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歷史------玄奘與法相宗

一、玄奘生平

  玄奘(600—664年),本姓陳,名禕,洛州緱氏(河南偃師緱氏鎮)人。

  少罹窮酷,隨兄長捷法師居洛陽凈土寺。年13,破格受度為僧。隋末大亂,從兄西去長安,然後逾劍閣而抵蜀都。當時成都的佛教義學頗盛,尤以講習有部諸論和《攝大乘論》為最。玄奘參與各家講席,表現出驚人的記憶力和理解力,由是雄伯沙門。因不滿於四川一方之閉塞,於武德五年(622)背兄私遁,與商人結侶,經三峽至荊州,北轉相州和趙州,沿途既講且學,質難問疑,探索不止,最後入於長安。在這裡,玄奘繼續多方參學,似乎疑惑愈多。《慈恩三藏法師傳》謂:「法師既遍謁眾師,備餐其說,詳考其義,各擅宗途;驗之聖典,亦隱顯有異,莫知適從,及誓游西方以問所惑。」

  總觀玄奘在國內所學,基本上是《涅槃經》和瑜伽行派及有部諸論。他所經歷的參學路線,主要是南方攝論師和北方地論師的活躍地區,而當時爭論的中心,則是由南北朝末年即已開始的心性和佛性問題。玄奘在去國時寫的《啟謝高昌王表》中提到國內義學狀況,認為佛教典籍因翻譯上的差舛,遂使雙林一味之旨,分成當、現二常;大乘不二之宗,析為南北二道,紛紜諍論,凡數百年,率土懷疑,莫有匠決。「他之誓死西行,就是企圖解決這一疑案。當然,西遊的最後成就,大大超出他的初衷。

  貞觀三年(629),玄奘陳表出國,有詔不許,遂乘道俗逐豐就食之便,孤身孑影,偷出邊卡,抵達高昌。在高昌王和突厥葉護可汗的大力贊助下,玄奘艱難地通過了中亞地區,進入北印度境,渡印度河,經◆叉屍羅,至迦濕彌羅。在這裡參學兩年,聽老法師講授《俱舍》、《順正理》、《因明》、《聲明》諸論。隨後至磔迦國(旁遮普西部),從老婆羅門學《經百論》、「當、現二常」,指解釋「佛性」(常)問題上的兩種觀點。主「當常」者認為「一切眾生悉有佛性」一語,是指眾生在將來(當)都有成佛的可能具性,而不必一定在現在已經具備佛性:主「現常」者認為,「佛性」人人具有,未來成佛,只是使既有的「佛性」現顯出來。「南北二道」一般指地論師在解釋佛性上的當、現二派。

  《廣百論》,至那仆底國(阿姆利則或費羅茲浦爾),從大德調伏光學《對法論》、《顯宗論》和《理門論》;再至闍爛達國(賈朗達爾),就大德月胄習《眾事分毗婆沙》,然後轉入中印度境。在祿勒那國,聽闍那毱多講《經部毗婆沙》,在秣底補羅國,從德光弟子密多斯那習《辨真論》、《隨發智論》,在曲女城從毗離耶犀那習《佛使毗婆沙》、《日胄毗婆沙》。貞觀八年(634)到達王舍城,入那爛陀寺。這個經歷,大體反映了北印和中印的學術狀況和玄奘的學術興趣。

  玄奘在那爛陀寺被推為十大德之一,地位尊崇,待遇優厚。他著重聽戒賢三藏講《瑜伽師地論》,旁及瑜伽行派的其它論著和有部、中觀諸派的代表,前後歷時5年。

  貞觀十二年(638),玄奘離開那爛陀寺,繼續遊學東印、南印和西印諸國。在伊爛那缽伐多國,聽兩論師講《毗婆沙》、《順正理》等論;在南橋薩羅國,從婆羅門學《集量論》;在馱那羯磔迦國,從兩僧學《大眾部根本阿毗達磨》;在建志城遇僧伽羅國兩大德,問學《瑜伽要文》及僧加羅佛教情況;隨後,從西印轉至北印的缽伐多國(在巴基斯坦旁遮普境),居二年,學《正量部根本阿毗達磨》及《攝正法》、《成實》等論,返回那爛陀寺。

  寺西有低羅擇迦寺,玄奘就該寺的般若跋陀羅問學有部三藏及《聲明》、《因明》等論。又往枝林山,從飲譽摩揭陀的著名學者勝軍居士學《唯識決擇》、《意義理》、《成無畏》、《不住涅槃》、《十二因緣》、《莊嚴經》等論,並就《瑜伽》、《因明》等質疑,又兩年,於貞觀十六年(642),再回那爛陀寺。戒賢請他為寺眾主講《攝大乘》、《唯識決擇》。

