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場婚禮，但只是少數人的婚禮       錢江晚報

本報特約記者 曉嘉 發自北京

　　2017年，有一本書特別火，它是尤瓦爾·赫拉利的《未來簡史》。

　　《未來簡史》的中文版由中信出版社推出，半年銷量已過百萬。尤瓦爾·赫拉利是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歷史系教授，這位生於1976年的教授向讀者展現了由人工智慧帶來的「細思恐極」的未來。

　　7月6日，尤瓦爾·赫拉利在北京參加了一場探討未來的「XWorld大會」，開啟了他的中國之行。

　　人類在未來當如何自處？《未來簡史》的閱讀者們，其實一直想當面問一問尤瓦爾·赫拉利。

　　尤瓦爾·赫拉利說，他的書寫「不是提供答案，而是提出問題」，在人類的發展已經來到了巨變的前夜，他認為更準確的面向態度應是「既悲觀又樂觀」。

　　「過去40億年來，雖然方方面面都有了巨大變化，但根本的規則沒有發生變化——就是所有生命都是按照優勝劣汰的原則進行演變。不過，這個40億年的規則將會隨著人工智慧出現而發生根本變化，人工智慧將替代物競天擇，自然選擇的結果就終止。」尤瓦爾·赫拉利認為，現在，人類第一次有可能改變這一生命模式，進入智能製造和設計的無機領域。

　　隨著大數據的不斷積累以及計算能力的快速發展，未來人類可能會越來越多地將自身的決策權讓位給無意識的演算法。人類的權威在做決策的過程中，甚至我們自己生命在發生什麼——這些權力、我們掌控的力量，不管重要的還是不重要的，將會逐步拱手讓給人工智慧的演算法

　　——這就是尤瓦爾提出的「從人類做主到演算法做主」。

　　《人類簡史》與《未來簡史》，讓尤瓦爾·赫拉利成為全球超級新星，他的下一部新作會聚焦什麼？

　　尤瓦爾笑著說：「已經寫了過去，寫了未來，第三部看來要寫當下了，而『現在』，顯然並不比過去和未來好寫。」

　　人工智慧讓人失去決定能力

　　一般來說，人類想讀什麼書，會依賴自己的感覺、喜好、口味，或者朋友、家人的推薦。

　　「但是今天我們逐步把閱讀什麼書，購買什麼書這樣的權力讓渡給了電腦、計算機、演算法，讓渡給了亞馬遜網站，會有一個演算法告訴你，『我知道你，我一直在跟蹤你，我一直在收集你的數據，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都知道』。」

　　所以，尤瓦爾·赫拉利說，有史以來第一次，不僅是人類在閱讀一本書，你在讀的那本書同時也在讀你，「當你在讀電子書的時候，你的kindle、智能電話、智能平板，也在讀你，跟蹤你，監測你，搜集你的數據，可以了解哪一頁你會很快翻過去，哪一頁你是慢慢讀的。哪些對你來說是無趣的章節，哪些是你喜歡的章節，這些設備會知道哪一頁你不讀了，下一步設備還可以連接面部識別軟體……我作為一個作者，經常努力想像讀者在看這一章、那一節時會笑，他們會不會理解到我埋在裡面的笑點，能不能看出我寫這段文字是表達諷刺？我不知道，但是亞馬遜會知道。」

　　事實上，人工智慧能做的不僅是給人類推薦書籍，幾乎可為人類生活中所有決策做出建議，比方應該學什麼，該生活在哪，應該在哪兒上班，甚至和誰結婚。

　　尤瓦爾·赫拉利說：「我們需要理解的是，做出決定的能力就像一組肌肉一樣，肌肉你不用的話就會退化，你對計算機信任越多，依靠人工智慧來做的決定越多，你就會失去自己做決定的能力。比如找路，你越來越多地相信智能手機而不是直覺，一段時間之後你的認路找路的能力就喪失了，即使你還想這樣做。現在，在北京找路認路能力靠機器，二十年以後我們在自己的人生當中碰到了十字路口要做決策的時候，很多人也會用智能手機、人工智慧來做決定，他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未來的階層分化才可怕

　　在尤瓦爾·赫拉利看來，人工智慧會將數十億的人趕出就業市場，使得人類產生大規模失業。屆時，人類社會最終會分成兩大階層，一是非常少的精英階層，他們在創造大量的人工智慧；絕大部分人將變成沒有任何經濟價值的無用階層，這是21世紀最大的風險。

