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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敗抑鬱:這場戰役,我與你並肩(一)

只是這人生許美靜 - 都是夜歸人

將近四年前,媽媽被確診為抑鬱症。

當時她正處於更年期,情緒非常不穩定,激素水平也忽高忽低。她會突然的生氣或者想要哭泣,情緒波動大,卻無人應承。

我的家庭是一個傳統的家庭,親人之間由親情和義務緊密聯繫著,讓我們不能掙脫彼此,但是又總是有那麼一層隔閡,表面熱切實則冷漠。

每個人都揣著自己的問題,既不能從家人這裡得到解決方案,也不想給家人添麻煩,所以真正的交流很少。我們只是履行著作為家人的責任,又不想靠的太近。

這大概也是很多家庭的常態。家庭關係的核心是沉默。

我那時候正在艱苦的北漂,窮的要死,自顧不暇,我哥在國外上學,幾乎不回國,父親雖然在家裡但是忙於工作,很少有時間和媽媽交流,加之父親性格暴躁,脾氣古怪,獨斷專行,口不擇言,嚴重的大男子主義,經常出口傷人而不自知。

我和哥哥少年離家外出讀書,媽媽過早的過上了空巢的生活,媽媽又總是被父親苛責,多年孤單和壓抑的生活,讓她成為了抑鬱症患者。

事實上,在確診抑鬱症之前,媽媽已經失眠和偏頭痛很多年,據媽媽描述,她經常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吃了很多葯,按摩,針灸等都用上了,也沒有太好的效果。

直到後來她在縣醫院確診了抑鬱症,一直是父親帶著她去看病吃藥。父親太忙了,脾氣又差,大概心裡對這種病也不太以為然,(很多人都以為抑鬱症只是心情不好或者患者本人太矯情,特別是對此認識幾乎是空白的農村)父親常常在媽媽的葯吃完了經常是一個月之後才想起來去給媽媽開藥。斷葯再加上各種其他因素,她的病沒有好太多。

即使不在村裡,很多人對抑鬱症也有誤解。電視劇里抑鬱症是一種很文藝的病,憂鬱的人總是離群索居,顯示出一種天然的悲天憫人的姿態。就算在人們日益關注心理健康的現在,在一些人的描述中,抑鬱症似乎也只是城市中產的專屬,屬於夜裡一個人靜靜的咀嚼的孤獨,是一種對無聊生活的不甘心的反抗。

然而,媽媽的抑鬱症,一點都不浪漫。她的抑鬱症,是長年累月的寂寞和生活的粗糲擠壓,更年期的激素和心理變化等一系列原因造成的。

這種病是可以殺傷一個人的。

我了解她的病史後發現,她不止一次產生過輕生的念頭,覺得自己活著毫無價值。她無限制的否定自己,把自己當成別人的負擔。

她從未出去工作過,既沒有工作上的朋友,也無任何愛好可以排解,白日如長夜,萬分難熬。

可惜,我們都不在。我們在自顧不暇中,都選擇無視了。

我有時候會想,這是我們無意識的合謀。我們讓她一個人承擔痛苦,然後覺得她不夠堅強,給我們的生活添麻煩。在最開始的時候,我明明知道她沒有錯,明明知道抑鬱症不是簡單的想不開,跟身體的變化有關,嚴重的話需要用藥治療,卻也有些生氣。

