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譯註》之一(簡體)[楊伯峻譯註中華書局1980年]

《論語譯註》之一(簡體)

楊伯峻譯註[中華書局 1980年]

【博主編輯按語】本博文為中華書局1980年出版的楊伯峻之《論語譯註》。因篇幅有限,本博文內容包括《論語譯註》導言、例言、學而篇第一,其他篇章見博文《論語譯註》續篇之二、之三、之四、之五、之六、之七、之八、之九、之十。

目錄

導言例言學而篇第一為政篇第二八佾篇第三里仁篇第四公冶長篇第五雍也篇第六述而篇第七泰伯篇第八子罕篇第九鄉黨篇第十先進篇第十一顏淵篇第十二子路篇第十三憲問篇第十四衛靈公篇第十五季氏篇第十六陽貨篇第十七微子篇第十八子張篇第十九堯曰篇第二十

導言

(一)「論語」命名的意義和來由《論語》是這樣一部書,它記載著孔子的言語行事,也記載著孔子的若干學生的言語行事。班固的《漢書?藝文志》說:「《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纂,故謂之《論語》。」《文選·辯命論》注引《傅子》也說:「昔仲尼既歿,仲弓之徒追論夫子之言,謂之《論語》。」從這兩段話裹,我們得到兩點概念:(1)「論語」的「論」是「論纂」的意思,「論語」的「語」是「語言」的意思,「論語」就是把「接聞於夫子之語」「論纂」起來的意思。(2)「論語」的名字是當時就有的,不是後來別人給它的。關於「論語」命名的意義,後來還有些不同的說法,譬如劉熙在《釋名?釋典藝》中說:「《論語》,記孔子與弟子所語之言也。論,倫也,有倫理也。語,敘也,敘己所欲說也。」那麼,「論語」的意義便是「有條理地敘述自己的話」。說到這裡,誰都不免會問一句:難道除孔子和他的弟子以外,別人的說話都不是「有條理的敘述」嗎?如果不是這樣,那「論語」這樣命名有什麼意義呢?可見劉熙這一解釋是很牽強的。(《釋名》的訓詁名物,以音訓為主,其中不少牽強傅會的地方。)還有把「論」解釋為「討論」的,說「論語」是「討論文義」的書,何異孫的《十一經問對》便如是主張,更是後出的主觀的看法了。關於《論語》命名的來由,也有不同的說法。王充在《論衡?正說篇》便說:「初,孔子孫孔安國以教魯人扶卿,官至荊州刺史,始曰《論語》。」似乎是《論語》之名要到漢武帝時才由孔安國、扶卿給它的。這一說法不但和劉歆、班固的說法不同,而且也未必與事實相合,《禮記?坊記》中有這樣一段話:「子云:君子弛其親之過而敬其美。《論語》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坊記的著作年代我們目前雖然還不能確定,但不會在漢武帝以後,是可以斷言的①。因之,《論衡》的這一說法也未必可靠。由此可以得出結論:「論語」這一書名是當日的編纂者給它命名的,意義是語言的論纂。[注釋]①吳騫《經說》因《坊記》有「論語」之稱,便認它是漢人所記,固屬武斷;而沈約卻說《坊記》是子思所作,也欠缺有力論證。

