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島核電站留守人員:像平時一樣去上班

福島核電站留守人員:像平時一樣去上班2011年03月29日14:50《環球》雜誌

  福島50人

  《環球》雜誌記者/楊舒怡 樂艷娜

  漆黑中,他們行走在設備之間,耳畔間或響起爆炸聲。

  爆炸,是注入冷卻水後,水與覆蓋核燃料的特殊金屬發生反應,分解後產生氫氣、氫氣又遇到氧氣的結果。

  他們的裝備很簡陋,只有口罩、眼罩,防護衣甚至有縫隙,只能用膠紙勉強封著。他們大部分都在50歲以上,以10到15分鐘為單位,分批進出受損廠房,替過熱反應堆灌海水、監控狀況、清理爆炸殘骸,以防止燃料徹底融化後,泄露出的幾千噸放射性塵埃使無數民眾遭殃。

  他們是留守在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工作人員。最初50人,繼而增至180人,現在大約330人……更多人報名加入這支隊伍。

  「他們將遭到高濃度核輻射污染,並可能為此喪命」,哥倫比亞大學放射研究中心主任布倫納說,「他們知道這一點,這些人是真正的英雄。」

  「懷著赴死的信念」

  今天(15日)早上,發電廠組織我們疏散避難。我在福島的家中與家人團聚,總之現在很安全。

  「你快去安全的地方吧。」他(作者的愛人)一邊流淚向我告別,一邊乘車向核電站內駛去。

  如今,人們正怒不可遏地指責東京電力公司,但公司的員工們沒有退卻,他們中的一部分仍然冒著生命的危險堅守工作崗位,請不要再攻擊(他們)了。

  作為東京電力公司以及福島第二核電站的一名工作人員,我直到昨天(14日)仍在現場處理危機。凌晨3時,當海嘯警報響起時,我們根本看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卻依然懷著赴死的信念實施恢復作業。

  由於受損的冷卻設備安放在靠海的那一側,如果我們在搶修時遇到海嘯,就只有死路一條。儘管經歷了長時間緊張工作,可大家都顧不上飢餓和疲勞,沒有一個人停下手裡的工作。如果冷卻設備不能恢復正常的話,2號機就會像1號機那樣發生爆炸。為了避免這一狀況,公司要求我們全力搶修。這時,沒有一個人退縮或逃跑或放棄,大家冒著巨大的海嘯,力求讓設備儘早恢復工作。

  他(作者的愛人)直到現在還堅持在發電站里徹夜工作。全然不顧輻射造成的影響。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甚至都沒有再跟家人聯絡過。現在我只祈禱他們一切平安。

  (寫這篇日誌的)目的就是讓更多人知曉事情的真相。對於(此事)給大家帶來的諸多不安,(我)深表歉意。請大家不要再惡意中傷他們了,他們正燃燒自己的生命忘我工作,以期換取寶貴的平安。在這麼嚴酷的條件下,毅然置生死於度外奮力搶修機器的東電工作人員,理應成為我們的驕傲。

  最後,我也希望自己能儘快投入到核電站的恢復工作中去,與他們並肩作戰。

  這是一名自稱為大槻路子、現年22歲的福島第二核電站員工經由博客留下的福島留守日記。福島第一核電站大約有800名員工。2號機組3月15日氫氣爆炸後,東京電力公司撤走大約750人,留下50人。一些人主動報名,包括電站員工、自衛隊隊員、警察和消防員。電力公司沒有公布這些人的姓名,沒有披露需要他們留守多久。

  「我不回來了」

  15日,福島第一核電站2號機組發生爆炸、4號機組起火後,核電站測量的輻射量一度達到400毫西弗每小時。工作人員在這種環境下工作37分鐘受到的核輻射將超過人體一年可承受的最大核輻射量。日本厚生勞動省當日宣布,每名工作人員所受輻射安全上限從人均一年100毫西弗提高至250毫西弗。國際通行標準是,重大事故排險作業中,安全上限為500毫西弗。記錄400毫西弗這一數值的,是工作人員隨身攜帶的核輻射監視裝置。

  由於海嘯的影響,供電沒有恢復。留守人員穿白色防護服、背氧氣罐,持手電筒,在漆黑一片中以人工方式把海水泵入機組,這種情況使得工作效率無法提高。福島第一核電站是1971年開始投入使用的老式核電站,通道非常狹小,也給操作帶來了不便。而且由於餘震不斷,工作人員有時會在海嘯警報下不得已停止工作。

