周舵:母親的自殺
母親算不上出身名門,但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外婆楊惠敏曾是同盟會會員。外公楊定華也是同盟會員,辛亥後當過縣官,因同情共產黨,放走過共黨嫌犯,沒能陞官。四九年以後,也許是由於與毛澤東的表兄兼老師王季范的交情,外公當了一陣國務院參事,六二年病逝於長沙。 母親很孝順,但並不怎麼聽話。母親有一姊一妹一弟。外公一直同情共產黨,娶了姨太太之後,外婆與他不和。四九年,外婆和大姨媽楊端淑隨在國民黨空軍供職的舅舅楊長庚撤退到台灣,從此杳無音信。貞淑姨媽一家八口(夫妻和六子女)五O年本已去了香港,外公一再寫信說共產黨如何如何公正廉明為民擁戴,催他們回大陸。他們聽了外公的話,回來了。沒多久,姨父羅澤榮就被指為潛伏特務(他原是國民黨空軍管電台的上校),抓起來判了二十年刑,送到北大荒,六九年刑滿釋放,不久病逝於東北。姨媽每說起姨父都極為傷心。她說姨父是她一輩子遇見過的最寬厚善良的人。 母親從小要強,讀書時永遠考第一。她和貞淑姨媽兩人被稱為姊妹花——聰明,功課拔尖,又都很漂亮。高中畢業以後,外公外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孩子上什麼大學?母親鬧著非要上,結果在南京女子師範讀了兩年,家裡無論如何不再給學費。一氣之下,母親報考了華僑師資訓練班,三九年被派往海外。先是在新加坡、馬來亞,日寇入侵後到了印度,在加爾各答、孟買、噶倫堡辦華僑子弟學校,成績斐然,在僑界頗有點名氣。看過她那時照片的很多人都說她像電影明星。那時的母親是男士們爭相追求的目標。
中共建政之初,與蘇聯打得火熱,全國上下都學俄語,母親也自學起俄語來。憑著她的聰明,加上英文的底子,居然學得不錯。母親曾在北京十九中教俄語,頗覺失意,後來費老大勁調到了北大俄語系,當一名資料員。那時母親對毛那一套漸漸走火入魔,腦子裡什麼都不想了,只有一個心思,就是入黨、入黨。對家務和子女越來越馬虎,一天到晚跟那位入黨聯繫人無止無休地彙報思想。母親這時一切從簡,儘力向勞動人民看齊,向工農兵看齊。「三年困難時期」,物價暴漲,百物匱乏,少許的存款連同母親年輕時積攢下的一點金銀首飾,陸續被通貸膨脹的血盆大口吞吃乾淨。那時一兩黃金的國家收購價僅九十餘元人民幣,簡直是掠奪性的。母親賣時一邊肉疼,一邊自我安慰,說是「支援國家社會主義建設」。 然而黨不是那麼好入的,那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有些人窮畢生之精力,也不得其門而入。不知有沒有人研究過入黨學,我建議創立這門學問,為有志者指點迷津。 我還沒見過比母親更信黨、更愛黨勝過一切的人。入黨,這是她後半生全部生命意義之所在。除此之外,她不知道人生還有別的什麼價值。丈夫不必說了,需要的話,家庭、子女、親友乃至她的生命,無論什麼,她都可以在所不惜地獻給黨。 黨的大門卻對她緊閉著——不是徹底關閉,而是留著一絲絲縫隙,透出一線線光明,讓她永遠不至徹底失望。她出身不好——官僚地主家庭;社會關係複雜——一大幫親戚朋友在海外、在台灣;在黨困難的時候,她沒有過絲毫貢獻——儘管她說她年輕時就嚮往進步,結交共產黨朋友,並且痛恨國民黨的腐敗;她過去的生活方式可疑——完全是一位資產階級闊太太的模式,儘管她說她不過是個知識分子,從來不是資產階級的一員,但她不敢否認那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圈子;更要命的是,她還加入過國民黨——雖說她檢討過一百次以上,說那是生計所迫,不入就去不了那個該死的僑資訓練班,拿不到飯碗,而且一上了開往海外的輪船,她就把國民黨的黨員證撕碎扔進了大海,可是畢竟,誰又看見了這事?再說,那麼多的人都沒有加入國民黨,而他們也要吃飯。只有拚命地工作,拚命地檢討、懺悔、拚命地學習毛主席著作,拚命地彙報思想情況。她若是大有名氣,有些社會影響,出於統戰需要,倒還有可能得到格外關照,可她偏偏並無籍籍名。或者,她若是具有深研入黨學的天賦,不那麼粗直坦率,不那麼缺乏分寸感,不那麼顯得過火而不可信,她的希望也不是絕對沒有。但這些終究是「也許」。於是乎,入黨之於她,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也。
