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魯迅作品中的「看客」形象(二)

淺論魯迅作品中的「看客」形象(二)(已發表)

四川省綿竹中學 龔志華

「看客」的典型性

魯迅先生不惜筆墨,在刻畫主人公的同時兼繪如此眾多的「看客」形象,其作用何在?對這一問題筆者試從「看客」的社會意義和「看客」在魯迅作品中的作用兩個方面試作分析。

先談談「看客」的的社會意義

首先,「看客」形象是解剖社會的手術刀,是透視民族劣根性的突破口,魯迅先生寫他們的根本用意在於「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以喚醒和改造民族精神

「看客」形象作為魯迅先生審視人生的窗口和解剖社會的手術刀,魯迅先生追本溯源地深刻地揭示「看客」現象產生的社會根源、階級根源、思想根源和認識根源,為改造民族精神提供了形象史料,給人以歷史的啟迪。應該說,「看客」的思想、心理、性格是統治階級對勞動人民精神麻醉政策在落後群眾的頭腦中的折射。幾千年來儒家的「仁義禮樂」「人倫綱常」,道家的「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等思想是統治階級投向人民的麻醉劑,宗教迷信及近代的殖民統治者的文化滲透,又成了中國人民的精神枷鎖,對於這種來自統治階級的思想,一方面固然受到社會先進力量的抵制和反對,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地影響和毒害一部分勞動人民,這就是滋生無聊「看客」的文化源。馬克思、恩格斯曾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統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個時代都是占統治地位的思想……因此那些沒有精神生產資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受統治階級支配的。」 「看客」之所以愚庸、落後、麻木、無聊,正是一方面受統治階級思想支配,另一方面,他們的政治地位、生活處境又使思想認識水平低下,缺少覺悟,其結果就象魯迅先生在《中國人失掉了自信力了嗎?》中所說:「一到求神拜佛,可就玄虛之至了,有利或是有害,一時就找不出分明的結果來,它可以令人長久地麻醉著自己」。怎麼辦?喚醒人民,洗滌靈魂,勢在必行。而在喚醒人民,又必須解剖「國民的靈魂」,於是魯迅先生從 「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憂國救世的觀念出發,深刻地展示國民的劣根性和整個社會的病態,從而鳴響歷史的洪鐘,發出振聾發聵的警告,使廣大民眾能從中有所認識,有所覺醒。他在《葯》國再現了華老栓用革命者的鮮血染紅的饅頭為自己的兒子治癆病的悲劇,而且也再現了愚庸、落後、麻木的「看客」「賞鑒」劊子手砍殺革命者的悲劇。這悲劇不僅僅是夏瑜的悲劇,也不僅僅是華老栓一家人的悲劇,而是整個華夏民族的悲劇,是歷史的大悲劇!作者怒不可遏,意味深長地暗示革命黨人及所有的人:必須把廣大人民從統治階級的精神桎梏里解放出來,因為思想上的麻木比肉體上的病痛對人民更有害。要救治中國,就必須啟發廣大人民群眾的思想覺悟,使他們從沉睡中猛醒過來,振奮起來,增強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起來反抗鬥爭,徹底埋葬舊的、落後的、無聊的東西,拋掉阻礙自己前進的精神枷鎖,這是刻不容緩地戰鬥任務,也是醫治病態社會,解救中國的一貼帶根本意義的「藥方」,否則,「賞鑒」外國人宰殺自己同胞的悲劇就會重演,「賞鑒」劊子手砍殺革命者的悲劇也會重演!受封建意識麻痹毒害而幫同著對祥林嫂、孔乙己等進行精神虐殺的悲劇也會重演,辛亥革命的悲劇也會重演!

其次,「看客」形象的社會意義還表現在對時間和空間的超越上。

「看客」形象不限於某一個時代,某一個國家,某一個民族,它和阿Q的形象一樣,「似乎也是人類的一些普遍的弱點」,這正如有「醜陋的中國人」,也有「醜陋的日本人」,而且還有「醜陋的美國人」。既然是「醜陋」,且又是同類,則自然有相通之處。由魯迅筆下的「看客」形象,我們會自然而然地想起安徒生的童話《皇帝的新裝》中那些圍觀赤身裸體地舉行遊行大典的人們(除了那位天真無邪的孩子),不也是愚庸、麻木、鄙俗的「看客」嗎?從魯迅時代到當今,時間已向前跨越了數十年,而「看客」仍和阿Q一樣並沒有斷子絕孫,而是生生不息。當然,時代不同了,中國人的覺悟提高了,已不再「賞鑒」外國人宰割自己同胞的「盛舉」了,但是「麻木的神情」的圍觀者仍大有人在。不是嗎?1989年震驚全國的「3·2」案件中的李鵬禮可以回答!廣州數百人圍觀六個暴徒殺害安珂的事件可以回答!新時代的「看客」們,他們或許有著懦弱的憤怒和膽怯的同情,只不過敢怒不敢言,害怕歹徒的報復,卻得不到保護;他們或許奉行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處世原則;也許在這些人的眼裡,「見義勇為」「救死扶傷」的舉動已不符合新的潮流和價值觀念;或許在他們中間就沒有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及國家公職人員,於是乎人道在昏睡,正義在昏睡,同情心在昏睡,真與假、善與惡、美與丑的鬥爭精神在昏睡,歷史悲劇又再一次在中國大地上重演!不過,陰霾終究會過去,黨中央多次提出要極大地提高人民的素質,要對廣大人民群眾廣泛地進行思想教育,全社會都在注重思想政治工作、德育教育工作,這使我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們堅信,一定的時間內,「看客」現象會絕除!「看客」終歸有絕種那一日!

