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一個有骨氣的中國人是怎樣的煉成的

來源：軲轆島（ID：guludao）

作者：月島主

我的名字叫文天祥，生於1236年6月6日，江西吉州廬陵人。我的祖輩都是平凡人家，但這並不妨礙我成為特別的那一個。這不是我要吹捧自己，我給你們看看史書上是怎麼介紹我的，就拿外表來說「體貌豐偉，美皙如玉，秀眉而長目，顧盼燁然。」這形象放在如今也是全民男神的地位吧。

而且我自小最為崇拜的人是我的三個同鄉先輩：歐陽修、楊邦義、胡銓。我一直認為成為他們這樣的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大丈夫。至於原因嘛，因為他們三人的謚號都是一個「忠」字，不知為何，見到這個字，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在沸騰。

有一件事我忘了提，我可不止是個長得好看的花瓶，我心有鴻鵠之志，渴望在亂世中為國建功立業，所以自小便苦讀聖賢書，皇天不負有心人，20歲那年我金榜題名中了進士。在臨安城的集英殿上，在全國最大的舞台，我一口氣寫下了萬字的法天不息論，宋理宗欽點我為狀元郎，直誇我有經天緯地之才。所以各位不要再提什麼讀書無用論，讀書人都迂腐，我文天祥就是真才實學的狀元郎。

那一年在臨安城裡來自五湖四海的精英匯聚一堂，我注意到了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少年，他的名字叫陸秀夫，他雖不似我這般嶄露頭角，但我看得見他身上隱藏的光芒。不過這小子一副清高模樣，拽得很，所以我倆也沒什麼交流，沒想到最後我倆殊途同歸，他是最懂我的人。

既然我是借千百年後島主筆下來自述，那也沒什麼顧慮可言了，有些話我就不瞞大家直說了，宋理宗雖然欽點我為狀元，但他還有他下一任宋度宗都是不折不扣的昏君。宋王朝內憂外患不斷，內有奸相賈似道權傾朝野，外有蒙古鐵騎虎視眈眈。這些朝堂之上的皇帝與高官還沉浸在聯蒙抗金的喜悅中，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殊不知末日將至。

等到蒙元的虎狼之師真的南下，這些膽小怕事的鼠輩反倒爭論了起來，不過論點卻是投降還是逃跑。我對這類人深惡痛絕，泱泱神州大地，屢遭外族欺辱，就是因為權力掌握在了這些卑躬屈膝奴隸性格的人手中。

我雖貴為狀元，仕途卻並不順暢。我多次上書仗義執言，可終不被採納。時值國事緊急，我做不到和姦臣同流呵護，視而不見，我又上書諷刺賈似道等人，結果卻落得了被彈劾罷免的下場。這一年我已37歲。

在被貶謫外地的日子裡，我有些心灰意冷，我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什麼救國大計了，朝政糜爛不堪，這個國家沒救了。白日里我府上杯觥交錯、人聲鼎沸，似乎可以借著這份熱鬧充實我自己。可夜深人靜之時，我卻輾轉難眠，想起20歲那年正青春，滿懷期許開啟征程，許下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諾言。我手中緊緊攥著戰事告急的公文，真的不去管么？我做不到，做不到。

及至號召天下的勤王令到，我再也坐不住了。我變賣了所有家產，組織了萬餘人的義軍便要入京勤王。我的朋友勸我，說元軍百萬雄師，我這無異於是以卵擊石。

我何嘗不明白呢，但江山數百年的社稷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每個人都害怕，都逃避，那國家也就完了。我知道我很有可能會死，但如果我的犧牲，能喚醒天下的有志之士，喚起他們的救國熱情，那我就算失敗，國家也能東山再起。

我領軍到達都城臨安，希望能號召天下英雄，共同抗元。可惜朝堂內還是主和派佔了上風，唉，他們不明白，懦弱退讓並不會得到敵人的同情，而是變本加厲的入侵罷了。

勤王的部隊太少，眾人不能齊心，終究難擋敗局。不到一年，臨安城被圍，謝太后選擇帶著小皇帝宋恭帝投降。這個時候他們倒是想起我來了，任命我為右丞相，負責去元營講和。說實話對於這個任命我是有點抗拒，一方面不爽，一方面危險，但一想到能藉此探知一下元軍虛實，再謀大計，我還是決定出使，個人的情感不應該凌駕於國家大事之上。

到達元營後，元丞相伯顏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趾高氣昂，但我並不畏懼，你們蒙元不都認為我們漢人是懦夫么，今天我作為大宋王朝的代表，就要將國人的傲骨展現給你看。

我不卑不亢，與伯顏對話擲地有聲，告訴他別囂張，我朝還有無數願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志士，誓死與你們鬥爭到底。伯顏估計見慣了那些對他卑躬屈膝地賣國賊，一下突然見到我這麼剛烈的人不習慣，一怒之下把我扣留了。

