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尋找心靈故鄉的漫遊

徽州,尋找心靈故鄉的漫遊

圖/小林文/小林

  暮春季節,我獨自一人動身出發去皖南尋找徽州。

  雖然久聞徽州的民風淳樸,之前也多有謀劃,但一個人在合肥汽車站上車去涇縣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是陌生的旅程,隨身帶的手提電腦、數碼相機和現金總值也不少,但在旅途的後半段才發現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當地雖然不是富裕之地,但人們的純厚也讓我感動不已,後來,我往往是把裝著手提電腦的背囊往汽車上隨意一丟,呼呼大睡,醒來的時候往往會有同行的村民提醒我別忘了東西,由於去的地方生僻,一路並無旅客同行,同車的都是當地村人,還有家禽蔬果特產之類,困時睡覺,精神的時候和同車上的大伯阿婆小妹瞎聊,很喜歡這種在路上的感覺。

  出於自由自在的考慮,一路上沒有預定食宿,後來證明這並無困難,只要不是旅遊旺季,住宿和吃飯都易找,價格也低廉,徽州的竹筍炒肉、雪菜小圓筍、河魚河蝦、鄉間油菜、走地土雞、土雞蛋、萵筍和帶點焦香的菜油給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每頓必喝一兩瓶冰冷的啤酒,醉醺醺睡去。

  現在的人們對徽州的印象,大概知道的只是宏村、西遞、黃山這些著名的地方,其實徽州是一個相當大的地域概念。2200餘年前秦代在此置郡縣,先後經新都郡、新安郡、歙州,北宋末年設徽州至今。舊時的徽州轄徽州府、歙縣、休寧、婺源、祁門、黟縣、績溪共一府六縣。時光流逝,關於徽商、徽派文化的昔日輝煌已成往事,只有無數古樸的徽派村莊散落在皖南大片的山間,深藏如世外,等待著人們一一尋訪。

  我在一張自製的徽州地圖上點點畫畫,尋覓那些藏在美麗地名間的秘密,向當地人打聽,靠一本過期的旅遊索引,隨心所欲坐上鄉間的中巴,顛顛簸簸,路過一個個陌生的地點,這樣的旅程充滿未知與驚喜,卻也怡然自得,樂趣無窮。

  我從合肥出發去涇縣,路程390公里,目的地是桃花潭鎮。一路南行,時間是暮春,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基本都開過花了,結出翠綠的豆莢,夾雜著些零星開剩的嫩黃的花,氣候清爽,陽光明媚。

  到達涇縣的時候是中午了,對涇縣慕名已久,因為這裡盛產宣紙,但微讓我失望的是這個小縣城象我見過的大多數縣城,在現代和破舊之間掙扎,都是些凌亂乏味的瓷磚低矮樓房,做宣紙的作坊沒有了,做宣紙的工人都紛紛下崗騎三輪車,我找了這樣一倆三輪車,繞著縣城兜了一圈,聽著三輪車司機緬懷宣紙工廠的輝煌歲月,找家小店吃飯,喝啤酒,去縣城車站,上了去桃花潭鎮的中巴。

  去桃花潭的路相當難走,正在修路,至於我選擇的第一站就是桃花潭完全是因為受了著名唐詩的毒害,一千二百多年前,唐朝著名旅遊作家和驢友李白也正顛簸在這條土路上,在江南一帶到處蹭飯蹭酒,他在長安喝酒吃肉時認識的朋友汪倫寫信給他,邀請他到涇縣來,說他的鄉下有「萬家酒店,十里桃花」,李白為了美酒和桃花,頗經辛苦的跑到了多山荒僻的涇縣,汪倫當然設酒接風,大肆迎接,席上,汪倫說「桃花者,潭水名也,非十里桃花。萬家酒店亦非有萬家之數,乃店主姓萬。」兩人舉酒大笑。經常玩弄文字的李白,被文字玩弄了一回,也算得其所哉。

  李白盤桓了幾天,自然少不了天天在桃花潭邊酒足肉飽,終於要走了,當然離去之前,必定是一場大醉,李白帶著酒意將欲登船,汪倫唱著歌前來送別(喝多了?),唱的必定是皖南的鄉間小調吧,歌的大意應該是「遠來的客人你別走,快來再喝一杯酒」這樣的吧,李白揮筆,在涇縣的特級宣紙上寫下那首千古傳頌的小詩,桃花潭清澈的流水雖然沒有一千尺深,這首詩卻流傳了一千多年。

