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藝術的「味道」

——聽梅墨生講中國畫藝術有感

亦農

我不懂畫,也不懂書法。以前看到名家字畫,感覺很美,筆筆畫畫看哪裡都舒服。但具體好在哪裡,又說不出所以然。朋友若問,就答:這作品很有味道。

酸甜苦辣咸香,只是普通大眾的味道,而更細膩的味道除了自己口舌感知,心魂浸淫,卻很難用語言說清楚。比如全聚德烤鴨與北京烤鴨,狗不理包子與開封灌湯包,味道有別,但區別在哪裡?除了高明的美食家,很少有人說得清楚。

書畫的味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從前我以為,動輟以「有味道」評論好壞者,大約只是我這種行外人的品頭論足,一定要被行內人笑的。

2011年9月仲秋前夕,有機會聽梅墨生先生講說中國畫藝術,他特意提到「味道」二字,並進行一番論述。才恍然大悟,原來「味道」並不是我作為行外人的獨創,而是早已有之。對於梅先生這樣的行內專家級人士,在評論一幅字畫時,竟然也常常用到「味道」這個詞。因此,我覺得有必要對「味道」寫點東西了。

梅墨生先生說自己學太極,剛開始跟師傅學,自己先比劃一陣,師傅說,你這不是太極味,而是太極勁兒,他不甚明白。學了三年,沒品出太極味兒。學到第五年,仍沒品出太極味。就準備放棄了。但終究沒有捨棄而繼續練下去,後來終於明白什麼是太極味兒——即太極的「含而不露,不露而露。」如今,梅先生然練太極二三十年,但其品出太極味,至少用了五年時間。

可見,任何一門藝術,要想真正品出味道,不費番功夫,不花費段時間,是很難真正品出來的。

梅先生又談及與父親的一段往事。年少時,總看到父親每天早上抱著收音機聽京劇。他嫌煩了就說:「京劇依依呀呀有什麼好聽?」父親答:「你仔細聽,就能聽出味兒來。」梅先生說:「在我聽來,前後都是一個腔調兒。」父回答:「等你聽出前後不是一個調兒時,就聽出京劇的味了。」歲月蹉跎,而今梅先生終於聽出了京劇的味兒,並感受到京劇的藝術魅力了,他的父親卻已不在人世。「這就是生命的無奈!」梅先生不無動容地感嘆:「我很想和父親說,我能聽出京劇唱腔的變化了,可是他已不在了。」

京劇是有味道的,只有真正會欣賞它的人才能品得出來。

梅先生說:「中國畫如果沒有味道,就什麼也不是。有味道,是中國畫筆墨難以言說的美。」

吳冠中說過:藝術要有腔。意思大致相同。味道是自己品出來、嘗出來的,很難說出來。就像道亦有道,一旦說出來就不是道了。老子若不是有人求他寫,他恐怕不會留下任何文字,後來也只寫了五千來字的《道德經》。孔子只有隻言片語傳世。老莊是世界著名的思想大家,他們對人生和世界的品味,也很難用文字表達出來。

梅先生說:茶禪有味,僧道中人,濃茶都不喝的,只喝淡茶。語言粉碎處,萬物不復存。味道,一旦表達出來,就不再是原來的味道了。

梅先生又說:中國人以簡練為貴,精減到最高級。宋徽宗畫鳥,齊白石畫蝦,李可染畫老人,寥寥數筆即成。仔細看哪一筆都不多餘,哪一筆都不能省。其實,該省的他們都已經省了,餘下的一個都不可省,省了,就破壞了藝術的完美與味道。

我寫小小說二十餘年,自覺能體會到一些小小說的味道。但有朋友要我講,我卻很難講出來。因此和朋友們座談時,我愛拿出某篇經典的小小說來讓大家去品讀,去感覺領悟。妙在不言中,中國畫講究虛實相生才有味道。能省略、會省略是中國藝術的一大原則。繪畫如此,寫作也是如此。在這方面,我在小小說創作上體味更深。

我以為:省略出味道。

我甚至以為:什麼叫藝術品?就是有個性有味道的作品。

品鑒一部作品,一幅畫,一幅書法,好還是不好,「味道」成為很關鍵指標。沒有味道,就不能算好作品。在我眼裡,中規中矩而沒有特色的東西,不能算好東西。只能算是件產品,就像大工業時代機械工廠里的流水線作業,同一模具生產出無數雷同的商品,根本算不上藝術品。如果一定要說它是藝術,也只能算藝術垃圾。

文學是有味道的,不同人的作品,味道不同,千姿百味。魯迅的味道,張愛玲的味道,賈平凹的味道,莫言的味道……你捧起文章一讀,就能猜到作者是誰。別人的味道是學不來的。當然要想形成自己獨特的味道,滴水成冰,絕非一日之寒。鐵棒磨針,不下一番功夫,肯定不行。這其中還需要有一定的悟性,沒悟性,亦難品出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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