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理訃告和悼詞起草前後
作者:周啟才
原載《世紀》2003年第12期
在周總理病危之際,時任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局局長的周啟才受中央之命,起草了訃告和悼詞。周總理病逝後,他又列席了中央政治局討論這兩個文稿的會議,親眼目睹了在總理喪事問題上的鬥爭。現在,他把這段鮮為人知的歷史寫出來,為世人提供了第一手的史料。
汪東興、紀登奎召開會議
1975年11月中旬,汪東興和紀登奎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召開小範圍會議,到會的有時任中央組織部部長的郭玉峰和副部長鄭屏年,我也參加了會議。會議透露:最近一段時間,經過幾次大的手術,目前總理的身體非常虛弱,已不能起床,生命處於垂危之中。
醫療組全力執行中央的指示,精心治療,但治好總理的病已難能為力。根據總理目前病情的發展趨勢,中央領導同志商定,先在很小的知密範圍內,指定少數同志對總理的後事預作準備。要準備的有:1、起草訃告和悼詞。這是必須準備好的,一旦出現不幸事件,現寫就要誤事。2、擬定治喪委員會名單和遺體告別、弔唁活動、追悼大會等初步方案。訃告和悼詞由我執筆擬出初稿,治喪委員會名單和遺體告別等事項,由郭玉峰和鄭屏年擬出初步方案。完成時間暫定十天。
總理患膀胱癌的消息,我是在1975年1月全國四屆人大會議期間聽總理親自講的。當時我是大會會務組的負責人之一,總理到天津代表團看望全體代表,談話最後講到自己的病情:「經醫生檢查,我膀胱上長了一個東西,現在正積極治療,問題不大,請大家放心。」
總理住進305醫院後,病情嚴格保密。這次聽了汪東興、紀登奎的講話,才知道他病得如此嚴重,這使我憂心忡忡,哀傷不已。
根據中當時辦秘書局的工作性質和我擔負的工作任務,我白天要承辦中央和地方諸多必辦事項,只能安排每天凌晨1點至4點來完成這項重大政治任務。
我先動筆起草了訃告。訃告是悼詞的縮寫,悼詞中其他方面的內容,特別是對周總理的評價,在訃告中就要確定下來。訃告完稿後,我接著起草了悼詞,兩個文稿共用了八個上述時間。完成起草工作後,我報告了汪東興,他指示:「兩件文稿由你親自封存和保管,什麼時候用,等通知。」我將兩件文稿密封鎖在我專用的保險柜中待用。
圍繞訃告和悼詞的鬥爭
1976年1月8日9時57分,周恩來同志與世長辭。上午10時許,汪東興電話通知我,要我攜帶訃告和悼詞初稿,到中南海西樓大廳同李鑫同志一起進行修改。我倆先修改訃告,因為下午政治局會議第一個議程就要討論。訃告初稿文字不長,李鑫對訃告個別語句做了一點修改後,對基本內容、段落結構表示贊同。
我安排專人把修改稿送到中辦秘書局印刷廠,要求下午2點以前印出交給我。
下午3點,中央政治局會議在人民大會堂東大廳召開,會議由鄧小平主持。我將訃告印件分發給到會成員,小平同志指示我在會上讀一下。汪東興考慮到小平同志耳背,示意我坐在他右側後面讀,以便他聽得清楚。總理訃告是以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和國務院名義發布的,全文約一千字左右。經過討論,中央政治局一致通過了這個文件。
這時小平同志問汪東興:「悼詞準備好了嗎?」汪東興說:「在總理生前準備了一個初稿,正在修改。」鄧小平說:「那就等修改好了另找時間開會討論。」
接著討論治喪辦公室提出的周總理治喪委員會名單,遺體告別、弔唁活動和追悼大會方案。在討論中,「四人幫」十分猖狂,他們極力壓低周總理的治喪規格,對治喪辦公室提出的有關治喪方案和建議橫加斥責。如治喪辦公室提出請外地的李德生、許世友、韋國清和賽福鼎四位政治局委員來京參加總理遺體告別和追悼大會的建議時,江青、張春橋厲聲責問:「你們什麼意思?是不是還要把京外的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也都叫到北京來呀?」當治喪辦公室提出在勞動人民文化宮舉行弔唁活動,時間安排五天,人數安排六萬時,「四人幫」極力反對,硬是把時間壓縮為三天,人數壓縮到四萬。周總理訃告和治喪委員會名單,報經毛主席批准後,1月9日在全國各大報紙頭版登出。舉國上下頓時陷入極度悲痛。
李鑫和我集中全力修改總理悼詞初稿。悼詞修改完,中辦秘書局將印件在會前分發給了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的成員。
1月12日下午3點,由鄧小平主持在人民大會堂東大廳召開政治局會議,討論周總理悼詞和追悼大會有關事項。李鑫和我列席了會議。周恩來的逝世,給當時已身處逆境的鄧小平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他忍受著內心悲痛,為安排好周總理的喪事,同「四人幫」進行了尖銳的鬥爭。悼詞成為了鬥爭的焦點。