母親並不傻,她理智健全,像她這樣渾身不對勁的資產階級舊知識分子,一步不慎,一句話說錯,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因而想必她整天戰戰兢兢,深懷恐懼,這大概就是驅策她拚命向黨交心的首要原因。其次,應當歸因於她的理想主義、事業心、爭強好勝。她是個不甘碌碌無為的人,業務上無所成,總得另找發泄通道。其三,她畢竟不是個真正聰明的人,心理構造粗糙得很,從來就簡單化,和那套意識形態愚妄教義有相合之處。其四,母親待人處事的本領並不高明,人情世故從未超出常識水平之上,而毛的極左教育則把這點常識也洗刷得乾乾淨淨,於是入黨成了尋求歸屬感的唯一通道。從天性說,母親其實是個相當任性的女人,粗直、急躁、簡單、任性都是她的致命傷。 文革的血雨腥風夾著山呼「萬歲」的巨雷滾滾而至的時候,母親大概還算是坦然的。斗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斗反動學術權威,無論如何斗不到她頭上。 六七年十二月,一個深夜,七八個穿一身藍警服的公安人員,向母親出示了逮捕證。母親憤怒抗議。當然無用。有一位警察坐上窗檯,探出半身,上下張望,大概是在找電台之類。我安了幾個電線插座,他們也要問是幹什麼用的,好像不問就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母親這一去就是五年半,直到七三年五月份保外就醫。 剛進去時,她絕食抗議。三天之後,被帶出去,從鼻子里插橡皮管,硬往胃裡灌稀粥。慢慢的,她的思想覺悟徹底提高,成了監里的超級模範犯人。不僅生活上處處照顧別人,還現身說法,宣傳毛主席偉大的革命路線,講述舊社會的黑暗。她有慢性腹瀉,卻拒絕吃藥,說是已經給黨和國家添了很多麻煩,不能再多花國家的錢。她說她真心感謝黨和政府給她這樣一個受教育的機會,說到動情處,還流下淚來。 七三年五月的一天,我在插隊落戶的地方忽然接到妹妹一封電報,告訴我母親已出獄,讓我速返。聽村裡老鄉講,甲魚大補,我急忙讓人幫我買了兩大鐵桶,趕回北京。母親身體全垮了,住在北大校醫院。我馬上趕到那兒。聽同室的病友說,母親去洗漱間,馬上就回來。我坐在床邊等著。一會兒,就見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婦人,身高不足一米二三,一手拄拐,一手扶牆,一步一步往病房裡蹭。病友告訴我母親回來了。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年母親才56歲,被捕前還是滿頭黑髮,健步如飛,眼前這畸型的老婦人怎會是我的母親!直到聽母親叫我:「舵兒,是你來了!」我才確信,這就是我那可憐的母親!我跑上去,和一位病友一起把她扶到病床邊坐下,只說了一句:「媽媽,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就再也剋制不住,不禁痛哭失聲。
自從我長大成人,遇上的事情多了。父母雙雙被捕,自己扒火車,蹲監獄,在內蒙放羊迷了路,羊群被狼咬死九十多隻,在白洋淀獨自一人划船進縣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蘆葦盪里轉來轉去出不來……我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看電影、聽音樂、讀小說時除外)。這回是猝不及防,全然不備。母親自己倒很平靜,直到聽我恨恨地說「我早晚得跟那些人算賬」,才立刻大聲喝斥我不許胡說!接著就是一堂政治課,說監獄裡那些公安同志們對她多麼多麼好,她從內心裡感激黨給了她一個最好的受教育機會,使她能夠徹底改造思想;說她這幾年受益如何之大,臨出獄時對看守的公安人員如何依依不捨。聽著聽著,我的心沉下去,沉下去,沉到無邊的冰冷黑暗中去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此後我們天天燉甲魚和雞湯給她送到病房,四處尋醫求葯。她在監獄裡五年半,由於長期曬不到太陽,又逢更年期,特別需要鈣質,本就有慢性腹瀉,又整天坐著,因缺鈣導致骨質疏鬆,骨質疏鬆導致脊椎側彎畸形,身高比原來矮了將近二十厘米。