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別易會常難 ——淺析《青蛇》中的人生八苦 (來自豆瓣)

人生別易會常難 ——淺析《青蛇》中的人生八苦青蛇chanstar 人生好比一場旅途,我們是乘坐駛向未知風景列車上的旅客。我們不知道自己何時會下車、何時到達終點、終點在何處;列車每天停靠站台,我們面對著或熟識的人跟我們細細寒暄、或陌生的人跟我們匆匆擦肩,循環往複。在不斷的輪迴中,我們要經歷相會、生離、相聚,直至死別。看似悲觀主義者的論調,可是誰敢說人不是生而要承擔別離?所謂「永遠」只是心中的念想與精神上的永存。在旅途中,我們不斷回頭看已經過去的風景,所以有了「懷念」,但我們又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遺憾中老去,所以有了「別離」。 「人生別易會常難」是納蘭性德說的,他能說出這樣深入骨髓痛徹心扉的話一點也不出奇。他就是「世界上任何最好的都擁有了但為什麼還是不快樂」的那種人,或許正因為他將人生的悲劇性看得太徹底,因此「當時只道是尋常」的無心錯失、「人生若只如初見」的驚艷嘆息消磨了他的生命。 「人生若只如初見」的驚艷、精闢與經典已無需贅言,雖然它已似「中國製造LV」那樣泛濫大街,但除了這句話我實在想像不出有哪句詩可以更加契合表達我對《青蛇》這部電影的感受。許白二人的初見那是怎樣一副旖旎多情的西湖三月天:楊柳拂堤,醉了春煙;蓮葉接天,無窮碧綠;荷花映日,別樣火紅。青白二蛇乘一葉扁舟湖上輕盪,妖媚慵懶。遠處岸上書生一席白衣,執傘而立。雷楚雄用他的美術為我們展開了一幅有別於人間的西湖煙雨水墨畫,許白二人是劫是緣的糾纏也在這草長鶯飛的時節應運而生。而故事最後的最後,許仙終究背叛了白蛇,被小青一劍刺死墜入江底;白蛇水中產子,遭雷峰塔尖壓頂,葬身於滔天江水中;法海救人不及,白白賠上金山寺和尚數百條無辜性命;小青終嘗眼淚滋味,躍入江中含恨離去。我們為何總要在等閑變卻故人心的時候才來哀嘆故人心變而給故事畫上殘破的句號?與其不得善終,不如在彼此最美好的時候遇見便就此打住。然而畢竟我們不是神仙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誰都想同命運博一把賭自己能贏。 人間魔域 電影《青蛇》開篇,漫天紅塵,天地一片混沌糟亂,一群群非人非獸的怪物齜牙咧嘴的雕刻、斗獸、屠宰,法海居高臨下審視著這一切。起初會覺得詫異茫然,但當法海閉起眼感嘆了一句:「人」,隨即怪物的臉突然不見變成了普通不過的人臉時,一切就清楚了——大背景的紅暗示「紅塵」,導演徐克用誇張的手法再現了人類生活中最真實醜陋的本性:愚昧無知、貪婪醜陋、暴力嗜血、不思進取。法海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但只能無奈閉起眼睛。鏡頭切換,轉眼來到法海修行的一方凈土,一個白衣飄飄手持念珠的得道高僧,輕鬆歡快奔跑於空中。法海一眼看穿他是化為人形的妖精,不顧其苦苦哀求,決然將其收服壓在亭下,使其百年道行毀於一旦。看到這,我們會滿腹疑問,究竟這隻有靈岩寺佛蔭的妖怪究竟犯何天條硬要將其降服?電影的開頭已經暗示了主旨:妖且有義,人道無情。世間並非任何事都如法海眼中那般「神人鬼妖」四界等級森然黑白分明。妖一定會為非作歹蠱惑人心,人一定眾生皆善生性純良么?然而自詡維護正義的執法者角色法海不明白不是簡單一句對錯便能判定問題這個道理,因此後面才會生出那麼多事端。 佛教有雲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青蛇》開篇音樂便名為《人間魔域》。下地獄是由鬼差獄卒的捉拿,就實而論,生天堂下地獄,都是由於各自的業力所感,業力傾向天堂就生天界享福,業力傾向地獄便生地獄受苦。地獄其實就是苦的總稱。電影的開頭便有些「原罪」的意味,人生而帶有罪孽,因果循環又豈是偶然?    生苦 十月胎獄之苦,嬰兒通過狹窄生門之苦已難以言喻。脫離母體之後,為外界灼熱或寒冷的空氣所剌激,被接生者粗糙的手掌磨蹭柔嫩肌膚,嬰兒出生後呱呱大哭,實是肉體上的痛苦所引起的。