　　不過，尤瓦爾·赫拉利並不認可「人工智慧戰勝人類」這一說法。

　　在他看來，「人工智慧能夠戰勝人類」這個問題本身就有問題。現實生活並非科幻小說或科幻電影中所描述的，機器人叛亂要殺死所有人類，成為主宰，「權力和決策現在掌控在人類手中，將來會越來越多地交給計算機和人工智慧，這一點，我認為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因為人在做決策的時候要收集各種各樣的數據，要做計算，而且要找到數據當中的規律，人工智慧在以這樣的方式做決策的時候比人強得多，越來越多的決策權力會從人類的手中被交到計算機和演算法手中。但是這不是誰反對誰、誰戰勝誰，我覺得人類和人工智慧會融合在一起，並非兩者對決，決定輸贏。就像是一場婚禮，是人類和人工智慧之間的婚禮。」

　　當然，這只是少數人的婚禮。

　　因而，尤瓦爾·赫拉利更擔心的是「人類會發生分裂」，一部分的人和人工智慧相融合，他們會獲得新的權力，獲得人工智慧帶來的巨大益處，但是大多數人會被人工智慧甩在後面，「我擔心的是人類會分化成這樣兩個不同階級，由此帶來巨大的不平等。19世紀由於技術革命，人類發明了蒸汽機、火車和電力之後，我們看到人類當中有一部分，比方說西方國家，英格蘭、德國、法國獲得了更大好處，而另外一大部分被甩在後面，很多國家被其他國家入侵，我們看到少數人類對新的技術有一種壟斷地位。如果不小心，這樣的情境還會出現，21世紀如果少數幾個國家壟斷了新的技術，社會當中少數精英階層人員壟斷了這樣的技術，這種壟斷的後果更可怕。」

　　尤瓦爾·赫拉利說，自己去全世界演講，宣傳自己的圖書，就是想提高人們對這個問題的警惕，看到背後存在的可能的風險和危險，而並非是鼓吹人工智慧，去宣傳什麼「人工智慧將戰勝人類」。

　　左右未來走向的還是人類

　　尤瓦爾·赫拉利雖然有眾多粉絲，但是他在《未來簡史》中闡述的觀點，也有一些不認同的聲音。

　　對此，他表示自己只是個歷史學教授，絕非預言家：「人工智慧技術毫無疑問會改變我們的世界，但是我們未來的社會究竟怎麼樣，有很多選擇，而不是完全由技術來決定的。如果大家不喜歡我描述的這個世界，可以用自己的行動去改變決定未來世界的形態，去消除風險，發揮技術好的那一面，我們可以用人工智慧來創建一個非常美好的社會。如果不謹慎，我們也可能創造出非常糟糕的社會。人工智慧本身不過是一個工具，問題是你如何利用這些工具。」

　　尤瓦爾·赫拉利強調真正左右未來走向的依然還是人類：「我想講的就是當你作為一個個人、一家企業、政府部門或者作為一個精英階層，我們在做人工智慧的時候，做各種各樣決定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人工智慧不僅僅是單純的技術問題，同時也要注意到人工智慧以及其他技術的發展將會對社會經濟政治產生深遠的影響，所以，我們在投資於技術發展的時候，還要投資於社會影響的研究。」

　　對於未來，尤瓦爾·赫拉利說自己是既悲觀又樂觀。

　　「如果看一下人類的歷史，我們確實有很多樂觀的理由也有很多悲觀的理由，上一輪的技術革命有核武器，威脅到了人類的生存，而且當時處於冷戰時期，可是人類迎接了這個挑戰，設法避免了核武器戰爭，而且，有了核武器之後大幅度暴力事件下降了。今天更多的人是因吃得太多而死，而不是死於人類之間的暴力活動，這樣的歷史又給了我很多樂觀的理由，也就是說人工智慧的挑戰，我們也能夠去化解。另外一方面迄今為止又有人類失敗的案例，比如氣候變化和全球變暖，也是技術進步帶來的現象，迄今為止我們應對這個問題是非常差的，我們的氣候和生態環境非常的差，人類做的非常不夠。我認為人類既有可能做出明智的決策也有可能做出非常不明智的決策，我們不能夠預判，這就是我說為什麼既樂觀又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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