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之城(1)
來自專欄時空纖維叢
第一部分 永恆的詛咒
楔子
人類的全部歷史不過是一局棋,那些強大或自認為強大的人們作為棋子在天地鋪就的棋盤上搏殺。而棋手則隱藏在人們的視野之外,以人類所無法想像的方式牽動命運的細線,冷酷無情的鞭撻著一枚又一枚棋子冒著危險與痛苦前行,至死方休。
生存或是毀滅,在棋局之中,人類無權做出選擇。但棋局總有結束之時。
序章 真實之外
這只是又一個平淡無奇的夏夜。輝煌的燈火映在夜空中,泛起黯淡的橙色微光。風聲與蟲鳴沒能刺破凌晨的靜謐,漫天星河的映照下,時間如水般流淌。
唯一不和諧的音符是一個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他無聲地懸浮在一片所有燈光都照不到的陰影之中,視引力定律如無物。他的眼睛在面前一棟樓的窗戶之間迅速地來回掃動,似乎在這些卧室之中尋找些什麼。幾分鐘後他鎖定了自己的目光,循著燈光照射的盲區漂浮到了那扇窗戶之前。他輕輕一揮手,這間卧室的窗帘被撥開一條縫隙,一縷月光透過這道縫隙微微照亮了一個少年在並不安詳的睡夢中的,眉頭緊鎖的臉龐。
他又在這扇窗戶之前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觀察屋中的少年到底在做一個怎樣的夢。很快,隨著一陣微弱的尖銳風聲,黑色的身影轉瞬間便消失在了黯淡的蒼穹里。
少年似乎被風聲驚醒,他猛地起身向四周張望,在十幾秒徒勞的掃視之後頹然倒回床上,抬起手擦去前額上沁出的汗水,努力地從剛才那個離奇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這是他在最近一個多月里不知第多少次進入這個夢境了。像是一團無法控制自己步伐的遊魂,漫無目的地漂浮在錯綜複雜的廊道之中,四周的光影彩虹一般閃動,每一面牆壁都像是一塊巨大的半透明的水晶。這個巨大的建築物內部的結構似乎千篇一律,又好像完全不同,它隱約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也僅限於此。一個又一個光影變幻的走廊,一個又一個色彩炫目的大廳,在夢境散去之後只在記憶里留下一堆雜亂無章的碎片。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放棄了對這個夢境的思考。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說明此時依然是凌晨,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似乎就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個夢幻般的建築物之中,走過一個個色彩斑斕讓人眼無法聚焦的廳堂與迴廊。他試著觸摸身邊的牆壁,卻只感覺自己觸摸到了一塊堅硬的虛空,牆壁上帶著一種徹骨的寒冷,光滑到讓自己的手無法在上面做哪怕片刻的停留。隨著自己的一次觸碰,一系列新的色彩在半透明的牆壁上蕩漾開來,像是水面上的一圈圈波紋。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頭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人類的眼睛真的可以看到這麼多的顏色嗎?
突如其來的懷疑似乎讓他略微清醒了一些,但是他並沒有從夢境中脫離,而是繼續沿著錯綜複雜的迴廊前行。他似乎被某種目的指引著一次又一次的改變方向,走向這座水晶造就的宮殿的深處。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身邊的牆壁不再放射出光彩,自己似乎置身於一個漆黑的巨大洞穴之中,唯一的光源是遠處一個白色的亮點。他向那個亮點靠近,終於發現那是一個穿著一襲白衣的人影,口中喃喃念頌著某種他無法理解也無法記憶的語言。
「你好?」
那個人影沒有移動,回應他的是一道金色的光芒。
少年在清晨的陽光中起身,舒展著自己的筋骨。他體格精瘦,陽光在他的身上模糊的勾勒出肌肉的輪廓,有著一頭略顯凌亂的黑色捲髮和一雙深藍色的眼睛,那個詭異的夢境帶給他的疑惑與焦慮正在他的雙眼背後翻湧。
當天晚些時候,他從信箱里取回了一封印著清華大學校徽的信。在拆開信封,取出那份他在接近一年之前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收到的錄取通知書時他心中並沒有多少激動。此刻他甚至有些慶幸父母並不在家——不然他們一定會在他開始閱讀那些新生須知之前先把錄取通知書拿出來瞻仰上好一陣——他一直不大喜歡在生活中沒有必要存在的儀式感。
他把那份印著複雜的紫色花紋的通知書放在桌上,準備開始對付那些複雜的調查表格。他拿起其中的第一張表格,卻發現一張與表格相同大小的透明薄片從表格上飄落。他皺了皺眉,用右手接住了這張薄片,它的比普通的紙張更光滑也更柔軟,顯然由一種人造的高分子材料製成。
他的好奇心被這張透明的「紙」所吸引,把那一沓繁瑣的表格暫時放到了一邊。他舉起這張「紙」對著陽光仔細觀察著,希望能從其中發現什麼信息。
幾乎是在瞬間,它的質地從透明變成了乳白色。
「What the hell—」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不輕,立刻把它——現在看起來更像一張紙了——舉得離自己遠了些。
隨後發生的事情繼續挑戰著他的常識:在這張紙上憑空出現了黑色的字跡,在幾秒鐘內就變成了一封完整的信。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張紙上顯示的是他自己的筆跡。