《青蛇》開頭,村婦雨中產子,青白二蛇為其遮風擋雨,法海念其善行放生,新生命的開始暗示著故事的開端和一連串人生的苦旅自此開始。青白二蛇的義舉為她們的生性善良卻被法海一己私慾收服埋下伏筆,新生兒的降生亦與結尾白蛇產子交相呼應。正所謂生生輪迴循環不息。 老苦 唐人詩云:「公道人間惟白髮,貴人頭上不會饒。任何人躲不過時間的懲罰。《青蛇》中,青白二蛇二八年華風情萬種,許仙少年才俊瀟洒非凡,就連法海也一改慣有白須垂於胸前的老者形象,變得不輸於許仙的英俊帥氣。似乎並不存在「老」的概念。然而,並非「而發蒼,,而視茫,而齒牙搖落」的衰老特徵才謂為「老」。哪怕是明日之於今日,也是歲月的逝去。漫天飛花的夜晚在水中暗窺許仙的白蛇與西湖泛舟與許仙並肩而立的白蛇,已經是活著的死去。更何況,白蛇事實上有一千年的修行歲月。所以,當小青問姐姐為何要選擇許仙時,白素貞微笑著回答:「他這種人老老實實,比較起來容易相處。」她覺得自己等待千年終於等到夢寐的情緣,當「老實人」的娘子不會有痛苦,所以她苦心安排了一系列看似偶然的相遇,只是因為堅信,穿越了千年的歲月,自己一定沒有看錯人。然而這一回她真的錯了,她並不知道做妖時經歷的千年遠不及人生短短數十年的老苦。她要和「老實人」共同面對愛情的考驗、和小青面對親情友情的考驗、面對法海和捉妖道士時經歷世俗眼光的考驗。 病苦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在命運中顛沛流離,誰能保證不受病魔折磨?吃五穀雜糧的人類總是要生病的。謀生的手段千萬種,何況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妖精。然而青白二蛇偏偏選擇以行醫救世濟人活命為己任。與其說是謀生,不如說是布施,這樣的至情至性。電影中的病苦還有另外一層:「相思病」。開篇便有私塾學生與女子兩情相悅遭許仙阻攔的情節,然後當許白相遇後,許仙才深刻明白何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那不是淫詩浪文,那是心底最原始的慾望。書院里沒有了搖頭晃腦的琅琅書聲,想著平日里與白素貞「開窗明月光,滅燭解羅裳。含笑幃幌里,舉體蘭蕙香」的閨中密趣,許仙再也無心教書,一路奔回家中。本欲給個驚喜,孰料親眼目睹娘子與巨蟒池中嬉戲,驚恐至極的許仙倉皇而逃。諷刺的是,沿路遇上遇到許多曾飽受病苦折磨的百姓,對白蛇的救治感恩戴德。此時許仙也猶豫了,他娶回家的究竟是奪人性命的蛇妖,還是救人性命的活菩薩?兩種病苦的交戰,最終許仙還是選擇了回家的路。死之苦 宇宙萬象,生住異滅,周而復始。有生就有死,有成就有壞,法爾如是,安有例外。懦弱無能的許仙,終究還是買了雄黃酒。所以許仙的死,我一直都難以產生任何同情之感。妖又如何?曾經的溫存纏綿都是假象?她為你懷孕生子,她為你上天入地,然而你的一杯酒,將她推入萬劫不復。小青因雄黃現形,許仙被小青嚇死,罪魁禍首就是那個負心薄情的始作俑者。然而死是不會痛苦的,痛苦的是未亡人。她為你肝顫寸斷,她還要為你飛去靈山盜取仙草救你活命。此時,我也想像小青那樣問一句:「姐姐,你的千年修行只為了一個許仙,值不值得。」 愛別離苦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曾經以為一切都可以共同分享,歡喜悲傷都緊緊相連,任何時刻都可以互相纏繞的一對姐妹,也發現了愛情是條單行道,三個人太擠,容不下。小青亂了法海的心智,得意洋洋。她認為白素貞做不到的事她也做到了,沒有必要再聽命於姐姐,於是去勾引許仙。白素貞逼她離開,姐妹激戰。白素貞無奈流下眼淚,青兒問眼淚是什麼。白素貞只是說:「也好,還不知道眼淚是什麼,等知道了就痛苦了。」青兒怎們會明白,即使她動了法海的慾念,也激不出法海的感情。而白素貞已經懷有許仙的骨肉,她已回不了頭。縱然糾纏幾百年的姐妹,也終究要為一個男人而分道揚鑣。再說青白二蛇斗的不可開交之時,許仙亦正踏上與白素貞別離的道路。夫妻的感情究竟對他而言就多少分量我不懂,我只見到他最終還是意志不堅才讓法海有機可趁,脅迫了他去了金山,就此一去不回。 求不得苦 佛說,人的慾望不能與慾望的對象聚合為一體,慾望就象拉長的橡皮筋找不到掛靠的地方就會彈回來打中自己,痛苦。追求著痛苦著,同時也在失去著。