會議開始,鄧小平就採取主動出擊,使「四人幫」處於被動地位。他說:「總理悼詞文稿,我已仔細看過多遍,我認為寫得是不錯的。對總理一生的評價,對總理的革命簡歷,對以總理為榜樣,號召全黨、全軍、全國人民向總理學習的幾段話,都符合總理的實際。我同意這篇悼詞,認為可以用。大家有什麼修改補充意見,請講。」接著,葉劍英、李先念、汪東興、紀登奎、吳德、陳錫聯等相繼發言,表示同意悼詞文稿。江青在會上以所謂「路線問題」對周總理進行惡毒攻擊和誣衊,妄圖貶低周總理的偉大形象和豐功偉績,但除王洪文、姚文元跟著幫腔外,其他人對她的「發言」不予理睬。張春橋對悼詞中向總理學習的幾段話特別重視,他想從悼詞中抹掉它,但如果在政治局會上公開提出必將遭到痛斥,因而採取了一個卑鄙的辦法。
當討論悼詞即將結束時,鄧小平再次發言說:「對悼詞文稿,我再提一點具體補充,加一個字,印件中1922年總理擔任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旅歐支部書記,應是總支部書記,加上個『總』字,符合實際。大家沒有新的意見,悼詞文稿政治局通過。個別文字修改後,報請毛主席審批。」並指示我們改後先送鄧大姐過目,看鄧大姐還有什麼意見。散會後,我和李鑫走到大會堂北門口,張春橋從後面趕上來對我們說:「悼詞號召向總理學習那部分,不必那樣展開寫,不必寫得那樣實,你們改一改,壓縮一下,籠統寫幾句虛的話就行了。」我們聽後一愣。他又說:「你們聽清我的話了嗎?」我們心裡十分憤怒,不軟不硬地說:「聽清了。我們是做具體工作的,悼詞政治局已經討論通過,我們無權做任何改動。您的意見也沒在政治局會上提出,現在要我們做這樣重大的改動,我們不能做。如果您認為必要的話,可以將修改意見向政治局提出,政治局如果同意,我們就改。」張春橋聽後,怒氣沖沖地走了。事後我們把此事報告給汪東興,汪東興說:「張春橋反對悼詞中這幾段向總理學習的話,他不敢在會上提出來。你們把他頂回去,做得對,我支持。」
誰致悼詞成為爭論焦點
這次政治局會議討論的另一個重要問題,是由誰來給周總理致悼詞。開始「四人幫」反對由鄧小平致悼詞,江青提出由王洪文致悼詞,王洪文認為自己不行,張春橋也感到王洪文不夠格,提出請葉帥致悼詞。葉劍英帶著怒氣說:「給總理致悼詞,應該是小平同志!他是黨中央副主席,中央軍委副主席,國務院第一副總理,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無論從規格上還是從資歷上,小平同志給總理致悼詞是最合適的。那個提議我給總理致悼詞的意見,我認為不合適。」參加會議的其他政治局成員都表示同意葉帥的意見。「四人幫」最後也沒再提出反對。粉碎「四人幫」後,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談到給總理致悼詞這件事時,鄧小平說:「四人幫」開始反對我給總理致悼詞,是有陰謀的。他們見反對不成,又同意我給總理致悼詞,也是有罪惡目的的。當時他們看我政治上快不行了,要下台了,我一下台,通過我給總理致悼詞的聲音也就再出不來了。
通過這次政治局會議,有關總理喪事的兩大重要問題——悼詞和由誰致悼詞,均以「四人幫」的失敗而告終。會後當晚,李鑫和我按照鄧小平的指示,對悼詞的個別文字進行了修改。印好後我給鄧大姐秘書打電話,請她報告鄧大姐:「總理悼詞今天下午政治局通過。我馬上派專人將印件送過去。」次日上午,我在勞動人民文化宮弔唁大廳值班,鄧大姐親自給我打電話說:「悼詞我看過了,很好,我沒意見。請轉告小平同志。」這時悼詞就要進入最後的報批程序,我和李鑫又通讀了一遍,一個揮之不去的想法湧上了我們心頭:「四人幫」在政治局會上討論悼詞時,曾惡毒攻擊周總理不捍衛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如果在悼詞中加上一句「堅決捍衛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悼詞報經毛主席批准後,「四人幫」再敢在路線問題上誣衊周總理,就有尚方寶劍制他們了。可是悼詞政治局已經討論通過,我們無權加上這句話。
考慮再三,我們把這個想法報告了汪東興,得到了他的支持,叫我們帶上悼詞印件去小平同志家裡,當面向他報告,請小平同志定奪。我們趕到小平同志家中,向他彙報了我們的建議。小平同志看了一遍改好的悼詞印件,親自提筆在「他衷心愛戴和崇敬偉大領袖毛主席」這句話的後面,加上了「堅決捍衛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這句話。並在悼詞首頁寫上「請主席審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時間。
毛主席於1月14日圈閱同意了這份重要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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