外形變化還是小事,脊柱的疼痛才真正難忍。後來又慢慢發展到大腿麻木,最終使她下定了自殺的決心。 母親的體質一天天好起來,頭髮也由全白慢慢變黑。與此同時,她與我們思想和感情的距離卻越來越大。五年多的監獄生活,完全與世隔絕,母親已被徹底洗腦,成了毛極左路線最堅決、最頑固、最偏執的虔誠信徒。我和妹妹自從七一年林彪摔死之後,就徹底醒悟了,對極左那一套豈止是懷疑、不信,簡直就是恨之入骨。這一左一右,觀念、情感的差距該是多麼巨大!這以後的三年(至七六年毛死四人幫倒台),我們兄妹三人與母親的關係完全演變成親子之間的一部鬥爭史。 母親的結論遲遲沒下來。她一求再求,北大俄語系總算同意她先去上班。母親立刻信心百倍起來,拖著一個病弱畸形的身子,每天早出晚歸,比誰都積極。有一天,她滿懷信心地對我們說:「你們看著吧!過不了多久我就能入黨!」我們唯有苦笑。 當初,妹妹經多方奔走,終於從父親供職的中央民族學院爭取到每月40元生活費,得以長期帶著小弟在北京,沒去鄉下插隊。出獄後的母親對她大為不滿,堅持讓她下鄉去。這時知識青年們都已開始回城,哪還有往鄉下跑的!這還不算,小弟高中快畢業了,母親同樣堅決要他去插隊,我們則堅決反對。對當時的什麼張鐵生之流,我們是罵不絕口,母親則讚不絕口。總之,沒有一件事我們能跟她談得攏,一見面必是吵架。後來鬧到她要把弟弟、妹妹從她那裡全部趕走,我罵她「不配作個母親」,她打我耳光,我則一怒之下把個暖瓶摔在地上,碰上門發誓再也不想見她的面。
七五年鄧小平出山,大家臉上露出點喜色,稍稍鬆一口氣。母親則對鄧大為不滿,懷疑他反對毛主席。她堅信只有四人幫才是真正捍衛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四人幫倒台後,母親完全蔫了,懵了,簡直再也辨不清東南西北。這時系裡又叫她退休。這是致命的一擊,母親的全部希望徹底破滅了。家裡系裡,大大小小的矛盾衝突、精神折磨,人世間滄桑的巨變,偶像的倒台,加上眾叛親離,一切一切,使母親這樣絕對剛強的人也終於精神崩潰了。她開始疑神疑鬼,說是有人跟蹤她。半夜裡,她時不時爬起來,伏在窗台上往外張望,說有人用電台對著她,罵她。我聽妹妹說起這些情況後,腦子「轟」的一聲,急得冒火,可又毫無辦法。妹妹求我陪她住幾天,我只好白天侍候瘋子父親,晚上跑到北大睡在瘋子母親房間,叫她放心,安慰她沒事,有我在,壞人不敢來。我每次去,她的病情就好些,我一走,又一切如故。 母親從小偏愛我,總是滿懷信心地認定我將來會成為大科學家,會做出大成績。我的生活習慣與她最一致,大概是受了她酷愛整潔的遺傳。我雖然怕她、疏遠她,可又很可憐、很可憐她。她工作忙,回家晚了,我經常給她煮個荷苞蛋,讓她回來吃。她愛吃綠豆(那個年頭,綠豆可是影子也見不到),我只要下鄉勞動,總要千方百計買些回來。出去大串聯,我千里迢迢從四川給她買回她愛吃的南方的腐乳。我知道,母親是深愛我的——儘管她拙於表達。我也知道,她一直希望我和她住在一起,但我試過,不成。我酷愛西洋古典音樂,她卻合著四人幫的調門,說那是資產階級趣味。別的還好說,不讓我聽音樂卻無論如何也不成。讀書、與朋友交往等等她也管束極嚴,讓我無法接受。妹妹後來出嫁了,小弟卻跟她怎麼也合不來。小弟是奶媽帶大的,從沒吃過她的奶——我堅信這對於母子感情至關重要。她被捕時,小弟才十歲,等她出獄,小弟已長成半大小子了。我清楚記得她出獄後初次見到小弟時那驚詫、陌生的表情。小弟又是個出奇髒亂差的典型,與她格格不入。總之,生活中已經沒有一件可令她快慰的事了。 有一件事,我大概是大大地傷了她的心。那是七五年,姨媽退休後從長沙趕來,陪她住了一陣。姨媽是個極富同情心、快活開朗、心胸開闊的人,可跟她在一起,也合不來。她總是樣樣要姨媽依著她,總是指責姨媽這也不對,那也不對,搞得姨媽好不傷心。文革期間,姨媽雖不在我們身邊,待我們卻如親生母親,關懷備至,不斷給我們來信、寄錢。我和姨媽可以無話不談,非常親近。這顯然深深刺痛了母親。更倒霉的是,一次我和姨媽在房裡說話,我說了些母親的缺點,說她「缺少母愛」。這話說得太苛刻了,話一出口我就自覺失言,可是天下竟有這等巧事,恰恰被她從外面回來後聽了去,登時勃然大怒,並指責姨媽挑撥我們母子的關係。我後來雖一再解釋,但肯定抹不掉這句話在她心上留下的深深傷痛。 七六至七八年,鄧小平的作用開始顯露,國家開始顯現出新氣象。但是,極左派還在左,文革的陰影仍然濃重地籠罩在人們頭上。我家的情況不能說更壞,但也未見得好轉。我假造病歷,「病退」回京,就業無門,街道上分配我去醬油廠。據說共四個車間,分別造醬油、造醋、腌醬菜和做豆製品。我當然不去。小弟正上中學,為父母的問題經常被同學欺負,逼得我有一次找上門去,要揍那小子。他畢業後似乎除了插隊,也別無出路。妹妹更慘,辦病退都還沒辦成。父親定期發瘋,母親又被逼得成了心因性精神病,迫害妄想。壓斷駱駝的脊背,只差最後的兩根稻草。
