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揚:寬恕是一種智慧
一般意義上的宗教,其教義都是勸人行善,追求功德圓滿,修行好的教徒甚至能夠做到以德報怨。基督教的主旨就是愛,愛上帝創造的一切,一切的善,一切的惡,講究寬恕,饒恕惡人對你施加的惡行,不記仇,不報復,學會隱忍和寬容。大愛,超越了對是非界限的判定,用愛感化惡人。各種宗教都有數以萬計的信徒,真正能夠做到以犧牲自身利益而以德報怨者,寥寥無幾。有,就是聖徒。
相反,極端宗教主義者,卻在聖戰的旗幟下,實施他們的復仇計劃。暗殺,爆炸,劫機,以付出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達到復仇的目標。以自身生命的毀滅,換取施暴者的死亡。以暴易暴,以惡抗惡,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人間的災難不斷發生,在災難的硝煙中瀰漫著恐怖的氣息。我們不應僅僅停留在道德譴責和法律懲處的層面,而摒棄對於發生復仇劫難根由的深層次追問。人之初,性本善,緣何純真善良的嬰兒長大後卻變成了殺人狂魔?一位本性善良的人,如何變成了惡貫滿盈的暴徒?人性使然,還是社會使之然?
曹阿瞞的那句反詰,依舊迴響在中原大地上:
我是惡人,誰是善者?
當你是一位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一旦擁有了勇氣的時候,或是陷入絕望的境地,那時你很可能就會蛻變成一位復仇者,在精心策劃之後,周密實施你的復仇行動。風起於青萍之末,許多震驚世界的慘案就是在平靜的生活中突然發生的。其來有自,哪能會空穴來風呢!
汝是中山狼,得意便張狂。中山狼不死,就會不斷地製造惡端。在決意做一名虔誠的信徒之前,先要想一想,你是否願意在受到一次欺騙、一次傷害之後,繼續在現實生活中扮演東郭先生的角色?在被忘恩負義的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之後,你還想當農夫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深仇大恨卻等不到十年。迫於法律的利劍高懸,復仇者還要慎重考慮實施復仇之後會遭到法律怎樣的懲處,這是一個問題。如果只能用惡的手段達到善的目標,許多人不得不鋌而走險了。當我們的社會被權勢、暴政、邪惡和財富完全掌控的時候,弱者利益必然處處受到侵害,甚至無端遭到當權者的無理剝奪,以暴易暴,無路可逃,只能選擇惡的手段了。誰甘心一生忍辱苟活,永遠做那「受侮辱受侵害的」?一部水滸一字以蔽之,就是一個「逼」字。一百零八將,哪一位好漢不是被逼上梁山的?官逼民反,歷史上的歷次農民起義就能夠充分證明這一點。早在一千四百多年前,大唐帝國的一位皇帝就想到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難道今天的領導幹部們都忘記了這個歷史典故嗎?
地球有南極北極,這個世界同樣存在著善惡兩極。善與惡,相互依存,相互轉化,任何一方都是以對立物的存在為自身存在的基本前提。何必爭論什麼性善性惡呢,人就是善惡並存的混合體。正像物質的酸鹼性一樣,用試紙試一試吧,看看是酸性強,還是鹼性強。這裡測出來的是人性與獸性,人性向善,獸性向惡。普魯士特里爾城的智者馬克思先生早就科學地論述過人性與獸性,可笑的是,我們這些自稱馬克思主義者的人們,卻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莫名其妙地批判起了「人性論」。荒謬呀荒謬,大家信奉馬克思主義理論,卻不信馬克思親口講出的話!
