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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之癌」的四重病因

子牙按:很抱歉「消失」這麼長時間,因為工作關係,我每個月都要到海外一段時間,期間日夜顛倒,完全無暇他顧,所以上期討論的議題,到今天才能奉上下篇,實在非常抱歉。不過,因為正好這次經停香港,也讓我透過再一次的實地調研,可以給出更準確的答案。

畸形發展的香港地產被廣泛認為是「香港之癌」,它不僅放大了香港的貧富差距,透支了市民消費能力,還瓦解著城市發展的倫理價值,給香港市民,特別是中下層市民,帶來了難以名狀的切膚之痛,成為一系列尖銳矛盾的根源之一。

那麼,是什麼讓香港產生了這個癌痛,大致又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找到病根。

第一個首要病根是香港的土地供應制度。香港無論是港英政府還是回歸後的特區政府,都受惠於房地產業。港英政府時,英國作為當時的「世界工廠」,為了讓貨品能夠廉價銷往海外,在全球需要大量自由港口,身為殖民地的香港,因此被宗主國英國定位為自由貿易港。

此舉導致港英政府無法從貿易中徵稅,加上香港缺乏自然資源,港英政府唯一可做的便是掌控土地,搞大家現在都很熟悉的「土地財政」。這就使得港府成為香港土地的唯一供應者,最大的土地開發商,透過限量賣地抬高地價,逐年成為歷屆港府最倚重的財政來源。

這一情況在中英談判時又被人為加劇。香港回歸談判時,為防止港英政府寅吃卯糧,在政權交接前把香港的土地家底兒折騰光,《中英聯合聲明》限定港英政府在回歸前每年只能售地50公頃,土地供應因此被大幅壓縮,導致房屋價格在80年代快速上漲,在回歸前達到最高點。

港府從1999年開始施行的「勾地」政策,也是推高香港房地產價格的罪魁禍首。因為香港政府幾乎擁有香港所有土地控制權,能起到限制土地供應及保障政府賣地收益的「勾地」政策,使得發展商只能以信息不對等的出價方式,來向政府表明購買意向,在地產商和政府的不對稱博弈過程中,唯一不變的結果就是地價不斷上漲。

而港府則從中賺得盆滿缽盈。統計顯示,從2009到2014年,港府平均每個財政年度的總收入中,有高達24%來自賣地、補地價、物業稅和印花稅等地產相關項目。

也是循著這個思路,香港土地規劃對地產開發進行了嚴格限制。香港總共約1111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積,按照用途,住宅面積合計僅77平方公里,佔到香港總土地面積的6.9%,其中私人住宅、公營房屋和鄉郊居所分別為26、16、35平方公里。其它大量為不可開發的林地、草地、灌木叢林。甚至農地也佔到了4.6%。

而我們知道,香港農產品基本都依賴進口,農地基本上沒有產出價值,大多變成了使用效率極低的工業堆場。而這些農地,其實完全可以拿出來一部分進行政府公屋或商業地產開發。

這一點香港和內地不同,內地有超過13億人,如果飯碗被端在其它國家手裡,糧食供應萬一出現問題,那麻煩可就大了,到時候別說被人卡住脖子勒索,連進口可能都沒處進口。因為糧食事關整體國家安全,所以香港可以不要農地,內地絕不可以機械照搬,農業用地要能保持糧食基本自足,這一點對內地非常重要。

之前內地搞房地產市場,包括土地財政,幾乎都是全盤照端從香港學習。內地房地產市場這些年迅速發展,制度引進居功至偉。但與此同時,這種不加選擇的引進,也產生了非常嚴重的、類似於香港的問題。以後再搞制度引進與創製,一定要結合內地實際才行。

香港癌痛的第二個原因,是地產商和銀行等地產金融業的綁架。

香港居民的住房花銷佔總收入的30%以上,在香港素有「樓市好,經濟好」一說,但其實地產本身在香港GDP中占的比例並不高,居多維整理統計,就算在上世紀樓市輝煌的八九十年代,也不過是10%左右。

以10%的GDP,卻拿走港人總收入的30%,除了作為最大地產商的港府獲利豐厚,地產商利潤當然也極為可觀,其利潤遠超其他行業,單是四大地產商的稅前溢利,就合計共達千億港元。

豐厚的利潤誘使資金源源不斷流向地產,使得香港經濟不斷脫實向虛,加劇了產業畸形,其它產業發展被嚴重抑制。數據顯示,2008年至2013年,香港FDI(外來直接投資)合計為3.3萬億港元,其中與房地產相關的金額佔到65%,而在2010至2012年的高峰期,更是超過80%。

另外,數據也顯示,2009年,在10.6萬億港元的總貸款額中,和房地產相關的住宅買賣、建造業及物業發展共佔到48%,而同期貿易融資、財務金融及批零總貸款額度合計僅有19%。2014年20萬億的銀行總貸款額中,地產業相關貸款仍然超過40%。