幹嘛不想開些呢?我也很辛苦啊。你是這麼的依賴我,而我是那麼的軟弱。

真是好殘忍。

媽媽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治療了很久。

2016年,我結婚了。我的先生是一位脾氣很好很善良很單純的人。我的生活和心安定了。

這時候,我開始關注媽媽的病情。雖然以前我也經常帶著媽媽治病,但是並沒有帶她看過抑鬱症。

為了讓她得到更好的治療,我決定帶她來北京的醫院看。

其中還有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媽媽在此之前,突然有一次差點中風。

那是去年端午節的時候,我帶媽媽去逛街,想幫媽媽買條裙子在我們8月份的婚禮上穿,帶著媽媽轉了一整天。我老公拎包兼司機。

吃過晚飯一家人在一起看電視聊天,媽媽感到不舒服,頭暈,身體也有半邊不利索,走路往一邊倒。

我趕緊上網查了一下,懷疑她是中暑了。因為白天很熱,又一直轉來轉去又試衣服。儘管室內和車內都有空調,但是媽媽體弱,可能會中暑。

嚴重的中暑會導致死亡,我堅持要讓她去醫院,我和老公換好衣服和鞋,準備開車去。

她卻不肯去。怯怯的說著沒事,讓我們別擔心別著急,我努力讓她去,她還是拒絕,甚至都有點慍怒。父親也不讓去,說沒事,讓我們別折騰了,還怪我多事。哥哥有點猶豫,他也想讓媽媽去醫院,但是又覺得應該沒那麼嚴重,說再看看吧。

我和老公也有點擔心自己小題大做,鬧得全家都不得安寧,和媽媽商量了之後,決定再看一晚上,第二天如果情況不好馬上去醫院。

難得我和老公早起了一次,果然還是有問題,我們早上就把媽媽送醫院去了。哥哥和我們同去,父親也打電話過來問,我找了表哥幫忙,醫生給出了診斷。「腦血栓」。

醫生說幸虧還來得及,不然等真的發作起來,媽媽可能就要偏癱了。醫生抱怨我們,怎麼不早點送過來?我們只敢唯唯諾諾的答應著,慌不迭的辦手續,媽媽要住院。

我想留下來照顧媽媽,哥哥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媽媽。我和老公回老家去收拾屋子,幫媽媽帶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來。

我怕家裡沒人東西都壞了,把家裡都擦了一遍,地也拖了,臟衣服都洗了,把冰箱里的剩飯都清掉,洗好碗筷,幫媽媽收拾好住院用的衣服和她平時服用的藥物(能不能用還得問醫生)。

一邊收拾,我一邊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這個屋子,是屬於媽媽的,媽媽是這裡的主婦,她在家裡忙碌的身影讓我感到安心。我好慌。

我想我心裡是害怕媽媽生病的。

小時候,每當她生病,不能在家裡快樂的忙來忙去的時候,我都害怕。

不是因為她生病了需要卧床休息不能幹活而嫌棄她,而是小小的我,能依賴的只有她,而她,卻不再強大了。這讓年幼的我非常恐慌,甚至想逃離開。

小時候什麼都不懂,媽媽感冒了我都要害怕很久,不管醫生說什麼,我心裡都擔心我要失去她了。

我不能失去她。

想起醫生說的話,略略寬心。畢竟我們送醫還算及時,不會有什麼問題。

收拾完,我和老公去了醫院。

父親也過來了,守著媽媽。

交代好一切,我和老公忐忑不安的回北京了。這是假期的最後一天。

後來的幾天,哥哥和父親一直陪伴著媽媽。晚上父親回老家看家,哥哥就去醫院不遠處的表哥家裡住。

我時不時打電話過去詢問,媽媽顯得很精神,也很開心,說父親放下工作陪著她,讓她很感動,醫生也說她控制的很好,馬上就可以出院了。

她出院後,全家人也是緊張了一陣,觀察了很久,確定無事才放心。但是她的偏頭痛和失眠仍然在,於是我又焦慮起來,擔心縣醫院的人水平不高,耽誤她的病情,總想著讓她來北京看一看。

父親陪媽媽來了北京,我們先去304醫院,先是做了腦部CT,沒事。

也是一位老專家,很犀利的說,什麼腦血栓啊,根本沒有的事兒。說基層醫院最容易誤診這類病了。因為腦血栓這個東西可是很模糊的事兒。大概是這樣吧,太專業我忘掉了。

沒事就好。幸好不是身體病變。那就開始看抑鬱症吧。

老專家給媽媽看了病,診斷倒是還是抑鬱症,問的特別詳細,給開了葯。我幫媽媽拿了葯,我們三個人心情很好。走出醫院,打車回家,路上說說笑笑。

難得父親肯來北京,第二天給父親看了病,專家得出的結論是,慢阻肺,要好好調養,按時吃藥。

我們回到哥哥家裡,晚上下班後老公也來了,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吃了飯。很久沒有這樣團圓過了。我雖然已經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但是還是很喜歡家人們都聚在一起,覺得好開心好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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