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有痛不敢說

王菲有痛不敢說

作者：張俊以

2006年，已蜚聲國際的天后巨星王菲生下患有先天性唇齶裂的小女兒李嫣。一片驚詫、嘆惜聲中，曾經呼風喚雨的歌壇天后，一度深陷走投無路的痛楚，真是心中有痛不敢訴說……但與生俱來的的母愛，讓她無法放棄。她攜女兒遠渡重洋赴美就醫，她不惜與丈夫長期分隔兩地，她忍痛揮別如日中天的事業……她和李亞鵬還以女兒的名義成立了嫣然天使基金，以救助那些如女兒一樣不幸的孩子。當她為了更多的生命奔走忙碌，當愛從一變成千千萬，她不再只是一個退隱的明星，也不再只是一個無助的女人，她和女兒一起蛻變，成長，直至雙雙化繭成蝶——

2010年7月，王菲召開記者會，正式宣布復出。和她一起出現的，還有奇蹟般痊癒的女兒。聚光燈下，當小李嫣輕啟花瓣般完美的唇，用童稚的聲音說出「媽媽，我愛你」時，王菲抱緊女兒，淚如雨下。

天后產下唇裂女兒，隔洋求治為那不滅的愛

2005年12月的一天，已經懷孕4個月的王菲在丈夫李亞鵬的陪同下，來到北京協和醫院做產前檢查。就是在這次檢查中，醫生神情沉重地告訴他們：「胎兒患有嚴重的唇齶裂，也就是俗稱的兔唇，你們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 「什麼？」王菲只聽得天塌地陷。

王菲腹中的小生命來之不易。2004年，已經35歲的她幾經曲折，與小自己兩歲的當紅明星李亞鵬結婚。由於她年齡偏大，且與前夫竇唯育有一女，親朋好友都勸她不要再生孩子。考慮到李亞鵬是家中獨子，王菲還是決定冒險一試。但因她為事業長年東奔西跑，體力嚴重透支，遲遲未能懷上。接下來幾乎有半年時間，她都在尋醫問葯，千方百計調養身體，好不容易如願以償，沒想到……

回家路上，夫妻倆一句話也沒說。直到快進家門，李亞鵬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你……怎麼想啊？」「我還能怎麼想，你什麼意思啊？」王菲一秒鐘也沒有猶豫，飛快地反問道。語氣里有悲傷，有焦慮，更多卻是無法遮掩的愛意。那一瞬間，李亞鵬什麼都明白了。

其實王菲內心並非完全沒有掙扎。以她在娛樂圈的地位，孩子出生後必然被輿論拿放大鏡檢視，這對一個有缺陷的孩子，將是多麼殘酷的事。況且，公婆都眼巴巴地盼著自己為李家傳宗接代，他們能接受一個連健康都不能保證的孩子嗎？可這所有的千迴百轉，都沒能抵過腹中骨肉輕輕的一動。那一刻，她突然想到女兒竇靖童的話：「媽媽，他（她）以後會陪我唱歌畫畫嗎？」

是啊，這不是一個毫無知覺的塊壘，這是一個小小的生命，他（她）會長大，會有喜怒哀樂，會像竇靖童一樣唱歌或畫畫，會有自己的天空和世界。不僅如此，這個生命還聯結著她的生命、身體和愛情，她有什麼權利剝奪這一切？她又怎麼能夠捨得剝奪這一切？

2006年5月27上午，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王菲被送入協和醫院手術室，剖腹產下一個重達八斤的女嬰。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她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沉到了海底。孩子濃眉大眼，頭髮烏黑，堪稱美人胚子。可兩瓣薄薄的嘴，卻從中間醒目地豎裂著，露出鮮紅的糾結的牙肉，彷彿一個流血的傷口，又彷彿被風雨摧毀的花瓣……

可憐的女兒，王菲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可孩子根本不知道憂愁，只是睜著烏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她，不一會兒她彷彿累了，很快地蜷在她的懷裡睡著，小手下意識地抓緊她的衣襟。有一陣兒她想翻身，於是輕輕地去掰她的小拳頭，她鬆動一下，她就抓緊一分，她再鬆動，她再抓緊……那與生俱來的信任與倚賴，那血肉相連的跟從與熱愛……她的眼眶再次濕潤了。她對孩子說：「我一定要治好的你的病，你會有健康快樂的人生，相信媽媽。」

