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魯迅與卡夫卡管窺余華的精神面貌
07-10
從魯迅與卡夫卡管窺余華的精神面貌 ——讀余華作品有感 (一)先鋒的精神力量 「1986年底,余華在報紙上偶爾讀到一則豆腐乾大小的新聞,一輛滿載蘋果的卡車在浙江省境內的新昌縣翻了,結果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一車蘋果被當地村民搶得一乾二淨。」【1】當余華把這一細節編撰為一篇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被當代著名評論家李陀慧眼相識,肯定地告訴他:「你已經走到了中國文學的最前列了。」【2】余華就這樣「順利地搭了一輛滿載蘋果的卡車」作為「先鋒」駛向中國文學的前沿陣地,從此開始了他一系列震撼人心的「先鋒敘述」,諸如:《死亡敘述》,《往事與刑罰》,《命中注定》,《西北風呼嘯的中午》,《四月三日事件》,《世事如煙》,《現實一種》,《難逃劫數》等,一場充滿暴力,血腥,荒誕的敘述革命在中國文壇掀起了巨瀾。 余華作為「先鋒作家」被批評界和讀者同時關注,隨之先鋒作家猶如異軍突起,一系列作家的名字被文壇和讀者永久地銘刻進記憶:蘇童,馬原,北村,格非等。這些有著特殊個性與才華的作家為讀者傾力奉獻了不少膾炙人口的篇章,至今想來也是記憶猶新。而余華作為「先鋒作家「的代表更是被文壇上下,內外持續熱議。在經過短暫地「先鋒」衝擊冷卻後,余華用這樣一句話輕易地給自己的小說風格轉了型,他說:「一成不變的作家,只會快速奔向墳墓。」(余華:《河邊的錯誤·跋》)於是長篇小說《在細雨中呼喊》完全不同於以往那種醉心暴力,血腥的敘述,一部帶有「皮相溫情」【3】的突出苦難遭遇的作品橫空出世。余華的再次出擊依然給文壇及讀者帶來了新鮮與熱烈地關注,社會的強烈反響同時也鼓舞了這位嶄露頭角的青年作家,接下來的兩部長篇《活著》,《許三觀賣血記》為余華贏得了空前的聲望與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壇「先鋒作家」的牢固地位。也為一直處於不冷不熱的中國文壇帶來了很多熱鬧。《活著》被名導演張藝謀搬上了熒幕,讓更多人了解了一點中國歷史的多災多難,而受難的人是如此「堅韌」地活著,儘管眾口鑠金,《活著》依然作為一部不同尋常的優秀作品被載入中國文學史冊,而這部作品在當下文學作品不甚經濟的情況下一版再版,最高量一年銷達二十萬冊,一部純文學作品能獲得社會的公認實屬不易,這又不同於賈平凹《廢都》出版之前媒體大量運作宣傳所贏得的一百萬冊的暢銷。不得不承認余華給讀者帶來更多的閱讀熱情,激起批評界更大的爭議,以及更深刻的思考,以至於每個人心中都泛起這樣的疑問:「我們究竟為什麼活著?」「活著為什麼就這樣艱辛?」「我們在苦難的重軛下應該咬牙挺著還是該放棄了?」說起來,我個人第一次接觸余華作品就是讀《活著》,讀了以後第一個感覺就是,在持續一段時日的艱苦生活中,我不再看著粗茶淡飯索然寡味,一碟咸豇豆就著一碗白米飯吃起來又香又飽。《活著》確實支撐了我對逆境的耐抗力。我想,這也應該是一種精神關照吧。你說它是阿Q式「的自我安慰」也無可非議。想一想,福貴從一個大福大貴之人幾乎遍攬人生一切苦難:破產,父母,妻子,子女,兒孫接二連三死去,自己遭遇拉壯丁,槍林彈雨中僥倖存活,最終守著幾畝薄田與一頭老牛相依為命。有人批判福貴這個人能活下來並不是性格堅韌,而是麻木。我覺得這兩種都存在,當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雄厚的財產供他揮霍的一介公子哥一下子一夜之間輸盡所有家產,他父親也因此氣死,他能頂住並反省活了下來,這種人骨子裡就是有一股「韌勁」。如果福貴並不反省,甚至繼續去賭把妻子也輸掉,更不會安分守己守著幾畝薄田帶著妻子,老母與弱女艱苦度日,那他絕對是麻木,毫無人性可言。