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璽:我的攝影之路是從手機開始的

阮璽是台灣攝影師阮義忠的兒子。與慣用膠片相機拍攝黑白照片的父親不同,阮璽的照片主要由手機拍攝,他稱自己是一名「手機攝影師」。

阮璽用Instagram拍正方形照片,再Facebook和微信上。不同於他在社交網路上的好友們,阮璽常被拿來與父親作比較,讀者甚至期待從他的街頭攝影中找出對攝影傳統的繼承。

雖然是阮義忠的獨子,阮璽從小未被父親鼓勵接觸攝影。而他曾經的職業也與藝術相去甚遠,他在計算機業、傢具業、百貨公司等不同領域當過業務員。如今,36歲的阮璽是阮義忠攝影工作坊經營人,台北一些攝影社團的講師。新的身份與他4年前創作手機攝影密不可分。

阮璽從2012年開始用手機進行創作。2015年,他的攝影集《院喜》(Happiness in a Courtyard)作為台灣第一本手機攝影集,由黑文化出版。隨後,又在台灣舉辦巡迴展覽。

新鮮的觀感、幽默的視角、特殊的氛圍、很強的故事性……看過阮璽的照片,阮義忠不吝誇讚,他甚至發現了被兒子超過的地方——阮璽的照片更能引起年輕人的喜愛。父子倆曾在台灣、大理舉辦過聯展,觀眾們會停留更長的時間在阮璽的展場里。

不過,阮璽卻沒有超越父親的念頭。「我從來不想超越我的父親,這也是不可能的。我只想超越我自己。」不僅不想超越父親,生活於手機時代的阮璽,卻想回到父輩的傳統中去。他正在學習膠片、暗房技術,並且在父親的書房中重溫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阮璽說,這些是他「血液里的東西」。

/口 / / 述/

京都 鴨川 2014

今年二月我和朋友在京都旅行,天氣很冷,甚至有點飄雪(其實京都很少下雪)。日本秋、冬季的河川景色很美;風吹樹晃,孩子們在河岸玩耍。當時我注意到吆喝的聲音,一群國高中生在鴨川兩岸上體育課,他們身穿運動服,像是日劇或少年電影里會看到的場景。幾個女孩子坐在河岸旁的石凳嬉鬧猜拳,我直覺會有事件發生,便留在那裡等,不過一會兒,她們果真在河川上的石階玩起跳格子;因為我對後續發展有所預期,才捕捉到這樣的畫面。後來我才知道,拍攝地點正好是鴨川的正中心,這更讓我覺得別具意義。

這幅作品對我來說是一個轉折點,讓我開始督促自己每張照片都該到達這個水準。後來我再回到鴨川,卻找不到這個地方,當然那天也拍了一些東西,但都馬上就刪掉了。我發現很多事情是珍貴在當下,就算遇見一樣的人、一樣的環境,若我心境不同,就無法記錄相同的景象。

京都 鴨川 2014

再度回到京都時,我特地前往鴨川,卻找不到半年前拍攝女學生於石階跳格子的地方。短暫的感到落寞之後,倒是拍到兩個小朋友在釣魚,也算是意外地賺到了吧。他們一個站在岸邊、一個蹲在川上的石階,其中一位一邊聊天一邊以優雅的動作將魚竿甩出去,形成很美的構圖。川上的男孩被水面映出倒影,有人說看起來像是在坐魔毯,我覺得這樣去解讀也蠻有趣的。

松山煙廠 2012

第三張照片,拍攝地點在台北松山煙廠。Instagram上的手機攝影玩家不乏專業創意工作者,台灣知名設計師王志弘亦是其中一位,我一直有在關注他的作品。台北聽障奧運籌備期間,他在松山煙廠的圍欄帆布四周,拍攝一位老太太正從躍過障礙的運動員底下、方向交錯地走過的照片,題材非常有趣。經過詢問後,我特別前往松煙,也在那裡捕捉到兩位師姐撐著傘、和帆布里的運動員往相同方向前進的畫面,與王志弘先生的手法相反,給觀者一種選手跨越了兩人往前邁進的錯覺。我自己很喜歡這個作品,也可以說是從王志弘先生的攝影當中得到啟發。

大坂 心齋橋 2014

我一直很喜歡側拍人們在鏡頭下的狀態。人總是會在被拍照的時候擺出特別的模樣,他們在鏡頭下不會覺得丟臉,反而自在地表現平常羞於動作的各種好笑姿勢與表情。

我見過很多人在大坂心齋橋上和固力果先生的看板合照,好像已經變成觀光客必定朝聖的行程。我經過時,也在那裡試了很多角度,但都拍不到對勁的照片。當我正想要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一群啟智班的學生聚集在橋上,老師在旁邊要大家模仿固力果先生的模樣舉手合照,同伴之間傻傻地慫恿彼此,好像大家都想要一起在這裡留個紀念,我覺得他們好可愛,便趕緊按下快門。非常剛好地,下一刻老師便走過去替他們調整姿勢。我覺得自己記錄了那群學生最自然難得的樣子。回到台灣沒多久,聽到看版被撤除的消息,就更慶幸當時有捕捉到那個消失的瞬間。

士林 劍潭 2014

在台灣,有些小店的經營人非常有個性。我曾在台東夜市看到一位老闆,全身穿著漆彈裝備、戴起防毒面具賣臭豆腐,乍看之下雖然突兀,臭豆腐卻意外地好吃。他們不是標榜奇裝異服,只是單純地喜歡扮成那個模樣,對品質還是有一定的堅持。從產品的用心,可以想見他們的態度是非常認真的,經營者的性格就成了小店的特色。

