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的真實故事--20140916

2014年09月16日 20:24來源:鳳凰財經作者:厚望

馬雲

帝國之上,馬雲神秘莫測

人們說,打動華爾街的投資人要靠故事。現在,馬雲終於開始講述他的故事了。

2014年9月9日,在阿里巴巴赴美路演首日,一段流出的宣傳視頻中,馬雲,這個幾乎是中國最著名的企業家,一如既往地穿著鮮亮的橘黃色T恤衫,操著一口Native English,講述了阿里巴巴與它背後數以千萬計賣家和顧客的故事。

在紐約華爾道夫酒店,馬雲西裝革履,用英語向西方投資人展示自己和阿里巴巴國際化的一面。而回到中國,他似乎更願意當「風清揚」(他在阿里的花名),穿中式西裝,挽起袖口,或者一件顏色鮮艷的套頭毛衣。在中國,馬雲並不像在國外那樣身份單一,他是中國最被神話又最被去神話的商業偶像,很可能沒有之一。

在中國資本[-5.03%]市場、消費者、千萬淘寶賣家眼中,馬雲難以理解。他玄乎其玄、面目多重、心善刀快、語出驚人。其商業理念和人生哲學貫穿儒、道、佛家經典、基督教思想、西式管理、毛式戰略、共產黨思維。他說自己從道家悟出了領導力——「無為而治」;從儒家明白了管理——「價值觀,100年後也要講,這是我們的根本」;從佛家學到了平凡——「都是人。我就是一小混混,公司他媽的離開誰都能轉」;他又認為西方管理思想根源於基督教,日本式的精益管理也有自己的哲學內核;他還在公司遭遇困難時,下重金大搞帶有毛式特色的思想「大躍進」。凡此種種,「融會貫通,剛柔相濟,就是太極。」

馬雲似乎要找到一種類似道家本源的東西,用太極囊括所有已知的,形而上的理論,並把它們應用到阿里巴巴,這家擁有的用戶量甚至多過一些國家公民的企業中去。他曾對新加坡領導人訴苦,你是用管理公司的方式管理國家,我是用管理社會的思想運營公司。新加坡的國民才四五百萬,而阿里巴巴的用戶卻有四五億。

馬雲不僅對已知的事物有野心,還想征服未知。他時而辟穀、時而禁語,曾前往陳家溝請教太極拳,和趙薇拜訪氣功師王林,和王菲一同被視為李一道長的弟子。2008年,李一曾讓馬雲禁語三天,靜思。他去了縉雲山,有報道稱馬雲在那裡提前感知到了經濟危機。他讀《道德經》,興奮地認為自己找到了知己,「這哪是我在讀老子,明明是老子在讀我,而且他讀到了我內心最深處。」

故事不止這些。

杭州靈隱寺旁,有座永福寺,據說裡面的月真方丈年輕時和馬雲長得有點像。馬雲曾對他說,「其實我是你,你才是我。我在外面幫你做商業,你在廟裡替我修行。」

月真答:「修行也不一定非要在廟裡,在哪裡都行。」

馬云:「那當然!全想通了就應該還俗。普度眾生在廟裡怎麼整!」

這與另一個傳奇企業家的經歷類似,當喬布斯還是嬉皮士時,也曾赴印度修鍊禪宗。一位日本禪師鈴木誨他:「開公司和坐在修道院修行是一樣的。」相似地,這兩位企業家都具有所謂的「現實扭曲力場」,崇拜者眾,憑藉個人之力,推動公司甚至行業的變化。

成功人士本就具有傳奇色彩,馬雲似乎希望自己變得更加神秘——他出了本書,叫《馬雲內部講話》,由紅旗出版社出版,其中意味讓人聯想;在阿里巴巴內部的高管培訓班「風清揚」班上,他組織大家開務虛會。

但這個善於故弄玄虛的企業家,卻真真實實地構建了一個帝國。除了影響人們日常生活的電子商務,覆蓋全國的物流體系,其邊界比人們想像得要大——B2B商務?有。消費者線上購物?有。社交媒體?有微博。在線支付服務?支付寶就是做這個的。移動互聯網產品和服務?有UC瀏覽器。雲計算、文化娛樂、電子通訊、職業足球隊?有,有,都有。

