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蓮花：易的結構解讀

《道德經》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道為本原，一是事物整體性描述，二指事物的相對性存在，三是對待性事物加上整體背景構成的系統。

　有人認為「一」指的是本原，這是一種誤讀。老子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無」才是本原。「一」並不是個玄之又玄的東西。比如若將「人」進行相對性描述，可分為男人與女人。從人到男女之區別即是「一生二」。一片樹葉子是「一」，再分析這片葉子，有向陽面與背陰面，這是「二」。這個「二」就是陰陽。

陰陽是從空間意義上對事物的描述，而金木水火土這五行指的是事物的發展過程，陰陽五行是與易分支而並行的一套完整的時空哲學體系。

任何事物，只要納入一個系統，就可對其進行相對性描述。有長是相對於短而言的，有明是相對於暗而言的，有男是相對於女而言的。是與非、美與丑、清與濁、好與壞......都是相對性的描述。陽代表事物的剛性、外在、向上、運動、簡明、積極、無形等等的一面；陰象徵事物的陰柔、內在、低下、靜止、繁複、消極、實際等等的一面。以人為例：男人為陽、女人為陰；一個人身上，背為陽腹為陰，皮肉為陽內部臟腑為陰。表現在一件事上，則所謂凡事有利必有弊。而且利弊之間也是在不斷轉化的。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塞翁得馬，安知非禍？即指此意。動物分公母，植物有雌雄，時間分日夜，季節有冬夏，世界上沒有單一性的結構，陰陽無處不在。

陰陽兩者的組合，按排列方式的不同，分為少陽、太陽、少陰、太陰。少陽與太陽屬陽，少陰與太陰為陰，這也是一陰一陽，只是將陰陽做了進一步的細化。其中少陽為陽中之陰，太陽為陽中之陽；少陰為陰中之陽，太陰為陰中之陰。從空間意義上分析，表達的是事物程度上的差別，就如男人中的純爺們與奶油小生，女人中的李宇春與劉亦菲之別；從時間意義分析，就是一個陰陽循環往複的發展過程。這四象大致相當於五行學術中的木、火、金、水，亦即春、夏、秋、冬四季。為什麼沒有包含土？土為這四者的轉化過程，故土無定方，寄藏於每兩行之間的交接點上。

任何事物都包含相對性的兩個方面，加上一個外部世界，這三者構成整個系統，故三生萬物。比如一對夫妻，一陰一陽，必定還有個外部世界，他們不能在真空中生存。三者的組合才構成這對夫妻的世界。

所以八卦之卦象皆由三爻組成，從這點看，周易是將單個的事物放入整體背景中去分析的，而不是單從孤立的雙方考慮。一個手掌有正面與反面，一陰一陽，屬陽的手背決定手的架構，屬陰的掌心決定手的用途。但手掌是屬於人體系統之中的，也是世間萬象之一，不能不受外界的影響。所以必須將陰陽之外的整體背景納入考慮範疇。

陰陽是二，是定性與定量分析；外象是一，一是混沌狀態，相當於模擬分析。因為外界太過宏大，不可能做精確的定性定量分析。二與一相疊加，成就三爻卦，數字化與模擬化同時應用於一個卦象之中。

到了一生二這一步以後，周易體系與陰陽五行體系分道揚鑣，拱手作別，從此山遙水遠，各自珍重。所以這兩者是一個源頭，兩個分支，兩套獨立的哲學體系。

正因為周易思想是從整體意義上分析，將陰陽放在外界整體環境中分析，所以易的占卜，往往近則一時一事，遠則數朝數代，乃至歷史發展的長河、天地生滅的變遷皆可推斷。而命理是建立在陰陽五行哲學基礎上的，更側重於陰陽內部的分析，而沒有納入外界環境的分析過程，所以是一個不完備的系統。外界環境的變遷與心理觀念的變化，都會對命理的準確性造成很大的影響，而易的宏大與精準是無可比擬的。