許仙被擄,白素貞心中不甘憤而上山要人。苦苦哀求打不動鐵石心腸,法海志在必得。苦求不得的痛苦讓一向看清人事處變不驚的白素貞也亂了,情急之下做出了最錯的一個決定:水漫金山。滔天的江水淹沒了金山寺、淹沒了無數無辜百姓的生命、淹沒了白素貞對許仙最後一點希冀。因為求不得而發難,因發難而失去所有。 怨恨會苦 佛說,當愛不能彌合時,就會用感性方式來實現——怨恨,所有外在的怨恨都會被反彈而傷及自己,所有內在的怨恨都會傷及別人。白素貞拼了性命去救許仙,即使這個男人背叛她,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願相信曾經的海誓山盟只是夢幻泡影。然而身為旁觀者的小青不同,她為了姐姐而去找許仙。當她在無數個背影中認出落髮的許仙時,她流下了一滴眼淚:你說不了話了,你說了也沒用,你出賣了我們。小青終於明白眼淚是失望,是痛苦。她終於也嘗到了背叛的滋味,除了恨,還有深深的痛——素貞用生命來交換的那個人,已經不要她了。這一場付出,原來沒有任何意義。 五陰過盛苦 小時候看《青蛇》,總不明白法海封了許仙的「五音」到底是什麼,那時我想,聲音不也就只有一個音么?原來,是「五陰」。 佛說,人所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遇到的、感受到的各種形形色色的假象,就會迷失自我,陷入痛苦。世人常常為表象所迷惑,因而深陷其中。許仙被封了五陰,開不了口。即使他能開口,也無話可說。小青開始體會到,以前總是以為她做得不如素貞好,所以她才得不到他。現在她知道,原來她們都在拚命追用力愛的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他們想找的那個人,所以無論她們做得有多麼的好,她們都留不住他。 怎能不痛。 浮生如斯 白蛇生子,深深刺痛了法海那一向自以為收妖降魔乃無量功德的自以為是的正義感。他不相信白蛇已經成人,就像他一開始不相信蜘蛛精也許會是善妖,就像他不願面對自己被青蛇擾亂心智的事實,就像他要一味指責水漫金山是青白二蛇製造的罪孽而並非自己發起。然而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一切已經太遲太遲。他想要救出生子的白蛇,卻無暇顧及另一邊的金山寺眾僧。做錯事就得買單,世界沒有雙全法,法海想二者兼顧未免太過天真。小青最後對著江水大喊:姐姐,我幫你找到許仙了,姐姐,你回來啊,你不是讓我幫你找許仙嗎? 此時木魚上的許仙問姐姐在哪裡,突然讓我覺得很諷刺地想仰天大笑。小青的一劍給的痛快:你應該跟姐姐在一起的。背景音樂《人生如此》此時響起:「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緣生緣死,誰知,誰知?情終情始,情真情痴,何許?何處?情之至!」假設你深愛一個人,你會愛他的全部,以他為痴情,以他為忠貞,以他為值得,即使他背叛你,你也義無反顧賠上性命救他於危難,一直等待,不離不棄,你能做到嗎?人做不到,妖卻可以。所以才有小青那段叩人心門的發問:我到人世來,被世人所誤,都說人間有情,但是情為何物?真是可笑,連你們人都不知道,等你們弄明白了,也許我會再來。 電影的結尾,卻又是,風敲竹。新生命的誕生,與開篇交相輝映。誰知道這孩子,會不會如他父親般,又回到那個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的深深庭院,在嗟余隻影系人間的夜晚,與他心愛的女子,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瀟瀟,人語驛邊橋。 最後的最後,忍不住感慨下《青蛇》的製作班底:出品人吳思遠,主演張曼玉、王祖賢,編劇李碧華,導演徐克,服裝吳寶玲,美術雷楚雄,造型張叔平,音樂黃霑、雷頌德。對於喜愛香港電影的我來說,這些大名無不如雷貫耳。在我心中,它就是一部堪稱完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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