  需要人手操作的原因是原來在中央控制室監視的儀器出了故障,遠程控制無法進行。如果一直往裡面注水的話,核反應堆外殼容器壓力會不斷上升,為防止氫氣爆炸,必須在打開閥門釋放蒸汽的同時注水。但蒸汽里又包含著放射性物質,這就需要控制蒸汽的排放量,「操作是在確保兩者平衡的同時小心翼翼地進行。」東京電力公司的負責人無奈地說。

  日本《每日新聞》援引核防護專家的分析指出,「福島50人」因長時間在強輻射條件下工作,其中70%的人員可能會在兩周內死亡,大部分人壽命不足一月。而隨後加派的人員也同樣受到生命威脅,即使不會死於輻射,但他們的健康仍將嚴重受損。按照美國北卡羅來納大學流行病學教授戴維·理查森的說法,留守人員作業二三十分鐘所受輻射量,相當於核電站普通員工整個職業生涯所受輻射總量,罹患白血病、白內障等疾病的幾率將大幅增加。

  一名員工在留守前給妻子發送一封電子郵件,囑咐妻子:「請繼續好好生活。今後一段時間,我不在家。」另一位工作人員給妻子的簡訊說,「我不回來了」。

  1986年,也有一群由老專家組成的志願者小組前往切爾諾貝利。據聯合國科學委員會的一份報告,3個月後,這個小組中有28人因核輻射死亡。

  「跟平時一樣去上班」

  核電站最初留守50人,後來增至180人輪崗作業,17日晚又徵募150人前往增援。

  面臨輻射危險,不少人自願增援留守人員。一名為奈美子的女子在網上留言說,她父親即將前往核電站,「他再過6個月可退休。聽到他自願提出要去,我掉下眼淚……他告訴我,『核能發電的未來取決於我們如何應對,我會帶著一種使命感去(救險)』」。15日早上,他從家裡出發,囑咐家人不要相送,「不過是跟平時一樣去上班而已。」奈美子說,「他似乎不是那種能做大事的人,但今天,我真為他感到自豪,我祈望他會平安回來。」

  「我不想讓他去,」一名留守人員的妻子說,「可他從18歲開始在那裡工作,滿懷信心。」

  「我父親去了核電站。我從未見母親哭得這般傷心。電站里的人在努力,在犧牲自己保護我們,」一名網民寫道。

  「好好照顧媽媽,我已接受了命運,就像接受死刑一樣。」這是「福島50人」中的一位給女兒的留言。

  一名留守人員的兒子寫了一封信寄給日本廣播協會,他這樣寫道,「我的父親在福島第一核電站工作,他決定留在現場,防止形勢惡化,他說自己已做好赴死準備,無論如何,也要確保核電站沒事。」信里還轉述了他父親的話:「大部分的工作人員都抱著同樣的信念,選擇離開家人留守核電站。儘管我和同事們都知道自己要面臨什麼樣的危險,但這是使命!」

  兒子信里的最後一句話是,「他留在那裡,是不是等於宣判死刑了?我擔心他現在有沒有飯吃。」

  在人們心中,「福島50人」早已超越最初意義的那50人。這是一組群像,包括上百名輪崗留守電站的人員,駕駛直升機飛越核電站上空的飛行員,以及冒著生命危險消解危機的所有人。美國《紐約時報》稱,這50位誓死不撤的無名英雄,也許是在日本核危機中力挽狂瀾的最後希望。

  「請活著回來」

  在日本各地乃至全世界,人們為核電站留守人員擔憂,為他們祈禱和祝福。「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為他們鼓勁,」日本首都東京市民秋廣前田說。

  大洋彼岸,美國亞利桑那州森城一棟民宅內,72歲的羅恩·方丹從電視里看到這則新聞。他不知道這50人是誰,可他覺得自己與這群人有著某種紐帶,很親近。

  32年前,美國三里島核電站泄漏時,方丹是留在站內應對危機的人員之一。那年,他40歲,有4個孩子。方丹最初是門衛,幾年後轉任操作員。1979年3月27日晚23時,他像往常一樣打卡下班。在家睡到半夜時,妻子搖醒他,告訴他核電站出了麻煩,通知他去報到。

  對方在電話里沒有多說。方丹沒有多問,只是答道「我馬上來」。隨後,他返回電站控制室,發現大約10個人擠在裡面,全帶著呼吸器。控制室以混凝土、鋼材料和防彈玻璃建成,一般留4人。同事遞給方丹一個呼吸器,告訴他反應堆冷卻系統失靈,堆芯溫度過高,周邊輻射超標。大約14萬人要疏散,包括方丹的家人。