最後一張照片,是在台北士林巷弄內的「混蛋老闆果汁店」。他招牌的「混蛋果汁」,其實就是木瓜牛奶加生蛋,只是老闆用戲謔的方式去包裝它,開了客人一個玩笑。如果選擇內用,老闆或許還會給你一杯半的份量,這也是台灣特有的人情味。拍攝當天老闆戴著單車帽、穿著緊身車手褲,他可以說是台灣勞動族群的象徵,努力地將自己喜歡的事做好,用幽默的態度面對人群與社會,認為把自己的小店妥善經營就是一件大事。只要讓客人嘗到一杯好喝的混蛋果汁,他就很滿足了。

口述圖文選自《院喜.Happiness in a courtyard》

黑文化 / 2015一月出版

/對/ /話/

生活:《院喜》這本攝影集上有句話,「把手機攝影認真當成一回事兒,它可以比你想像的做到更多。」你從手機攝影中收穫了什麼?

阮璽:首先是出這本攝影集。我運氣還不錯,剛發表作品,就有蠻多人喜歡的。作品出來後就有出版社找我,出版了以後,有十幾個媒體報道過,還得到一些迴響。開始時在台北和我父親舉辦一個聯展,後來我還有機會去香港、東京、大陸,還蠻好的。雖然是用手機拍的,那個時候我的照片衝到100x100公分,照片放這麼大,能達到很好的效果。

我拍街頭攝影,不斷地去尋找,手機攝影剛好就是去把你過的生活記錄下來。對我來說,攝影就是考驗你有沒有在很認真地過你的生活,把你的想法反映到你的作品裡。越是誠實的創作越有力道,這個太重要了。因為很多人,說的是一套,做的是一套。我覺得創作首先是要跟自己的個性很接近。

生活:你出生於攝影師家庭,父親阮義忠是一個比較傳統的攝影師,據我所知他至今都不怎麼用手機,這是否會對你使用新的媒介進行創作產生影響?

阮璽:要是從很嚴謹的態度去說,我跟我爸想的是一樣的,器材不重要,重要的是思想。我覺得手機攝影的壞處就是太方便了,大家都可以按快門,可以自拍,就變成一個比較自戀的工具。但是也有一些搞攝影搞設計的,完全跨越了技術的門檻,不用懂光圈快門,就可以拍出很多很好的照片。他們可以很直接地把自己的想法表現出來。所以我覺得這是手機攝影的好處。如果你認真去思考去拍攝,手機就會變成一個很便利的器材。讓你更容易地展現出來你的想法。

生活:你如何通過手機攝影表達你的想法呢?

阮璽:我現在看到一個人在窗的外面噴水,拿的是一個很新的器材,但他身在一個很古典的環境中的時候,我很想按下手機快門……但是這個時候拍不清楚啦。

我會被這種有衝突的東西吸引,所以我的照片都有點魔幻寫實,就是在一個很尋常的畫面裡面又有點不尋常。這是我的風格。我的個性是比喜歡開開玩笑,表達一些詼諧。因為我覺得生活本來就很辛苦,很多人會去做負面的題材,但是我想做些讓人家溫暖的,就是讓人覺得生活有時候不需要很嚴肅,可以很開心笑一笑繼續往前行那種。

生活:你父親看過你的手機作品後給出了很不錯的評價,從不被鼓勵做攝影到一起辦聯展,你如何看待他對你的認可?

阮璽:雖然父親沒有直接教我,但是因為從小看到大,家裡那些他買的馬格南大師的攝影書,對我身教言教,成為我血液裡面的東西。我在拍的時候就想,我看到過那麼好的東西,我就要用一個嚴格的標準來要求自己,所以我很講究構圖,我希望我的東西是有基點的,是有一個瞬間的,就像那個時候,他們街頭攝影奉行的決定性瞬間。

生活:你最終還是走了一條與攝影有關的路,說說你對此的期望與打算吧。

阮璽:我個人的想法有點老派的。很多東西越新,越快速,就會喪失掉很多東西。手機攝影肯定是趨勢,但是我們還是要明白攝影的本質是什麼,所以我要去尋根。我還是想用很古典的方式去凝結那個瞬間,讓比較不深刻的東西拉回來一點,讓作品表達深刻一點。

我的攝影之路是從手機開始的,但是我會去用數碼相機,也想要去學膠片跟暗房。就是我也要走路,我要去追尋這個根,把它做到最好。就像玩搖滾樂的,你不去聽Beatles,那說不過去。那你聽Beatles你就知道什麼是藍調,藍調你要追尋到非洲,所以我覺得尋根探尋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物的起源非常重要。重點不是新跟舊,而是事物的本質到底是什麼樣的。我覺得好的東西是可以跨越時代的,所以我要追的也是要了解一些經典的東西。

(2015年8月,採訪於茶之路空間)

阮 璽

1981年生於台北,喜愛音樂、藝術與設計。2012 年起以手機進行攝影創作,現為「阮義忠攝影工作坊」經營人。作品曾刊登於杭州《都市快報》、攝影雜誌《秘境》專文介紹,並於2015年一月下旬出版攝影集 《院喜.Happiness in a Courtyard》(黑文化出版)。

instagram:@softsea

個人網站:http://juanse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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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ranyu

攝影:阮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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