陰陽的三爻組合，最多可組成八個卦象，這就是八卦的由來。其中乾坤是天地卦，乾卦為純陽，坤卦為純陰，表達的是一種理想的狀態。其餘六卦表示屬於世間的萬事萬物，這也是易經以六爻成卦的原因所在。這六卦都是陰陽交錯，所以世象永遠是善惡參雜、是非混沌的，從來沒有圓滿的狀態，圓滿只存於我們的夢想之中。

八卦的排序有先天八卦與後天八卦之分。先天八卦按照對等的原則排列。每相對的兩卦，陰爻與陽爻必定相對應，卦象完全相反，義理完全相異，這是遵循一種嚴格的對等原則。

我剛開始接觸易理時，被先天八卦那種近乎莊嚴的對等排列方式所吸引，很不理解後天八卦的排序方式。我想當年先人們為八卦排系時，一定走過這條路子，只是後來發現此路不通，因為沒辦法起用。先天八卦排序中只表現出性質的對等關係。後天八卦按發展過程排序，坎屬水、震屬木、離屬火、兌屬金，其餘四卦皆為轉化過程。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木生金、金生水，如此循環相生，周而復始。後天八卦的對稱是時間與空間的對稱，而不再只是性質的對稱。這種對稱與五行的生克轉化關係完全對應。從一生二後，周易與陰陽五行歧路各別，到這裡再一次相逢。當真是打不散的親兄弟，拆不開的小夫妻。

單按卦象分析，每一爻或每一整體卦象都是表示的象，即空間分析。但從爻及卦的排序中，時間周流關係就出來了，這就是時間分析。所以八卦與六十四卦，與陰陽五行哲學一樣，也是時空定理。任何一種完善的哲學體系，最終的歸宿，必定納入時空分析之中。

時間與空間是相互包藏的，時間藏於空間之中，空間表現在時間狀態下。我們感到時間的流逝，是通過太陽的東升西沉、鏡中容顏不再而感受到的，這就是時間藏於空間；我們看到、聽到與感受到的是當下的現象，看不到茫茫然的未來，也抓不住記憶中的過去，空間必定寄於時間之中。所以在各種預測系統中，有的從時間取象，有的從空間取象。因為時空的相互包藏性，取時間與空間中的任何一象，皆可全而推之。

伏羲畫八卦時，那時的人心清凈，世界簡單，所以三爻結構的八卦就足以概括世間之象；後來的人事發展，社會關係與事理越來越複雜，三爻卦不夠用了，就將兩個三爻卦疊加起來，成六十四卦。隨著社會進一步發展，人心越來越亂，世象越發複雜，六爻卦都不夠用了，依十二爻之主變卦的占卜方法應運而生，四千零九十六卦才足以明世事。

三爻卦時期，除了乾坤這種生天卦外，其餘卦象皆是陰陽相配，納入背景世界，以此描摹與預測世間萬象。到了六爻時期，乾坤兩卦還是未變，紅塵萬丈、滄海桑田，不管如何變化，天地無言。其餘卦象卻不再是一陰一陽一世界，而多了些亂象，添了些紛爭。顧不上陰陽是否和諧，來到這世間就是註定的命運，由得著你想怎樣就怎樣？小樣兒你就從了吧。

到了十二爻占卦的時期，每起一卦必有變爻，即使所起的卦象是純陽或純陰的乾坤卦也不可避免。這個世界隨時充滿變數，我們生活在了一個不確定的世界。

易經原本是一本占卜的書，中國自古有重視實用的傳統，所以很少有純粹的哲學著作。只是後人在卦象的解讀中，發現其中包藏著深厚的哲學原理，所以易經成為道家、儒家、兵法、陰陽術、中醫學、星相學等等學派的共同經典，成為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源頭。在傳統社會中，上至宇宙萬象的認知、治國用兵之道，下至醫卜星相、百姓日用，無一處沒有打上易理的深刻烙印。那些至簡至純的符號之中，包藏著深遠的天地人間之道，深深地折服過古往今來太多大智慧之人。如古人所言：「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已多時」，我想這就是易的魅力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