  這算是千古以來最為理想的朋友關係了吧,兩人許久沒有相聚,又都熱愛喝酒和談論文學,並不牽涉什麼金錢權勢,李白正在有點落魄。汪倫也是一介布衣,悶居鄉間,天天和農婦漁夫交流,寂寞難耐。朋友的情誼難得的是千里尋來,一邀一送之間,成就了千古悠悠的桃花潭水。

  桃花潭水的落日很美,讓我久久不舍離去。

  接著的旅程是涇縣的查濟,那裡號稱「查濟査半天」,意思是村莊大的遮住了半邊天,我從村頭走到村尾整整花了兩個多小時,無數氣派的徽州大屋,或被荒棄,或門庭冷落,只有石階間的春草透露出些許往事的信息。

  離開査濟,下一個地點是章渡,我對章渡的了解源於互聯網上一張模糊不清照片,和一段不超過200字的介紹,此外,再無其它資料,那張黑白照片上有一條小河,小河邊有一排吊腳木樓,因此被稱呼為「江南千條腿」或「江南千尺棟」;此外在明清鼎盛年間,章渡是涇縣的第二大碼頭,此外,再無其它任何資料,這讓我感覺到一種強烈的神秘感,於是我在畫地圖的時候,特別安排了在章渡住一晚。這裡沒有遊客,也沒有旅遊業,當然談不上什麼保護,與外界唯一的交通是每天兩班路過的中巴村,但是我後來覺得,這是我這次徽州之旅印象最難忘、感覺最好的一個地方,不為什麼,只為它讓我看到了真正的現代徽州。

  章渡的河水清澈,木樓破舊,旅館的老闆娘在我拍照回來天色昏黑飢腸轆轆之後做了雞蛋湯和筍炒肉,那一頓鮮美無比。

  我從涇縣章渡鎮出發,去坑口村,那天早上我創造了自己的轉車記錄,從章渡一大早等車,到涇縣縣城,經過打聽,沒有直接到達績溪的車,於是先坐車去徽菜之鄉旌德(因為趕車沒來得及在旌德大吃一頓,有點可惜),然後轉車去績溪,再在績溪坐中巴,終於在中午時分到了坑口村。

  在旌德去績溪的路上,風光慢慢變得旖旎起來,山漸明,水漸秀,坑口村如一頁小舟,飄蕩在皖南的萬山之海上,道路的崎嶇,造成了空間上距離,而空間的距離又造成了時間的距離,我在坑口村,彷彿時光倒流50年。這裡是胡適的故鄉,他後來去了北京,去了美國,塑造了現代中國思想的雛形;這裡是胡雪岩的故鄉,他後來去了杭州,去了上海,成了曾經富甲江南的紅頂徽商;這裡還是現任國家主席胡錦濤的故鄉。這裡是徽州的起源之地,這裡盛產徽墨,這裡有許多不近不遠的往事。這裡還有座氣派的「胡氏宗祠」,很多幹部進去參觀祈福。

  湖村在績溪縣坑口村以東約15公里處,山路難行,與世隔絕,那裡有徽州最美的門樓,層層疊疊的木雕磚雕石雕裝點著每戶人家的大門。

  一路暴走了許多偏僻的村莊,有些累了,坐車去歙縣縣城休整。

  歙縣算是黃山腳下比較有名的一個旅遊區了,處於正在進行中的喜迎賓客大開發大建設階段,縣城裡新建了不少嶄新的徽派建築和牌坊之類,高大雄猛,金碧輝煌,看得我好生沒勁,在街口對著導遊地圖發獃,然後看上了一個地方:斗山街。斗山街小巷深邃,縱橫交錯,在無數不為人所留意的角落,一部破舊的徽州地方志為我掀起了一個小角。

  漁梁古鎮在歙縣縣城旁邊,慢慢步行可到,當然坐摩托車一般司機也不會宰你,我到達漁梁鎮的那個下午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漁梁壩淹沒在一片明麗陽光中,老街風情依舊,平靜如昔。這裡的漁梁古壩平緩大氣,還有清澈的新安江水,是個讓人迷醉的地方。