(二)「論語」的作者和編著年代《論語》又是若干斷片的篇章集合體。這些篇章的排列不一定有什麼道理;就是前後兩章間,也不一定有什麼關連。而且這些斷片的篇章絕不是一個人的手筆。《論語》一書,篇幅不多,卻出現了不少次的重複的章節。其中有字句完全相同的,如「巧言令色鮮矣仁」一章,先見於學而篇第一,又重出於陽貨篇第十七:「博學於文」一章先見於雍也篇第六,又重出於顏淵篇第十二。又有基本上是重複只是詳略不同的,如「君子不重,」學而篇第一多出十一個字,子罕篇第九隻載「主忠信」以下的十四個字;「父在觀其志」章,學而篇第一多出十字,里仁篇第四隻載「三年」以下的十二字。還有一個意思,卻有各種記載的,如里仁篇第四說:「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憲問篇第十四又說:「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衛靈公篇第十五又說:「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如果加上學而篇第一的「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便是重複四次。這種現象只能作一個合理的推論:孔子的言論,當時弟子各有記載,後來才彙集成書。所以《論語》一書絕不能看成某一個人的著作。那麼,《論語》的作者是一些什麼人呢?其中當然有孔子的學生。今天可以窺測得到的有兩章。一章在子罕篇第九:「牢曰:『子云:吾不試,故藝。』」「牢」是人名,相傳他姓琴,字子開,又字子張(這一說法最初見於王肅的偽《孔子家語》,因此王引之的《經義述聞》和劉寶楠的《論語正義》都對它懷疑,認為琴牢和琴張是不同的兩個人)。不論這一傳說是否可靠,但這裡不稱姓氏只稱名,這種記述方式和《論語》的一般體例是不相吻合的。因此,便可以作這樣的推論,這一章是琴牢的本人的記載,編輯《論語》的人,「直取其所記而載之耳」(日本學者安井息軒《論語集說》中語)。另一章就是憲問篇第十四的第一章:「憲問恥。子曰:『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憲」是原憲,字子思,也就是雍也篇第六的「原思為之宰」的原思。這裡也去姓稱名,不稱字,顯然和《論語》的一般體例不合,因此也可以推論,這是原憲自己的筆墨。《論語》的篇章不但出自孔子不同學生之手,而且還出自他不同的再傳弟子之手。這裡面不少是曾參的學生的記載。像泰伯篇第八的第一章:「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雲,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不能不說是曾參的門弟子的記載。又如子張篇第十九:「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這一段又像子張或者子夏的學生的記載。又如先進篇第十一的第五章和第十三章:「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孔子稱學生從來直呼其名,獨獨這裡對閔損稱字,不能不啟人疑竇。有人說,這是「孔子述時人之言」,從上下文意來看,這一解釋不可憑信,崔述在《論語余說》中加以駁斥是正確的。我認為這一章可能就是閔損的學生所追記的,因而有這一不經意的失實。至於閔子侍側一章,不但閔子騫稱「子」,而且列在子路、冉有、子貢三人之前,都是難以理解的。以年齡而論,子路最長;以仕宦而論,閔子更趕不上這三人。他憑什麼能在這一段記載上居於首位而且得著「子」的尊稱呢?合理的推論是,這也是閔子騫的學生把平日聞於老師之言追記下來而成的。《論語》一書有孔子弟子的筆墨,也有孔子再傳弟子的筆墨,那麼,著作年代便有先有後了。這一點,從詞義的運用上也適當地反映了出來。譬如「夫子」一詞,在較早的年代一般指第三者,相當於「他老人家」,直到戰國,才普遍用為第二人稱的表敬代詞,相當於「你老人家」。《論語》的一般用法都是相當於「他老人家」的,孔子學生當面稱孔子為「子」,背面才稱「夫子」,別人對孔子也是背面才稱「夫子」,孔子稱別人也是背面才稱「夫子」。只是在陽貨篇第十七中有兩處例外,言偃對孔子說,「昔者偃也聞諸夫子」;子路對孔子也說,「昔者由也聞諸夫子」,都是當面稱「夫子」,「夫子」用如「你老人家」,開戰國時運用「夫子」一詞的詞義之端。崔述在《洙泗考信録》據此來斷定《論語》的少數篇章的「駁雜」,固然未免武斷;但《論語》的著筆有先有後,其間相距或者不止於三、五十年,似乎可以由此窺測得到。《論語》一書,既然成於很多人之手,而且這些作者的年代相去或者不止於三、五十年,那麼,這最後編定者是誰呢?自唐人柳宗元以來,很多學者都疑心是由曾參的學生所編定的,我看很有道理。第一,《論語》不但對曾參無一處不稱「子」,而且記載他的言行和孔子其他弟子比較起來為最多。除開和孔子問答之詞以外,單獨記載曾參言行的,還有學而篇兩章,泰伯篇五章,顏淵篇一章,憲問篇和孔子的話合併的一章,子張篇四章,總共十三章。第二,在孔子弟子中,不但曾參最年輕,而且有一章還記載著曾參將死之前對孟敬子的一段話。孟敬子是魯大夫孟武伯的兒子仲孫捷的謚號①。假定曾參死在魯元公元年(周考王五年,紀元前四三六年。這是依《闕里文獻考》「曾子年七十而卒」一語而推定的),則孟敬子之死更在其後,那麼,這一事的記述者一定是在孟敬子死後才著筆的。孟敬子的年歲我們已難考定,但《檀弓》記載著當魯悼公死時,孟敬子對答季昭子的一番話,可見當曾子年近七十之時,孟敬子已是魯國執政大臣之一了。則這一段記載之為曾子弟子所記,毫無可疑。《論語》所敘的人物和事迹,再沒有比這更晚的,那麼,《論語》的編定者或者就是這班曾參的學生。因此,我們說《論語》的著筆當開始於春秋末期,而編輯成書則在戰國初期,大概是接近於歷史事實的②。[注釋]①謚法在什麼時候才興起的,古今說法不同。歷代學者相信《逸周書?謚法解》的說法,說起於周初。自王國維發表了〈遹敦跋〉(《觀堂集林》卷十八)以後,這一說法才告動搖。王氏的結論說:「周初諸王若文、武、成、康、昭、穆,皆號而非謚也。」又說:「則謚法之作其在宗周共、懿諸王以後乎?」這一說法較可信賴。郭沫若先生則說「當在春秋中葉以後」(《金文叢考?謚法之起源》,又《兩周金文辭大系?初序》),這結論則尚待研究。至於疑心「謚法之興當在戰國時代」(〈謚法之起源〉),甚至說「起於戰國中葉以後」(《文學遺產》一一七期〈讀了關於《周頌?噫嘻篇》的解釋)〉,那未免更使人懷疑了。郭先生的後一種結論,不但在其文中缺乏堅強的論證,而且太與古代的文獻材料相矛盾。即從《論語》看(如「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從《左傳》看(如文公元年、宣公十一年、襄公十三年死後議謚的記載),這些史料,都不能以「托古作偽」四字輕輕了之。因而我對舊說仍作適當保留。唐人陸淳說:「《史記》、《世本》,厲王以前,諸人有謚者少,其後乃皆有謚。」似亦可屬余說之佐證。②日本學者山下寅次有《論語編纂年代考》(附於其所著《史記編述年代考》內)。謂《論語》編纂年代為紀元前479年(孔子卒年)至400年(子思卒年)之間。雖然其論證與我不同。但結論卻基本一致。