想一想當今有許多大老闆一旦破產頂不住就跳樓自殺,這種行為也是眾口鑠金。死,有時候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逃避式地死亡更不值稱訟。而接下來至親之人都離他一去不返,福貴的思想多少有麻木的成分在內。他的覺悟是:都死了,我既然活下來那就好好活著吧。如同他把老牛起的名字:福貴,二喜,有慶,家珍,鳳霞,苦根(《活著》),以至於讓人懷疑一頭牛怎麼會有這麼多名字。老牛與福貴同名!其實這也可以理解為既然這些親人都死了,他福貴雖活猶死。那麼既然他福貴一個人在活著,那麼這些人永遠同他活在一起,即血脈相連,血濃於水的親情是與活著的人永不隔離的。 (二) 醫生轉換為作家所具備的精神內涵 余華是學醫出身的,他父母是醫生,他也在父親的督促下當了一名牙醫。然而他熱愛的卻是文學。有人說一個作家的童年會影響他的創作風格,余華的童年是在醫院長大的,醫院裡的弗爾瑪林氣味是最具特徵的,那異味一般人聞不來,余華說喜歡,面對血腥,死人,人體的殘缺不全一般人是不忍卒睹的,而余華見慣了就習以為常了,他說:「應該說我小時候就不怕看死人,對太平間也沒有絲毫恐懼,到了夏天最為炎熱的時候,我喜歡一個人呆在太平間里,那用水泥砌成的床非常涼快。」(余華:我的靈感在海鹽)余華的家住在太平間對面,這種在余華同齡小朋友眼裡極為恐怖與懼怕的地方,余華卻視它仿若天堂,這也可能是余華以後為什麼能有條不紊,極致冷靜敘述血腥,暴力,死亡的原因。 醫生出身的作家都有極其冷靜的思維,魯迅是最大的範例。魯迅更精於剖析人的癥結所在,《阿Q正傳》中的阿Q可以說濃縮了所有中國人的特點與弱點在內,他的形象之所以歷久不衰是因為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能從他身上看到自己。魯迅描繪作為普通中國人那種愚昧,看客的麻木思想尤其尖銳,深刻。余華應該是研究過魯迅的,相信大多數有思想的作家都會研究魯迅。余華曾借挪威作家易卜生的話:「每個人對於他所屬的社會都負有責任,那個社會的弊端他也有一份!」(余華: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這是帶有自我批判意味的良心話。魯迅曾在《一件小事》中對自己也是對所有的知識分子的一個自我解剖:「霎那間,從我的衣袍里榨出一個小來。」這個「小」就是中國知識分子精神萎縮的一面,這份自我批判的勇氣與精神也不是一般有思想意識的人能做到的,也就是說余華領悟了這一點,他試圖用自己的筆來解剖作為人的「弊病」。 余華的筆觸如同一把手術刀對人性進行凌厲而無情的分解,仔細而深入,專註而冷靜。他早期作品對暴力與血腥的大量敘述證明了這一點,但余華過於迷戀這份特殊敘述,換句話就是缺乏節制。《一九八六年》中的歷史老師那種「自殘式」的令人怵目驚心的暴力行為讀來驚心動魄,可說令人魂飛魄散。在《現實一種》一個四歲的孩童就知道模仿大人對比自己更小的孩子進行暴力虐待,讓人感覺這是個怪胎。親兄弟之間反目為仇,陰謀殺害,直到後來醫生對處於死亡狀態中的人的分解,那種冷漠,無情,似乎面對的不是人而是動物,這種極致描述相信跟余華從小到大在醫生家庭成長以及在醫院生活與他牙醫身份不無關係。余華筆下的人物多呈極端狀態,感覺就像真的有一些鬼魂,面無表情,機械地活動在太平間一樣,毫無人性可言,怪誕,變態。多數人拿余華的《一九八六年》與卡夫卡《在流放地》作比較。卡夫卡也是余華最為稱道的作家之一。似乎這兩篇有某種聯繫,都是主人公對一種過了時的歷史的刑具具有偏愛,也看出了這種刑具(刑罰)對人的精神的殘害至深。有人批評余華的《一九八六年》沒有卡夫卡那種深入人精神的審判力量,但余華受卡夫卡影響是無可置疑的。自從他看了卡夫卡後有了這樣的感嘆:「原來小說還可以這樣寫。」並且他認識到「卡夫卡對現實的仇恨來源於自己的內心」(余華:水消失在水裡——《大師和瑪格麗特》)這一點可以說是對的,因為卡夫卡自己也說:「我內心有個龐大的世界,不通過文學途徑把它引發出來,我就要撕裂了!」