王菲和李亞鵬為女兒取名李嫣，嫣，嫣然一笑之意，寓意幸福美好。醫生告訴她，唇齶裂最好的治療時機在3個月左右，全球以美國在這方面的醫療水平最為先進。事不宜遲，她決定儘早送女兒赴美就醫。心急如焚的婆婆也主動請纓，要跟著去美國照料他們。就這樣，2006年7月底，王菲和丈夫、婆婆一起，抱著剛滿兩個月的女兒，秘密抵達美國洛杉磯就醫。

8月1日，小李嫣接受了第一次矯正手術。術後李嫣因刀口疼痛，每天哭鬧不止，每逢這時，王菲便趕緊把女兒抱在懷裡，在房間里踱來踱去，經常一踱就是小半天。李亞鵬和婆婆也想幫忙，可孩子認生，只要媽媽一個人。有半個月時間，王菲幾乎總在站著，每天坐或躺下來的時間不超過四小時，更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8月8日是王菲37歲生日，沒有蛋糕，沒有紅酒，沒有喧囂。一大早，王菲就蹲在衛生間里洗尿布——本來孩子可以用紙尿褲，但她怕引起過敏，於是一直堅持用尿布。孩子已經夠不幸了，她不想再讓她承擔哪怕一點點風險，多受哪怕一點點傷害。

然而傷害還是來了。考慮到種種因素，王菲一直對外隱瞞女兒的病情，連大腕張紀中、劉嘉玲等好友也無緣探視。但8月初，有報紙以「傳『小菲女」』天生兔唇，王菲赴美為其整容」為題，曝光了此事。一石驚起千層浪，數以百計的媒體迅速轉載了這一爆炸性新聞。輿論開始揣測其患病的原因。有人說是因王菲高齡生產所至；有人說是因為王菲夜生活過頻，抽煙喝酒導致……所有的矛頭都無一例外地指向身為母親的王菲。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要這樣對我？」一天，聽著電視里空穴來風的播報，王菲終於忍不住爆發。她拿起一個煙灰缸，「怦」地向電視機砸去……

雪上加霜的是，女兒的病情也不容樂觀。一次，女兒在喝奶時，突然嗆到氣管，劇烈地咳嗽起來，小臉漲得通紅，差點背過氣去……看著女兒痛苦的樣子，王菲手忙腳亂，也開始質疑：「我是不是做錯了？也許我根本就不該生下這孩子。」

●母愛無可代替，王菲為女兒暫退娛樂圈

讓王菲沒想到的是，8月12日清早，當紅明星李亞鵬在新浪發表了博客《感謝》。他寫道：「她（王菲）在我眼裡實在可愛，甚至是那一點點善良的憂愁。可愛過後，我不能允許那點憂愁在她心裡存在。」他又寫道：「南美有一個傳說，唇裂嬰兒是降臨到這個世界的神。」「這（李嫣）是上天給我們倆的人生財富。」

由於李亞鵬結婚前，曾先後與當紅的明星周迅、瞿穎等知名女星熱戀，而王菲在經歷竇唯和謝霆鋒的離開後，飽受情傷，也對男人的忠誠多少心存質疑。但如今，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卻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給予她和女兒一個成熟男人的肩膀，一個丈夫和父親的擔當……王菲的眼睛濕潤了，一度虛弱的內心，也瞬間變得充實和堅定。

讓王菲沒想到的事還在後頭。9月初，國內掀起一場聲勢浩大的聲援「小菲女」的活動。網民們紛紛在李亞鵬的博客上留言，祝福小菲女健康成長；包括巨星成龍、周迅、曾寶儀、孫楠、黃曉明等在內的大陸、港、台三地藝人，聯名聲討八卦媒體；近百名唇齶裂患者的家長也站了出來，呼籲公眾不要歧視兔唇兒……作為國際巨星，王菲長期生活在公眾的視線下，更多時候她感到的，是這種身份帶給她的不便。然而這一刻她發現，這樣的身份也使她享受到普通人不可能得到的維護和溫暖。

「感謝您選擇生下李嫣，這對我們這些同樣不幸的家庭，是一種莫大的鼓勵。」一名山東媽媽給王菲發來電郵。她告訴王菲，她患有兔唇的兒子5歲了，以前一直很孤僻，但當王菲生下兔唇孩子的消息鋪天蓋地傳開後，兒子的性格正常了很多，因為他覺得，既然「明星家裡的孩子也是這樣的」，也許這病就算不得什麼。

看著這信，王菲心裡升騰起一陣說不出來的疼惜和酸楚。這個童真的孩子哪裡知道，全國共有240萬唇齶裂患者，其數量還在以每年十幾萬的速度遞增，但李嫣所接受的矯正手術卻只有美國才有。李嫣也許有康復的一天，他卻幾乎註定終生只能在陰影中活著……