  方丹隨後接到指令:人工開啟輸水管道一處閥門,以便為反應堆注水降溫。方丹走出控制室,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幾乎昏過去。通道一片漆黑,他靠著牆壁,小聲啜泣。最終,他走到9米外的閥門處,成功開啟。他虛弱無力,沒有返回控制室參加慶祝。他淋了除輻射浴,穿上衣服,開車返回空蕩蕩的社區,走進空蕩蕩的家。

  當美國核管理委員會後來問他為何同意進入輻射超標區域,他回答:「我們必須挽救核電站,那時沒顧上想自己保命。」談及福島留守人員,方丹告訴美國《新聞周刊》記者:「我的心與他們同在,我知道,那些人會留到最後一刻。」

  是的,他們會留到最後一刻。他們是父親,是丈夫,是一個個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的人,過去是,永遠是。

  讓我們記住一位兒子在網上的留言:父親,請活著回來!日本國難警示錄——沒有人是孤島記者/劉華 馬傑 馮武勇 黃曉勇

  2011年3月11日,當地時間14時46分,大自然驟然間露出猙獰面目,一場9.0級劇烈地震襲擊了一個位於火山地震帶上的島國——日本。震中在宮城縣仙台市以東約130公里處的海中,震源深度24公里,地震的威力是2010年初海地地震的700倍左右。

  地震之後則是海嘯,水牆一般的寬闊巨浪沖向陸地,卷裹著汽車、房屋等陸地上幾乎所有的東西向前推進,交通徹底癱瘓,數萬人不知所蹤……瞬間,都市繁華不再,舉目儘是瘡痍,岩手、宮城、福島三縣遭遇了毀滅性的破壞。

  然而,地震產生的次生災害遠不止如此。受地震影響,3月11日,東京電力公司福島第一核電站自動停止運轉,隨著一號機組、三號機組、二號機組和四號機組的相繼爆炸和起火,「核危機」的陰雲籠罩日本列島乃至整個世界。

  這場人間悲劇,日本首相菅直人將之稱為「國難」,並稱日本正面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嚴峻的挑戰」,呼籲所有民眾「共渡難關」。危機來臨,不僅喚起日本國民對核災難的恐怖記憶,也在全球範圍內給人們造成心理的震蕩。這場危機不僅是日本的危機,也是全球的危機。

  危機過後,我們所需要的,不是傷痛,而是好好生活的勇氣;不是絕望,而是對這場災難的思考;不是無助,而是獲取贏得下一場「與天 爭鬥」的啟示……

  「沒有哪個人是一座孤島,自身就已完整;每個人都是構成大陸的一塊,是汪洋的一部分;任何人的死亡都會將我消減,因為我是人類的一員。因此,不必差人去打聽喪鐘為誰而鳴;它,為你而鳴。」英國詩人約翰·多恩的這段詩,曾隨著海明威的《喪鐘為誰而鳴》而成為無數人的座右銘。70年過去了,對這句海明威為二戰而引用的詩句,許多人似乎都已經忘卻了。但一場里氏9級、被稱為「二戰後日本最嚴峻挑戰」的地震,又把「喪鐘為你而鳴」帶回了我們的視線。

  地震、海嘯,再到核震,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場自然災難,更是一場心靈的震蕩。

  震在日本,動在全球——全球範圍內的國際救援,全球金融能源市場隨之而動,核泄漏事故成為全球焦點。沒有人是孤島,這是一場全球的危機。

  「彷彿世界末日已經到來」

  3月11日14時46分,62歲的山內正文如同往常一樣,在南三陸町海岸邊的鮮魚店裡工作,劇烈的搖晃讓已經經歷過多次地震的他根據經驗趕緊逃到店外,緊接著海嘯警報就拉響了,他跳上汽車,一面給家人打電話,一面駛向附近山頂的志津川中學避難所。

  十幾分鐘內,約有五六百人趕到這個海拔不足百米的小山頂部,包括住在山腳下、順著幾百級台階一路爬上來的山內正文的家人。驚魂未定的一家人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目睹了從未見過也畢生難忘的恐怖場景。

  「海嘯高的地方足足有20米,地動山搖,我們就站在山上的這個豁口,看著巨浪將整個區域淹沒,不知道它還要推到前方的哪裡。第一波海嘯褪去時,就已經什麼都沒了。當時我整個人都呆住,甚至不知道什麼是恐懼的感覺。」山內正文說。