卡夫卡是個在「家長專制」的家庭中長大的,一生懼怕父親。他父親如一個暴君,導致卡夫卡膽小,個性軟弱的結果,但這是表象,卡夫卡內心是不屈服父親這樣「專橫粗暴」管制與教導。卡夫卡始終有沖脫這樣拘囿的慾望,但不得方法,唯一在文學上利用手中的筆與他深邃的思想來為人性中的悲哀下註腳。 (三)余華的精神脈絡 我們分析一下余華的精神脈絡。余華雖有醫院生活的童年經歷,但他的父親並沒有卡夫卡父親那樣「專橫粗暴」,余華所獨特的地方是習慣了醫院裡血腥與死亡的經驗,加之他熱愛文學對中國作品的研究以及對偉大作家思想的重審,為他打下了以後不同尋常的敘述風格。據余華自己的解釋:「我現在二十四歲,沒有插過對,沒有當過軍人。怎麼使勁一想,也不曾有過曲折,不曾有過坎坷。生活如晴朗的天空,又平靜如水。一點點恩怨,一點點甜蜜。一點點憂愁,一點點波浪,倒是有的。於是只有寫這一點點時,我才覺得順手。覺得親切。」【4】顧名思義,余華除了有醫院的「事實生活」外一切「平靜如水」。他一系列的暴力敘述,那些血腥場面的「真實」完全來自於醫院,他的確試圖像魯迅樣解剖國人的癥結,然而可能力不從心,他也沒有卡夫卡思想極度壓抑的困頓,因此他的刀沒有更精準地解剖到最深處癥結所在,但他意識到了這一點,作為一名優秀作家,這是一個重要前提。就彷彿你文筆再優美,沒有一個思想或者真善美的內涵支撐,那也是花架子,花拳繡腿,根本沒有衝擊的力量。他不同於魯迅,魯迅生活在那個「人吃人」黑暗無比的社會,因此他看得更透徹,也感受到了「奴性」無處不在。無論他出國深造,還是面對當時的中國現狀,在那樣一個民不聊生,國將不國,人民處在水深火熱的境地,面對為民眾利益出發而遭殺害的夏家孩子,老栓還要將他的血沾在饅頭上去治病入膏肓的自己的孩子,這種愚昧與麻木等同於病入膏肓,無藥可救。魯迅用冷靜的筆觸,敏銳的思想分析了這種民族的劣根性當然是相當深刻的。 無論余華是從魯迅的啟發里悟出國人看客的麻木性,還是卡夫卡精神的極致壓抑,內心充滿火山岩漿般噴發的慾望,余華從中都領悟到了重要一點:作為人的劣根性和軟弱性始終存在!而人的劣根性不僅僅表現在「看客」的基礎上,它更多產生在暴力上。「暴力是余華對這個世界之本質的基本指證,它也是貫穿余華小說始終的一個主詞」。【5】針對魯迅筆下的「黑暗社會」何嘗不是「暴力」世界?大量謀殺,屠殺無辜民眾,「所有的政治都是為了爭奪權力,而權力的終極就是暴力」【6】卡夫卡面對父親的「粗暴」同時也意識到這是暴力行為,是更為嚴重的精神暴力」。 余華以暴力作為「主詞」的原因,是他太過熟悉與習慣生老病死以及血腥和肢體殘缺。醫院只提供給人們這些現象。當余華從最初對汪曾祺的詩意描繪產生興趣到對閱讀卡夫卡的蛻變,他才從自己熟悉的「那一點點」中去尋找突破點。在卡夫卡,博爾赫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威廉·福克納,布魯諾·舒茨等一些外國現代主義大師那余華找到了感覺,他在讚賞福克納的《沃許》時,針對福克納只是含蓄地,象徵性地讓沃許舉起鐮刀,余華更臣服於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罰》中拉斯科爾尼科夫拿起斧頭砍房東老太太的細節描述。余華面對這大段大段血腥的描述充滿了激情與耐心,一邊摘錄一邊評論,認為陀思妥耶夫斯基真正做到了對人物心理細緻而真實的描述。不能不說余華還是非常敏銳地找到了敘述點,但他濫用,認為整篇都充斥對暴力與血腥的敘寫就是一種對現實,人性醜惡的充分揭露與展示,把人的本性放回到動物原始的狀態中去分解,正如有論者說:「余華拋棄了人的日常倫理,直逼生命最為原始的動物狀態,呈現了為理性掖藏下的人性原貌.。」【7】 生命在暴力中受到摧殘,暴力無時不在,但暴力並非像水銀樣堅定而毫無阻攔地腐蝕每一寸地方與每一寸肌膚。余華的「暴力」來自對「醫院」的認識。