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崧舟:寫作教學三問
作文教學最怕什麼?最怕學生寫不出。學生為什麼寫不出,據說是因為他們缺乏生活。生活是作文的源頭活水,沒有生活這一源頭活水,作文自然言之無物。想想也是,現在的孩子哪裡還有什麼生活?有一個詞頗能說明當代孩子的生活狀態,那就是「圈養」。孩子們的生活內容是被父母設定的,周一到周五,自然是上學、讀書、放學;周六和周日,自然是興趣班、輔導班、特長班。孩子們的生活方式是被父母規定的,不能上網,不能看電視,不能獨自外出遊玩,不能在同學家過夜,不能看閑書。孩子們的生活範圍是被父母限定的,從家裡到學校,從學校到家裡;從家裡到培訓機構,從培訓機構到家裡;從家裡到超市,從超市到家裡。總之,孩子們的生活是完完全全被圈養了。圈養者不光是孩子的父母,還有孩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孩子的老師,還有老師的頂頭上司校長,還有校長的頂頭上司教育局局長,還有局長的頂頭上司市長,就這樣一直往上推,整個社會都成了孩子的圈養者。這個想法具有極大的說服力。於是,作文教學的首要任務是為孩子們充實生活。於是,就有了這樣的作文教學模式:組織一次秋遊,寫一篇遊記;組織一次野營,寫一篇有趣的活動;組織一次義賣,寫一篇愛的體驗;組織一次給父母洗腳,寫一篇孝心溫暖我的家;組織一次登山比賽,寫一篇挑戰極限。諸如此類,不一而足。那麼,我想問的第一問就是:寫不出真的是因為孩子們沒有生活嗎?我們一起來看看這篇作文,這是一位一年級的孩子寫的作文。吃山竹
今天媽媽買來一包山竹。我們吃得好開心啊!
吃著吃著,我數起山竹「肚子」上的「花瓣」來,1、2、3、4、5,有5個「花瓣」。數完,媽媽問我:「別的山竹會是幾個花瓣呢?」我說:「肯定都是5個的,因為它們的品種都是一樣的呀!」我拿起一個山竹數起來。「哎呀!6個。」我尖叫。真是太奇怪了,我繼續數,發現還有7個花瓣的。
真有意思,不知道有沒有3個、4個、8個、9個……花瓣的山竹呢?媽媽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帶我到小區水果店。我們只找到了4個花瓣的山竹和8個花瓣的山竹。
老闆娘也很好奇,問我們:「是不是有幾片花瓣,裡面的肉就有幾片啊?」這個,我們也不知道。所以,我們又買了一大包山竹吃吃看,原來花瓣個數跟裡面肉的片數沒有關係。
晚上,我上網找「山竹」。知道「花瓣」原來叫「蒂瓣」,網上還說吃山竹要挑6個蒂瓣的,肉甜核小。
山竹的學問還真多啊!
這篇作文,寫的是孩子最普通、最平常的生活——吃水果。哪個孩子沒有吃過水果?吃水果這種生活需要我們去刻意創造嗎?我想不需要。但是,在孩子的作文中,有寫吃水果的內容嗎?我特意翻看了一下現行語文教材的所有習作設計,又特意翻看了一下我手頭的10多本優秀習作選,結果發現一篇都沒有。
我想,一定只有這樣一種可能:吃水果實在太平常、太普通了,這樣的生活也算生活嗎?這樣的生活也配寫進作文寫嗎?
這樣往下分析,我發現了一個更奇怪的現象:孩子們所寫的作文大多指向他們的非常態生活。
家庭非常態生活:親子遊戲,吵架,給父母洗腳,家庭讀書會,家庭迎新晚會,接待外國學生……
家庭常態生活吃飯,喝水,睡覺,刷牙,洗臉,上廁所,寫作業,看電視,做家務,聊天,招待客人……
學校非常態生活:上公開課,運動會,文藝演出,學科競賽,接待參觀團,春遊秋遊,值周……
學校常態生活:晨讀,出操,上課,大課間活動,午餐,午間閱讀,社團活動,寫作業,考試……
社會非常態生活:去敬老院,外出旅遊,看演出,上醫院看病,環保志願者活動,參觀博物館……
社會常態生活:上超市購物,坐公交車、地鐵,打的,小區散步、活動,路邊小店買零食……
因為非常態生活是稀缺的、少量的,而我們的觀念中,所謂的缺乏生活,指的正是這類非常態生活。但是,非常態生活是孩子生活的全部嗎?當然不是。非常態生活是孩子生活的主體嗎?當然也不是。
那麼,為什麼不去激活、開掘、擦亮孩子們的常態生活呢?
