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後悔一輩子的事情：用詩逼死痴情才女

白居易是著名唐代大詩人和文學家，與李白、杜甫齊名，有「詩魔」和「詩王」之稱。然而，這樣一位聲名遠播、流芳千古的「詩魔」，曾用他最擅長的詩歌逼死了一位頗具才情的痴情女子——關盼盼。

後來，白居易為逼死關盼盼的事情悔恨半生，若干年後歸隱洛陽香山，遣散了侍姬樊素與小蠻，怕她們重蹈關盼盼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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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被白居易以詩逼死的痴情女子關盼盼，究竟是何許人也？

關盼盼生於唐德宗貞元3年（787），出身於書香門第，7歲識字，10歲能作文。加之能歌善舞又生得可愛，所以從小就聲名遠播，引得不少富家子弟傾慕於她。然而，好景不長，關盼盼正值碧玉年華的時候，卻逢家道中落，不得已淪為江南一代名妓。

在唐朝，幾乎沒什麼人可以完整地跳完以複雜、絢麗聞名的霓裳羽衣舞，可關盼盼卻以擅長此舞而聞名。不僅如此，白居易那首《長恨歌》，關盼盼也可以完整、聲情並茂地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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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盼盼塑像。

柔美的歌喉再加上輕盈裊娜的舞姿，在當時被人傳為「美艷驚鴻，歌舞雙絕」的關盼盼，招來江南不少官員前來拜訪。其中一位，是她未來的丈夫張愔。

張愔是一名武將，可生性儒雅，頗通文墨，對關盼盼的詩文十分欣賞，在唐憲宗元和年間，出守關盼盼所在之地徐州。張愔本來妻妾成群，卻對關盼盼情有獨鍾，又因為怕關盼盼嫌棄自己年紀太大，遲遲不敢表白。

幾經周折，二人把婚事定了下來。張愔為表示自己十分看重關盼盼，按照當地規矩，向關盼盼家中下了一大筆聘禮，而且是以十分隆重的形式把關盼盼娶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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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盼盼畫像。

徐州西郊，風景秀美怡人，張愔在那裡為關盼盼造了一座別院，別院的裡面是一座小樓。二樓的亭子臨水而立，彷彿與世隔絕一般。窗前垂有新柳，引得不少燕子雙雙穿枝而過。關盼盼與張愔為此樓取名為「燕子樓」。

關盼盼生性嫻靜，知書達理，為這位身為封疆大臣的顯官枯燥的官場生活增添了不少浪漫色彩，讓他享受到人生的另外一重美妙境界。兩人雖然年紀差距甚遠，卻情投意合，恩愛有加。

不久，白居易遠遊至徐州，被敬慕其詩才的張愔邀請至府中，設宴盛情款待。席間，張愔讓盼盼為白居易表演歌舞，關盼盼欣然領命。一曲霓裳羽衣舞再加上一首愛恨纏綿的《長恨歌》，讓白居易大為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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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盼盼畫像。

白居易藉助酒力當即成詩稱讚道：「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得大才子白居易這樣一翻盛讚，關盼盼的名聲更加香溢四方了。

關盼盼入府兩年光景，張愔病逝徐州，葬於洛陽北邙山。張愔去世後，家中姬妾很快風流雲散，各奔前程，只剩下關盼盼為夫守節。張府易主後，關盼盼隻身移居到燕子樓，只有一位年邁的僕人相從。主僕二人在燕子樓中，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元和14年（819），曾在張愔手下任職多年的司勛員外郎張仲素，前往拜訪白居易。張仲素對關盼盼的生活十分了解，並深為盼盼的重情而感動。因關盼盼曾與白居易有一宴之交，又傾慕白居易的詩才，所以張仲素帶了關盼盼所寫的《燕子樓新詠》詩3首，讓白居易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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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人復建的燕子樓。