  此前中觀派論師師子光,用本宗「二諦」說反對瑜伽行派的「三自性」說,玄奘著《會宗論》三千頌,加以調和。南印正量部論師般若毱多著《破大乘論》,玄奘著《制惡見論》1600頌破之。玄奘在五印學界的聲譽日高,受到戒日王和拘摩羅王的特別敬重。他們隆重會見玄奘,支持他與南方正量部的論戰,或許有一定的政治目的;同時詳詢大唐國情,為中印友好往來溝通了消息。這次會見,決定在曲女城為玄奘召開五印論師大會。屆時到會者有18國王,僧眾3000餘,婆羅門及尼乾外道2000餘,那爛陀寺僧千餘。作為論主的玄奘,將論意寫出,由明賢法師讀示大眾,並別懸一本於會場門外,請人問難,竟18日無人發論。玄奘取得全勝,被美為「大乘天」和「解脫天」。繼之,又從戒日王等隨喜於缽羅耶伽國(恆河與閻牟那河合流處)的聖地施場,舉行五年一度的無遮大會,到會道俗50餘萬,用時75天。

  此後,玄奘謝別戒日諸王,踏上回國路程,重越蔥嶺,於貞觀十九年初,被榮耀地迎進長安。首尾歷時17年,親踐110國,傳聞28國,遂述《大唐西域記》12卷,成為研究古印度和中亞史的重要文獻。由玄奘將唐太宗與中印戒日王和東印童子王聯結起來的活動,開創了中印兩國正式友好交往的新篇章。唐太宗在洛陽接見玄奘,並按照玄奘的意願,安排他到長安弘福寺譯經。

  玄奘從印度共帶回梵經520夾,657部,經19年,總共譯出75部,1335卷,只佔總種類的八分之一強。唐太宗為他的譯籍作了《大唐三藏聖教序》。玄東印迦摩縷波國(今阿薩姆邦西部)之國王,意譯童子王,或稱日胄王。有說,公元640年,玄奘著《會宗論》,秋末晤戒日王;641年,戒日王遣使至長安,太宗命梁懷璥持節撫慰。玄奘的譯介重點是瑜伽行學派和說一切有部論著,最後是對般若經類作了系統的編纂。有關上座、大眾、三彌底、彌沙塞、迦葉臂耶、法密等小乘諸部的經律論,以及另外一些因明和聲明的著作等,都未譯出,是非常可惜的。

  玄奘的翻譯,是譯經史上的最高成就。此前隋彥悰在東晉道安的「五失本」、「三不易」基礎上,總結歷來的譯經情況,提出「十條」、「八備」的新要求,認為把譯經事業同個人的道德素質、理解水平和漢梵文字能力統一起來,才有可能出現完善的譯文。以此標準衡量譯家,玄奘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他提出「五不翻」的原則,規定凡漢文中無可對應和佛教特用的詞,只音譯而不意譯,以避免望文生義。他本人是譯場的主持者,梵漢精通,解決了梵師與筆受間的矛盾。因此,儘管他的翻譯是有傾向的,但卻能如實地表達出他所宗經典的內容。他的譯文凝鍊而精美,既保持了原本的文採風貌,又顯示了漢文的典雅明暢。

  玄奘自己的著作不多。除《西域記》外,前述之《會宗論》、《制惡見論》和為童子王寫的《三身論》等,不傳。他的許多見解散見在他的門徒記述中。《成唯識論》是他雜揉唯識十家對《唯識三十頌》的註疏編譯而成,可以看作玄奘思想的代表作,也是慈恩一宗的奠基性論著。

  玄奘門下和法相宗玄奘的譯場儘管不大,但集中了當時的主要佛教學者,從他門下出來的人才,大都出類拔萃。其中由於對唯識學的解釋不同,又分為兩個系統,即圓測學系和窺基學系。

  圓測曾就學於真諦一系的法常和僧辯。玄奘移居西明寺時(658),敕選五十大德同住,圓測是其中之一,故亦稱「西明」。他和窺基等從玄奘聽講《成唯識論》和《瑜伽師地論》,但在某些問題的解釋上,與窺基不同。他的知名弟子都是新羅人,被朝鮮佛教推為新羅法相宗的始祖(見朝鮮佛教節)。他和他的弟子輩註疏有關唯識和因明的論述很多,也是全面研究玄奘思想及其影響的重要文獻。

