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和鳳姐：我們怎麼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賈璉和鳳姐這一對夫妻的感情歷程，用一句不太恰當的老話形容就是「因為了解而分開。」世上多少有情人，都是愛恨恍惚一瞬間。

By百合

我們怎麼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來自時光雕刻的蘿蔔花 00:00 11:16

新婚的鳳姐無疑是幸福的。

她和丈夫賈璉琴瑟和諧，感情濃烈。賈璉一日也離不得她，愛到火熱時，中午小憩，也可以魚水相戲、雲雨纏綿一番。

現在有人說，愛一個人，就是只想和她啪啪啪。這個時候的賈璉，就是只想和鳳姐啪啪啪，晚上啪八次，白天再啪兩次，湊個整。

賈璉本來管著府里的一應大小事件，但知道鳳姐任性好強，漸漸她願意管、能管的事，就都讓與她了。

妻子八面玲瓏，是老祖宗的「開心果」。太太王夫人地位尊崇，也很倚重鳳姐，漸漸把自己的事情也交付給她了。

看著能說會道、上下得體、做事滴水不漏的漂亮妻子，賈璉應該是嘴角含笑、心滿意足的吧。

結婚兩年，鳳姐兒順利生產，雖然是個女兒，但乖巧可愛，新晉父母，誰能不喜？而且，再接再厲生個兒子，還不是指日可待的事？

總之，事業、愛情、家庭，俱在她的掌握之中。那個粉面含春、恍若神妃仙子的少婦，走路腳下生風，到哪裡都像一把火。你能感覺到，她的心情和她年輕的腳步一樣，歡快、活潑、跳躍。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各自有了秘密。

我們搞不清鳳姐這個錦繡堆里長大的大家閨秀，為什麼會有嚴重的錢財上的不安全感。當家少奶奶的位置沒坐多久，她就偷偷地把大家的月錢拿出去放貸，打時間差賺利錢。

其實，她的嫁妝非常豪華，這是她掛在嘴邊誇耀的得意事，也是她禦敵的最後一塊盾牌；她的娘家也十分有地位，這是她行事潑辣爽利的底氣來源。

但是，她還是有強烈的不安全感，她總在見縫插針尋找撈錢的機會。

當然，這是要瞞過丈夫賈璉的。

瞞過賈璉好像也是迫不得已，因為賈璉是個「油鍋里的錢還要找出來花」的人。所以，撈錢的過程必然伴隨的是謊話掩蓋謊話的過程。

也許，和諧的婚姻，就是在這些謊言編成的富貴幻想中長出了第一條裂縫？

裂縫在蔓延。

因為，除了錢，還有一件更鬧心的事。

那就是防不勝防的女人。

鳳姐話里話外，經常會提到，賈璉貼補「那不相干的外人」，會特意囑咐小廝們「別勾引他認的混賬老婆」。

我們不知道鳳姐是從哪裡來的這份敏感與多疑，她一邊輕鬆地與賈璉吃酒調笑，一邊又當著下人開著「內人」「外人」的玩笑。

與鳳姐比，賈璉口齒笨拙，鳳姐說十句他答不上來一句，這樣的玩笑，既不能急赤白臉地分辨，又占不上口舌的一分便宜。

書里說，賈璉心裡「覺得老大沒意思」，只得一邊趣笑吃酒，一邊說鳳姐「胡說」。

感覺到了吧，夫妻雖對坐飲酒，花團錦簇、嬌語調笑中，卻有一份溢出紙外的尷尬和距離。

其實鳳姐雖是玩笑，卻也並不是「胡說」。這個時候的賈璉，會想摟著平兒求歡；會趁女兒出疹，鳳姐看管不嚴，纏上府里的下人「多姑娘」；鳳姐的生日宴上，賈璉會抓緊時間幽會鮑二家的；甚至，他還會找清俊的小廝「出火」。

她並沒有證據，只有一份來自妻子的天然敏感。

她依然伶牙俐齒、明艷照人，但強烈的不安全感讓她心狠手辣、笑裡藏刀的一面在飛速成長。

不過，雖然有不少雞毛蒜皮、你欺我瞞，婚姻總的來說還保持著它溫情的模樣。

賈璉雖然不再是只想和鳳姐啪啪啪，但晚上還是很有興趣要和她「改個樣兒」。

賈璉知道她爭強好勝要面子，即便是自己早就安排好的事情，鳳姐真要插手，只要她撒個嬌，發個嗔，賈璉一般笑笑就讓過去了。

鳳姐逢五鬼大病一場，人事不省，差點死去，賈璉哭得「廢寢忘食，覓死尋活」。

被鳳姐捉姦在床，賈璉雖逞了一口氣的威風，但很快也能低下身段道歉賠不是。

這個時候的賈璉與鳳姐，其實就是大多人婚姻的樣子吧：你雖然不再只是我的唯一，但你還是很重要。

婚姻里的不堪，露出它猙獰的面目，是在鳳姐突然得知賈璉偷娶了尤二姐。

這時的鳳姐，身體很不好，她懷過一個男胎，六七個月時不幸流產。因調養不好，得了很嚴重的婦科疾病，近一年的時間一直流血不凈。這場慢性病不僅讓她精力不濟，還讓她失去了明艷的神色。她面目黃瘦，經常需要卧床休息，偶一操勞，就會頭暈目眩，血淋不止。

是的，她已不是那個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生命力充沛的少婦了。

賈璉也應該已經很久不能與她研究姿勢問題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尤二姐被賈璉以「奶奶」的身份正式娶了回來，養在外面。

對丈夫的外遇，鳳姐向來手段果敢、殺伐凌厲。只是，她不知道，這樣的殺戮，哪次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你看，摟著尤二姐的屍體大哭的賈璉，說的是：我替你報仇。

從愛人變成仇人，恍惚是一瞬間的事。

我們不知道尤二姐之後鳳姐和賈璉的心路歷程，只能透過字裡行間，感到那份生疏與冷硬逼近。

他們之間再沒有溫情的話題，只剩相互利用、相互猜忌、相互指責，一言不合就需要賭咒發誓用命自證清白。

他們之間既沒有親情維繫，也不存在共同的利益，又沒有兒子羈絆（女兒不算的），甚至還不能用性來維繫。

鳳姐的判詞說她的結局是「一從二令三人木」，大家不懂，幾百年來各種猜測各種八卦，不知道「休」是指被賈璉休掉了呢，還是說萬事皆「休」，死了。其實，夫妻做到這個程度，連生意夥伴都算不上，具體怎麼個「休」法，又有什麼區別。

有人說，婚姻的最大不幸，並不是離異，而是雙方已經沒有絲毫感情了，還不得不生活在一起。

既如此， 「休」了也好，也好啊。

（完）

作者介紹：青品黃黑，本名黃潔。北師大中文系畢業，30年紅樓夢鐵粉，以前跟文字打交道，後來搞管理，閑暇寫文。原創讀書公號「青品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