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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改變我——劉西鴻

你不可改變我——劉西鴻 2008-9-25 15:00:04 晶報 晶報首獲全國獎的深圳美女作家更新時間: 2008年4月22日

《你不可改變我》書影。該小說首發在1986年9月的《人民文學》上,曾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根據劉西鴻小說《你不可改變我》改編的電影《太陽雨》海報,該片由珠江電影製片廠1987年攝製。

上世紀80年代的劉西鴻。時至今日,每次總結深圳文學成果,「劉西鴻」這個名字仍不可省略。但我在網上試著找找劉西鴻的文字,卻只找到一些獲獎名單和簡略的作品介紹。那篇獲獎作品《你不可改變我》全文已經無法找到,甚至有介紹把它的作者張冠李戴成「劉索拉」。這個張冠李戴也並非沒有道理。劉索拉、劉西鴻同為上世紀80年代名動一時的「文學新星」,在那套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著名的「文學新星叢書」的作者當中,我們還可以看到阿城、莫言、馬原、殘雪、余華等在文壇響噹噹的名字。在當時能夠入選這套叢書的人,基本上被視為未來中國文壇的「種子選手」。在深圳文學短短的30年發展史當中,劉西鴻之所以不可省略,除了她是最早獲得全國文學大獎的深圳作家外,更重要的是,她的創作曾被稱為一種「文學現象」。後來,《你不可改變我》還被改編成電影《太陽雨》。再之後,劉西鴻遠嫁法國。除了1995年曾出版過《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海外中國女作家叢書,時代文藝出版社),深圳讀者已很難再讀到才女劉西鴻那些閃爍著靈氣與智慧的文字了。最近兩年,劉西鴻的文字時見深圳報章某角,文字仍舊漂亮。此次記者約她做訪談,談談舊事談談新聞,儘管劉西鴻正在法國靠近義大利的山上度假,但她仍欣然答應,並說只要記得,一定坦白。□人物簡介劉西鴻1961年生,廣東人。1978年高中畢業,待業兩年,1980年進入深圳文錦渡海關工作。1984年發表第一個中篇,1985年短篇小說《你不可改變我》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出版著作有《你不可改變我》(短篇小說集)、《花兒為什麼那樣紅》。現居法國。親戚從香港帶回「張愛玲」晶報:雖然你曾經在一篇短文《我為什麼寫作及其他》里講過寫作的緣由,但我還是有一個很愚蠢的問題:儘管你說「寫作是自我需要」,但這個「自我」是不是完全不受外界干擾的「自我」?你1980年來到深圳海關工作,1984年寫出第一篇中篇小說,深圳的經歷與遇到的人和事對推動你寫作的「自我」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觸動?劉西鴻:現在答還是「自我需要」,寫作對任何人來說,都應該是一種自身慾望吧。我自己的情況當然和當時深圳的氣氛分不開。我最早的願望是做一名記者,原因很簡單,我認為記者可以公費旅行。但我高考落榜,進了海關,於是寫小說,以另一種方式實現自己的願望。晶報:看過你的小傳,裡面說你「喜歡張愛玲的小說、喜歡汪曾祺的小說、喜歡白先勇的小說、喜歡錢鍾書的學問」,這幾個人物恰恰都不是當時主流文學圈認可的人物,你是怎樣接觸到他們的文學的?他們的文學對你的寫作有何觸動?劉西鴻:這得益於深圳地理環境,我讀的張愛玲、白先勇小說最早是1980年、1981年托親戚從香港帶回來的。我剛從讀孔捷生,讀陳國凱,讀浩然,早一點,從讀《紅岩》等讀物中出來,接觸了張愛玲和白先勇,看到還有比孔捷生和陳國凱他們更加豐富的文學描寫,覺得很新鮮。晶報:請談談《你不可改變我》的寫作和發表經過。劉西鴻:我在《花城》發了第一篇小說,之後寫有新的東西都會先給熟悉的編輯看看,請他們提提意見。《你不可改變我》寫出來後,他們說發遠點,發高級一點,發出廣東省就好。於是我先把它寄到《人民文學》,當時的責編是朱偉。我一直覺得朱偉是一個「很牛」的文學編輯,到現在還是。經他的手濾篩出來的作品、作家到現在都水平穩定,扛得住時間的考驗。但當時我沒想到小說會被發在頭條,我想,肯定那個時候小說創作還沒那麼興旺,可選擇的很有限,才會讓它當了頭條。這篇小說給我帶來的榮譽,時至今日仍然讓我感覺很慚愧。在我看來,它不至於佔據那麼高的位置——我也是。