「不如我們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像嫣兒一樣的孩子吧！」晚上，王菲失眠了，推了推身旁的丈夫說。「行啊，咱們是明星，社會資源多，牽這個頭最合適。」李亞鵬興奮地說。夫妻倆都為這個主意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動，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直到天色發白……

2006年10月初，李嫣病情基本穩定，一家四口返回北京。隨後，王菲夫妻開始緊張籌措基金會相關事宜。2006年11月21日，嫣然天使基金正式啟動。這是一項在中國紅十字基金會的支持和管理下設立的專項公益基金，專門用於救助14周歲以下家庭貧困的唇齶裂兒童。2006年12月26日，基金會在北京嘉里中心飯店舉行第一次慈善晚宴，王中軍、王中磊、劉嘉玲、趙薇等演藝界名人以及郭台銘等商界名人紛紛到場，晚會共籌得資金845萬元，加上先前已收到的捐助，共募得1200多萬元善款。

然而真正投入基金會的實際運作後，王菲才感覺到其中的難度。本以為做慈善只需要有錢、有愛心就夠了，事實上，要把這些錢，通過一個合適的渠道，送到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手裡，卻是一件無比繁瑣和複雜的事，王菲夫妻不得不耗費大量時間四處奔走。

而李嫣也特別粘著媽媽。一次王菲遠赴成都探望唇齶裂患者，兩天後才返回北京。保姆告訴王菲，李嫣覺得媽媽不要她了，這兩天幾乎都沒有吃什麼東西，晚上不停地醒來，哭得聲嘶力竭，小臉發白……見到媽媽，還不會說話的小李嫣尖叫著撲過來，吊著王菲的脖子笑啊鬧啊，又去啃她的耳朵。孩子尖尖的牙齒那麼用力，讓王菲猝不及防地痛得一跳，也讓她切實地體會到，這孩子有多麼的依賴她，離不開她。

「越是先天有缺陷的孩子，越是心理脆弱，沒有安全感，做家長的一定要注意保護她。」醫生叮囑王菲。醫生的話讓王菲不敢怠慢，一有空閑就趕緊跑回家裡陪女兒。

因為分身乏術，2007年初，夫妻倆忍痛轉讓了一家自己名下的公司。更讓王菲著急的是，她的演藝事業也受到嚴重影響，根本沒有時間參加經紀公司安排的任何活動。有媒體指出，按王菲年收入5000萬計，每「閉關」一天，她便要流失將近期20萬元。

「你這是何苦？放著大把的銀子不賺……孩子丟著丟著她就習慣了；至於基金會，你又沒從裡面拿錢，純屬倒貼，管那麼多幹嘛……」有人勸王菲不要再「犯傻」。

王菲也猶豫了，她並不特別在乎金錢的損失，但她明白，如今娛樂圈競爭激烈，新人輩出，如果她繼續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粉絲所遺忘。要麼重歸正常的演藝工作，要麼退出娛樂圈，她只能二選一。

一邊是自己為之奮鬥了幾十年的事業，一邊是心愛的嫣兒以及千千萬萬如嫣兒一樣的孩子。向來行事果斷的王菲，第一次感到進退兩難的痛。直到2007年2月1日，那一天，王菲接到美國醫生的電話，讓她帶李嫣赴美國接受二期矯正手術。王菲有些遲疑地問醫生：「我想讓孩子的爺爺奶奶帶她過去，我自己就不去了，可以嗎？」

「NO，這是一個愚蠢的提議。您不知道媽媽對孩子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無可代替！」電話那頭的話語，鄭重而嚴厲。

最後來四個字像閃電，一下子擊中了王菲。是啊，作為歌星，不論她站得多高，走得多遠，她對於人們來說，都不是必需的，她走了，他們很快會有新的喜歡和崇拜的偶像。而作為母親，她卻是不能置換的，惟一的。

那一刻，王菲有了決定。2月2日，她通過經紀人宣布退出娛樂圈。3月中旬，小李嫣第二次赴美治療。考慮到婆婆年紀太大，丈夫又要忙於拍攝電影《我們倆的婚姻》，王菲獨自帶著女兒前往。

