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石原創:從神聖到狗血—美國大選為何慘變撕逼?
明天,全球矚目的美利堅合眾國2016年總統大選就將正式進入最後的投票階段。不過相較於最扣人心弦的開票,這場大選留給後人印象最深的,恐怕還是之前兩位候選人的精彩撕逼大戲。特朗普與希拉里,這兩位同樣「名聲臭了大街」的候選人,捏著對方的各種小辮子瘋狂開撕,生生把這場大選,演成了一場比《紙牌屋》還高潮百倍的撕逼大戰。
關於「淫語門」、「電郵門」等特、希二人的具體互撕案例,網上早已扒的一清二楚,雲石君在這裡就不加累述了。不過倆人圍繞白宮權力寶座所施展的種種奇葩招式,在讓人嘆為觀止的同時,也不禁讓人不得不問上一句:堂堂美國大選,咋就搞成了這種樣子?
作為全球最重要的嚴肅選舉活動,美國大選在世人的印象中,縱然不能稱為陽春白雪,但也絕對應該是高大上,充滿檔次和逼格的。作為美國政治精英最高代表的總統競選人,其在選戰中所著重的,應該是針對國家前途命運,經濟發展,民生福利等國計民生議題的政策理解和決心展示;至於互相攻訐之類雖然不可或缺,但它不應是選戰的主流——至少不應被擱到檯面正中央,而且這種抹黑對方也應該有一定底線。
但這次總統大選,完全突破了這個慣常套路,甚至可以說是南轅北轍——國計民生議題被擱置到了一邊,特朗普與希拉里紛紛將選戰的主要發力點,放在抹黑對方身上。這種極端的針鋒相對,其後果就是兩人同時被扒了個底褲朝天,自己平日里隱藏的那諸般污穢,赤裸裸的展示在公眾面前,最終結果就是兩人一起倒了牌子,同時成為除了各自鐵杆擁躉外,廣大中間派選民心中的「混蛋」。而面對這種窘境,二人非但不試圖挽回自身顏面,反而將選戰策略,放在對對手的更加歇斯底里攻擊上,試圖通過讓對方顯得「更壞一些」,以便凸顯自己「相對不那麼壞」的優勢。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美國總統大選格調急轉直下,由一場比「誰更好」的激情博弈,變成了一場比誰「沒壞透」的狗血互撕。
為什麼美國大選會出現這種變化?在雲石君看來,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美國面臨的結構性經濟困境。08年爆發的經濟危機,持到今天至今已有八個年頭。這八年里,美國經歷了眼中的經濟失血,雖然現在已初步企穩,但這種企穩並不穩固,回暖也顯得遙遙無期。而且,即便這種所謂企穩,也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泡沫化的表象,美國經濟的根基並未修復,再工業化遙遙無期,民生困境依然沒有實質性好轉,回穩的受益者主要是社會中上層。而且,在所謂「回穩」的光鮮外衣下,美國聯邦政府財政赤位元組節攀升,已經嚴重入不敷出——這大幅削弱了政府對現有社會福利的維持能力。
隨著經濟形勢的持續低迷和前景展望的嚴重不佳,美國民眾對政治精英,乃至政治體制的不信任和不滿程度在攀升。這種情況下,作為政治精英代表的美國總統候選人,其本身的威望,也不可避免的大打折扣,闡述理念政策,展現政治決心等等慣常的正面競選手段,由於民眾對美國政治的失望和麻木,也很難再像以前那樣起到煽動民眾,爭取支持的積極效果。
可是,哪怕誰當總統在民眾看來都是一個鳥樣,但對總統候選人,以及驢象兩黨來說,那還是有天壤之別的。所以,不管民眾麻木、厭煩與否,選舉該爭的還是要爭。而全民選舉的制度又決定了,要想獲勝,就必須拿到民眾手中的選票。既然正常的吹牛許願不能再吸引民眾,那就索性把精力投入到抹黑對手當中——民眾對政治的現實失望,以及天生的對權力精英的「審丑」趣味,決定了他們對這種事一定有極大的興趣。如此,雖然不能吸引選民愛戴自己,但只要將對手批的夠臭夠爛,那麼依然可以反推自己上位。
其次,美國族群矛盾的激化。在之前的《海外風云:特朗普系列》中,雲石君已經說過,美國經濟空心化,產業外遷,使得製造業崗位急劇縮減,白人中下層因此失去了諸多工作機會。以前經濟形勢好,尚可以通過從事服務業,以及美國政府福利兜底,維持他們的體面。但隨著經濟危機的持續,第三產業萎縮,工作崗位削減,美國政府福利兜底能力下降,白人中下層工作機會和生活水平大不如前,因此,他們與原先佔據低端崗位,消耗美國福利資源的有色人種產生激烈的利益衝突,希望剝奪有色人種的利益,來彌補自己的損失。