在一定意義上,阿里巴巴已經遠遠超過了公司的範疇,正如馬雲向新加坡總理描述的那樣,這家公司更像一個國家,它從微至著打通了各個環節。

阿里靠戰略驅動,篤信國家模式

很難理解一個從小失敗的英語老師,如何成為一個如今中國甚至世界最耀眼的商業人物之一。相比其他互聯網企業家,馬雲屬於起點低的一類。不同於常拿來比較的馬化騰、李彥宏這種矽谷型人物,他起於底層商業環境,好鬥,對關係與政策敏銳,長袖善舞,攻於造勢。以出身論,沒人比馬雲更適合代表如今的中國成功學。

其個人風格投射在公司上,就是阿里巴巴的特點——以戰略和文化驅動。這在互聯網公司中十分罕見,騰訊以產品驅動、百度以技術驅動,相比之下,阿里自成一派。

互聯網公司中,唯有阿里巴巴,在董事局中設置一席——首席戰略官,戰略官曾鳴曾經是長江商學院的創辦者之一,在阿里負責提煉和升華馬雲所提出的想法,繼而成為戰略。此外,阿里還有一個特別的職位——「聞味官」,面試一個新人,能立刻判斷他是否適合阿里巴巴的企業文化。在馬雲看來,能稱職這一職位的,除了他本人,還有彭蕾和戴珊,二人都是創業「十八羅漢」之一。

「風清揚」的江湖氣在阿里巴巴內部上行下效,公司員工被要求用武俠角色給自己起一個花名。在杭州阿里巴巴總部,馬雲的辦公室名叫「摩天涯」,這是淘寶城中僅有的兩間有陽台的辦公室之一,另一間在隔壁,是陸兆禧的。

這種明顯的創始人好惡甚至貫穿於阿里的價值體系中,這個體系被稱為「獨孤九劍」後來精簡為「六脈神劍」,其人力官這樣描述阿里的價值觀:「認同的,這裡是天堂;不認同的,這裡是地獄」,歸結起來,他們希望找到有點兒理想化、不看重短期利益的年輕人。馬雲曾在一次高管會議上表達了對未來的擔憂,「業務怎麼發展,我一點不擔心,我擔心的是這家公司這種理想主義的色彩能走多久,能走多遠。」

在企業面臨危機時,馬雲的做法往往是通過思想上的大團結來完成逆轉。馬雲曾運用毛派思想,在內部發起過類似整風運動的團建,連名字都延續了下來:延安整風運動、抗日軍政大學、南泥灣大生產。當時提出的「政委文化」和「價值觀50%的KPI考核制度」被沿用至今。阿里內部員工對此評價:「M6(阿里員工級別,馬云為M10)以上的員工,基本不看能力,就看價值觀。」但這種企業式宗教能否被更多的信徒接受仍待考,更看重個體意義的80、90後員工對個人崇拜更趨理性。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阿里巴巴紐約路演當天,馬雲在宣傳會上表示他的一個主要關注點是公司與中國政府的關係。在政府問題上,馬雲很懂得迎合與博弈,他一邊示好,一邊又在金融、股權結構問題上不斷試探底線。

他曾保證說,為了國家未來,阿里堅決不做遊戲業務。但為了保持阿里巴巴在移動互聯網中的領先地位,這一承諾已經食言。在支付寶事件中,為了博取政府和用戶的支持,他甚至表態「如果國家需要,我會在1秒內把這個公司全部送給國家」。

儘管把「只和政府談戀愛,但不結婚」作為信念,但視「國家模式」為最好的商業模式的阿里巴巴,難免有業務與中國社會、法規有複雜交集甚至磨擦,它不可避免地與政府關係微妙。在2013年,馬雲接連被三任總理接見。馬雲曾對內部高管坦言,最好的商業模式是國家模式,國家穩定,則稅收一定穩定。阿里巴巴與國有資本越走越近,先後接受了中投公司、博裕資本及國家開發銀行的入股。馬雲陷在政商夾縫中,顯露出少有的無奈與憤怒,又疲於招架。一向在業內稱霸的阿里公關部都發文表示困惑:「對某些話題無意觸及亦無應對經驗,阿里巴巴深感無力」。

