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當過兵,離過婚,涮過盤子,如今成為最會寫故事的女作家
文|楠冰
真正遇見嚴歌苓,是在2016年的春天和秋天。
接連兩次腳踝受傷,我不得不遵醫囑卧床靜養。正常生活突然被打亂,連空氣都是寂寞和沮喪。
櫻花綻放的午後,我收到了導師發來的快遞:讀書和寫作,是人生的一種修行。知道你喜歡張愛玲和林徽因,但嚴歌苓的這些書,一定會帶給你超乎想像的震撼與感動。
於是,《少女小漁》,《小姨多鶴》,《第九個寡婦》,《一個女人的史詩》和《陸犯焉識》,這些在世界文壇上獲得大獎的小說依次在閱讀中被融化,讓我慢慢感悟著嚴歌苓用文字立起來的精彩人生。
嚴歌苓小時候能歌善舞,卻不愛說話,沒事愛鑽進父親的大書房裡,抱著《西廂記》《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寧娜》,啃得津津有味。
12歲時考入成都軍區文工團,一生從文的父親,認為她遺傳了母親話劇演員的基因,將來一定會成為出色的舞蹈家或演員。
只是人生有太多的意外,15歲時,她愛上比自己大許多的排長。
清澈如水的初戀,卻像一場噩夢。他為了跟她撇清關係,居然把她偷偷寫下的160封情書作為檢舉材料交給組織。
在那個愛情被禁錮的年代,情書成了她犯下的滔天罪證。她像被釘在了恥辱柱上,任人嘲弄謾罵排擠。
1979年,自衛還擊戰爆發,前線記者奇缺,她便向組織申請,終於逃離了讓她又愛又恨的文工團,成為一名戰地記者。
野戰醫院裡,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炸得慘不忍睹,殘酷的戰爭讓她瞬間長大。
初戀的重創,父母的離異,是嚴歌苓內心深處無法抹去的痛。
為了母親,她也曾試圖說服父親。父親卻依然為了另一個女人而決然離開:等將來你遇到了真愛,或許就會理解我的選擇。
雖然,後來父親給她寫了一封長長的道歉信,她卻很長時間無法與父親和解。
嚴歌苓和李克威的婚姻,雖是門當戶對,卻只維繫了兩年。離異時她30歲,似乎被命運再次狠狠地摔到谷底,天昏地暗的崩潰。
她遠赴美國,零基礎學英語,用一年零7個月考托福,又用5年時間獲取哥倫比亞大學碩士研究生和寫作MFA雙學位,這些在常人看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都在嘗試著自己擺平,拼盡全力走出人生的最低谷。
異國他鄉,一切被清零,她因為語音不通,被邊緣化。交完學費,買了電腦,身上的錢所剩無幾。
她拒絕了所有外援,靠自己賺生活費和房租。
當服務員,做保姆,又買來新概念英語,在胳膊上寫滿單詞,見縫插針地背單詞。
為了拿到全額獎學金,她陸續飛往三個不同的城市參加托福考試,終於以577分的成績,成為哥倫比亞大學小說寫作系百年史上的第一個外籍學生。
那是她人生中最拼最難捱的四年,每天清晨打工4個小時,白天上課,夜裡伏案寫作到凌晨2點。
1993年,李安導演買斷了她的《少女小漁》的電影版權,她才如釋重負。
「嚴歌苓,你終於憑著骨子裡的不服輸,完成了專職作家的成功逆襲。」
嚴歌苓把寫作當成了一種信仰,幾十年如一日,筆耕不輟,保持著每年至少一部的高產。
30多部高質量的小說成功練造出獨有的文字風格。她戲稱自己就是個寫稿佬,寫作是最快樂的修行。
每天5點起床,練功,一杯咖啡後,便開始了她雷打不動的寫作時間。
在一次採訪中,談到生活中的囧事,她莞爾一笑:「就這樣寫下去吧,反正這輩子,除了寫作再也沒有別的事可幹了。死了就算,只要有一口氣,就還得寫。」
人各有短板,而成功者就在於能夠揚長避短。嚴歌苓的睿智在於她深信自己為文字而生,如果沒有了文字,生活真不知要糟糕成什麼樣子。
「我12歲就已經成年了,走了好多地方,生命的意義就是為了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經歷的和正在經歷的故事一個個寫出來。腦子裡突然間冒出來的故事,發酵到一定的時候,如果不一吐為快,就會被憋死。」
有人說,你無須去特意了解一個作家的人生,因為,她的人生已經寫進了每一部作品裡。
嚴歌苓寫《第九個寡婦》,親自到河南,和村子裡的老太太同吃同住,王葡萄的風流仗義剛烈似火的個性才在她的筆下栩栩如生。
寫《陸犯焉識》,以祖父為原型,小說里的馮婉喻卻有母親的心結。
《一個女人的史詩》里的田蘇菲,寫的就是現實中的母親,心甘情願地為心中的丈夫築起一座愛的城堡,卻只能無條件的去愛。
田蘇菲最終收穫了美好的愛情,而她的母親,再婚後卻依然遙遠地守望著並不愛她的前夫。
在《魯豫有約》中,嚴歌苓談起寫作者的基本素養:有天賦,還要讀很多的書,有一顆同情心,還應該多聽別人的故事。
她對故事的積累,是從小就開始的。生活中看似不經意的一個鏡頭,一個細節,一個表情,都會觸動她極其敏感的神經。
她最敬慕的一個作家阿姨自殺了,搶救期間,阿姨赤身裸體地躺在被單里,放在醫院的長廊里。
一個做電工的男人從此經過,故意把煙頭掉在了床單上,然後佯裝抖落火星把被單撩起,一雙猥瑣的眼睛似乎要穿過阿姨的乳房抵達最隱秘的部位。男人的若無其事,在她眼中變得猙獰無比。
這件事讓她糾結了好多年,第一次看到了人性的醜惡與骯髒。直到有一天,她終於給這個故事找到了娘家,以小說的形式。
受傷的初戀像她生命里的灰舞鞋,讓她在疼痛和屈辱中放棄了歌舞走向文字,寫作成了《安徒生童話》中的紅舞鞋,一旦跳起來,就再也停不下來。
《芳華》上映至今,已經突破9億票房,這也是對小說原創作者兼編劇嚴歌苓的最高讚譽和認可。
四年前,馮小剛找到嚴歌苓,說簽約了一個有關文工團題材的電影,並拿出自己的故事大綱,邀請她寫這樣一個劇本。
她當場拒絕:如果讓我寫,就只能寫我自己的故事。劇本出來後你滿意就用,不喜歡我就當做自己的新書出版。
用小說中的人物替自己發聲,以一雙慧眼兩隻腳一顆溫柔之心,努力尋求人性的善與美,這既是嚴歌苓寫作的初心,也是對文字的敬畏。
從魯迅文學院到歌倫比亞大學的兩度錘鍊,嚴歌苓的作品榮獲多個世界級大獎。海內外的大牌導演紛紛向她投來了橄欖枝,半數小說被搬上熒屏。
當生活的潮水一次次把她拍到岸上,她毅然選擇拼盡全力游回大海。
從讀書人到寫書人,她註定為文字而生,並用寫作拼出魅力而強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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