  窺基(632—682),長安人,出身唐貴族鮮卑尉遲氏。據傳,他以獨受玄奘所講陳那之論,而大善因明三支:「縱橫立破,述義命章,前無與比」;又獨受玄奘的「五性宗法」,與玄奘的其他門徒截然有別。他追隨玄奘,信奉彌勒兜率凈土,弘揚《法華經》。先後曾到五台山、太原、博陵等地傳法,有三車跟隨,前乘經論,中乘自御,後乘家伎女僕食饌,被譏為「三車和尚」。

  他的才華橫溢,撰述極多,號稱「百本疏主」。據他說玄奘編纂《成唯識論》,就是根據他的提議。他的代表作是《成唯識論述記》,此外還有《成唯識論掌中樞要》、《固明入正理論疏》、《瑜伽師地論略纂》、《法華經玄贊》、《大乘法苑義林章》等。他對於《異部宗輪論》和《辯中邊論》、《唯識二十論》等,也都有述記。有關《說無垢稱》、《金剛》、《彌勒》等經,也有疏釋。一般認為,窺基屬於玄奘的嫡傳。由他代表玄奘創始的唯識法相宗,亦稱慈恩宗。

  窺基的知名弟子有慧沼、智通、智達等。慧沼(651—714),淄州(今山東淄博)人。初師玄奘,繼而師事窺基。著《成唯識論了義燈》,反駁西明圓測的《唯識論疏》;另著有《能顯中邊慧日論》、《因明入正理論義纂要》等,闡述唯識教義,使該宗進入全盛時期。智通、智達是日本入唐求法僧,回國後,成為在日本傳播法相宗的重要一支。

  慧沼弟子有智周等。智周(668—723),濮陽人,初學天台教義,後師事慧沼。著有《成唯識論演秘》、《因明入正理論前記》及《後記》等。智周有日本弟子玄防,新羅弟子智鳳、智鸞、智雄等,他們形成日本法相宗中的另一重要支派。

  此外,日僧道昭也曾入唐師事玄奘,是在日本弘揚法相宗的初傳大師。法相唯識宗在日本傳承不斷,一直延綿至今。

  此外,玄奘門下還有一部分重點研習有部論著的學僧。其中普光密受玄奘的《俱舍》學,「多是記憶西印薩婆多師口義」,因著疏解判,稱《俱舍論記》,又撰《俱舍論宗原》。法寶從玄奘譯《大毗婆沙論》,曾責難玄奘「以凡語增加聖言量」,遂「咆哮頡頏於奘之門」,亦精通《俱舍》。玄奘的另一弟子神泰,亦有《俱舍疏》,使真諦以來的俱舍學又有新的發展。並傳播於日本。

二、法相宗的宗教哲學特點

  法相宗遠承印度瑜伽行派,特別是護法一系的思想。窺基把本宗所依沸典歸納為「六經十一論」,實際上,他們所重視的是《解深密經》和《瑜伽師地論》。作為中國佛教的一個派別,他們的哲學思想主要表現在《成唯識論》中。

  《成唯識論》把瑜伽行派的唯識學說精鍊而成新的系統。《述記》解釋「唯識」時說:「唯遮境有,執『有』者喪其真;『識』簡心『空』,滯『空』者乖其實。所以晦斯『空』、『有』,長溺二邊;悟彼『有』、『空』,高履中道」。這樣,就把傳統上強調的「唯識無境」更明確地表達為「無境有識」,也更突出了「識」之作為世界本體的意義。

  《成唯識論》沿襲「八識」之說,突出八識都有變現認識對象的功能,被變現的對象,稱為「似境」。識的這種功能被分為三類,叫做「三能變」。

  第一能變是「阿賴耶識」,或曰「異熟能變」,據說它能「內變」為八識「種子」和入身器官:「外變」為器世間(自然界)。第二能變屬第七識,亦稱「思量能變」,經常把阿賴耶識思量為「我」的那種體相。第三能變屬前六識,亦稱「了境能變」,所了之境,即是識的變現。

  關於八識所造和所緣之「境」,玄奘從其性質上分為三類,對印度唯識學作了新的補充,這就是窺基在《成唯識論樞要》中引用的「三類境」頌:「『性境』」不隨心,『獨影』唯從見,『帶質』。通情本,性、種等隨應」。