對手和親信們

很多年來,馬雲一直要跟這幾個人糾纏——孫正義,日本軟銀董事長,阿里巴巴最初的金主,占股29.3%;楊致遠,雅虎創始人和阿里的投資人,馬雲多年的好友;卡羅爾·巴茨,楊致遠的下一任雅虎CEO,任職期間因股權回購等問題與阿里巴巴摩擦不斷;當然,還有馬化騰、李彥宏、劉強東等等,或與阿里軍備競賽、或對其虎視眈眈。

孫正義狠狠誇獎過馬雲,他說最初見馬雲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企業家將成為商業巨星。但馬雲似乎更喜歡通過實業創造的財富,他如此評價孫正義,「他不是企業家,他就是一個投資者,跟我們不一樣。」心高氣傲的馬雲反感投資人的控制, 「我這個人他們誰能控制?市場可以掌控我們,客戶可以掌控我們,股東怎麼行」。但是,大多數時間,馬雲與他的投資人們關係很好——當他們不用捍衛彼此的利益時。

一旦觸及利益,馬雲立刻展示出其「狠」的一面,這一面沒有儒佛道,不談道德,唯商業論,咄咄逼人,寸步不讓。推廣來往如是,他號召阿里員工去「火燒南極」,劍指騰訊微信。股權糾紛如是,他在未徵得股東同意的情況下把支付寶完全轉成內資公司,甚至冒險搬來政府當擋箭牌。與港交所博弈如是,阿里巴巴因堅持合伙人制度而轉向美國,他對媒體說「這世界上的錢有的是,我不相信找不到相信我們想法的錢」。面對四大行限制支付寶如是,他言辭激烈地發文說此舉「舉世未聞,匪夷所思,大銀行有病,支付寶有葯」。面對內鬼如是,他在阿里內網中一篇《內網信息泄露》的帖子下留言說,「見了那混蛋我一定揍他」。

而對待自己人,馬雲相當寬容。彭蕾是十八羅漢中比較出風頭的幹將,她信佛,曾經在阿里很忙的時候雲遊兩周,馬雲知道後一笑而過,反贊彭「能放得下」。鬧得滿城風雨的「淘寶商城事件」過去後,馬雲說自己從來沒有批評過負責此事的張勇。他說那不是張勇的錯,只是方法問題。關於員工是否喜歡自己這件事,馬雲有自信,他說「公司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員工,不敢說百分之百,都會覺得馬雲啊,還可以。」底氣是馬雲會放手,他始終刻意保持與一線的距離。當然可能更重要的是他給員工利益,如他所說,員工比股東重要。馬雲在公司內部給予了員工最大限度的股權分配。在阿里,有三分之一的員工拿到了期權和股票。這意味著一旦阿里成功上市,千萬富翁將像批發商品一樣冒出來。馬雲經常為了給員工多爭取股票而與大股東們激烈爭吵。

在阿里巴巴,馬雲是絕對的精神領袖和戰略執行者。首席戰略官曾鳴說阿里最難的年頭,是馬雲的直覺和幾次神來之筆幫公司釐清了戰略布局。

馬雲善於構想,天馬行空,而CFO蔡崇信則是那個熬夜到4點半的具體執行者。他是阿里高管中少有的,可以匹配馬雲戰略高度的強勢執行者之一。蔡是馬雲在創業之初用情懷拉來的合伙人之一,接受過西方教育、資歷在當時遠在馬雲之上。曾用英文為「十八羅漢」起草了股權協議書,牽線馬雲與孫正義結識並為阿里巴巴拉來軟銀的投資,並一手推動了此次IPO。

花名「鐵木真」的陸兆禧也算一個,馬雲嘴中的老陸在公司被視為「救火隊長」,頻頻在危難之時頂上。兩個人的共同特點是——沒有特點,高效、實幹,相比馬雲更「地球人」。

當然,還有一直低調的妻子張瑛,在公司內部,被戲稱為「M11」(馬雲級別為M10)。阿里內部人士稱張瑛很強勢,據悉一度被力推的APP來往,背後真的主導者正是張瑛。有高層人士稱馬雲近年重新提拔「十八羅漢」,奈何效果不佳。沒有將才可用,已經不插手公司事務的張瑛才出馬救場。

風清揚,另一個馬雲

馬雲累么?