有一次,我跟學生講,不要說吃水果能寫進作文,連刷牙、洗臉、上廁所也能寫進作文。這次回家,請你們特別留意家裡人是怎麼刷牙的,有什麼不同。
果然,就有學生寫了這樣一篇作文,作者是五年級的學生。
擠牙膏每個人擠牙膏的方式都會有所不同,從中會流露出你的個性,那天回家,我就特意觀察了一下我們一家三口擠牙膏的方式。
晚上八點鐘,媽媽照例來到衛生間準備刷牙洗臉,我也跟了進去。只見她先輕輕地拿起牙膏,擰開蓋子,從牙膏的底部一點一點地往上擠,她的動作是那麼輕柔,彷彿那並不是一支牙膏而是一個富有生命的小東西,也會喊疼,也會笑。直到牙膏從牙膏管里擠出來,把整支牙膏擱在杯子上,媽媽才打開水龍頭,把牙刷放在下面沖,沖了半分鐘左右,關了水龍頭,甩掉牙刷上的水,用極快的速度把正在從牙膏管口上滑落的牙膏接到牙刷上。接著,媽媽就拿起杯子開始刷牙,而那支擱在杯子上的牙膏因為沒了「靠山」,「啪」的一聲倒在洗臉台上。
媽媽洗好臉不久,爸爸從房間里走出來,按照往常的慣例,喝完一杯冷水後,才來刷牙。看來爸爸今天的心情不錯,他一邊哼唱著一首不知名的歌,一邊從杯子里拿出牙刷,時不時敲打一下杯子,似乎在為他的歌伴奏。在杯子里盛了一些水,拿起牙刷在裡面不停地攪拌,乾淨了,把水倒掉,他隨意地拿起牙膏打開蓋子,從中間摁了下去,擠在牙刷的中間,擠了長長的一條牙膏。擠完後,他把牙膏輕輕平放在台板上,只見那支牙膏中間部分凹進了一大塊,好長時間都沒有恢復原狀。
到了九點鐘,媽媽躺在床上朝房間里的我喊了一聲:「婷婷,可以去洗臉了!」「哦!」我不情願地放下手中的書,慢慢地走向衛生間。拿起牙刷,漫不經心地打開蓋子,在牙膏最多的地方輕輕擠了一下,三顆綠豆大小的牙膏就擠出來了,我把它們分別點在牙刷的上、中、下部位。擠完牙膏,我擰上蓋子,把整支牙膏輕輕往上一拋,牙膏便重重地跌落在檯面上。
你們看出我們一家三口擠牙膏的個性了嗎?
刷牙,擠牙膏,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生活。幾乎從來沒有孩子去有意觀察過刷牙的生活,因為他們早已習以為常、習焉不察了。孩子們怎麼可能沒有生活呢?除非他們根本就沒有活過。只要活著,就有生活;只有活著,就是生活。
因此,問題的關鍵不是孩子們沒有生活,問題的關鍵是如何照亮孩子們的生活,尤其是常態生活。《擠牙膏》這篇作文,就是照亮生活的結果。由這篇作文,我們可以發現照亮生活的幾個基本環節:
第一,聚焦。就是有意識地將自己的注意力投向這一常態生活。本來,刷牙在你的生活感知中處於黑暗狀態,就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好好注意過自己的刷牙。那麼,從這一刻開始,你關注刷牙,集中注意力去感知刷牙。這時,刷牙才真正成為你的生活,因為你的覺知照亮了刷牙。
第二,定向。就是確定一個觀察的角度,事實上,同樣的生活因為觀察角度的不同,最終的感知結果是不同的。有時候,角度決定著生活。因此,確定觀察角度就顯得非常重要。刷牙的觀察角度當然可以多種多樣,我們在這篇作文中看到的是這樣的角度:比較爸爸、媽媽和我擠牙膏的不同。於是,感知就朝向了這些不同點。在這裡,角度常常意味著選擇。因此,所謂的照亮,其實不是全體,而是某個維度。當你照亮某個維度時,也意味著你遮蔽了其它維度。
就刷牙而言,我們可以確立的觀察角度一定是多元的,譬如:你可以從味覺的角度去覺知刷牙;你可以從純粹聽覺的角度去覺知刷牙;你可以從嗅覺的角度去覺知刷牙;可以從擬人的角度(把牙膏當作人)去覺知刷牙;你可以從不同牙膏的比較中(雲南白藥、高露潔)去覺知刷牙;你可以從不同心情的比較中(考砸了、得了大獎)去覺知刷牙;你可以從不同人物的比較中(大人、小孩)去覺知刷牙;你可以從一支牙膏的變化中(從滿到空)去覺知刷牙;你可以從推銷一支牙膏的角度去覺知刷牙;你甚至可以從不刷牙的角度去覺知刷牙……
