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產過千萬就是有錢人？你只是坐擁高資產的窮人

　　最近參加幾場飯局，除了大熱的區塊鏈和比特幣之外，大家聊得最多的還是房子，畢竟大部分人都是「有產階級」——這幾年，媒體經常公布一些奪目的信息：近9成中國家庭擁有住房；人均擁有房產達到1.08套；城鎮人均住房面積超32平；中國的80、90後們住房擁有率全球第一……

　　更重要的是，房產是中國普通家庭最大的財富來源。經濟日報社中國經濟趨勢研究院編製的《中國家庭財富調查報告（2017）》的數據表明，房產價值佔到中國平均家庭財富的近7成。也就是說，一般普通的中國家庭，假設總資產在1000萬人民幣，那麼其中700萬左右是所持有的房產價值貢獻的，剩下的300萬才是銀行存款、金融投資品、汽車等等加起來的價值。所以，房產投資、房價的走勢和房產稅等政策，對大多數人而言，比區塊鏈和比特幣對自己的生活影響大得多。

　　2017年底，財政部長肖捷撰文提出要推進房地產稅的立法和實施，還列出了一張房地產稅的推進時間表：力爭在2019年完成全部立法程序，2020年將會推出一系列的實質性徵收措施。這是迄今為止，關於房地產稅最清晰的官方表態，也引發了各方討論。

　　看起來，政府要收房地產稅的決心很大。

　　社科院建議2018年將房產稅納入立法議程

　　名義中產階層實為擁有千萬資產的窮人

　　近幾年房地產價格漲勢明顯，中國絕大部分家庭都感受到了財富增長帶來的喜悅。尤其是不少一二線城市的家庭也都因為房價不斷上漲而躋身千萬身家的行列。

　　從1998年中國房改，到今年2018年，過去20年是中國房地產發展的黃金時代。只要買了房的，肯定就能賺錢；多買幾套的，就實現了財務自由。毫不誇張地說，房產投資，是迄今為止中國老百姓最安全、收益最高的投資，也是平均而言每個中國家庭最大的財富組成部分。

　　但是人們往往忽視了資產中的債務比例，富裕起來的中產階層，更多的是賬面上的千萬富翁，是非常脆弱的一群人。

　　中國中產階層家庭的槓桿率（負債率）在過去20年里，上漲的勢頭不亞於房價的增速。

　　對於身處財富金字塔頂層的那些人來說，全款買房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看看鏈家的統計數字就知道，頂級豪宅的全款購房比例相當高。相比之下，絕大部分普通住宅，都是通過貸款購買的。對於數量龐大的普通中產階層來說，貸款買房是能夠參與房地產盛宴的唯一辦法。在享受家庭財富增長的同時，他們也背負了相當沉重的房貸壓力。

　　在北上深杭這樣的城市，某些區域的房價破十萬很容易，一套房子的總房款輕輕鬆鬆就能破千萬。對於月收入3到5萬的大量普通中產階層家庭來說，因為買房背負幾百萬債務的絕對不在少數。通過簡單計算就可以得出，他們的月收入還完房貸就剩下1到2萬，如果還要養個娃，簡直就是非常窘迫，完全就是坐擁高資產的窮人。

　　這大概是全面放開二胎之後，大家普遍表示「生不起」的最重要原因之一。多了一個娃，就意味著要換一個大一點的房子，就意味著要多背幾百萬的貸款。這筆經濟賬到底劃不划算，一般人都能算明白。

　　先要解決一些硬傷

　　中國直接開徵房地產稅的基礎其實非常薄弱。如果不先行改變中國目前的稅收體制、理清中國房地產存在的問題，就貿然徵收房地產稅，不僅沒有達到劫富濟貧的效果，反而只會起到「讓更多紙面上的千萬富翁一夜返貧」的作用。