《燕子樓新詠》其一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燕子樓新詠》其二

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

自理劍履歌塵絕，紅袖香消一十年。

《燕子樓新詠》其三

適看鴻雁岳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

瑤琴玉簫無愁緒，任從蛛網任從灰。

關盼盼的詩中，展現了她隻身在燕子樓中，昨日美景不再的凄清孤苦以及相思無望、萬念俱灰的心境。

白居易讀後，也依韻和詩3首：

其一

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

燕子樓中寒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

其二

鈿帶羅衫色似煙，幾回欲起即潸然。

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一十年。

其三

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墳上來。

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

意思是說，既然你如此愛你的丈夫，如今他已不在，你何不以身殉情？

後來，白居易又十分露骨地補了一首這樣的詩句：

黃金不惜買峨眉，揀得如花三思枝。

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死不相隨。

張仲素回到徐州，把白居易為關盼盼所寫的4首詩帶給關盼盼。關盼盼看後，淚流滿面地說：「自從張公離世，妾並非沒想到一死隨之，又恐若干年後，人們議論我夫重色，竟讓愛妾殉身，豈不玷污了我夫的清名，因而為妾含恨偷生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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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關盼盼不可遏制地放聲大哭，哭自己的苦命，也哭世道的不平。張仲素見狀，心中也感酸楚，在一旁陪著她暗暗落淚。

哭了不知多長時間，漸漸地，關盼盼似乎已從憤激的心情中理出了頭緒，於是強忍著悲痛，在淚眼模糊中，依白居易詩韻奉和七言絕句一首：

自守空樓斂恨眉，形同春後牡丹枝。

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台不相隨。

關盼盼的詩中有自白，有幽怨，更有憤怒。詩中所言的「形同春後牡丹枝」，是承襲當年歡宴時白居易誇讚她「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之句而來，那時花開正艷，如今卻如同春殘花將謝；「舍人不會人深意」是痛惜白居易不能了解她真正的心態，在她花開時捧贊她，當她即將凋落時，竟還雪上加霜。事到如今，她本早已了無生趣，既然有人逼她一死全節，她也別無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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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仲素離開燕子樓後，關盼盼就開始絕食。老僕含淚苦苦相勸，徐州一帶知情的文人也紛紛以詩勸解，終不能挽回關盼盼已定的決心。10天後，這位如花似玉、能歌善舞的一代麗人，香消玉殞於燕子樓上。

彌留之際，她勉強支撐著虛弱的身體，提筆寫下：

兒童不識衝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

這句話是針對白居易而言的。凄苦獨居了10年的關盼盼，對生死其實已經看得很淡，以死全節對她來說，其實並不是一件傷心之事；但她恨只恨自己的一片痴心，卻不被白居易理解，以為自己不願為張愔付出生命，反而拿一個局外人的身份逼自己走向絕路。在關盼盼眼中，鼎鼎大名的白居易這時已成了一個幼稚的兒童，哪裡能識得她冰清玉潔的貞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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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盼盼的死訊傳到白居易耳中，他先是震驚，明白了關盼盼確實是一位痴情重義的貞烈女子；同時，白居易對關盼盼死前留下的那句憤恨的詩句覺得非常遺憾。他對關盼盼原本是一片同情之心，勸她以死殉情並不是他有心要傷害關盼盼，只因為按當時人們的道德標準來看，能以死殉夫，實是女人的一種崇高無上的美德。白居易認為，既然關盼盼能為張愔獨守空房，為什麼不再往前一步，從而留下貞節烈婦的好名聲，成為千古美談？

在白居易的心目中，堅信節操和美名比生命更重要。他以為勸關盼盼殉情，並不是逼她走上絕路，而是為她指明一條陽光大道。然而，關盼盼到臨死前都不能明白他為了成全其美德的意欲所指，反而以為白居易是奚落她不肯以身殉情，愛得不如看起來那麼多，以致最終帶著悲憤和遺憾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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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想到關盼盼的死與自己寫的詩有著直接的關係，心情由敬佩轉成了深深的內疚。他托多方相助，使關盼盼的遺體安葬到張愔墓側，算是對關盼盼的一點補償，也藉以解脫一些自己的愧疚之情。

但這一點關照，對含悲而死的關盼盼來說，又有何意義呢？

白居易66歲後，官職是太子少傅，分管東都洛陽之事。這時的他，年已垂暮，雄心大減，不再積极參与政事，隱居在洛陽香山。

自知來日不多，白居易忍痛割愛，把心愛的駿馬送給他人，並讓能歌善舞的侍姬樊素與小蠻離開，各奔前程，以免自己百年後，兩位妙齡佳人重演關盼盼的悲劇。從這一行動可以看出，白居易已經在為逼死關盼盼而深深內疚了。

（本文摘自《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