第三,充分覺知。如果把你的觀察比作手電筒,聚焦是把手電筒的開關打開,定向是讓手電筒的光投向一個地方,而充分覺知則是讓燈光持續照亮每一處細節。生活只有在充分覺知中才能顯現出她的色彩、質地和旋律來。
我們回頭再看《擠牙膏》這篇作文,它的意趣全在細節中,而這些細節正是充分覺知的結果。以寫媽媽擠牙膏為例:
動作上的細節:只見她先輕輕地拿起牙膏,擰開蓋子,從牙膏的底部一點一點地往上擠。
感受上的細節:她的動作是那麼輕柔,彷彿那並不是一支牙膏而是一個富有生命的小東西,也會喊疼,也會笑。
時間上的細節:直到牙膏從牙膏管里擠出來,把整支牙膏擱在杯子上,媽媽才打開水龍頭,把牙刷放在下面沖,沖了半分鐘左右,關了水龍頭,甩掉牙刷上的水,用極快的速度把正在從牙膏管口上滑落的牙膏接到牙刷上。
聲音上的細節:接著,媽媽就拿起杯子開始刷牙,而那支擱在杯子上的牙膏因為沒了「靠山」,「啪」的一聲掉在洗臉台上。
其實,所謂的言之有物,所謂的寫具體、寫生動,全賴充分覺知這一點。充分覺知,是對生活的照亮,也是對語言的照亮。覺知不到,語言不到。
一定要寫有意義的生活嗎?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所有的常態生活都能進入作文呢?刷個牙可以寫成作文,洗把臉可以寫成作文,甚至上一趟衛生間也可以寫成作文,請問,這樣的作文還有意義嗎?
於是,就引出了我的第二問:一定要寫有意義的生活嗎?
一位三年級學生寫了這樣一篇作文,題目叫《我的理想》。
我的理想爸爸沒有走的時候,希望我當個科學家。爸爸走了以後,媽媽希望我當個公安。我不想當科學家,也不想當公安,我的理想是當一條狗。因為,我和媽媽都怕鬼。聽說,狗是不怕鬼的。如果我成了狗,我們就不用怕鬼了。
語文老師給這篇作文打了一個大大的叉,還特意寫上評語:你成了狗,你的爸爸媽媽不就成了狗爸狗媽了嗎?記住,世界上根本沒有鬼。
無獨有偶,另一位三年級學生也寫了一篇作文,題目叫《難忘的一天》。
難忘的一天國慶節那天,天氣十分晴朗,我和我的爸爸興高采烈地去動物園玩。
動物園裡的動物很多,可我最喜歡看的還是河馬,開始我以為河馬就和馬差不多,很會跑,人可以騎在上門(面),在水裡游,懷著激動的心情,我終於看到河馬了,沒想到河馬又肥又大,一個長方形的大腦袋上長著一個又寬又大的的嘴巴,笨笨的樣子可有意思啦,它的尾巴很短,皮黑黑的,發亮,沒有毛,聽說是非洲來的客人呢。
河馬的樣子真可愛啊,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愉快的國慶節。
語文老師給這篇作文打了合格分,後面也寫了一段評語:作文文字通順,條理清楚,但立意不高,寫國慶應和祖國的富強聯繫起來,你應想到,沒有祖國的強大,河馬怎麼會到中國來呢?
有人問,你會怎麼評這兩篇作文?我的回答:都是好作文,都可以打90分以上。
什麼是有意義的生活?
孫紹振先生在《貼近生活、貼近自我、超越自我》一文中指出:「在有些人看來,孩子們的生活不是生活。在他們感覺中,生活是一種本質的真,是偉大的、光輝的,孩子們的日常生活太渺小了。」
其實,老師們之所以認為孩子們缺乏生活,一半是因為他們將生活窄化為所謂的「非常態生活」,刪除了大量的、經常的、基礎的「常態生活」;一半還是因為他們將生活拔高為所謂的「有意義生活」,而將那些看似「無意義生活」拋於九霄雲外。如果真是這樣,孩子們可寫的生活當然是少之又少、空之又空了。
但是,意義是什麼?生活的意義究竟是誰賦予的?
就以《我的理想》為例,在成人世界中,科學家、公安是有意義的;但在兒童世界中,自己成為狗從而保護媽媽,這才是他生命的意義。這是一種多麼純粹、多麼富有想像力的情感表達啊!