　　因為目前中國開徵房地產稅存在著幾處硬傷。

　　全國房地產信息至今沒有聯網

　　全國房產信息聯網，這是房地產稅開徵最重要的前提條件之一。如果沒有這一條，房地產稅就可以直接改名叫「中產階層房地產稅」了。

　　徵收房產稅的目的，就是讓房產多的人多交稅。但是在全國房地產信息沒有聯網的今天，開徵房產稅的結果，就是讓一個城市裡房產多的人多交稅，而不是讓全國範圍內房產數量多的人多交稅，後者才是房產稅首先要針對的人群。

　　有相當數量的成功人士，在很多城市都買了房子，尤其是一線城市都有布局，去哪兒出差都可以住「自己家」。如果這些城市都是分開計算房產，那麼這些大佬可能在任何一個城市都達不到房地產稅的起征點。相反，在一個城市買了兩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父母住的中產階層則成為了房產稅的徵收目標。這不是「劫中產濟富」是什麼？

　　全國房地產信息聯網，這件事情從技術的角度來說，很容易辦到，具體就不用多說了。但是這麼多年都沒有聯網，肯定有更複雜的原因，也不是財政部一個部門就能統籌的。所以，從這個角度說，如果能夠在2020年之前把全國的房產信息聯網這事給辦成了，就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收了房地產稅，能夠抵扣個稅和房貸利息嗎？

　　房地產稅的目的，當然不是給地方政府財政增收，而是調節整個社會財富，進行合理分配。那麼在開徵房產稅的同時，就必須要制定相應的個稅抵扣和房貸抵扣政策等等配套政策。如果沒有財稅制度的配套改革，房地產稅只能變成地方政府增長財政收入的工具。

　　美國的房地產稅是可以抵扣個人所得稅的，房貸利息也是可以抵扣個稅的。每年在計算個稅的時候，居民可以把自己繳納的房地產稅和按揭房貸的利息從所得稅中扣除，從而達到為中產階層和貧困人口減負、為富裕階層加負的目的。

　　而在中國，目前的情況是個稅是個稅，你的收入滿了3500元就要繳納；按揭貸款是按揭貸款，該付多少利息給銀行，就得付多少利息，一分錢都不會少。不同的部門之間，是信息的孤島，各收各的錢，井水不犯河水。

　　那麼接下來的房地產稅呢？是在今天所有的稅收基礎之上，多開徵一個新的稅種嗎？還是不同的部門，比如財政部和銀監會，可以坐下來探討一下，哪些是重複的收費，哪些可以抵扣減免的？

　　事實上這並非易事。在中國，光是個稅起征點從2000元上漲到3500元就用了很長時間，經歷了很多次的討論。而3500元的起征點，從2011年開始執行，到現在已經第七年了，還沒有上調的消息。那麼想要不同部門為了房地產稅坐到一起，探討一下哪些收費是重複的，怎麼樣抵扣，這件事情估計會比提高個稅起征點更難。

　　還有一點，開徵房地產稅，其實對於社會當中最富有的那群人，影響是微乎其微的，而且他們避稅的方法很多，很有可能沒辦法向他們徵收到房地產稅。但是對於數量龐大、經濟基礎又非常脆弱的中產階層來說，一個沒有抵扣方案、配套稅收改革的房地產稅，無疑是很大的負擔。

　　推出房地產稅是一整套系統性財稅改革，它不僅僅是為了給地方政府創收，更重要的是兼具社會公平、財富再次分配的作用。中國需要的不是額外增加一個房地產稅方案，而是一整套財稅改革方案，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貧富差距縮小、培養更多經濟狀況健康的中產階層的稅收制度。

　　收了房地產稅，用到哪裡去？

　　收了稅，肯定要花出去的，用到哪裡呢？

　　美國的房地產稅是現收現付，也就是按屬地徵收並用於本地。比如在這個小區徵收的房地產稅，就用於這個小區的環境改造、社區醫院學校的建設、公共設施的建設等等方面。美國的業主們願意交房地產稅，也是因為看到交稅會給自己的社區帶來提升，孩子能夠上更好的學校，門口的醫院能夠提供更好的服務等等，當然也會推動自己房產所在地的房地產價格提升。所以這是當地政府和業主雙贏的事情。