七七年,恢復高考制度,我當然不能錯過機會。考得不理想,但仍比錄取線高出四十多分,可是,連師範學院都沒我的份。我不解其故,到處打聽,招生辦只說我是「身體不合格」。我的「身體不合格」,其實是病歷造假,我不能直說那是假造的。後來才知道,其實是因為我得罪了管片的民警。此人大模大樣慣了,有一次,進得門來往沙發上一坐,就開始審我。幾句話不合,被我罵了出去。這在文革那個恐怖年代,也算是絕無僅有。那個北大家屬委員會左得厲害,兩下里合謀,給我檔案里塞了一大堆假材料,共五大罪狀。 為高考錄取的事,前前後後跑了好幾個月,直到七八年三月。這天,我去家屬委員會詢問原委,只告我別再跑了,沒有希望了。我心灰意懶,到母親那裡吃午飯。母親很關切地問情況,我只說沒希望了。母親半晌沒說話,最後,她認定是因為父母的問題影響了我。我擔保說不是。她不信。 母親這時精神狀況已大有起色。我常去她那裡,長時間地跟她談心,剖析她這一生坎坷的原因。有一次說得她淚流滿面,半天才迸出一句話:「我真是自作孽啊!」我安慰她,以後情況都會好起來,勸她別太難過。我想託人給她找個代英語課的工作,她很高興。但是,這不是容易辦到的。我自己找代課的職位尚且難上難,更何況她一個身體畸形的半殘老人?她怯生生地問了我幾次,我說還得等等,後來她也就不再提起。她肯定也為自己的身體畸形痛苦萬分。 我誤以為母親的精神狀況大體已經康復,自己又在忙高考,忙找工作,又得侍候父親(出獄後的父親另住他處),對她很難照顧周到,只能有時抽空去匆匆坐上一會兒,無暇與她長談。我每次去,臨走她都依依不捨,問我下次什麼時候再來。 這天的午飯,後來回想起來,才知道母親已下了決心。這頓飯她完全是在拚命強咽,像在嚼蠟,面色灰白。我問她要不要我騎車帶她去醫院看看腿(小弟告我她大腿麻木),她搖頭拒絕。飯後,大家無情無緒。我說要走,母親才如夢方醒,送我出門。她站在樓梯口上,嘴唇和手都在微微顫抖,聲音凄楚地照例問我什麼時候再來,我說就在這兩天吧。她站了一會兒,看我下樓,然後猛地回身,進屋去了。我這個粗心的傻瓜,竟然一絲一毫預感都沒有! 第二天,我到底不大放心,特地去科學院中關村糕點部買了幾樣比較精緻的西式糕點去看她。一進屋門,出來的是鄰居,北大物理系教師唐健正。我問我媽呢?他看我平靜的樣子,很驚訝,問我:「你沒接到小弟的電話?」我說沒有啊,什麼事?「你媽出事了。」我一聽大驚,忙問怎麼回事?她人在哪兒?及至聽說母親已自縊,我一下靠到柜子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小弟回來後,告訴我大概情況。是他把母親的遺體解下來,放在床上的。一會兒妹妹也來了,三個人相對無語,我是全然麻木了。一會兒,公安局來了人,忙前忙後,問話。他們走後,過了總有一個小時,我站起來,說要去看看,弟弟妹妹趕忙阻撓,說太可怕了,叫我別去看。我猛地用力推開他們,衝進母親的卧室,跪倒在她床前,掀開她臉上蓋的毛巾。母親臉上一塊塊青紫,嘴角還有淤血。我緊握住母親已經冰涼的手,放聲大哭。直到系裡來了人,把我拉開,把母親的遺體抬走。她的指甲縫裡留有一些血跡,我從未問過別人,但我相信那是她臨終掙扎時,用手摳繩子造成的。 在母親的書桌上發現了她用顫抖不止的手寫下的幾句遺言,是留給小弟的。很平靜,很簡單,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只說到政治生命最重要,其他都是身外之物,讓小弟「緊跟華主席,永遠幹革命」,囑咐把她的退還工資及存款五千元全部上交國家。 |
來源:共識網轉自鐵峰山人的博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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