陳曦先生,您好:
很抱歉我現在只能用這種低效率的方式給您傳遞信息,不過鑒於現在以及近未來你我所能交流的信息極其有限,這其實已經是性價比最高的方法了。
我知道你現在完全不信任我,甚至不知道給你寫下這封信的究竟是誰。再次抱歉我現在還不能對你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不過我還是會儘力說服你這樣一位懷疑論者給予我你的信任。
我知道你在最近這兩個月里——更準確地說,是在那次被格外重視的考試之後——一直在被一個奇特的夢境困擾,關於一座奇特的,反物理的建築。我還知道儘管你一直在嘗試,卻始終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也不能從這個夢境中解析出任何有效的信息。在這裡我不能給你提供直接的幫助,但是我可以試著給你一些不那麼直接的提示:那個夢境不是一種疾病,甚至也不完全是一個等待破解的謎題。它是一個更大也更困難的謎題中的一部分,而這個謎題中餘下的部分同樣存在於你的生活之中,標記著你與其他人的不同。這些部分你現在或許發現了,或許還沒有發現,但是當你有了一些新的進展之後,你會明白我在嘗試著表達些什麼。
好了,我知道上面說的那些話還遠遠不足以贏取你的信任。沒有關係,我知道說服一個懷疑論者或是物理主義者需要克服多大的困難。你不需要在短時間內給我回復,事實上直到你的18歲生日——也就是兩年後的冬季——之前你都有改變心意的機會。
你會注意到在桌子的左前方有一瓶墨水,那應該是幾分鐘前你準備填寫調查表格時拿出來的。滴三滴你的血在那瓶墨水裡,然後用它在這張紙的背面寫下你希望傳達給我的信息,無論何時我都會儘快給出答覆。
來自一個不存在於你的世界裡的人
「見鬼。」在讀完這封信之後,這名叫做陳曦的少年把這張不大對勁的紙扔到了一邊,試圖儘快從一團亂麻中理出些頭緒:「見鬼,見鬼,見鬼。」
相比於信中的內容,他更關心的是信紙的材質:光滑,透明,輕盈,可改變顏色並顯示出文字。可能是用某種對光照敏感的化學物質寫成的密信,也可能是一塊連接了微型計算機的柔性顯示屏。那個人聲稱這張信紙可以傳遞信息?那麼要麼這張紙的確以某種方式連接到了另一個終端上,要麼這個看起來像信紙的東西根本就是個AI。
鑒於現在的AI很難通過圖靈測試[1],只需要做一個簡單的實驗就可以回答這些問題。
他從抽屜里翻出一瓶醫用酒精和一根縫衣針,從自己的手指上取了三滴血,按照信里的指示把血滴進了那瓶墨水裡。幾秒鐘後,那瓶墨水的顏色變成了一種好看的古銅色。
這下好了,一個問題還沒解決就又多出來一個問題。如果真的有誰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把這瓶墨水換成了納米金溶液[2]之類的東西的話,狀況可就太複雜了。
他沒有過多的思考這瓶墨水變色的原因——他隨時都可以進行一些簡單的化學實驗檢測一下其中的成分——而是拿出一支鋼筆,用筆尖蘸了一點古銅色的墨水,在那張信紙的背面寫下了一個被他認為是一個極為適合當前的圖靈測試的問題。
你是如何擁有這些魔法的?
金色的字跡在信紙上閃了閃便消失不見,然後在他寫下問題的位置出現了又一行黑色的字跡,同樣是陳曦自己的筆跡。
這張紙並不擁有魔法,它只是經過了一些改造。
陳曦又寫下一行字,追問這個假想的AI。
所以你是在暗示所謂的魔法是真實存在的嗎?
紙上浮出了新的字跡。
我不會再回答這一方面的,更為深入的問題,請您原諒。
他想了想,換了另一個提問的角度。
墨水的顏色為什麼會改變?
並不是因為你的血。
陳曦把手中的鋼筆放到了一邊,他覺得已經沒有什麼繼續測試的必要了。面對自己提出的極為模糊的問題,沒有哪台微型機能做到這麼好。所以這封莫名其妙的信背後要麼是遠遠超出當前時代的計算機技術,要麼就是某個以它為終端和人聯繫的人或組織。
至於所謂的魔法……這個問題要複雜得多,不過他有的是時間去分析。
在這個簡陋的圖靈測試結束之後,陳曦把自己現在面對的只能用詭異形容的情況在頭腦中轉化成了一張「自己身邊的異常狀態清單」。無論寫信的人是否值得信任,注意一下自己與其他人的難以解釋的不同總歸不會有錯。
已經重複了兩個月的奇特夢境(可能還有後續進展)
擁有與另一個終端交流信息的能力的柔性透明薄片顯示屏(可能是石墨烯或者其他什麼高分子材料,看起來十幾年之後的手機可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在接觸到了我的血之後就會變色的藍墨水(疑似被替換)
一個用各種暗喻傳遞信息的,了解我的夢境問題的人或組織。
陳曦不安的用手指敲擊著桌面,十幾年來第一次,「魔法」這兩個字成為了這個物理主義者頭腦中的一個需要嚴肅考慮的解釋。與這個想法同時出現的還有一種無理由的渴望:對物理學家來說,每一個新的未被解答的謎題都是一個無盡的資源寶庫,而如果他面對的真的是那種被稱為魔法的東西的話,那他也就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無可替代的絕好的研究方向。至於這個方向背後所隱藏的知識和力量更是有可能多到古往今來所有的物理學家都無法想像的程度。
少年坐在桌前陷入了沉思,一個個謎團在他的頭腦里相互交錯,擴展成一張錯綜複雜的網,世界的真實正在他身邊緩緩鋪展開來。風隨著思緒在關著門窗的房間中揚起,吹亂了他剛剛整理好的一摞表格,少年抬起頭用幽藍的雙眼凝視著空中飛揚的紙張,目光鎖定之處,一頁紙正以一種違反引力定律的方式在空中不安的抖動。
「那麼,讓一切開始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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