  天上正下著大雪,天空陰沉。周圍所有人睜大眼睛看著山下發生的這一切,覺得「彷彿世界末日已經到來」。而地震,只是一個開始,隨後的海嘯和餘震,使東北和關東地區的災難進一步擴大。地震引發的海嘯襲擊了日本北部沿岸數十座城市和鄉村。「這是一次罕見強震,」日本消防廳官員澤田淳一說,「破壞將以分鐘計時快速出現。」

  南三陸町的居民對海嘯並不陌生,40多年前的智利大地震,海嘯也到達了這裡,但破壞力不可同日而語。海岸邊有著這場海嘯的紀念碑,碑上清楚標明著當年海嘯是2.6米。如今,這塊石碑已被海浪生生從混凝土底座上拔了下來,連帶著碑座的鋼筋倒伏在地,成為一場更大災難的見證者。

  南三陸町政府官員芳賀俊幸說,這裡海浪的最大高度超過20米。在該町約1.7萬人中,已經有1萬多人確認死亡或者失蹤,這裡成為整個地震海嘯災難傷亡最慘重的地區之一。「有不少沿岸的小村都被全部捲走了。」芳賀神情黯然地說。

  日本位於環太平洋地震帶邊緣,這一全長4萬公里的地震帶像一個巨大的環,圍繞著太平洋分布。它集中了全世界80%以上的淺源地震、幾乎全部的中源和深源地震。日本每年平均有感地震1000次,僅東京的有感地震就達年約40次左右。歷史上,地震帶來的毀滅性破壞一次次打擊著生活在這裡的人們。

  1923年9月1日11時58分,日本關東地區發生8.2級地震,地震引發火災和海嘯,東京不少地區被化為灰燼,高達9米的海浪,掃蕩沿岸的公共設施和村莊。1995年1月17日5時46分,神戶東南的兵庫縣淡路島發生7.2級地震,死亡人數達到5466人,3萬多人受傷,幾十萬人無家可歸,受災人口達140萬人。至今回憶起這兩起地震,人們仍心存戰慄。

  3月14日,在海水剛剛退去的南三陸町,主要的市街建築已經被完全夷平,僅有一處醫院等個別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樓房主體結構尚存。原本應當最為堅固的該町「防災本部」,也僅剩下三層鋼骨。在殘存的道路上,布滿自碼頭被海浪捲來的如房屋大小的混凝土塊;山坡上還能看到翻扣的漁船,原本在大海內的各類網箱和浮筒,掛在了殘存建築的三、四層樓頂。

  泥水裡,一本相冊被風吹開。相冊主人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照片則是她去年和朋友在東京一些景點的留影。畫面上的她笑容燦爛,但此刻相冊所在的地方,卻只有半埋於淤泥中的房屋殘骸。

  生還者主要集中在4個避難所,食物和補給正在逐漸恢復中。山內正文和家人主動在志津川中學避難所前擺起了攤,免費為災民提供炸魚肉等食物。他還積極幫助前來尋找親人的人提供線索,儘可能幫助到更多人。

  他說,家園被毀成這副模樣,要想在廢墟上重建,不是幾個月的事情,至少也需要一兩年。重建以後,大多數人的居住方式應該也會發生改變,必須得從低洼的港口和海灣移居到半山腰以上,這慘痛的教訓已經讓他們無法再對自然災難放鬆一點警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一家人都還活著,比起這裡的大多數家庭,這已經值得滿足了。」山內正文說。

  南三陸町絕非個例。再往南的女川町,人口不足1萬,同樣也是市街全毀,至今仍有5千人失蹤。根據當地政府的介紹,沿海岸一路向北,還有多處此類城鎮。在重災區宮城縣名取市,市政府大廳張貼著死亡人員名單。

  一些是死者姓名,一些是死者遺體的簡短描述,如「女性。大約50歲。左胸口袋裡有花生。有顆大痣。精工牌手錶。」

  鹿邊秀紀30多歲,目光停留在名單某處。「那是我媽媽!」他離開市政府大樓,沖入飛舞著雪花的室外,奔向臨時停屍處。

  市政府大樓的玻璃牆貼滿小紙條,幾乎不再透明。

  「蘆山憲藤在體育館門前的醫療中心裡。」

  「致中山御幸:你的家人全都沒事!我們用不了手機,你沒法給我們打電話,但我們全在這兒。如果你能回家,請回家!我們為你祈禱。」

  截至3月23日9時,日本警察廳說,確認9301人死亡,另外13786人失蹤。

  「如果僅僅是地震,人在某處,可以疏散,」東京一所消防學校老師平松一隆在氣仙沼附近參與搜索時說,「但海嘯沖走一切,我們難以找到人。因為海嘯,即使我們找到人,他們往往已經死去。」

