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後，所有人都離開了

｜俗人說

她想要什麼

我們都知道

只是我們以為的

或者強行給她的

從來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孤單一個人

卻又選擇一個人孤單著

因為這裡的一群人也沒有讓她快樂著

外婆又昏倒了。

外公的葬禮儀式漫長，所有人在地上跪了兩個小時，還不見結束的樣子。

五月最熱的一天。

蒼蠅在人們白色的孝服飛去又來。

孝服是醫院淘汰掉的大褂，左胸口還有「南昌市第二人民醫院」的字樣。

我接過父親悄悄遞來的紙板，墊在疼痛發脹的膝蓋下。

就在這時，外婆再一次地哭昏過去，所有人一擁而上。

表哥搶先抱住不省人事的外婆，用盡氣力喊：「幺婆！幺婆！」

外婆醒了，姨媽在飯桌上揀了幾塊豆腐。

外婆仍舊不吃飯，半碗豆腐被隨意擱在了窗台上。

她每天只是捶著自己的胸口哭。

「沒有人管我了，我要沒人管了。「她哭。

外公是一個星期前的半夜兩點走的。

母親說外婆是在多想，不會有人不管她的。

外婆有7個子女，除二舅早年車禍去世，剩下三個兒子三個女兒。

孫子輩的也都早已長大成人。

「她愛在誰家住就在誰家住，」母親說，「沒有人會撇下她不管的。」

但是外婆不聽，她仍然固執地哀嘆自己的命運。

難受得緊了，就拿頭去撞牆。

母親、姨媽和舅舅連忙把手墊在她腦後，哭著求她停止。

「姆媽，你何苦要這樣誒！」他們說。

但舅舅們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清醒的。

葬禮的酒席擺了四天，這是與鄉友們聚在一起喝酒拉家常的機會。

似乎任何酒席，人們都是要喝酒的。

舅舅勸外婆，他說，「姆媽，不止你傷心，我也傷心。」

他說，「你擔心什麼呢？你要願意在我家住就去我家，你要願意住姐姐家就住姐姐家。」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嘴裡噴著酒氣。

這使他的話變得不那麼可信。

外婆推開他，低著頭不說話。

表弟說：「下次不要喝酒，坐下來，好好計劃計劃。」

表弟是長孫，但其實也不過21歲。

他老婆話很少，尤其是見到生人時。

母親把我悄悄拉到一邊，說外婆其實想去杭州玩，她想換個心情。

可我知道外婆根本沒有提出這個請求。

母親嫁的遠，無法留在這兒照料外婆。

於是她拼湊了外婆的一些言語，臆想出了這個請求。

她寄希望於我，似乎只有通過向我訴說的方式，才能稍稍消解自己的負罪感。

但其實母親根本沒明白外婆的擔憂是什麼。

任何人都沒明白。

第二天我們就要走了。

爸媽要回廠里上班；舅舅要回去顧店；姨夫的衛生院也不能沒人。

我也要回杭州了。

所有人都收拾著離開的東西。

然後，這個個性倔強的老太婆，在葬禮的最後一天，終於開口了。

她要一間自己的房子。

她不想寄居在任何一個人的家裡。

大家都面面相覷，不再說話。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在重複著一句話，「沒有人會丟下你不管的」。

這是真的，沒有人會丟下外婆不管。

但是外婆知道，葬禮一結束，所有人都要離開了。

／END.

作者 ｜趙孃孃

編輯 ｜臭狗屎

圖片 ｜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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