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的「萬歲」意識及其詩詞中「萬」字

新中國伊始，毛澤東被激情的群眾山呼「萬歲」，其本人並沒有反對，而是選擇默許。畢竟是政治家，他會在各種場合以「人民萬歲」「黨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等口號回應群眾和同事，使其「被萬歲」更能讓人、也讓自己接受。彼此「萬歲」，成為毛與國民之間的一種示好和「交易」。

毛本人能欣然接納「萬歲」的冠名，與其個人經歷有大關係，也與中國數千年的帝王政治語境有大關係。他出生於清末，耳熟能詳國家元首（皇帝）都得叫「萬歲」，袁世凱復辟帝制，仍要求沿襲「萬歲」一詞，可見這個被頻繁使用了近兩千年的詞在民間的頑固存活力量。對從小立志「胸懷祖國，放眼世界」的毛澤東而言，他心中也不能不留下深刻印象，只要機緣一到，這個詞便會伺機以各種方式在他心裡復活。

做為一個新型國家元首，又不能與舊中國脫離干係，這「萬歲」一詞的復活便是證據之一。所以，毛澤東容允別人稱其「萬歲」，當是傳統帝王思想的自然延伸。不過，毛澤東畢竟是個有深厚文學濡養的詩人，也是一個無神論者和軍事統帥，目睹過數十年橫屍沙場、灰飛煙滅的生命悲劇，知道人生苦短的淺顯道理，明白領袖的「歲壽」不可能「萬」，為了以示與封建帝王的區別，他在詩詞創作中將與「萬」緊密連綴的「歲」字隱匿起來，獨喜「萬」字。

根據毛澤東政治生涯中的實際表現，這「萬」字，不過是「萬歲」的「藏尾詞」而已。其實，在毛的個人生活史和奮鬥史上，早有接納「萬歲」的潛意識，在貫穿其半個世紀的詩詞創作中常有流露。毛澤東對「萬」的喜用是有目共睹的。這絕非偶然現象。「萬」在漢語中是一個表現「無限」「眾多」意義的詞。人民文學出版社《毛澤東詩詞選》是毛詩詞的權威選本，內選毛詩詞50首（含正本42首，副本8首），我們發現，他用「萬」字的詩詞居然有24首，共出現過31個「萬」字，有的是一首不惜多處用「萬」（如《沁園春·長沙》1925，（《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1931）。（詳見本文所附《出現過「萬」字的毛澤東詩詞原句總匯》），帶「萬」字的詩句占毛詩詞作品的48%，可見「萬」絕對是毛澤東幾十年詩詞創作（1918~1965）中的高頻詞。

雖然這是他個人喜好以及展示豪氣、霸氣的個人「氣魄」的用詞習慣，但開口閉口用「萬」字，大有不說「萬」不足以抒情的勁頭，也是中國人「好大喜功」心態的表現。這種習慣和表現大量出現在毛詩詞中，出現在這個抱有「遠大革命理想」，試圖解放全人類和全中國「勞苦大眾」的「革命理想主義者」和最終成為黨的領袖和國家元首的筆下，自有其不同尋常和的特殊含義和象徵，那就是非常鮮明的「萬軍統帥」「萬王之王」「萬民之父」的「萬歲」意識。

附：出現過「萬」字的毛澤東詩詞原句總匯

（正本22首）

1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萬類霜天競自由……

糞土當年萬戶侯……（《沁園春·長沙》1925）

2、敵軍圍困萬千重……（《西江月·井岡山》1928）

3、……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採桑子·重陽》1929）

4、……命令昨頒，十萬工農下吉安。（《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1930）

5、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

百萬工農齊踴躍……（《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1930）

6、萬類霜天紅爛漫……

二十萬軍重入贛……

喚起工農千百萬……（《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1931）

7、……奔騰急，萬馬戰猶酣（《十六字令三首》）1934~1935）

8、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七律·長征》1935）

9、飛起玉龍三百萬……（《念奴嬌·崑崙》，1935）

10、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清平樂·六盤山》1935）

11、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沁園春·雪》1936）

12、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七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1949）

13、一唱雄雞天下白，萬方樂奏有于闐……（《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1950）

14、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水調歌頭·游泳》1956）

15、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蝶戀花·答李淑一》1957）

16、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七律二首·送瘟神》1958）

17、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七律二首·送瘟神·其二》1958）

18、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七律·答友人》1961）

19、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七律·和郭沫若同志》1961）

20、雪壓冬雲白絮飛，萬花紛謝一時稀……（《七律·冬雲》1962）

21、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1963）

22、鯤鵬展翅，九萬里……（《念奴嬌·鳥兒問答》）1965）

（副本2首）

23、無端散出一天愁，幸被東風吹萬里……（《七古·送縱宇一郎東行》1918）

24、參天萬木，千百里……

一聲雞唱，萬怪煙消雲落（《念奴嬌·井岡山》1965）

（以上句子出自《毛澤東詩詞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