朋友們，看來要說再見了，我現在但求一死，希望能以我血薦軒轅，喚起民族的自尊心，繼續與侵略者作鬥爭。被扣押在元營那幾天我都是在胡思亂想中度過的，一方面求死，一方面又心有不甘。奇蹟發生了，我的門客杜滸等人竟買通了守將，將我救了出來。

接下來的逃亡日子裡我們一行人改名換姓，風餐露宿，躲避了元軍的層層搜捕。我們越過山丘，跨過沼澤，淌過江河，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是什麼讓我堅持了下來，我可以告訴你們，那便是心中的大義，如能洗刷國家社稷的恥辱，恢復開國先皇的基業，那個時候我才能做到死而無憾。

等我好容易逃到南方義軍所在處，竟然有好幾撥人來試探我是不是來勸降的。我心中好笑，如果全天下只有一個人不會投降，那就是我文天祥。

我與張世傑，陸秀夫等人會合，擁趙昰為帝，有了皇帝，我們就又有了希望。說實話我與其他幾位重臣的政見並不和，但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他們選擇將朝廷移往海上，而我則成為了宋王朝在陸上最後的頂樑柱。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率軍在江西一帶和元軍打起了游擊戰，這段軍旅生涯是相當艱苦的，我的兒子和母親都在此期間喪生。母親，孩兒對不起您，忠孝不能兩全，我這條命已經給了國家，您的恩情我只能來世再報。

元軍中有一名將張弘范，深諳戰法精妙，屢挫我軍。我最後就是栽在了他手上，那天我正吃著飯，他的部隊如神兵天降，殺了我軍一個措手不及。我左突右沖，力斬數人，終究寡不敵眾，兵敗被俘。

事後我被押至張弘范處，他們逼我跪下。簡直笑話，我南丞豈會跪你北將，張弘范這人倒是個英雄，沒有為難我。只是元軍押著我前往崖山，逼著我寫信勸降張世傑。他們還是太不了解我的為人，我只回了一句話：「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崖山海戰，我眼睜睜看著宋軍一敗塗地，無力回天。張弘范得意地問我，南宋已亡，丞相是否改變心意？我心如刀絞，我不能拯救國家的滅亡，我是罪人，只求以死報國。張弘范感嘆我的忠義，便把我押送至大都再做定奪。在路上我八天沒有吃飯，只想一死了之，無奈身體太好，竟還是活下來。

到了大都，我被關押在一間陰暗潮濕的土屋裡，房內散發著惡臭，終日只有老鼠與我作伴。忽必烈知道我的才幹，一心想要勸降我，他知道我的為人，誓死不屈，這招先兵後禮想必也是他的套路。

先讓我飽受折磨，嘗遍痛苦，再將橄欖枝拋向我。不得不承認忽必烈勸降很有一套，來的官一個比一個高，想不到還有賣國的南宋故相留夢炎，看他這一身雍容華貴的打扮，與我破爛不堪的囚服形成了鮮明對比。但那又如何呢，我覺得我比他乾淨光彩得多。我諷刺他：「龍首黃扉真一夢，夢回何面見江東。」把這老東西氣走了，說起來他當年也是南宋狀元，都是狀元，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而後忽必烈又下了狠招，竟然派了投降的小皇帝宋恭帝來勸降我，我端正身姿，行君臣之禮，陛下，恕難從命，時至今日，我忠於已不再是你個人，而是整個江山社稷。

後來就連忽必烈都親自來招降我，還許以我宰相之位，但我的回答非常統一，世蒙國恩，願賜之一死足矣。

接下來又是暗無天日的牢獄歲月，在此期間我還收到了女兒柳娘環女的來信，方才得知妻女都在受人奴役。這一回饒是堅強如我，也惹不住肝腸寸斷，淚水決堤而出，女兒們，對不起，爹爹管不了你們。

無論如何，我不會投降。有一句話叫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我想我已經度過了最難的階段，這便是我骨氣。我知道我難逃一死了，但我希望留下一些東西你們。

我開始寫一些詩文，希望各位不要以為我只是個哀時詠世的騷人，我寫的每一句話，都是這些年來每一個和我一樣為國家流盡最後一滴血的無雙國士的骨氣，都是浩然長存於世的千秋正氣，是百鍊仍要成鋼的堅定，是九死依舊無悔的執著，是我對你們最後的吶喊。

我的後人們，請你們牢記，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我願以我肉身的消亡，來換取民族靈魂的的重塑，點亮劃破黑夜的長燈。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可以被殺死，但不可以被打敗。有信仰，有骨氣，有氣節，才能算得上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有了這樣的資本，我們才能在無數次跌倒後勇敢地站起來。

死刑那一天，獄卒問我還有什麼要求，我問他哪邊是南方，然後整理衣冠朝著南方跪拜，結束這一切後，我長吁一口氣，並說：「吾事畢矣。」

再見了，我深愛的國家和人民，希望在不遠的未來，你們能浴火重生，再度屹立於世界之林。

宋末三傑系列：張世傑《大海吞噬了他的生命，卻吞噬不了他不屈的民族魂》

陸秀夫《他負帝縱身一躍後，再無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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