(三)「論語」的版本和真偽《論語》傳到漢朝,有三種不同的本子:(1)《魯論語》二十篇;(2)《齊論語》二十二篇,其中二十篇的章句很多和《魯論語》相同,但是多出問王和知道兩篇;(3)《古文論語》二十一篇,也沒有問王和知道兩篇,但是把堯曰篇的「子張問」另分為一篇,於是有了兩個子張篇。篇次也和《齊論》、《魯論》不一樣,文字不同的計四百多字。《魯論》和《齊論》最初各有師傳,到西漢末年,安昌侯張禹先學習了《魯論》,後來又講習《齊論》,於是把兩個本子融合為一,但是篇目以《魯論》為根據,「採獲所安」,號為張侯論。張禹是漢成帝的師傅,其時極為尊貴,所以他的這一個本子便為當時一般儒生所尊奉,後漢靈帝時所刻的《熹平石經》就是用的張侯論。《古文論語》是在漢景帝時由魯恭王劉余在孔子舊宅壁中發現的,當時並沒有傳授。何晏《論語集解》序說:「《古論》,唯博士孔安國為之訓解,而世不傳。」《論語集解》並經常引用了孔安國的注。但孔安國是否曾為《論語》作訓解,集解中的孔安國說是否偽作,陳鱣的《論語古訓》自序已有懷疑,沈濤的《論語孔注辨偽》認為就是何晏自己的偽造品,丁晏的《論語孔注證偽》則認為出於王肅之手。這一官司我們且不去管它。直到東漢末年,大學者鄭玄以張侯論為依據,參照《齊論》、《古論》,作了《論語注》。在殘存的鄭玄《論語注》中我們還可以略略窺見魯、齊、古三種《論語》本子的異同。然而,我們今天所用的《論語》本子,基本上就是張侯論。於是懷疑《論語》的人便在這裡抓住它作話柄。張禹這個人實際上夠不上說是一位「經師」,只是一個無恥的政客,附會王氏,保全富貴,當時便被斥為「佞臣」,所以崔述在《論語源流附考》中竟說:「公山、佛肸兩章安知非其有意采之以入《魯論》為己解嘲地(也)乎?」但是,崔述的話縱然不為無理,而《論語》的篇章仍然不能說有後人所杜撰的東西在內,頂多只是說摻雜著孔門弟子以及再傳弟子之中的不同傳說而已。如果我們要研究孔子,仍然只能以《論語》為最可信賴的材料。無論如何,《論語》的成書要在《左傳》之前,我很同意劉寶楠在《論語正義》(公山章)的主張,我們應該相信《論語》來補充《左傳》,不應該根據《左傳》來懷疑《論語》。至於崔述用後代的封建道德作為標準,以此來範圍孔子,來測量《論語》的真偽、純駁,更是不公平和不客觀的。