  「為了明天好好活著」

  16日,鵝毛般的雪花飄落在了日本東北部地震災區,氣溫降至零度以下。災民生活雪上加霜,而救援工作也因此受到影響。

  國際紅十字會救援人員帕特里克·富勒說,「雪鋪天蓋地,能見度只有40米。」他身處宮城縣大槌町,當地1.7萬名居民大約一半至今下落不明。

  降雪降溫令燃料、食品等救災物資供應不足的情況愈加嚴重。縱貫本州島中部的山嶽地帶,與暴風雪一起,成為物資供應的瓶頸。在很多山間路段,密集的雪片隨風撞擊在車窗上,在車內根本看不清前方視野。在此情況下,這段原本聯繫本州島東西兩側的「生命線」,夜間7時至次日凌晨只能被迫停止使用。在秋田,市場供應充裕,除燃料較為緊缺外,其餘物品一切如常,超市裡擺放著大批在災區已經難以看到的「吃穿用」物資:餅乾、罐頭、礦泉水、麵包、牛奶、保暖內衣……這些東西放在仙台任何一家超市,都會在門口引髮長隊。短短的一段距離,卻是那麼難以跨越。

  宮城縣女川町體育館內棲身著大約兩千名災民。他們15日的晚飯是一個小麵包、大醬湯和炸魚餅。鈴木真由美抱著一歲的孩子。她告訴《產經新聞》記者:「我能忍得住,但是孩子夜裡餓得直哭,真可憐。」一名老人嘟噥著:「吃麵包怎麼能有力氣,真想吃加了梅子的飯糰。」

  晚飯下午4時30分開飯。吃完飯,不少災民早早躺下。他們每人只有一條配發的毯子。40歲的平塚真子說:「趁身上暖和,現在就睡,等夜裡變冷就睡不著了。」

  日本農林水產省大臣鹿野道彥16日宣布,將向災區每天提供150萬份麵包、飯糰、盒飯等食品以及125萬升飲用水,初始階段力爭確保一周供應量。除自衛隊外,農林水產省打算動用更多運輸力量,盡全力保證物資供給。

  截止到這時,投入救災的自衛隊、警察、消防隊人數已超過8萬,已救助大約2.6萬人。

  日本明仁天皇16日發表全國電視講話,鼓勵國民不要放棄。「我希望國民們能夠互愛互助,共渡難關……苦難的日子也許會很長,但我們不要放棄希望。」「希望大家保重身體,」明仁天皇說,「為了明天好好活著。」

  在災區,人們開始在廢墟中尋找可以使用的物品。打氣筒、金屬盤……失去財產、親人和朋友的人們已經開始自救工作,很多人正從一無所有開始,重新搭建自己的家園。

  如果事態惡化,「福島」將成為核的代名詞

  吾妻綜合運動公園距離福島縣政府所在地約10公里,是福島縣接納人數最多的避難所,目前仍有1500人繼續避難。與其它地區的避難所不同,這裡的群眾大多是為躲避福島第一核電站可能的核泄漏。在公園門口,身穿白色防化服的醫生在給入館者從頭到腳檢查,輻射量未超標者,就給一個小紙條以資證明。進入公園體育館時,必須先出示紙條。

  儘管這裡基本生活設施和服務要比許多避難所都要優越,但核泄漏懸念仍是避難者心頭的一大陰影。據公園管理方福島縣都市公園和綠化協會事務局長土屋文明介紹,已有大約1000名避難者陸陸續續離開,許多人選擇往更遠的地方避難,或者前往能夠接納他們的兄弟城市。

  走還是留,館內殘留的許多避難者面臨兩難。渡部女士家在浪江町,這裡檢測點的輻射量明顯高於周邊地區。她掰著手指計算避難的日子,孩子們眼看4月1日就要入小學,她還未決定是否讓孩子在他鄉上學。她嘆息道,最好還是能回到浪江町,回到家裡。

  浪江町距離福島第一核電站僅15公里。12日,核電站1號機組發生氫氣爆炸,隨後周邊居民緊急疏散,疏散半徑擴大。14日,3號機組冒出白煙,隨後發生爆炸。2號機組冷卻系統失靈。15日,4號、2號機組發生爆炸,當局宣布核泄漏風險上升,核電站周圍20公里內居民撤離。18日,日本經濟產業省原子能安全保安院將福島第一核電站1號至3號機組的核泄漏等級從4級提高到5級,在國際原子能機構的「國際核事件分級表」中,7級是最嚴重的,當年的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事故即被評定為7級。