他說過他的外部世界是很平靜的,而他所敘述的就不能等同於真正的現實,不同於魯迅時代所反映的無一處安全感的世界。余華的「暴力世界」是有局限的。他寫出了夫妻之間的不信任與憎恨,(《難逃劫數》)寫出了人性的劣根與卑污,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不斷強暴幼女來獲取長生之道,(《世事如煙》)在《死亡敘述》中,惡性循環的殺戮,小女孩已無辜受害,而害人者也遭到她家人的報復殺害。《現實一種》的循環就更惡劣,一家人幾乎自相殘殺至絕。更可悲的是,當山崗以殺人罪被處決後還得接受屍體被肢解的零零碎碎,醫生對他屍體的幾近「凌遲」的分解讀來令人毛骨悚然,余華敘述的不動聲色,冷靜而有條不紊,難怪有人說他:「血管里莫非流淌著冰渣子!」 在一系列毫無節制,像血液樣流淌著滾燙與激情敘述之後,余華可能疲憊了,也可能這種敘述不能再給他帶來激情與敘述的慾望了,他放棄了以往對血腥與暴力和荒誕的迷戀式偏執。有人說余華是因為結婚生兒子了才開始轉型不再進行血腥敘述,言下之意余華心裡有了憐愛,情感變得柔軟了。雖然寫作不外乎跟作者的性格有關,但這樣簡單的歸結還是欠說服力,至少消解了余華作品的先鋒性,彷彿余華作品人物的對抗只是余華個人意願,不是從人物命運出發,也忽視了人性惡對人性善的侵略與佔有。 余華從暴力,血腥中掙脫出來,投入到更為深重的苦難承擔中來,這是轉型的意義所在。余華的短篇系列基本席捲了人性惡中的種種與特種,可能與不可能,罪與罰,私與公,麻木與冷漠。而他的長篇系列從客觀現實去挖掘人性的最大極限,無論孫廣才,福貴,許三觀。無論孫廣才作為無賴式的農民,他將無賴的醜惡形象發揮到極致,由最初從兒子救人犧牲開始幻想做「英雄父親「光宗耀祖發展到與寡婦明目張胆姘居毫無廉恥之心。最後連兒媳也敢非禮,這樣一個農民中最惡劣的形象。福貴將該怎樣活著「演繹」到極致。許三觀從年輕時賣血一直賣到六十歲,這也可說是發揮到生命的極致了。這些都應了余華自己的那句話:「活著是生命的惟一要求」。用李健吾的話說:「數學上有常數,我想,人類精神上也有常道「(李健吾:《咀華集·跋》)所謂「常道「即「正常道理」。「活著」本身就是「生命的惟一要求」,「活著」的精神即在於此。余華所張揚的其實就是一個生命最大意志力與最大耐受力,以此表達對生命的一種「看法」。 (四) 人性惡的最大限度 撇開特定時代的政治拘囿,余華還是站在了一個基點去闡釋他對人性的探索。暴力是人性惡的最大限度,余華找到了。余華告訴我們生命的缺失也不僅僅是因為權力的爭奪,它更多體現在普通人的人性惡中:自私,扭曲,惡意報復。在《難逃劫數》中露珠與東山本不相稱卻偏偏要結為夫妻。露珠又丑又粗魯,而東山卻俊俏瀟洒。露珠的父親授意露珠用硝酸毀掉東山的面容以達控制他無力背叛自己。這個」父親「其實隱喻露珠陰暗的嫉妒心理。兵法上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之說。露珠在結婚當晚不是領略女人一生生動轉型的美妙,而是讓准丈夫毀容以絕後患。這個奇招不僅陰損並且具有智謀性。這種陰暗心理與行為你說它是真實存在的也行,你說是潛伏在人性中也未嘗不果。一般人的思維都會在男人背叛一次兩次勸說無果的情況下才走極端,而看似蠢笨的露珠卻極具破壞性心機。接下來連鎖反應是受到摧殘的東山最終殺了她。其實,這些邪惡之念說它真實它就真實,說它是夢魘也行。好於壞只在一念之差。余華運用了逆向思維,反常態而行之。我們可以試想,東山選擇露珠當然是以自己優越的外表去匹配露珠殷實的家資。在他想來,露珠會一心一意愛他,家資也可以供他揮霍,但他沒想到露珠根本就不放心他,想真正擁有他就必須毀掉他的「優越」感。這樣露珠才能放心去愛他。余華揭示出人性中充滿矛盾的陰暗心理,對於美好的東西不是用心去呵護,而是破壞和毀滅。寧願要毫無價值的醜陋,也不願美存在的多一份威脅與不安定。愛情在余華筆下毫無美感,充滿殘忍與陰謀,令人不寒而慄。