(四)略談古今「論語」注釋書籍《論語》自漢代以來,便有不少人註解它,《論語》和孝經是漢朝初學者必讀書,一定要先讀這兩部書,才進而學習「五經」,「五經」就是今天的《詩經》、《尚書》(除去偽古文)、《易經》、《儀禮》和春秋。看來,《論語》是漢人啟蒙書的一種。漢朝人所注釋的《論語》,基本上全部亡佚,今日所殘存的,以鄭玄(127—200,《後漢書》有傳)注為較多,因為敦煌和日本發現了一些唐寫本殘卷,估計十存六七;其他各家,在何晏(190—249)《論語集解》以後,就多半只存於《論語集解》中。現在十三經註疏《論語註疏》就用何晏《集解》,宋人邢昺(932—1010,《宋史》有傳)的疏。至於何晏、邢昺前後還有不少專註《論語》的書,可以參看清人朱彝尊(1629—1709,清史稿有傳)《經義考》,紀昀(1724—1805)等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及唐陸德明(550左右—630左右。新、舊《唐書》對他的生卒年並沒有明確記載,此由《冊府元龜》卷九十七推而估計之)《經典釋文?序録》和吳檢齋(承仕)師的疏證。我曾經說過,關於《論語》的書,真是汗牛充棟,舉不勝舉。讀者如果認為看了《論語譯註》還有進一步研究的必要,可以再看下列幾種書:(1)《論語註疏》——即何晏《集解》、邢昺疏,在十三經註疏中,除武英殿本外,其他各本多沿襲阮元南昌刻本,因它有校勘記,可以參考。其本文文字出現於校勘記的,便在那文字句右側用小圈作標幟,便於查考。(2)《論語集注》——宋朱熹(1130—1200)從《禮記》中抽出《大學》和《中庸》,合《論語》、《孟子》為四書,自己用很大功力做集注。固然有很多封建道德迂腐之論,朱熹本人也是個客觀唯心主義者。但一則自明朝以至清末,科舉考試,題目都從《四書》中出;所做文章的義理,也不能違背朱熹的見解,這叫做「代聖人立言」,影響很大。二則朱熹對於《論語》,不但講「義理」,也注意訓詁。所以這書無妨參看。(3)劉寶楠(1791—1855)《論語正義》——清代儒生大多不滿意於唐、宋人的註疏,所以陳奐(1786—1863)作毛詩傳疏,焦循(1763一1820)作《孟子正義》。劉寶楠便依焦循作《孟子正義》之法,作《論語正義》,因病而停筆,由他的兒子劉恭冕(1821—1880)繼續寫定。所以這書實是劉寶楠父子二人所共著。徵引廣博,折中大體恰當。只因學問日益進展,當日的好書,今天便可以指出不少缺點,但參考價值仍然不小。(4)程樹德《論語集釋》。此書在例言中已有論述,不再重複。(5)楊樹達(1885—1956)《論語疏證》。這書把三國以前所有徵引《論語》或者和《論語》的有關資料都依《論語》原文疏列,有時出己意,加案語。值得參考。