  然後轉去唐模和呈坎,唐模的水街風情無限,呈坎則是一個充滿神秘的古村,號稱「江南第一村」。

  我找了一部小面的,從歙縣縣城出發,一路是徽州常見的崎嶇土路,一路上,棠越過去了,唐模過去了,潛口過去了,呈坎彷彿在路之盡頭,路上的車輛越來越稀少了,路也艱難起來。  對於呈坎我了解不多,大抵知道歷史悠久,有元明清建築物無數,蘊育徽商大家族無數,是個依風水學說而建的名村。給我帶路的村里長大的導遊小妹似乎所知也不多,有一些沒一些的說著,時時和村裡的人聊幾句,逗逗路過的小孩小狗,非常不專業。但這種導遊風格讓我由衷的喜歡,想學習知識不若看書上網,何必千里外跑來?旅遊不外一種感受,還要聽人做思想道德教育是一件掃興無比的事情。  村裡有很多高大氣派古舊的徽派建築,除了一些國家保護文物,明清的房子都有人隨意的住著,人們淡淡然然的生活做事,高興苦惱,村裡有一種久違的鄉村間的隨意和寂寞,這裡似乎永遠也沒有熱鬧過的時候,轉過一個大屋又是一條青石小巷,農人趕著牛羊在小巷裡穿行,婦人提著籃子去河邊洗衣,上學的兒童快樂的邊走邊玩,在某個偏僻的角落,突然冒出一間屋檐下的小雜貨鋪,陳列著簡單的貨物,店裡昏暗而陳舊,但小店的老闆溫和的笑著而善談,牆角有幾株等待出售的土蘭花.......不知不覺之間,突然發現我迷路了。  我徹底的在呈坎的九十九條巷子里迷失了方向,轉來轉去,有時覺得似曾相識,原來兜來兜去又回到了原地,巷子深處不時的有古舊而龐大的徽居,安靜的四合院里,一樣的四水歸堂,一樣的高深的天井,精美無比的木雕磚雕石雕,時間彷彿停留在這神秘的明清時代,歷史就這樣在我的尋尋覓覓中行走,那些陳舊的高牆舊門裡迷茫著懷舊和清寂氣息,讓我寧願迷失在這條美麗的古村裡,深深的迷戀,不願離開。

  終於是要走的,下一站是黟縣,可以通過黃山市中轉。

  黟縣去了盧村、關麓和南屏。盧村的木雕藝術巧奪天工,代表著徽派雕刻的最高水平。關麓整條村就像一家房子,可以足不出戶竄完所有人家,相當宏偉有趣的古舊大宅子。

  南屏則是《卧虎藏龍》、《風月》、《菊豆》的拍攝地,是一座有千年歷史、規模宏大的古村落,至今仍完整保存近300棟明清古建築。在南屏的時光里是在一种放松而悠閑的狀態里度過的,沒有導遊的指點和驅趕,在村裡隨意的走著,也不擔心迷了路,因為不存心要看什麼景點,那兩天的天氣多雲時有小雨,青石板的小巷濕漉漉的,村外遠處的青山籠罩在輕霧中,空氣潮濕而清新,村裡的人們做著各種農耕,老牛在村邊默默的吃著草。

  傍晚的時候,爬上村裡唯一一幢三層的小樓看夕陽,看晚霞與密雲的廝殺,看村裡清一色徽派民居和高高的馬頭牆,炊煙在充滿滄桑的房子間冉冉升起,村民們蹲在家門口端著飯碗與鄰居大聲談笑,雞犬聲里還夾雜著母親叫玩耍的兒女回家吃飯的聲音,默默無語中,細細感受著純粹鄉村的那份靜謐和安詳,制定旅行計劃時的躊躇和旅途上的艱辛彷彿都被忘記了。

  下一站,下一站婺源,走了太多的地方,有些累了,躲到婺源最偏遠的理坑住下來幾天。理坑因為路遠難行,遊客不多,徽派建築藝術卻是婺源最好的地方。那時的理坑密雲濃霧,雨氣蘊集,偏僻的古村吞吐著無邊的山色。

  我是一個有古村情結的人,在徽州,彷彿一個遙遠而熟悉的夢向我走來,伴著淡淡的輕霧,一些前塵往事和如煙思緒猶如馬頭牆上的春草悄悄蔓延生長,彷彿我曾經在這裡居住了好久好久,也許每個中國人情感深處彷彿都有這樣的情結罷。  「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一個沒有做夢的香甜酣睡,醒來後,朝思夢想的故鄉就在眼前了。煙雨里,采來院子里初開的野菊,遠處青山若有若無,粉牆黛瓦之間,去年的燕子今年又飛回來了。如果我的前生不是這樣的生活著,那我今世的深深迷戀又是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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