晶報:《你不可改變我》的發表使你受到文壇的極大關注,成為「文學新星」,你當時的感受和心態是怎樣的?是否能很快頭腦清醒起來?劉西鴻:我想打個比方。我的孩子在學校得到低分數拿回家時,開始我都有個表示,像所有家長一樣表示不滿。後來我意識到拿到低分,孩子內心一定已經有一個想法,不需要父母再加責備,否則孩子內心雙重受罰。這樣的感想,我想有助於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你不可改變我》得全國獎時,海關方面把那本小說擺在紅桌布上,市長和海關領導也來看我,確實令我羞愧難當,那天我只想化成青煙消失。並不理解「文學代表」含義晶報:你的小說一直被深圳作為文學標本來懷念,很多評論家都以你的小說人物(如《你不可改變我》中的孔令凱、《黑森林》中的阿媛)的嶄新觀念和現代新潮作為新一代深圳青年人的精神象徵。你當時對這樣的評論感覺如何?現在又是怎樣想?劉西鴻:當時我不關心對我的評論,什麼東西多了的時候就沒有刺激、沒有價值了,於是也沒有收集評論剪報。現在也有點後悔,因為除了幾本薄書,手上連點渣都沒有。晶報:你上世紀80年代的作品「廣味」很濃,很多都直接以廣東方言入文,這是相當少見的(即使現在也不多見)。當時為什麼會保持這種風格?劉西鴻:這是受香港作家亦舒影響,當時的我刻意模仿她言情小說的風格:句子很短,每句都近乎警句,有一點幽默,一點書生,一點江湖氣。我刻意尋找能夠保留古意的廣東話整句入文,譬如「我督住你去做」(監督),還有茶樓結賬的「埋單」,這個讀音「埋」的字應該是「靠攏,收攏」的意思,即「收攏散單結總賬」,但不是「買單」,這個詞我沒有找到。晶報:據說你後來曾到武漢大學去讀作家班,當時是否有打算成為專業作家?劉西鴻:當時有打算成為簽合同的職業作家。但我選擇去武漢大學,是因為當時戀愛失敗,想立刻離開深圳。不過在武大時,我也沒有好好念書,錯過了許多好好受教育機會。倒記得經常去聽易中天的大課,覺得此人尤其善辯,有感染力。我的「外國文學課」,特別是「法國文學課」是45歲之後在自己家的那個具體環境里自修。我對自己年輕時的才疏學淺甚覺可惜,不過現在也不需要難過了。晶報:你似乎從來就沒有做深圳文學代表的心態,為什麼?劉西鴻:這個責任太大,我肯定做不了。1986年,我被選上去北京開青創會時,我並不理解「文學代表」的含義,只當享受一次公費邀請。現在也感覺代表不了什麼!『劉西鴻現象』,在於它體現了一種新型的現代南方生活觀念和文化精神。劉西鴻筆下的人物,只有在南方改革開放前沿地帶,才可能孕育和具備那種精神氣質與智慧風貌,洒脫,獨立不羈,個性突出,強調自我價值選擇的自由度,以及審視把握自己命運的獨立性。」——知名評論家謝望新因「懶惰」寫作慾望減退晶報:你的名字「劉西鴻」似乎能夠註解後來發生的事情,你「驚鴻一瞥」「 遠嫁西方」。據說你到法國後停止了寫作,為什麼?劉西鴻:我的名字是我爸爸起的。我出生在肇慶,因為家住西江邊,他將「鴻」字拆開,就是一隻西江鳥。到法國生孩子之前還寫一點,後來3個孩子上學,每天來往接送,寫作慾望也就慢慢減退了。我想這一定是懶惰的原因。晶報:上世紀80年代文壇成名的那批人後來很多出國了,不少人出去後,第一感覺是「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你出國後是否有過這樣一段心態調整的時間,是否有強烈的失落感?劉西鴻:沒有,我沒有感到過「自己什麼都不是」,暫時沒有失落感。晶報:有評論者說你「熱愛的就是非文藝的世俗生活」,你同意這種評價嗎?劉西鴻: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有點兒繞。在法國我經常收聽「法國文化台」這個頻道,我覺得他們水平很高。我想很多人都會像我這樣「喜歡文化」,但都是在接送孩子和等待孩子時在汽車的收音機里聽的,在家裡我就關收音機了。薩科齊的前妻離婚時有個理由,說以後她可以享受帶著孩子去超市排隊買菜的世俗生活了。如果去商場排隊叫做「熱愛世俗生活」,那就祝她排隊時開心吧!感覺深圳變化巨大晶報:現在回頭看上世紀80年代那些有代表性的作品(包括你自己的作品),有沒有一種成熟後回頭看青春期的感覺?劉西鴻:有。回頭看過去自己的小說時,感覺就像誰說過的:那個是我嗎?多難為情,可那個真的是我!其他感觸當然也是有的。晶報:前段時間,國內有股懷念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風潮,覺得那是令人心動的浪漫年代,你認為呢?劉西鴻:更多的人回想起那個年代,恐怕還是雨後春筍般地出現的海鮮店,地價當時那麼便宜,自己為什麼不多買一兩塊,諸如此類。