  緊急的應對措施夜以繼日,這形同一場戰爭。連日來,日本自衛隊連同專業人員「三管其下」,為核電站「降溫」是重中之重:從17日開始,自衛隊兩架直升機弔掛著大型「水桶」飛臨核電站上空,打開水閥潑洒水霧,以此給乏燃料池蓄水;警方高壓水車進入核電站區域,並實施噴水;輸入管線,搶修電力,如果順利,將獲得穩定注水。不過,專家認為,即使情況順利,「也需要幾個星期」為核反應堆降溫,這是一項艱巨的事情。

  18日,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幹事天野之彌抵達日本,在機場他表示,「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故……不僅需要日本民眾應對,還需要全世界和日本一道應對。」

  的確如此。目前多個國家和國際組織提出協助日本應對核電事故。中國在前期援助3000萬元人民幣人道主義救災物資、派遣救援隊赴日開展搶險救援基礎上,決定再向日本提供1萬噸汽油和1萬噸柴油的緊急無償援助。韓國和法國等國家提出向日本緊急運送用於給核電站降溫的硼酸以及防輻射器材。美國國防部抽調了9人專業團隊,前往日本評估美軍部隊如何協助日本方面應對福島核電站所面臨嚴峻形勢。

  「這次核電事故不僅製造了險情,還有謠言。」美國有線廣播電視網18日的報道指出。全球範圍內,有防輻射作用的碘片成為暢銷品。美國西海岸地區的碘化鉀銷售企業脫銷,許多藥店熱賣這種無需處方便可出售的藥片。一家藥品銷售商Anbex預計,4月18日前不會有新貨供應。在一些拍賣網站上,一盒14片的碘片競價達540美元。

  馬來西亞吉隆坡藥劑師保羅·霍說:「真是瘋狂,民眾讀到日本的情況,求購碘片,但大多數藥店沒有存貨。一些手機簡訊和電子郵件流傳,可用碘防腐溶液塗抹頸部,有助於減少輻射吸收……那不正確。」芬蘭一些藥店同樣碘片脫銷。芬蘭核安全機構建議:「民眾不應濫用碘片,因為這些物質的副作用可能遠大於潛在益處。」

  但是,脫銷的不僅僅只有碘片。在中國,碘鹽一度被一搶而空,還有據說可以防輻射的海苔、海帶,在日本大地震發生以前出產的奶粉等等。儘管不斷被告知不可能受到此次核輻射的威脅,但一些謠言四起,還是影響了人心。日本東京成田、關西國際機場等幾大機場的出境人數激增,國際航班人滿為患,「逃離」日本成為眾多外國人的第一反應。

  沒有人能置身事外。韓國《中央日報》發表社論《日本向我們敲響警鈴》:感同深受,居安思危,這是人類的天性。歐盟各國同意對境內核電站展開類似銀行業的「壓力測試」,以檢驗其應對地震、海嘯和恐怖襲擊等突發風險的能力,德國宣布將暫關閉運行多年的老核電站。

  全世界似乎都在這一場災難面前暫停、質疑與思考。但在災難的核心區,現場作業人員仍在為擺脫最危險的局面盡最大努力。日本核電安全專家指出,決定今後局勢的關鍵是那幾個機組的緊急冷卻系統能否在重新通電後正常運行。東京電力公司原子能本部福島事務所副所長小山廣太說,最糟糕的情形是,燃料棒完全失控,放射性物質大量進入大氣。到那個時候,就不是避難20公里、30公里的事了……

  在福島災難對策本部前,一大批計程車仍在趴窩等待「稀客」。一位司機說,他們的生意徹底泡湯了,但更令他們擔心的是,如果事態繼續惡化,今後「福島」這一地名成為核的代名詞,這將不僅僅是30萬福島市民的噩夢。核泄漏的幽靈

《環球》雜誌記者/周彪 實習記者/劉婉婧

  「日本核爆了!輻射影響中國了!」

  在北京的地鐵一號線車廂里,賣報的大媽的吆喝聲引來許多乘客驚訝的目光,大家都知道,這又是賣報者叫賣的噱頭。真實情況是:3月20日,日本福島核電站5號和6號機組已脫離危險,這顯然是個好消息。