例言

一、在本書中,著者的企圖是:幫助一般讀者比較容易而正確地讀懂《論語》,並給有志深入研究的人提供若干線索。同時,有許多讀者想藉自學的方式提高閱讀古書的能力,本書也能起一些階梯作用。二、《論語》章節的分合,歷代版本和各家註解本互相間稍有出入,著者在斟酌取捨之後,依照舊有體例,在各篇篇名之下,簡略地記述各重要註解本的異同。三、《論語》的本文,古今學者作了極為詳盡的校勘,但本書所擇取的只是必須對通行本的文字加以訂正的那一部分。而在這一部分中,其有刊本足為依據的,便直接用那一刊本的文字;不然,仍用通行本的文字印出,只是在應加訂正的原文之下用較小字體注出來。四、譯文在儘可能不走失原意並保持原來風格下力求流暢明白。但古人言辭簡略,有時不得不加些詞句。這些在原文涵義之外的詞句,外用方括弧[]作標誌。五、在注釋中,著者所注意的是字音詞義、語法規律、修辭方式、歷史知識、地理沿革、名物制度和風俗習慣的考證等等,依出現先後以阿拉伯數字為標記。六、本書雖然不糾纏於考證,但一切結論都是從細緻深入的考證中提煉出來的。其中絕大多數為古今學者的研究成果,也間有著者個人千慮之一得。結論固很簡單,得來卻不容易。為便於讀者查究,有時註明出處,有時略舉參考書籍,有時也稍加論證。七、字音詞義的注釋只限於生僻字、破讀和易生歧義的地方,而且一般只在第一次出現時加註。注音一般用漢語拼音,有時兼用直音法,而以北京語音為標準。直音法力求避免古今音和土語方言的歧異。但以各地方言的紛歧龐雜,恐難完全避免,所以希望讀者依照漢語拼音所拼成的音去讀。八、注釋以及詞典中所用的語法術語以及其所根據的理論,可參考我的另一本著作《文言語法》(北京出版社出版)。九、《論語》中某地在今日何處,有時發生不同說法,著者只選擇其較為可信的,其他說法不再徵引。今日的地名暫依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區劃簡冊,這本書是依據1975年底由公安部編成的。十、朱熹的《論語集注》,雖然他自己也說,「至於訓詁皆仔細者」(《朱子語類大全》卷十一),但是,他究竟是個唯心主義者,也有意地利用《論語》的注釋來闡述自己的哲學思想,因之不少主觀片面的說法;同時,他那時的考據之學、訓詁之學的水平遠不及後代,所以必須糾正的地方很多。而他這本書給後代的影響特別大,至今還有許多人「積非成是」,深信不疑。因之,在某些關節處,著者對其錯誤說法,不能不稍加駁正。十一、《論語》的詞句,幾乎每一章節都有兩三種以至十多種不同的講解。一方面,是由於古今人物引用《論語》者「斷章取義」的結果。我們不必去反對「斷章取義」的做法(這實在是難以避免的),但是不要認為其斷章之義就是《論語》的本義。另一方面,更有許多是由於解釋《論語》者「立意求高」的結果。金人王若虛在其所著《滹南遺老集》卷五中說:「『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或訓『焉』為『何』,而屬之下句。『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或讀『不』為『否』而屬之上句(著者案:當雲另成一讀)。意聖人至謙,必不肯言人之莫己若;聖人至仁,必不賤畜而無所恤也。義理之是非姑置勿論,且道世之為文者有如此語法乎?故凡解經,其論雖高,而於文勢語法不順者亦未可遽從,況未高乎?」我非常同意這種意見。因之,著者的方針是不炫博,不矜奇,像這樣的講解,一概不加論列。但也不自是,不遺美。有些講解雖然和「譯文」有所不同,卻仍然值得考慮,或者可以兩存,便也在注釋中加以徵引。也有時對某些流行的似是而非的講解加以論辨。十二、本書引用諸家,除仲父及師友稱字並稱「先生」外,余皆稱名。十三、本書初稿曾經我叔父遇夫(樹達)先生逐字審讀,直接加以批改,改正了不少錯誤。其後又承王了一(力)教授審閱,第二次稿又承馮芝生(友蘭)教授審閱,兩位先生都給提了寶貴意見。最後又承古籍出版社童第德先生提了許多意見。著者因此作了適當的增改。對馮、王、童三位先生,著者在此表示感謝;但很傷心的是遇夫先生已經不及看到本書的出版了。十四、著者在撰述「譯註」之先,曾經對《論語》的每一字、每一詞作過研究,編著有「《論語》詞典」一稿。其意在儘可能地弄清《論語》本文每字每詞的涵義,譯註才有把握。「得魚忘筌」,譯註完稿,「詞典」便被棄置。最近呂叔湘先生向我建議,可以仿效蘇聯《普希金詞典》的體例,標註每詞每義的出現次數,另行出版。我接受了這一建議,把「詞典」未定稿加以整理。但以為另行出版,不如附於「譯註」之後,以收相輔相成的效用。詳於「注釋」者,「詞典」僅略言之;「注釋」未備者,「詞典」便補充之,對讀者或者有些好處。在這裡,自不能不對呂先生的這一可寶貴的提議表示感謝。十五、古今中外關於《論語》的著作真是「汗牛充棟」。僅日本學者林泰輔博士在《論語年譜》中所著録的便達三千種之多,此外還有他所不曾著録和不及著録的,又還有散見於別的書籍的大量零星考證材料。程樹德的《論語集釋》,徵引書籍六百八十種,可說是繁富的了,然而還未免有疏略和可以商量的地方。著者以前人已有的成果為基礎,著手雖然比較容易,但仍限於學力和見解,一定還有不妥以至錯誤之處,誠懇地希望讀者指正。著者一九五六年七月十六日寫訖,一九五七年三月廿六日增改。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修訂。