  這個頌涉及到他們的「種子」說和「見、相」等識分說,十分瑣細,各家理解也很不一致,但重要的是,它把當前真實存在的對象(性境)和純屬主觀幻覺、回憶、想像中的景象(獨影境),以及確有實事被反映在內的心識活動(帶質境)分別開來,從而改變了通常將幻境與實境模糊一起的弊端,無疑是一大進步;它特別承認,反映在前五識主觀影像(相分)中的,乃是一種「不隨心」而存在的實物(「質」或「本質」),這又使它添置了某些樸素唯物主義的成分。當然,這裡講的「性境」,僅指直覺的對象:甚至把意識對直覺的綜合表象,也稱為「獨影」;所謂「本質」或「質」,也依然歸結為「種子」的派生物(即八識之相分色),所以始終不能衝破唯識家在世界觀上的共同框架。

  中國的唯識家有兩大系。以菩提流支與真諦為首的舊譯家,本質上都是把諸識的最高本體歸給為「自性清凈心」,同當時遍及佛學界的「一切眾生悉有佛性」的觀念相通。玄奘新譯所講的阿賴耶識則有所不同:它是染與凈的共同所依,無始俱生,而非純凈無染。舊譯認為,「清凈心」就是真如,即唯識理;新譯認為,「清凈心」屬「佛智」範圍,是契合了真如唯識理的結果,自身並非勝義諦。慈恩宗的這些有異於當時的主張,給宗教實踐帶來許多新的特點,這就是「種姓」和「轉依」說。

  所謂「種姓」,是借用印度種姓制度的概念,表示眾生在成佛的可能性上的區別。慈恩宗立種姓為五,即聲聞、獨覺、菩薩三乘和無姓、不定。其中無姓有情完全沒有佛性,二乘(小乘)人既入於無餘涅槃,決定不會歸轉大乘。這種說法突出了佛教必須對社會和眾生盡責的大乘菩薩行,更堅定地貶斥小乘個人解脫之路,但與當時流行的《法華》、《涅槃》思想和中國儒家的傳統觀念不符,受到以天台宗為首的多方責難。玄奘的弟子圓測、法寶等,也提倡此說。

  「轉依」的「依」,在唯識家那裡通指作為染凈根據的精神實體,慈恩宗即指阿賴耶識。他們認為通過宗教修持的「熏習」,藏識中的染污種子減弱,清凈種子增強,最後轉「識」成「智」,使雜染阿賴耶變成純凈阿賴耶,這就是成佛。因此,「轉依」就是世界觀的根本轉變。這也是佛教大乘所有派別都可以接受的結論。但由於慈恩宗一系把佛智與真如分離開來,認為只有轉變對「真如」之「迷」(識)為對「真如」之「悟」(智),才能轉變藏識中的染分為凈分,因而「真如」就成了一種似乎可以獨立於識外的東西,慧沼稱之為「理佛性」。只有「理佛性」納入阿賴耶的「事」識,才能促使「事識」轉變,實現由染轉凈的解脫。這類說法,同當時普遍主張即心即佛的禪思潮和真如即是正智的舊譯大相徑庭,但對於視「理」為「事」外另一客體的宋代理學家,則有明顯的影響。

  關於量論與因明的介紹,雖然不是始於玄奘,但只是經過玄奘和窺基的闡揚,才在中國傳播開來,湧現出一批專門研究因明的學者和註疏。玄奘本人對於佛教因明三支作法的完善化,也有貢獻,主要表現在他於印度針對小乘正量部反對「唯識無境」的命題而作的《真唯識量》中。「真唯識量」可能是《制惡見論》的核心思想,是在曲女城大會上精鍊出來的。

  據《宗鏡錄》和《因明大疏》記,「真唯識量」是這樣的:「真故極成色,不離於眼識(宗);自許初三攝,眼所不攝故(因);猶如眼識(同喻)」。關於這個比量,歷來解釋紛紜。

  但含義十分簡單:所緣(認識對象)與能緣(認識主體)不能相離,二者是同一識體上的「相分」與「見分」的關係。它的邏輯特點,是在「共比量」上加上了「簡別」(即限制、有條件)的字眼:「真故」、「極成色」、「自許」等。這些簡別詞大大增強了因明立量的針對性和條件性,使其只有在同論敵論議的特殊情況下,才能判斷正確與否。此量針對的是正量部破除「唯識無境」的論題,對於正量部的立論來說,它是正確的,不可指摘的,但對於非正量部來說,這些簡別詞就失去了一般意義。換言之,玄奘把因明的組織形式嚴密化了,使它更好地成為論戰的工具。但因為失去了普遍性,因明在認識論上的價值反而相對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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