特朗普抓住這個機會,通過煽動種族主義,贏得了白人中下層支持;而柯林頓、希拉里夫婦,以及他們為首的民主黨,則一向通過支持有色人種,以及授予非法移民公民權等,將這個群體變為自己的鐵杆票倉。當特朗普與希拉里站到競選的兩方,那自然就成了針尖對麥芒。雙方基本盤在利益結構上的直接衝突與對立,使得二者都需要通過剝奪對方的利益,來滿足自身的訴求。這種你死我活,使得雙方尋求妥協的空間和轉圜餘地大為縮窄。既然雙方都沒有足夠的退路,那就只能無所不用其極,政治底線也自然就被大幅拉低。抹黑這種不太上得了檯面,以往只作為側面手段,有節制使用的「陰招」,如今也因為形勢的險惡,和道德底線的拉低,而被大家堂而皇之的大肆濫用。
最後,則是信息傳播手段的變化。按一般常理來說,像特朗普這種搞民粹上位的政治暴發戶,因為其政治底蘊不足,所以通常不得不用一些標新立異的姿態,來吸引眼球和關注。但是希拉里這種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散發著精英氣息的老牌高端政客,她是不屑於如此的。
對希拉里來說,首先,她是前第一夫人——而且還是20世紀最出彩的美國第一夫人之一,同時,她又擔任過奧巴馬政府的國務卿,還參加過08年總統人大選,憑著這份無以倫比的資歷,她可以說是自帶光環,刻意造勢吸引眼球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她犯不著為此降低自己逼格。
而在政治形象方面,雖然希拉里政治形象毀於參半,為許多人不喜,但是民意從來就是可以引導的——只要你有足夠多的輿論資源。
而希拉里在輿論界的資源更是無人能比。作為民主黨頭牌政治家庭,柯林頓夫婦在過去幾十年中,在美國精英階層積累了無數的人脈,有著強大的號召力。再加上希拉里本身就在政治上代表了美國精英階層的利益。所以,希拉里能夠天然獲得精英階層的支持,進而在輿論造勢上,得到精英階層掌控的主流輿論的力挺。
按照常規的輿論傳播規律,只要搞定了主流輿論,就基本實現了對選民心態的把握。畢竟民眾是感性動物,且天然與政治間隔較遠,地位、視野及知識結構等個人素質方面的缺陷,使得他們大都不具備足夠的理性判斷能力,對政治也缺乏足夠的理解。對這樣一個群體,通過強大的輿論引導,很容易誘發民眾對政客的好感。而對那些影響政客的負面素材,主流輿論可以利用自己的主要信息渠道地位,將其屏蔽、淡化乃至歪曲,將這些醜聞的影響降至最低。
這種傳播渠道的有限,對政客塑造形象十分有利。只要搞定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主要信息渠道,自己的光輝形象就會播撒天下;而醜聞和負面信息即便爆出,也由於渠道的封鎖,只能局限在小範圍,不足以形成發酵效應。而傳播渠道的稀缺,又決定了這種稀有資源,必然掌握在金字塔頂端的精英階級手中——這對混精英圈子的希拉里來說,當然是絕配!
但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摧毀了這種傳統傳播模式。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普及,社交媒體興起,在每個人都是自媒體的時代,傳統主流媒體的壟斷優勢和權威性被消解。
這對希拉里的打擊是致命的。希拉里在個人形象塑造方面的最大優勢,不在於其本身的白璧無瑕——幾十年的老牌政客,政治污點多了去了,而是在於對傳統主流媒體的控制。也就是說,希拉里(包括和希拉里差不多的那些傳統政客),這類人的政治形象塑造,其要義不在於源頭質量的把控,而在於對傳播渠道的控制。
以前主流媒體有限,且集中在少數精英手中,這種小範圍,同圈子的事兒,還可以大家通過私下裡的感情培養和利益交換解決。現在傳播源和傳播渠道一下拓展到無限,擴散到千千萬萬個大眾手中,這使得私下控制變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就是希拉里在這次大選中顛簸不順的原因。其實從始至終,主流媒體都一邊倒的站在希拉里一邊,而對特朗普大加貶斥。若擱在八年前,甚至四年前,這種主流輿論的一邊倒,都足以將希拉里捧上神壇,將特朗普推下地獄。但是,在2016,隨著輿論環境的變化,主流媒體的實際影響力大幅下降,所以不管報紙、電視台多麼對希拉里大肆鼓吹,由於民眾眼球的轉移,以及信息選擇餘地的大幅拓寬,它們的這種做法,都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起到點石成金的效果。
而與希拉里所依仗的傳統主流媒體沒落相對的是,社交媒體強勢興起——而社交媒體的不同傳播方式,給了特朗普巨大的機會。
這是怎麼說?
