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R協會事件簿·鴿鎮特別篇（Ⅰ）

來自專欄幸子的Perfect Area

李雲漢蹲在路邊，點燃了煙盒中僅剩的那支煙。

叼著煙，他不經意抬頭，卻發現一輛從未見過的外地車從不遠處駛來。是要得救了嗎？李雲漢猛然站起，完全不顧自己的煙已經掉在了地上。也許，能出去了。

這是他被困在鴿鎮的第八周。

約莫兩個月前李雲漢受父母所託，回偏遠的老家鴿鎮辦點事。鴿鎮距離成都大概要坐十多個小時的大巴車。從八歲起，每當提到回老家三個字，他就從心底生出一種厭惡感，這種厭惡感與久坐而發痛的屁股是緊密相連的。共和國四個現代化都快實現了，可鴿鎮終於是沒有一座火車站。

要是可以不回去，李雲漢是斷然不會回去的。可要是情況有那麼簡單就好了。此時正值暑假之始，是廣大中學生們補課的好日子，自己的堂妹李曉霞也不例外。可這次恰巧碰上自己的叔叔嬸嬸全部出差，家裡面沒個大人盯著。叔叔擔心這小丫頭鬧出點什麼事情來，就想找個誰來照顧她，順帶著監督學業。找了一流，沒有人比大學畢業沒多久的自由職業者李雲漢更適合干這個的了。

如果叔叔直接打電話給自己，還有幾分推脫的可能性。但他居然給自己老子打了個電話：拗口一點說，就是李雲漢的叔叔打電話讓李雲漢的老漢兒指派李雲漢回老家照顧李曉霞。這可就不太好辦了。縱然是心裡有一百多萬個不願意，自己娘老子的話還是要考慮考慮的。更何況自己還欠著爹媽四千多塊錢。都賴德國隊。

算啦，認命吧。李雲漢這麼想道。

而沒多久之後，他就想借來小叮噹的時光機，回到這個時刻，把自己揍得沒法下床。

離開成都的時候，是久違的好天氣。艷陽高照，萬里無雲。拜此所賜，李雲漢的心情也不錯。鴿鎮距離成都那麼遠，去的人著實不多。這樣他一個人占著兩個位子，拉開前坐的小桌板，吃著零食喝著汽水，沒事玩玩手機遊戲，還算愜意。

為了這趟車他帶了一個很大的背包，裡面裝了大概夠當飯吃兩天的零嘴。這是他的一個習慣，出門一定要帶很多零食。絲毫不顧身邊乘客奇怪的眼神，李雲漢像一隻倉鼠一樣吃個不停。他們哪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見的堂妹是怎樣的喲，這一背包的零食到了她面前，能給自己留一些包裝紙就不錯了。畢竟這個妹妹他是認識的，而且認識的很透徹，從裡到外從頭到腳。

這次她還算乖巧，在沒事還發條微信問候一下這個哥哥，問問他大概到哪了。以前都擺著張臭臉，簡直像是催稿的甲方，欠了五個頭條沒給的那種。李雲漢留了個心眼，不知道這小妮子到時候是要找自己要錢呢，還是要讓自己幫她辦什麼事情。最好的情況是她懂事了，知道關心他這個哥哥了，可根據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經驗，要真有這麼一天，那他一定會發現自己其實是《楚門的世界》的主角楚門，生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

茶足飯飽，手機也玩累了，在胡思亂想之中李雲漢覺得眼皮發沉，很快就睡著了。

李雲漢做了個夢。夢中大巴停了下來，他被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在這裡他似乎變成了一個透明的幽靈，沒有人看得到他或是聽得到他講話。就算伸手去摸路上行人，也都撲了個空。就好像他是一團空氣，徒勞無功地進行著嘗試。一股無奈與孤獨攫住了他，讓他不手足無措。他高聲呼喊，但街上的行人卻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他一個。

過了沒多久，李雲漢意識到自己是在噩夢之中，想要醒過來。可突然像是有什麼東西卡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來。一個男人在他耳旁說了句晦澀難懂的話，而他只聽懂了「對不起」。

掙扎之中，他從夢魘中醒來，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抱著自己的背包睡著了。這個大包有點沉，壓迫了他的呼吸。

把包從懷中拿開，李雲漢拉開身旁的窗帘。而外面天色已黯，看不清楚究竟到哪了。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就快到了吧。

上次回來是大一還是大二？李雲漢記憶都有些模糊了。長久未曾看到的鴿鎮，居然多了幾分陌生的氣氛。車子從成都出發的時候，李曉霞還來信息說要來車站等他的。可到了車站確實空空蕩蕩的。