  距離日本「3·11」地震已經9天了,在北京初春溫暖的陽光里,空氣似乎仍有些凝重。北京的民眾知道,在距離他們兩千多公里的地方,那裡的天空正飄著雪花,大地經歷過「洗禮」,而民眾或許還沒能掙脫險境。賣報大媽的吆喝讓聽者再次感到糾結、壓抑。

  幾天來,不斷有壞消息從遙遠的日本東北部傳來:地震、海嘯、失蹤……雖然同樣糾結於人類命運的多舛,雖然同樣對地震的痛楚感同身受,但真正讓不少中國民眾坐立不安的則是——核泄漏。

  直接影響難以評估

  就在2號機組恢復供電的當天,日本傳來消息:在政府劃定的電站30公里左右半徑範圍內,輻射逐漸得到控制的核電站仍然處於警戒狀態。雖然日本東北和關東地區的輻射劑量在20日夜繼續下降,毗鄰福島的3個縣的輻射量已下降到核泄漏事故後峰值的20%,但一些地方的雨水、地面塵土和空中飛塵20日被檢測出放射性物質,自來水和食品中被測出含放射性物質的地區也有所增多。

  日本厚生勞動省19日宣布,在福島縣內生產的牛奶和茨城縣生產的菠菜中檢測出超出《食品衛生法》暫定標準的輻射量。隨後,日本官房長官枝野幸男在記者會上形象地解釋了這種輻射量對人體的影響:超標的牛奶按照日本人平均飲用量計算,在連續飲用1年的情況下攝取的輻射量相當於做一次CT,而菠菜則相當於同等輻射量的五分之一。

  雖然問題並不嚴重,但福島縣要求川俁町所有奶農暫停原乳的出貨和自家消費,並進一步要求核電站半徑30公里範圍內所有農家暫停農產品和自家消費。茨城縣也要求農戶暫時停止出售菠菜。包括當地農產品、海水、土地等在內的次生污染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除了表面的污染以外,我們知道核輻射會通過一些生態的轉移,植物、包括牲畜都有可能受到放射性物質的轉移。海洋里的海產品,包括魚、海帶、貝殼類,尤其海帶和貝殼類對放射性物質有個蓄積,可能滯留其中」,中國疾病控制中心輻射醫學專家蘇旭介紹說。對於這次福島事件的具體輻射影響情況以及會持續多久,他認為必須在這個事態控制住以後,通過取樣分析,弄清受到多大和多強的放射性物質污染,才能進行科學的評估。如果影響很大,那這些地區就不適合農牧業、漁業的發展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由於這些反應堆都建在海邊,受天氣影響,受核輻射污染的顆粒只可能飄向太平洋,對中國不會造成危害。即使風向轉變,由於受到稀釋,輻射污染也不可能影響到中國」,一位業內專家解釋說。但一旦發生核泄漏,就會對周圍環境造成長久污染,從長久的安全考慮,發生泄漏的核電站周圍顯然已經不再適合人類居住。

  對日本而言,核電似已成「必不可少的惡」

  核泄漏問題雖然已經看到了得到控制的希望,但此次事件對民眾的心理影響卻難以消除。據英國慈善機構「挽救兒童」組織證實,自從日本東北部海岸遭地震和海嘯襲擊以來,已經有10萬兒童被轉移出來。但由於經歷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生死離別,他們大部分人都面臨著心理創傷的問題。組織負責人斯蒂芬·麥克唐納稱:「很多孩子都說只要身邊發生震動,他們就非常害怕,擔心再次發生這樣的大災難。這些孩子承受的壓力很大,現在能夠參加的活動也很少,很多孩子都感到無聊、厭倦最後可能導致挫敗感。」

  深受心理影響的當然不僅僅只是這10萬兒童。蘇旭認為,這次核泄漏事故將喚醒許多日本人內心深處源自二戰時期的核恐懼。「日本是遭受過長崎和廣島的原子彈爆炸的,這個陰影長期籠罩在日本人心目中,這次核泄漏實際上是又勾起了他們的那樣一種回憶,一種恐懼的心理。另外,核輻射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需要用特殊的儀器設備進行檢測,普通民眾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了放射性物質的污染,是不是接受了照射,再加上現在日本缺電,缺電的情況下信息獲得渠道相對短缺,所以對於公眾的心理影響是大的。通過電視畫面我們可以看到,很多人排隊去接受放射性物質的檢測,雖然絕大部分的人是沒有受到污染的,但是他們很恐懼。」