我們來看這篇作文,也是一位三年級學生寫的。
怕回家別看我天不怕,地不怕,其實有三怕,一怕回家,二怕黑,三怕鬼。
其中我最怕回家了,但可不是怕考試考不好,吃「竹筍炒肉片」,讓我來確切地解釋一下。
因為家離學校近,所以我一人回家。放學走出校門時,我總會故作輕鬆,背著書包,哼著小曲,一蹦一跳地回家,其實我這時總是緊張地看四周有沒有可疑的人,沒有,我才安心地繼續走。
我家在小區的最角落,來往的人很少,樓道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這也是我怕回家的一大原因。為了緩解自己的恐懼感,我會大聲地唱歌,一步步走上樓,到了家門,你們就會馬上拿鑰匙開門,可我在這時心裡最緊張,像擊鼓似的,「怦怦怦」地跳,這是因為我們家進過小偷,心裡慌。所以為確保自己的安全,我總是邁著輕輕的步子,耳朵緩緩貼上門,屏息凝視,側耳細聽屋裡有沒有聲響,沒有,我才會把鑰匙插進鎖孔轉動。如果門上過保險的,我會放下心,如果只是一道關沒保險,我就會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小偷又進家門了,立刻下樓找人幫忙。
這就是我怕回家的理由,真希望能有人接我回家。
我為什麼欣賞這篇文章?沒別的,真性情!其實,從來就不存在外在於主體的所謂生活。生活一定是自己的,生活的意義一定是自己賦予的。生活讓你自己動了心,無論是喜是怒是哀是樂,還是這篇作文所寫的怕,就是意義所在。還能有什麼別的意義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篇作文以一位三年級兒童的視角和筆觸,將這一人類普遍共通的感情寫得多麼真切、多麼細膩。這難道不是意義嗎?
怕回家,但正是在直面恐懼中,孩子學會了長大。真實的生活從來都是有善有惡的,這難道不是意義嗎?
我們的教育不是都在高喊要培養孩子獨立自主的能力嗎?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自我防範、自我保護的意識。但是,喊喊口號有用嗎?讀讀教材有用嗎?生活本身才是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課堂。這篇作文,極生動、極細膩地表達了一個孩子在生活中學到的自我防範、自我保護的意識,這難道不是意義嗎?
其實,真感覺、真性情就是作文的意義所在。即使你通篇在寫崇高與偉大,如果寫不出自己的真感覺、真性情,那樣的作文依然毫無意義。
為什麼寫不出有意義的生活呢?但是,為什麼我們總是寫不出有意義的生活呢?這就是我的第三問。
朱光潛先生在《我們對於一棵古松的三種態度:科學的、實用的和美感的》一文中這樣寫道:
假如你是一位木材商,我是一位植物學家,另外一位朋友是畫家,三人同時來看這棵古松。我們三人可以說同時都「知覺」到這一棵樹,可是三人所「知覺」到的卻是三種不同的東西。你脫離不了你木材商的心習,你所知覺到的只是一棵做某事用值幾多錢的木料。我也脫離不了我的植物學家的心習,我所知覺到的只是一棵葉為針狀、果為球狀、四季常青的顯花植物。我們的朋友——位畫家——什麼事物都不管,只管審美,他所知覺到的只是一棵蒼翠勁拔的古樹。我們三人的反應也不一致。你心裡盤算它是宜於架屋或者制器,思量怎麼去買它,砍它,運它。我把它歸到某類某科里去,注意它和其他松樹的異點,思量它何以活得這樣老。我們的朋友卻不這樣東想西想,他只在聚精會神地觀賞它的蒼翠的顏色,它的盤屈如龍蛇的線紋以及它的昂然高舉、不受屈撓的氣概。
朱先生的這番話已經說得非常透徹了,對於生活,你至少可以用三種不同的態度對待之,一為科學的,像植物學家那樣;一為實用的,向木材商那樣;一為審美的,像畫家那樣。
那麼,對於作文,我們當取哪種態度才是可行的呢?我以為,像畫家那樣,以審美的態度去覺知生活、發現生活的意義,當是最為可取的。因為,三種態度中,只有這種態度才是唯一彰顯主體的,它是情感的,而且是帶著想像的性質。而這,正是生活的意義所在,也是作文的意義所在。
有一年,《杭州日報》組織中小學作文競寫,有一期,他們讓我起一個競寫題目,那段時間杭州老是下雨、老是下雨,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我隨口一說:太陽什麼時候出來。記者很敏感,就說這個題目好。這就有了一期以《太陽什麼時候出來》為題的競寫活動。
我們來看一篇二年級學生寫的作文。
太陽什麼時候出來這幾天都下雨。每當下雨的時候,我最難過的就是媽媽送我去學校。因為我還要背著重重的書包躲在媽媽的雨衣里,很不舒服。
晴天的時候,我可以坐在後面,而且書包像羽毛一樣輕。這讓我覺得晴天很舒服,又干又溫暖。雨天很難過,又濕又冷。我想雨天是因為雲姐姐哭了,晴天是因為雲姐姐在笑。
所以,我好希望雲姐姐笑啊,笑啊……這樣太陽就能露出笑臉了。
記者希望我為這篇獲獎作文寫點評語,我是這樣寫的:
太真了!躲在媽媽的雨衣里,喘個氣兒都費勁,能舒服嗎?晴天多好,別說書包輕得像羽毛,坐在後面的你,不也成了一朵人見人愛的雲寶寶嗎?