余華讓我們考慮了這樣一個問題:「美的價值到底是什麼?」 (五)一種延伸的精神——由余華作品引發的看法 余華作品所引發的種種評論,我們也可稱為看法。在網上我看到一個來自左岸文化的叫wgy的作者,寫了一篇《我看余華》,聽口氣是與謝有順,摩羅等批評家熟識。這是一篇極富批判性的文章,尖銳,毫不留情地寫了對余華作品的看法。他說謝有順與摩羅對余華的評論都是高估余華作品本身的價值,其實是評論家在借鑒余華作品延伸以及深化自己的思考,而余華除了《十八歲出門遠行》是具有深度與意義深刻外,其他作品都被否定了,言下之意,余華其他作品都是對《十八歲出門遠行》的複製。這一點我覺得批評家過於苛刻了。首先,這些批評家以及更多研究余華的人都是在作品中找到了一個支點,無論批評家的思想有多深刻,它是建立在這個支點上的,這是對余華精神的延伸。 其實某種意義上「作家與批評家所需要的,是生命上的大翻轉,是價值的重新確立,是道德心靈的復活,是靈魂受苦之後的落實」【8】「批評是什麼?批評是對藝術作品的普通看法」【9】批評家無意凌駕於作家之上,並進行無節制的尖銳的批判。像李健吾所說:「最好的批評是既不溢美,也不苛刻;不誹謗,不攻訐,不應徵。」(《咀華二集》)這一點我個人比較欣賞謝有順先生的批評風格,他的忠實於文本,作細緻深入並闡發深刻思考的一系列批評文章值得學習與借鑒,措辭精準,深婉。那些措辭嚴厲與一味反駁倒顯得缺乏了涵養。我認為無論批評家還是讀者首先要尊重文本,尊重作家的意圖,包括那些一點沒興趣閱讀的作品,它也不是一無是處。作家作品就像一個支點,讓批評的人找到了思想闡發的路徑,只有批評的精神與作品的精神融合一體時才能給讀者帶來更多的認識與體察,或者叫理解。任何一點誤導都是對作品的不尊重,都是在蒙蔽讀者,「批評家的解釋是讓讀者知道一部(篇)作品值得讀的意義所在」,哪怕你有多少說多少。 對於剛才說到wgy先生《我看余華》讀來非常啟發人心智,雖不知真名,但絕非庸輩,應該是個名家。相信每一個獨立存在的批評家都有他一整套的思想體系與哲學理論,特別是學院派,他們知識豐富,嚴厲性,深刻性,尖銳性與以點帶面的開闊性都是他們的顯著特點。 任何一個作家與任何一部(篇)作品都有他的局限性,具備一點獨立意識都能找出弊病。然而一部作品的真正意義是包括在各方面的,來自社會,來自群體,來自有識之士,包括來自普通地帶有娛樂性閱讀的讀者。能產生共識說明這部作品帶有「普遍共性」在其中,而又有多少作品像《哈姆雷特》那樣「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獨特景觀。 綜觀余華作品,作為其先鋒性是一定的,而他無論怎樣轉型,都轉不了一個不爭的事實:他的作品多以觀照人性,苦難為基點,在挖掘人性惡方面還是作出了應有的貢獻。前期作品雖多以血腥,暴力為敘述點,卻為我們展現的是人的內心,他剝開了表皮讓我們看到牢牢吸附在人性惡中的:慾望,醜陋,陰暗,萎縮,自私,絕望與恐懼。一個「能寫出絕望的人,他的靈魂是生動的。」【10】 【1】:洪治綱《余華評傳》電子版 【2】:同上 【3】:謝有順《被忽視的精神》第250頁吉林出版集團劉中樹張學昕主編 2009年 【4】:洪治綱《余華評傳》電子版 【5】:謝有順《被忽視的精神》第225頁吉林出版集團劉中樹張學昕主編 2009年 【6】:同上 229頁 【7】:彭濤《余華——執著的先鋒者》 【8】:謝有順《中國當代文學的有與無》轉自《21世紀中國文學2008年文學批評》林建發韓忠良主編第33頁春風文藝出版社 2009年 【9】:別林斯基《論莫斯科觀察家》的批評及文學意見第4頁轉自《文學批評名篇選讀》李國華主編河北大學出版社2004年 【10】:謝有順《被忽視的精神》第253頁吉林出版集團劉中樹張學昕主編 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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