　　中國的情況是，稅收收上來之後，由財政統一調配，很有可能被轉移支付到國家最需要的地方去了。這無可厚非，國家建設需要財政支持，提升基礎設施建設和社會服務，我們才能夠享受到更多便利。但是問題是，目前中國的宏觀稅負已經很高了，即便是不徵收房地產稅的情況下，老百姓的稅收負擔也已經很高了。

　　想要提高地方政府收入的辦法有很多，房地產稅絕對不是最好的。比如清華大學經管學院教授白重恩就十幾年如一日地推動國有企業分紅，來充實社保等政府的賬目。國有企業拿著政策給予的低息貸款，享受著政策的利好，獲得的利潤卻從來沒有跟民眾分享，這顯然是不對的。所以，要讓國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此外，提高政府部門的運行效率、減少政府機構的長期冗員等等，也是降低成本、提升政府收入的好辦法。

　　房地產稅還有一個特點，它是直接稅，不同於工資、獎金等稅收是間接稅。這些間接稅還沒到我手裡就已經被扣除了，我沒有直觀感受。但是直接稅，相當於你是從老百姓口袋裡掏錢，掏的還是他們覺得原本就是自己的錢，就必須更加謹慎。

　　必須要指出的是，即便是在美國等發達國家，房產稅也不是主流稅種，為政府貢獻極為有限。所以，想要再新增一個稅種，必須要全盤考慮。

　　房子二十年後或是過剩品？

　　中國人口下滑的趨勢，比大家想得要快得多、要迅猛得多。

　　其實不用等到人口出現斷崖式下跌，今天的中國已經出現了房地產過剩的跡象。比如人口減少、經濟下降的東北，房子都賣不出去，嚴重過剩；另外，外來人口不多的三四線中小城市，大量的樓房被空置；對於今天的80後、90後甚至00後而言，如果你生活在四五線城市，未來你至少可以擁有兩套房子。首先你自己會有一套房子，你的父母有一套房子可以繼承，當然還有不少人會擁有第三、四套房子。

　　可以預見的是，隨著中國人口出生率急劇下降，幾十年之後，除了排名前20的大城市之外，剩下的中小城市、廣大鄉村，都會出現房產過剩的情況。

　　人口是經濟學研究和國家政策制定的最重要指標之一。按照這個數據，中國現階段最重要的問題不是推出房地產稅的問題，而是應該研究如何通過各種政策來鼓勵和支持適齡人口的生育問題，比如針對這群人進行定向減稅；比如加大財政支出力度提供更好的教育、醫療條件等等。

　　有台灣地區的朋友在北京工作，要送孩子去上幼兒園。在考察了幾家幼兒園之後，她表示，在北京養一個孩子的成本，夠她在台北養2.4個到4個孩子。

　　試想一下，一旦推出房地產稅，趕上中國人口變化，今天的小朋友長大之後繼承好多套房子，那時候他所在的城市房子也過剩，他賣都賣不出去，還要交那麼多的房地產稅，你讓他們拿什麼來交稅呢？

　　一項涉及國計民生的制度要推行，必須要站在更長遠的角度來看問題。這項稅收制度，得花五到十年才能研究清楚成熟，然後在市場上推開，但是再過十年，人口和社會等環境發生巨變，它又不適應了，這不是白費功夫嗎？

　　當然，這並不是說房地產稅不能收、不重要。相反，房地產稅非常重要，如果能夠借房地產稅的推出，從根本上理清中國的財稅制度、對中國的稅收進行優化和升級，並且推動一系列配套的社會體制改革，改變今天中國存在的貧富差距過大的問題，切切實實打造出一大批經濟情況健康的中產階層，推動社會的良性循環，那麼這才是我們需要的房地產稅。

　　作者簡介：資深媒體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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