太美了!「雨天是因為雲姐姐哭了,晴天是因為雲姐姐在笑。」我敢保證,這是天氣預報的叔叔阿姨們想上一萬年也想不出來的氣象解說。
太善了!瞧,為了湊足「真善美」,我怎麼著也得再為你找一個「善」出來。善在哪兒呢?善在「我好希望雲姐姐笑啊」!誰不希望雲姐姐笑呢?因為,誰都希望自己的生活充滿陽光,哈!
我們再來看一篇四年級學生寫的作文,題目叫《小狗有思想嗎》。
小狗有思想嗎今天,我終於大大地殘酷了一回——把小狗哈尼和聰聰送掉了!
哈尼和聰聰是我們家的小雪生的。以前,爸爸媽媽就說要把它們送人。家裡已經有四條狗了,太多了!可我一直不捨得。直到今天,我想了又想,趁現在才養了兩個月,感情還不是很深,送就送吧!如果以後送,會更捨不得呢!我真的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後忍痛割愛,把它們親手交到爸爸的一個朋友手裡。朋友叔叔家裡大,養再多的狗也不成問題。
那個叔叔走了,兩隻小狗狗被他扛在肩上。我遠遠望著小狗,不敢和它們悲傷的眼神對視。
回到家裡,一開門,哈尼、聰聰的媽咪——小雪就撲上前來,看到兩個孩子沒回來,它不禁愣住了。
接下來的一個下午,小雪都沒胃口,沒精打採的。剎那間,我領悟到了真正的母愛是什麼,並開始懷疑狗狗是不是也有思想。
現在是晚上九點了,我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心裡總是想著哈尼和聰聰。於是我偷偷爬下床,開了檯燈,寫下了這篇文章。沒想到小雪也醒著,悲傷地把聰聰和哈尼常玩的布娃娃拖到自己懷裡。我想,狗是有思想的。
小雪,如果你有思想,能不能體諒一下我的苦衷呢?
狗有沒有思想,我們可以存疑。
但是,很顯然,小作者並沒有從一個狗販子的角度或者一個動物學家的角度與小狗建立關係,那種關係,要麼是實用的,要麼是科學的。在這裡,小作者與小狗之間完完全全是一種審美關係。是彼此之間的情感讓他們超越了人與物而顯現為一種人與人的關係。
我們說狗通人性,其實這是要有前提的。這個前提就是人通狗性,所謂人通狗性,其實就是將人性遷移到狗上,從而以狗為鏡,反照自己的人性。
這樣一種智慧,就是我們常說的詩性智慧。而兒童,天生就有這樣的繆斯心性,天生就有這樣的詩性智慧。照亮作文意義的,也是兒童天生就有的詩性智慧。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為兒童的這一詩性智慧去蔽。在兒童的詩性智慧尚未打開之前,所謂的作文知識、作文方法、作文技巧統統都是一種遮蔽。
我們為什麼要作文?也許,一千個寫作者會有一千種回答。我以為,作文,終究是為了生命的成長!
周國平在談到寫作時這樣說道:「對於我來說,人類歷史上任何一部不朽之作都只是在某些時辰進入我的生命,唯有我自己的易朽的作品才與我終生相伴。我不企求身後的不朽。在我有生之年,我的文字陪伴著我,喚回我的記憶,溝通我的歲月,這就夠了,這就是我唯一可以把握的永恆。」
是的,作文就是將易逝的生命兌換成耐久的文字。作文,既是一種學習方式,也是一種生存狀態,更是一種生命成長。
所以,作文真的不只是「寫」的事,更是「思考」的事、「體驗」的事、「探索」的事、「發現」的事、「成長」的事!
為了生命,我們沒有理由不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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