扭曲的物業借貸,堆積出破紀錄的成交額。在2009年至2014年間,香港樓宇買賣的合約總值高達3.5萬億港元,而作為國際購物中心,同期零售業銷售總額卻只有2.4萬億港元。

此外,從土地儲備看,香港幾大地產商的土地儲備,加上所收購的農地,多達1010公頃,而政府擁有的土地儲備卻只有200公頃。地產商拿到土地後根本不急於開發,而是囤積居奇,嚴格控制市場供應,如政府賣地一般推高市場價格,也成為推動房價上漲的另一重要原因。

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非常明顯的經濟扭曲。一方面,港府以嚴格的、類似於計劃經濟的方式高價炒地供地;另一方面,對房地產和金融這兩個具有高度壟斷性特質的行業,卻採取了幾乎放任不管的自由市場經濟模式,使得後者在一個典型的賣方市場可以隨心所欲。

這就使得整個香港的房地產市場,在港府賣地扒去一層之後,又被自由競爭且高度壟斷的地產和金融機構聯手再扒去第二層皮。層層盤剝之下,香港房價想不上漲,幾乎已沒有可能。這種情況,在內地這些年是不是也很熟悉?

當然,這種情況在香港尤甚,造成的產業扭曲也更厲害。因為房地產是個很長的產業鏈條,在內地就算價格暴漲,也能帶動包括基建材料、工業製成品在內的很多產業發展,創造就業和財政稅收。而因為香港幾乎沒有本地基建用品供應,工業製造也早已被轉移到內地,這一畸形發展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更甚。

香港癌痛的第三個原因,是有產者囿於自身狹隘利益的短視。

上述香港房地產市場畸形發展的狀況,以及造成問題產生的原因港府知不知道?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問題是,不僅賣地上癮的港府自身難以從現有的利益結構中抽身,地產商、金融業者和有產階級的政策綁架以及遊說施壓,也使得港府根本抵抗不了這些產業財閥的壓力。

在房地產市場,港府一旦想有介入市場調控的動作,大地產商和銀行等機構的杯葛、有產者破壞自由市場機制的指責即紛至沓來。而這些指責,在奉行自由資本主義市場理念的香港,被認為是極大的政治不正確,因而給港府政策創製與推行,造成了極大政治和輿論壓力。

我們知道,房地產行業因為捆綁了銀行信貸、經濟成長指標等,具有內在剛性,幾乎只能上漲不能下跌,短期內房屋價格快速下跌,不僅可能引發斷供潮,導致金融行業崩盤,還會嚴重影響到有產者的生活和資產數量,進而在自由社會下產生非常嚴重的政治與經濟衝突。

香港回歸後第一任港府為了壓低樓價,原本推出了「八萬五」政策,即每年私人樓宇單位、居者有其屋單位和夾心階層住房計劃單位供應不少於八萬五千個,希望十年內全港七成的家庭可以自置居所,輪候租住公屋的平均時間由六年半縮短至三年。

結果,這一很有魄力的德政政策,因為生不逢時地遇到了97年亞洲金融危機,導致房屋價格在五年內下跌將近七成,引發了銀行和有產者的強烈反彈,其招致的後果,關注香港時事者應該都很清楚。

因為反彈嚴重,港府只能停止這一政策,轉而又開始賣地熱樓。從此之後,歷任港府都沒有再敢在樓市動手。相反,為了挽救低迷的經濟,港府不僅未選擇發展商業和工業,反而卻採用抑止拍賣土地的方式,人為提高土地價格,使得房地產日益成為香港不可承受的民生癌痛。

香港癌痛的第四個原因,和香港在國際和區域的地位密不可分。

香港是個高度國際化的城市,自由港,美食中心,國際金融和區域交通中心,資金進出方便,專業人才數量極多。再加上香港背靠內地腹地,進出內地方便卻因為和內地制度不同而具有充分的自由表達空間,相對於內地城市對國際社會仍具有極大吸引力,不少域外國家的官商達人,都願意在香港置產。

這些年中國內地經濟蓬勃發展,產生了一大批富人,這些富人也大多會鎖定香港作為走出國門的第一步。而內地一二線中心城市這些年房價暴漲,和香港的房價差距在迅速縮小,很多人為生意、居住或投資需要,也會在香港購房,特別是高端房產,這就更推高了香港房價。

事實上,最簡單地判斷一個經濟體(或主要城市)的未來房價會上漲還是下跌,只要看兩個因素就可以:人口和資金。如果人口持續增加,資金能夠持續進入,基本上房價都會維持上漲態勢;反之,若人口和資金穩定不變或出現下滑,房價也會維持相應態勢。

為防止外地人購房炒高房價,港府也採取了不同稅收政策。比如,從2016年11月5日起,全面提高印花稅率,稅率統一調高至交易額的15%,使得非香港永久居民在港置業繳的稅率將達房價30%。但買房多交稅這種事,對那些計劃在香港置產的富豪官商來說,真的沒有太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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