評價一個時代,我想主觀的東西肯定少不了,所以也不好說。晶報:你是否接觸過現在年輕一輩作家的作品,感覺怎樣?劉西鴻:有,像韓寒、衛惠、九丹、安妮寶貝等,能找得到讀的都讀,魚龍混雜。這些年輕作家的文學感覺很特別,文字表達十分舒暢,他們每個人的作品都有特別好的、一般的和特別差的,總體水平參差不齊。我看不到什麼好或不好的趨勢。晶報:偶爾回深圳,感覺深圳或者深圳人有變化嗎?劉西鴻:變化巨大,完全陌生。和20年前熟悉的朋友短暫相聚,吃一頓飯,看到因為各自生活的環境不一樣,所以關心的事情已經變得不一樣了。看不到自己「風格變化」晶報:近幾年你又開始在深圳的報紙上寫專欄,我感覺你的「廣味」風格有明顯變化,是什麼導致這樣的變化?劉西鴻:這個問題很好,我是看不到自己「風格變化」的。我很想講一口周星馳那樣弔兒郎當的白話,不過不可能了。我的法語,也不會是法國人的法語。是有點可惜,不過難過就不必了。晶報:你現在還讀張愛玲嗎?劉西鴻:不讀了。1990年左右,我看到一下子到處都是張愛玲熱,反而有點不以為然,於是把張愛玲全集都送人了。晶報:最後可否簡單介紹一下你目前的生活情況。劉西鴻:47歲,一個丈夫,3個11至16歲的孩子。鐘點工每周來一次,本小姐做剩下的家務,參加孩子們所有的音樂和體育課外活動,上電影院看中國導演的小製作電影,選擇節目單聽古典音樂會,查查報紙是否沒有存稿了,趕寫專欄。□採訪擷趣美女作家?請證實一下越洋網路採訪過程中,記者問:「現在不少深圳老文青感慨,劉西鴻才是當年真正的美女作家,能否請你傳幾張當年的照片證實一下?」劉西鴻風趣地說:「他們真是好人,心善情長!剛來法國時,在街上我會被陌生男人招呼:你好,日本人嗎?十幾年後偶然也會有人招呼:越南人嗎?(因為我黃了,黑了?或者因為越南曾是法國殖民地?)現在,我在街上被人問候的機會幾乎為零。法國城市行走著越來越多的年少貌美的中國姑娘,皮膚白皙,身材一流,氣宇軒昂,一張嘴一口清脆普通話。每遇她們,我頻頻回頭。看見孩子們長大,看見自己老去,對大自然新陳代謝的規律,我是很服氣的。」大家看看這張劉西鴻傳來的上世紀80年代個人照片,當得起「美女作家」之譽吧?□記者手記深圳作家要放寬目光本來想請劉西鴻談談對未來深圳文學的建議,但我後來還是沒有把這個問題給她,因為跟她作品的「廣味」一樣,劉西鴻自己也有一種廣東人特有的實在,她應該不大會願意去談一些過於宏大和抽象的話題。不過,從對劉西鴻的訪談中,我仍然能夠找到很多建議,可以作為這位曾被稱為「現象」的深圳作家對文學後輩的建議。其中很重要的一句話是:「寫作是自我需要。」這句話摘自劉西鴻《我為什麼寫作及其他》一文,她引用義大利作家帕里塞的話來說明自己的寫作目的。當時劉西鴻正享受著來自全國各地的讚譽,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證明她是一位頭腦很清醒的人。一位寫作者如果由於榮譽而自我膨脹,作品的質量是很難得到保障的。文學不是銀行儲蓄,放在那裡可不斷升值,現代藝術包括文學都是不斷變化的,如果不採取一個開放的心態,我們很容易自我封閉。上世紀80年代是一個不可複製的、特殊的文學年代,一首詩、一篇小說就可能名震全國,劉西鴻正是當時的弄潮兒。那個年代給作家的歡呼聲是罕有的,但這種歡呼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幻象,其實當時的一批作家,無論從寫作水準或者學識上都有很多欠缺。當劉西鴻到國外的時候,她發現「法國文學和作家真是個汪洋大海」,對自己年輕時的「才疏學淺」甚覺「為難可惜」。事實上,「深圳文學」只是一個文學史概念,其實只存在兩種文學:一是好的文學,一是不好的文學。深圳作家要把目光放寬,也就是這個意思。劉西鴻肯定深圳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地帶給她創作上的幫助,尤其是深圳靠近香港,很容易就能得到大量新信息。當大家還在讀那些死板的「樣板文學」時,劉西鴻已經從香港得到張愛玲和白先勇的小說,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劉西鴻當年的小說一出來就與眾不同。作家阿城喜歡用「文化構成」來解釋作家的創作,劉西鴻那時候的「文化構成」就是跟一般內地作家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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