移動互聯網時代,隨著信息來源渠道的多樣化以及大眾佔據傳播源頭,信息篩選的精英化氣質被消解。在傳統媒體時代,傳播方與受眾之間更多的處於賣方市場——傳播者給什麼,民眾就接受什麼。信息傳播渠道的有限,決定了民眾挑選信息的餘地同樣是有限的。這使得傳統媒體同時兼具信息篩選者職能,能夠根據自己的心意,選擇性的向民眾灌輸信息——因為沒有太多其他選擇,這種灌輸在相當程度上還能被民眾接受。
但社交媒體時代,隨著facebook、twitter、youtube等社交媒體的普及,傳播渠道多樣化,信息來源驟然擴散至幾乎無限。信息來源的極端分散以及量的過載,使得傳播者與受眾變成了典型的買方市場——民眾想要什麼,傳播者就必須提供什麼,否則民眾可以輕易找到其他替代者。這種格局下,信息篩選者的地位,實際上由傳播者,過渡到了受眾手中——傳播者要想獲得流量進而變現,就必須高度迎合受眾需求。
那麼,關於美國政治,民眾想看什麼?民眾想要的,肯定不是高大上的完美政客——現實告訴他們,這種人根本不存在;也不是太想聽關於未來的美好藍圖——這些年的每況日下與貧富差距越拉越大,使得他們早就厭煩了這種擺明了是忽悠的套路。他們需要的,是那些對政治人物的揭醜——這既迎合了民眾對政壇的不滿情緒,也符合民眾對政客們的習慣認知,還滿足了大眾的窺私慾與低級趣味。
而且,在社交媒體環境下,由於傳播渠道的控制變為不可能(實在太多了,沒法一一收買),炒作造勢就成為吸引人眼球的主要手段。而新聞傳播學的一個基本原則是: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所以,要炒作造勢,當然得標新立異,相較於希拉里這種在傳統政治模式下熏陶出來的老牌大亨,特朗普這種不走尋常路的奇葩政客,當然更適應這種新媒體環境。
而且,前文雲石君說了,新媒體環境下,大眾興趣導向的信息篩選功能被發大。而美國大眾對政治精英的高度厭惡和審丑情結,決定了大家要吸引選民關注,就只能往下三路整。當然,這種下三路,肯定不能針對自己,那就只好用在競爭對手手上。所以我們看到,不僅特朗普從一開始就上躥下跳,滿口跑火車,就連希拉里這位精英味兒十足的貴婦,最後也只能撕破臉皮,跟特朗普正面對噴。傳播環境變化對美國政治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經濟困境、族群矛盾、傳播環境,這三大因素的變化,共同改變了美國的政治生態,最終鑄就了2016總統大選的奇葩格局。
而這種變化,也加劇了美國政治的衰敗。當候選人不能再通過塑造良好形象,兜售正能量治國主張獲得影響力,而只能通過抹黑對手來獲得相對優勢時,那他們的每次交手,都是對美國政治權威性的一次傷害。這意味著,不管後天得勝的是希拉里還是特朗普,他們上位時,都已經是滿身污穢,在相當部分民眾心中倒了招牌。
這個後果是很嚴重的!當一個總統,不能獲得民眾的足夠支持和認可(甚至讓相當一部分人極端反感),不能享受足夠的政治合法性,這個總統領導下的政府,其施政必然會受到極大的阻力——而西式分權制衡政體下,這種羈絆效應還會被進一步放大。這最終會嚴重影響美國政府的執政效率和作用發揮,甚至有可能激化美國內部矛盾,為不受約束的體制外暴力衝突打開大門。
在美國國內結構性經濟和社會問題爆發,亟需改革的當下;在美國外部環境劇烈變動,中國強勢崛起的今朝,美國政治卻顯露出如此明顯的衰敗之相,這隻能讓人說一句:山姆大叔,您還想繼續統治地球100年,真心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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