每個人,無論你身份高低貴賤,都可以用馬克思的那段話測試一下自身的人性與獸性,就知道文明與野蠻不只是教科書上的詞語,而是與我們的靈魂共存的。
西方人認為人是天使與魔鬼的化身,中國人強調從善如登從惡如崩,道理是相通的。一個人在生命中積存善的力量,就能擁有人性之美、道德之美;相反,如果選擇了惡的力量與手段,那麼,你的生命中就會開放惡之花,然後再結出惡果,害人害己。
國家司法失去公正,有法不依,違法不究,執法不嚴,惡者得不到法律的懲處,逍遙法外,橫行霸道,甚囂塵上,為惡不悛。那麼,善者不但得不到法律的保護,反而淪落為法律的受害者。
基督教的核心理念,應當是西方文明提倡的博愛精神,泛義的博愛似乎就包括寬恕一切的惡行及其惡人。不是由受害者實施報復,而是等待末日的審判對惡人做出公正的判決。與此相通,中國古代智者老子提出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孔子則倡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仁愛與博愛,詞意相近,散發著理性的光輝。
憤青難於超越悲憤,嫉惡如仇,憤憤不平,總想站在善良和正義的一邊,自覺地站在了惡的對立面。憤則憤矣,卻遠離了博愛,並且於惡無傷。傷了大雅,卻傷不了大惡。殊不知在中國,懲處惡人也好,剷除惡勢力也罷,都不是個人的力量所能辦到的事情。懲惡揚善,弘揚正義,需要官方的意志和行動。很顯然,在中國,許許多多的惡猶如權力豢養的寵物,除惡同樣要藉助權力。
近來讀了張承志的幾篇雜文,憤怒的情緒瀰漫在詞語間,濃得散不開,發出嗆人的氣息。痛陳時弊,揮斥方遒,言辭犀利,激揚慷慨,這樣的文章做得再好,也是沒有幾個人讀得下去的。嘿嘿,老張呀,還是寫你的《黑駿馬》續篇吧。在中國,玩什麼不好,為什麼獨獨喜好玩悲憤?
誰說屈原是跳河淹死的,《離騷》中不是寫的明明白白嗎?還不是讓楚國的那一群蠢貨氣死的!悲憤啊悲憤,悲憤出詩人,在歷史與現實的悲憤中,多少詩人沒能走出悲憤,千載寂寞萬古愁,許多傑出的詩人在悲憤中孤寂地死去!
原因,就是他們沒有學會寬恕。
東漢末年的黨錮之禍,使許多彪炳史冊的文化精英慘遭厄運。黨錮之禍,為害甚烈,對後世的影響很大,到了明清時代演變成為文字獄,而在中國當代史上卻製造了知識分子在「反右」與「文革」時期的劫難。
前車之覆,後車之鑒。明清以降的史實暫且不論,我們單來看看漢末明哲保身的一位高人,如何巧妙運用了寬恕之術得以避禍全身。
東漢的許多精英人士都是正氣凜然,堅持正義,一身正氣,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熱情參與了與宦官貪官的鬥爭。但鬥爭的結果卻異常悲慘。據《後漢書卷六十七黨錮列傳第五十七》序言記載,桓靈之際,「主荒政謬,國命委於閹寺,士子羞與為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橫議……正直廢放,邪枉熾結。」黨錮之禍,李膺、范滂等百餘人「皆死獄中」,「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也就是說,加起來有八百餘人,遭到了殘酷鎮壓。
正是在這樣的政治態勢之下,那位高人卻能自致寰區之外,不與宦官貪官交惡,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安然無恙。他這個處世之道,很值得正直人士學習借鑒。
很遺憾,我翻查了一遍《後漢書》,沒能找到這個人的名字。
南非前總統曼德拉的死,給當代政治家們上了一課,那就是如何掌握寬恕這門學問。在種族歧視下的南非,曼德拉在監獄裡待了二十七年,當他登上總統的寶座後,並不是對白人種族主義者實施報復,而是選擇了寬恕。他致力於民族團結,團結白人共同建設一個新南非。他贏了。贏得了南非所有人的尊重,包括白人與黑人;贏得了諾貝爾和平獎;最終贏得了歷史的尊重。
相反,阿拉伯人和猶太人仍在冤冤相報,在中東大地上重複上演著復仇的悲劇,在聖城耶路撒冷製造一幕又一幕慘烈的人間悲劇。
唐朝的兩位僧人在大雁塔下的一段對話,透露出絕妙的禪意。
一位說:「塔身上有許多縫隙,爬滿了螞蟻。」
另一位說:「這正是它們安身立命的地方。」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螞蟻對於寶塔也是有害無益的,但塔並不因為群蟻棲身而毀掉。有容乃大,要容得下人間的惡。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往往,網漏吞舟之餘。法網再密,禁不絕人間的惡。與世相容,與時推移,就要容忍惡行及惡人。究竟是忍氣吞聲,還是視而不見,或是超脫善惡,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招數。
畫家黃永玉說,不要總想著復仇,要學會寬恕。復仇的情緒會使你失去正確的判斷。
學會寬恕,自我解脫,這是一種人生智慧。
寫於2014年2月18日至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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