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兵教授專欄】禪宗對宋元道教的影響及其現代意義(二)
禪化的新道教——全真道
北宗全真道,建立於金初,創始人王重陽自稱「悟徹《心經》無掛礙」,對佛法有所體悟。他所創全真道,在教團建制、出家、戒律、叢林清規及教義上,都明顯效仿禪宗,著名歷史學家陳垣先生謂之「新道教」。在教義方面,全真道高唱三教歸一,所奉主要經典中有佛教的《般若心經》,以融合禪與內丹為全部教義之特質。雖然承鍾呂內丹說,以成仙超生死為鵠的,而向佛教涅槃義靠攏,以「本來真性」為超出生死的根本,以識心見性、真性不迷亂為長生不死。重精神解脫,否定道教傳統的肉體長生說。王重陽《授丹陽二十四訣》云:
是這真性不亂,萬緣不掛,不去不來,此是長生不死也。
其《立教十五論》斥欲圖肉身不死而離凡世者為「大愚不達道理」,謂真性不亂,現前精神超出三界,名曰真人,真人「性滿乾坤,名曰」法身「。此法身義,顯然有取於禪宗。在修鍊次第上,與南宗先命後性相反,北宗以明心見性為首務。《重陽真人授丹陽二十四訣》教學仙者」先求明心,心本是道,道本是心」。明心見性的實踐法則,多取於禪宗,以無心、無念、無著為要,括之以佛教常用的「清凈」二字。《授丹陽二十四訣》將清凈分為內外兩個方面:
內清凈者,心不起雜念;外清凈者,諸塵不染著。
這與南宗慧能禪以不被諸塵染著為要的「無念為宗」相近。全真道後學更多融攝禪宗以發揮本派的明心見性說,如金元間全真道士王志謹《盤山語錄》訪北宋圓悟克勤禪師語錄中掃帚掃塵、塵雖去而跡猶存之喻說:
朝日掃心地,掃著越不凈,欲要心地凈,撇下掃帚柄。
意謂不僅須清凈心地,掃除妄念,而且連清凈心地之念亦須泯絕,達「寂無所寂」,始近於見性,與禪法能所雙亡、心法雙泯同一理趣。據全真七真之一的王處一說,達「寂無所寂」,僅屬知中見性,為「真功」,尚須由此力行傳道濟世之「真行」,在行中磨練,方得造於「玄之又玄」的「重玄」境界,達見性之極致。尹志平《北游語錄》卷三稱達「重玄」境者,「則言辭舉動,凡所出者,無非玄妙。」分見性為知中見與行中見兩層,與達摩之理入、行入「二入」不無關係,而更多注重在現實社會活動中積累功行、磨練自心的積極色彩。
全真道還吸收、效仿禪宗的打坐、參究、機鋒、公案、圓相等參修方法。如《重陽立教十五論》論打坐說:
夫打坐者,非言形體端然、瞑目合眼,此是假坐也。真坐者,須要十二時辰行住坐卧一切動靜中間,心如泰山,不動不搖,把斷四門眼耳口鼻,不令外景入內。但有絲毫動靜思念,即不名靜坐。
雖然不拘坐的形式,卻教人把清凈心地的功夫貫徹於每日一切時候一切動靜中,念念不染外物,不起雜念,這顯然是受了南宗禪破除執著坐相之說的影響。不得有絲毫動靜思念,與慧能無念行之「不斷百思想」有所不同,在禪宗看來有墮於靜寂之嫌。《重陽全真集》卷十〈玉花社疏〉還說:
諸公如要修行,飢來吃飯睡來合眼,也莫打坐,也莫學道,只要塵冗事屏除,只要心中清凈兩個字。
更近禪師口氣,「飢來吃飯睡來合眼」,出自禪宗燈錄。元初全真道士李道純《道德會元》卷上還採用臨濟禪參看話頭公案之法,教人於二六時中著力較勘「不與諸緣作對的」(指《道德經》首句之「道」)是個什麼,以期於較勘不得處摸著鼻孔,明本心地。其《瑩蟾子語錄》卷一取文殊出不得女子定、洞山寶鏡三昧五位顯訣等禪宗公案,及老、易、孟之語,作為道門公案,供學道者參究。另一道士苗善時則只選老莊文列易等語,編為《玄門大公案》六十四則。
全真道士們還常用禪宗的圓相,以○表真性。他們的悟道詩詞,也不乏類似禪詩、頗具禪味者。如元代祁志誠《西雲集》有詩云:
師傳秘語悟心開,物外家風物里培,
走遍世間覓不得,鳥從花裡帶將來。
王志坦《道禪集》詩更多禪味,如云:「識心達本承當下,猶落玄門第二機。」
全真家師資間傳付或論述心性時,常效仿禪門的機鋒。如《盤山語錄》述王志謹答其徒心性之問云:
或問曰:如何是定性?師乃移位近前,正身默坐良久,云:汝問什麼定性?
儘管較為明白淺顯些,但其方式明顯是效仿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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