再談「看客」在作品中的意義

一是,「看客」形象不是主人公的點綴,而是主人公內心世界或精神領域的拓展、輻射和深化,他們是作品中舉足輕重的,不可缺少的人物

從作品中來看,「看客」與各篇中的主人公的關係表面上顯示為主角與配角的關係。這因為各篇小說都是以主人公的悲劇命運為其中心內容,對主人公的刻畫篇幅極大,可謂濃墨重彩,而對「看客」的描寫用筆極為洗鍊,往往是粗線條的勾勒。如此看來,是不是「看客」在作品中的地位就不重要呢?僅僅是作品中的點綴品呢?答案是否定的。主人公固然是作品中的中心人物,但離開了「看客」形象,它將失去性格的豐富性和生動性,它將失去鮮活的血肉;它將失去藝術的光彩。這是因為一方面「看客」的思想、心理、性格是主人公精神世界的協同或互補,「看客」的「丑」將進一步突出和強化主人公「美」或「丑」,同時,主人公的「美」或「丑」將在「看客」身上得到映照和反映,如《阿Q正傳》中的「看客」實是阿Q的「精神勝利法」的再拓展和輻射。阿Q具有庸俗的欺弱畏強的弱點,「看客」也同樣具備,阿Q欺負小D和小尼姑,「看客」們則欺負阿Q。可以說他們一樣的愚庸,一樣的麻木,一樣的鄙俗;另一方面,「看客」形象又是作品內容的深化。如果說前一方面重在強調作品反映社會生活的廣度,擴大作品的容量,那麼後一方面則在突出作品反映社會生活的深度和力度。這充分體現了魯迅先生「選材要嚴,開掘要深」的主張。仍以《阿Q正傳》為例,若沒有「看客」形象,我們讀者就不會有這樣的認識:「精神勝利法」不是阿Q一人的專利,而是我們民族,整個國民身上的嚴重的精神痼疾。由阿Q到那一群「看客」,便由點到面地廣泛地展示了舊中國國民的精神病態,並且突出地強調,這一種劣根性已經深入骨髓,再不引起療救的警覺和注意,那後果就不堪設想!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看客」形象絕不是主人公的點綴,而是與主人公一樣的在作品中舉足輕重的,不可或缺的人物。這正如海涅所說的「在一切大作家的作品裡,根本無所謂配角;每一個人物在他的地位上都是主角」。

二是,「看客」形象為作品中的悲劇性的主人公提供了典型的社會環境

應該說,無論是「看客」,還是作品中的主人公,他們都是相對獨立的完美的藝術典型,他們都生活在閉塞、落後、愚昧的中國鄉村,他們都生活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他們都是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但兩類人物,又構成了一種人與環境的關係,即「看客」群像成了作品中主人公生活的社會環境,成了背景人物。因為社會環境實際上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所構成的一張大網,而「看客」群像就構成了這樣一張大網,主人公則生活在這一張大網中。「看客」的性格本質使我們感受到每一篇作品中的主人公都生活在一個冷酷、勢利、自私、野蠻、落後、愚昧的生活圈中,這在一定程度上預示著主人公悲劇的必然性,這就突出了「看客」受統治階級愚弄,同時又幫同著對作品中悲劇主人公進行精神虐殺的特質,寫出了「看客」形象的可恨而又可悲之處,使人頓足不已。

三是,「看客」形象的刻畫,表現了魯迅作品的藝術風格和審「丑」觀念

「看客」作為集中國民的劣根性和民族精神中的嚴重痼疾的人物形象,它所體現出來的東西是醜惡的,骯髒的,魯迅對他們採取的是冷靜審視的態度,具體說來即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對他們既有鞭撻,也有悲憫,因為他們之所以為「丑」還有著更為深刻的社會根源、歷史根源和文化根源,但魯迅對他們的鞭撻又是嚴厲的,毫不留情的,解剖與展示便是其主要方法,其間還少不了冷嘲熱諷,這就形成了魯迅作品冷峻、諷刺、幽默、質樸的藝術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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