好奇怪，按理說就算人不多，或多或少還是會有幾個人的吧？可這次巧了，一個人也沒有。李雲漢聳聳肩，難不成這次來到鴿鎮的，是整整一車的社會邊緣人？

至少我可不是，他這麼想著，要怪李曉霞太調皮了。

趕緊發微信給李曉霞，問她究竟在哪兒。結果她回信倒是挺快，「臨時有點急事，沒法過去了。雲漢哥哥你認得路的吧？」

看得李雲漢是怒從心頭起，可又無可奈何。這小妮子，就不能提前給自己發條消息？等叔叔回來了要好好說說他。

出了車站，李雲漢輕車熟路地叫了輛計程車。明明車站裡面都沒幾個人，還有好幾輛車在外面等著，真敬業。

計程車司機微胖，戴一副細框眼鏡，像是一個和善的知識分子，講一口普通話。這在鴿鎮可並不多見。車內也打理得乾乾淨淨，白布鋪在座椅上，白得晃眼。車內也沒有通常的那種煙味，反而有點淡淡的古龍水氣味。

李雲漢坐上車，系好安全帶，告訴司機自己叔叔家的地址，接著打開了手機準備和群友聊天。可過了一會兒，他注意到這車並沒有開。抬頭一看，那司機正面露難色地看著自己。

「師傅，怎麼了？」

「你說的那個地方，能再說一遍嗎？」

「雲漢街道，雲漢小區啊。就在鎮政府那邊。」也是，李雲漢想道，這司機也許是有什麼原因，剛剛搬來鴿鎮吧，他都不講鴿鎮話。

「鎮政府？」疑惑的聲音再次從司機口中吐出，就像他沒聽過這個詞一樣。

李雲漢有些詫異，這種人是怎麼當上計程車司機的？他連鎮政府在哪都不知道。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是該告訴他怎麼走，還是該向他解釋鎮人民政府是什麼東西？他是認真的嗎？怎麼會有這種人？

「這樣吧，我用手機導航吧。」那司機好像也注意到了這尷尬的氣氛，拿起掛在前擋風玻璃上的手機操弄起來。

「目的地，鴿鎮人民政府。預計時間，13分鐘。開始為您導航。」機械的女聲從司機的手機中傳出。保險起見，李雲漢自己也在手機上設了個導航。這下應該就沒事了吧，這樣想著，他鬆了口氣。

雖說他這鴿鎮也不大，明明走路也能走到的。但是他就是不太喜歡拉著自己的行李箱走路。不是說沉還是怎麼的，，總感覺這樣像個外鄉人，很顯眼。

終於，計程車開動了。李雲漢開始思考怎麼教訓李曉霞了。

感覺過了好一會兒了，李雲漢抬頭，卻發現自己並不認識這條街道。這是哪兒？鴿鎮還有自己不認識的角落么？這司機可別把自己帶到鄰縣去了。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內也很難做到吧，畢竟這只是個計程車，又不是故事裡的傳送機。

「師傅，我們到哪了？」李雲漢問司機。

「這個……」司機露出了為難的笑容。

李雲漢把頭別過去，翻了個白眼。這什麼司機啊？

「師傅，您對鴿鎮不是很熟悉啊。

那司機撓撓頭，「沒有啊，我就是本地人。」

「那您為什麼不認識路呢？」

「這……」司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雲漢聳聳肩，不想再和這個司機說話了。世上常有一些好面子的人，為了自己的面子可以睜著眼說瞎話。這正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明明是外地人，卻說自己在是鴿鎮本地人。他說的普通話那樣標準，連一絲口音都沒有。這樣的本地人是不會開計程車的，只可能是教師。這小地方老師還不夠用呢，哪又可能會改行開出租？

再說了，哪有計程車司機連鎮政府在哪都不知道的。說瞎話也要說的像一點，就連長久不在鴿鎮的自己好歹也記得鎮政府的大概位置啊。

「目的地抵達，鴿鎮人民政府。」很快擋風玻璃上傳來這樣的聲音。李雲漢抬頭卻愣住了。他和司機現在正在一片荒地之中。這裡哪有什麼鎮政府？

「師傅，您這是把我帶到哪兒了？」李雲漢非常不滿。

「我，我真不知道，我是跟著手機導航走的啊。」

不信任地瞟了一眼司機，李雲漢打開了自己的手機導航。剛才它應該一直在後台運行才對，看一下就能知道自己究竟在……

他愣住了，這不可能啊！為什麼會這樣？

導航軟體顯示，「距離目的地35米」。

李雲漢環視四周，這兒無疑是一片荒地，連城鎮的影子都找不到。

這裡究竟哪兒？

「鴿鎮project」是由鴿群群友們發起的與一個叫做「鴿鎮」或者「鴿城」的地方有關的集體創作活動，或可稱之為」接力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