●嫣然一笑天下知，母愛在疼痛里成長

在美國期間，王菲「全職太太」生活的正式開始。忙碌的時候還覺得沒什麼，一旦空閑下來，心裡就會有一種從雲端跌落到塵埃的失落……她不再屬於那流光溢彩的舞台，那熱情如火的粉絲，那掌聲、狂歡與吶喊。她只屬於這病房裡小小的生命，以及那些如女兒一樣不幸的生命。每天清早，她趕到超市去為女兒挑選新鮮的蔬菜和肉食，回來在租住的公寓里給她熬湯，在病房裡一口口喂她喝下，在她無聊時給她講童話故事，在她疼痛時給她按摩，在她沮喪時告訴她每隻蝴蝶都曾經是毛毛蟲……夜深了，女兒睡著時，國內正是一天的開始。她給基金會打電話，了解各項捐助的進展，詢問及審批每一筆資金……

對比五光十色的從前，這樣的生活是多麼枯燥乏味，多麼令人窒息……

5月12日中午，王菲喂小李嫣喝湯時，小李嫣不小心抬手將碗打翻，滾燙的濃湯幾乎全倒在王菲身上，因為是春天，她穿得很薄，皮膚立刻灼痛起來，裸露的地方當時就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泡，看上去觸目驚心。王菲趕緊按鈴叫來護士照看孩子，然後準備去樓下的急救室處置傷口。就在她轉身要走的剎那，小李嫣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然後抽抽噎噎地叫道：「媽媽」。

「媽媽！」王菲的腳步瞬間像被粘住了，她回過頭來望著女兒，這是她第一次叫她，第一次會說話。醫生說因為唇部有缺陷，也許女兒說話會比較遲，也許發音不會很准，可是就在剛剛，女兒叫了她，而且叫得那麼清脆和清楚。

「寶貝，來，再叫一次。」她幾步跑過來，抱住女兒說，眼神貪婪地注視著女兒的小臉。「媽媽，媽媽。」女兒又叫了起來，她用臉輕輕地貼住女兒的臉，眼淚不能控制地滴落。那一瞬間，她身上的劇疼彷彿不存在，那被灼燒的痛楚，都轉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溫暖；那一瞬間，她所有的疑問、委屈、憂鬱、辛酸……都不復存在，都有了最豐碩和最美好的回報。 原來幸福可以這麼好，超過她被世間最閃耀的鎂光燈照耀的幸福，超過她得一千次金曲獎的幸福，超過她每年賺五千萬的幸福……超過塵世間所有美好的相加。

5月底，小李嫣一周歲生日的前一天，她順利康復出院。複檢證實，小李嫣不僅具備了正常兒童的語言功能，而且唇部的疤痕淡化到幾乎看不出來。

2008的7月21日是王菲的好友劉嘉玲與梁朝偉結婚的大喜日子，這一天，王菲夫妻帶著李嫣出現在婚禮舉辦地不丹，這也是李嫣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現身。鏡頭裡的她穿著白色公主裙，嘴唇平滑得只有極淡的一線印跡，看起來可愛又乖巧。在媽媽長期的精心陪護下，此時的李嫣早沒了最初的拘謹和孤僻，變得活潑開朗，愛說愛笑。當新娘子出現時，她頭一個跑上前去，半彎下腰，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新娘子喜上眉梢，全場賓客都哈哈大笑，一旁的王菲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女兒康復後，王菲和李亞鵬全力以赴地投到了嫣然天使基金的運作。在他們的努力下，截至2009年底，基金已免費救助貧困唇齶裂患者5146人。基金會的召號力也在與日俱增。2009年12月18日第三屆愛心慈善晚宴在北京柏悅酒店舉行，當場籌得善款及物資共計7956萬元。加上民間的自發捐款，基金會累積資金達到1.14億元。2010年4月9日，「2009年度中華慈善獎頒獎典禮」隆重舉行，嫣然天使基金獲得「最具影響力慈善項目」獎項。

而隨著女兒的生活走上正軌，以及基金會的成熟，王菲的復出也提上日程。經過慎重考慮，2010年7月，她宣布將於10月末和11月在北京、上海兩地舉行十場演唱會。很多人都注意到，重歸娛樂圈的王菲，少了從前的尖銳和冷酷，多了隨和與寬容。她開始在鏡頭前如沐春風地微笑；開始對歌迷說「我對你們沒什麼要求」；開始坦陳「我找到了幸福的方向」……當她做著這一切時，小李嫣就在她的身邊，用晶晶亮的黑眼睛注視著她。那樣信任和倚賴的目光，讓她沉醉，也讓她不斷成長。終至今天，她們雙雙化繭成蝶。

「愛笑的天使沒有翅膀/嫣然一笑就飛翔/笑容在心裡快樂在臉上/不說一句教人善良……」王菲輕輕地哼起了這首歌。這是她特意為嫣然天使基金所創作的，是她對自己女兒的期許和祝願，也是作為母親對所有不幸的孩子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