  接受採訪的專家認為日本民眾對核能的期待和信心無疑會深受打擊。

  在這次地震中,被認為心理素質極高的日本民眾,承受了核泄漏危機的難以承受之重。地震發生之初,世人關注的焦點經歷了一個由前所未有的震級到摧枯拉朽的海嘯最後到讓人驚駭的福島核泄漏的過程。核泄漏不僅讓日本民眾人人自危,更可怕的是,它直接影響了災難救援和災民安置工作。地震過去一周,然而災區物質緊缺,醫療人員匱乏等問題還未能得到根本緩解,這很大程度上歸因於核電站泄漏事故對救援工作的干擾。截止到20日,福島核電站依然未能解除警戒。

  「核電在日本總的電力供應中佔到了三分之一,對公眾的態度要進行引導」,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輻射保護專家夏益華認為,核電站是日本重要的新能源,在日本能源供應中佔據著重要地位。對於日本人而言,核電似乎已經成為一種「必不可少的惡」。但是,如何消除民眾內心的恐懼和陰影,如何提高安全性以增強民眾對發展核電的信心,日本接下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必須發展更加安全的核電

  一場突如其來的福島核事故,讓核電的安全問題再次成為世界各國關注的話題。

  其實,關於核電安全問題的爭議在不同的國家一直都不程度地存在著,但在傳統能源不足的情況下,核電作為一種清潔高效的新能源,一直伴隨著技術的進步在不斷發展。據統計,截至2009年7月,全世界已有運行核電機組441座,佔世界總發電量的16%。其中美國104台,法國59台,日本55台,俄羅斯31台,德國17台。中國已經擁有6座核電站,運行機組11台。

  蘇旭認為核電在全球使用了那麼多年,真正發生的大的核泄漏事故還是很少的。

  目前,比較著名的大型核泄漏事故包括1979年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三里島核泄漏事故、1986年切爾諾貝利核電站4號反應堆爆炸事故以及2004年日本關西電力公司位於東京以西約350公里處的反應堆渦輪機房蒸汽泄漏事故。其中,切爾諾貝利事故影響最大,據估算,這次事故後產生的放射污染相當於日本廣島原子彈的100倍。正是因為這次事故,不少人談核色變。正因如此,人們對這次福島事件才倍加關注。

  談到這次福島事件的原因,夏益華認為主要還是福島核電站的安全標準還是不夠高。「這次核泄漏暴露出日本核電發展標準、管理和東京電力公司的商業性質三方面的問題。因為這個核電站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建立的,它的標準不是很高。這個核電站用了快40年了,設備已經老化。另外就是管理有問題,東京電力公司是個私人公司,老闆要考慮利潤、成本,之前已經有人反映過意見了,但是他們沒採取措施。」

  然而,這次事故難以阻擋人類發展和使用核電的潮流。「在化石能源逐漸消耗的情況下,核能作為一種新能源當然應該好好利用,同時,也必須以安全為前提。」一位業內人士說,「目前,關於核電的爭議更多地是關於選址的爭議和使用何種技術的爭議,而不是是否應該發展的爭議。」

  「我想任何一個國家在利用核能的問題上,都是非常謹慎的。核能的利用可以極大地促進人類的發展,但如果沒有完善的保護措施,肯定會對我們的健康造成一定的危害的。所以在全球利用核能的過程當中,我們在對安全的保證和管理一定要非常嚴格。將來,核能還是要繼續發展的。」蘇旭說。

  福島核泄漏事件發生後,世界許多國家也都對本國的核設施進行了檢查,中國也正根據國務院的部署對核與輻射安全做各方面的檢查,並決定在核安全規劃批准前,暫停審批核電項目包括開展前期工作的項目。據夏益華介紹,中國核電安全技術標準和日本不一樣,屬於新一代技術標準。「從選址到設計到運行,每一步都非常嚴格,標準也有國際上的監督,國家也有很多監管機構,比如核安全局,還有全國很多的檢測站,以及相關法律法規。」

  但這次福島核事故仍將帶來許多思考,福島核泄漏危機再次將核安全問題暴露在世人面前。圍繞著這次核危機展開的國際討論,無疑將對世界核能未來帶來深遠影響,當然肯定會加快促使核電技術的升級換代。

  「一定要把這種核泄漏可能性降到最低,在設計和建設的時候,要考慮到各種可能出現的影響安全的因素,如何來防範,如何來排除,消除這些隱患,應該用更嚴格的標準來設計、製造和實施。不斷總結完善,發現問題,然後嚴格按照實施,來確保它的安全。操作人員的素質也要不斷需地提高」,蘇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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