他曾對媒體表示,「我不是我。我一直覺得"馬雲』不是我,我不是"馬雲』,我需要披上"馬雲』這件袈裟的時候,我就是"馬雲』。平時這件袈裟就放在那裡,我也不能破壞它。」

當馬雲是「風清揚」時,他累。

記者李翔曾發表公開信聲援處於輿論漩渦中的馬雲,接受他的採訪時,馬雲沒穿袈裟,他似乎很放鬆,言語間盡顯疲態,多次捎上「他媽的」——「你沒有到達過8000米以上,你不知道空氣有多麼稀薄。你真的爬到了8000米以上你會想他媽的老子怎麼這麼傻,跑到這上面來。你信不信?」「承擔責任的是我。大家不明白這個道理。我很希望我他媽的離開,一了百了。」「我他媽的不能瞎講,我的行為是受約束的,但是,我的思想是自由的。」「有些事兒,你能夠在媒體上講,你能在公眾場合講?你只能說:他媽的……對不對?」

風清揚在這次少有的公開採訪中,坦言累了。他認為自己「lonely、高處不勝寒」。「真是這句話,8000米上,你一定很後悔自己怎麼上去的。真的。你很後悔你上去了。要沒人知道我是偷偷摸摸早下來了。」

儘管運營著一個帝國生態,如果還能選擇,風清揚希望成為淘寶里的一個小賣家,雇上十幾個人,「有滋有味,踏踏實實」。1999年,杭州湖畔花園小區,馬雲站在圍成一圈的「十八羅漢」中間,手舞足蹈,迫切地向他們灌輸自己的理想——做一個中國人創辦的世界上最偉大的互聯網公司。而多年之後,當這一理想似乎不再遙遠時,馬雲說風清揚的願景,是「我覺得我人生最大的快樂和理想。但是今天沒有辦法,現實已經是這個樣子。」前後反差,令人唏噓。

儘管面對的是自己信任的記者,一旦談及政商關係時,風清揚仍會披上「馬雲」袈裟,他謹慎地證明自己頭上沒有紅帽子,「不可能。政府,他們真要控制我?他們投了錢,董事會一席都不要,投票權都交給我。你說,我有不安全感?」

政商關係像座圍城,有人希望在商言商,有人希望背靠大樹好乘涼,而一個現實是,複雜的時代環境里,想純粹很難,企業家尤其如此。

風清揚聽上去是個輕鬆逍遙的名字,但馬雲並不逍遙。作為CEO,馬雲承認自己被公司綁架過,「該爬坡的時候爬坡,該跪下的時候跪下」。但這也激發了他的管理才能,馬雲自認領導力在中國企業家中算是最好的之一。

風清揚累,馬雲得硬挺著。

《道德經》第九章寫著:「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2013年5月10日,馬雲宣布退休。但他和阿里巴巴仍舊彼此需要,退休之前,他布局了阿里金融、數據、物流、移動等關鍵業務,將原來的「七劍」拆分成25個事業部,就阿里的合伙人制度與港交所一再博弈。

負責提煉和升華馬雲觀點的曾鳴有句口頭禪,「要看到產業終局」。同樣地,馬雲說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終局,但並沒有說出來。

他曾說中國企業家沒有一個善終的,有次試圖把這話解釋成企業家要有敬畏之心,又再次推翻,「我自己覺得,中國的企業家確實沒有好的下場。」已經過了50歲,馬雲認為自己知天命,「所謂知天命就是你看到了結局,仍為之。」隨即他再次引用道家思想,「何為無為而治,無為,無乃空也,仍為之。你知道結局很悲觀。你還要去干。那他媽才叫境界。」

到後期,馬雲開始越發神乎了,他更加篤信「國家模式」,嘴邊常掛著「生態、產業」一類字眼。王中軍找馬雲投資華誼,馬雲答「如果你想掙錢,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未來中國有一個產業是會增長十倍的,那就是文化產業。」

虞鋒找馬雲投資雲峰基金。

「你想幹什麼,賺錢我真沒興趣。但是我告訴你,中國未未還有一個市場會有巨大增長,是資本市場,社會資本主義,或者資本社會主義。」

這個看上去超然於世的企業家似乎有些陌生了。風清揚、權謀者、傳道士、夢想家、梟雄、老師,在某個時間段里,都代表了馬雲的不同側面。

這是馬雲的故事。

一定意義上,也是這個大時代里,趨利避害、苦苦經營的中國企業家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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