學而篇第一共十六章

【博主按語】本篇已由博主仇立運校對。校對原著為中華書局1980年12月出版發行的楊伯峻譯註的《論語譯註》。

1·1子⑴曰:「學而時⑵習⑶之,不亦說⑷乎?有朋⑸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⑹,而不慍⑺,不亦君子⑻乎?」

【譯文】孔子說:「學了,然後按一定的時間去實習它,不也高興嗎?有志同道合的人從遠處來,不也快樂嗎?人家不了解我,我卻不怨恨,不也是君子嗎?」

【注釋】⑴子——《論語》「子曰」的「子」都是指孔子而言。⑵時——「時」字在周秦時候若作副詞用,等於《孟子·梁惠王上》「斧斤以時入山林」的「以時」,「在一定的時候」或者「在適當的時候」的意思。王肅的《論語注》正是這樣解釋的。朱熹的《論語集注》把它解為「時常」,是用後代的詞義解釋古書。⑶習——一般人把習解為「溫習」,但在古書中,它還有「實習」、「演習」的意義,如《禮記·射義》的「習禮樂」、「習射」。《史記·孔子世家》:「孔子去曹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這一「習」字,更是演習的意思。孔子所講的功課,一般都和當時的社會生活和政治生活密切結合。像禮(包括各種儀節)、樂(音樂)、射(射箭)、御(駕車)這些,尤其非演習、實習不可。所以這「習」字以講為實習為好。⑷說——音讀和意義跟「悅」字相同,高興、愉快的意思。⑸有朋——古本有作「友朋」的。舊注說:「同門曰朋。」宋翔鳳《樸學齋札記》說,這裡的「朋」字即指「弟子」,就是《史記·孔子世家》的「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譯文用「志同道合之人」即本此義。⑹人不知——這一句,「知」下沒有賓語,人家不知道什麼呢?當時因為有說話的實際環境,不需要說出便可以了解,所以未給說出。這卻給後人留下一個謎。有人說,這一句是接上一句說的,從遠方來的朋友向我求教,我告訴他,他還不懂,我卻不怨恨。這樣,「人不知」是「人家不知道我所講述的」了。這種說法我嫌牽強,所以仍照一般的解釋。這一句和《憲問篇》的「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的精神相同。⑺慍——yùn,怨恨。⑻君子——《論語》的「君子」,有時指「有德者」,有時指「有位者」,這裡是指「有德者」。

1·2有子⑴曰:「其為人也孝弟⑵,而好犯⑶上者,鮮⑷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⑸。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⑹與⑺!」

【譯文】有子說:「他的為人,孝順爹娘,敬愛兄長,卻喜歡觸犯上級,這種人是很少的;不喜歡觸犯上級,卻喜歡造反,這種人從來沒有過。君子專心致力於基礎工作,基礎樹立了,『道』就會產生。孝順爹娘,敬愛兄長,這就是『仁』的基礎吧!」

【注釋】⑴有子——孔子學生,姓有,名若,比孔子小十三歲,一說小三十三歲,以小三十三歲之說較可信。《論語》記載孔子的學生一般稱字,獨曾參和有若稱「子」(另外,冉有和閔子騫偶一稱子,又當別論),因此很多人疑心《論語》就是由他們兩人的學生所纂述的。但是有若稱子,可能是由於他在孔子死後曾一度為孔門弟子所尊重的緣故(這一史實可參閱《禮記·檀弓上》、《孟子·滕文公上》和《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至於《左傳》哀公八年說有若是一個「國士」,還未必是足以使他被尊稱為「子」的原因。⑵孝弟——孝,奴隸社會時期所認為的子女對待父母的正確態度;弟,音讀和意義跟「悌」相同,音替,tì,弟弟對待兄長的正確態度。封建時代也把「孝弟」作為維持它那時候的社會制度、社會秩序的一種基本道德力量。⑶犯——抵觸,違反,冒犯。⑷鮮——音顯,xiǎn,少。《論語》的「鮮」都是如此用法。⑸未之有也——「未有之也」的倒裝形式。古代句法有一條這樣的規律:否定句,賓語若是指代詞,這指代詞的賓語一般放在動詞前。⑹孝弟為仁之本——「仁」是孔子的一種最高道德的名稱。也有人說(宋人陳善的《捫虱新語》開始如此說,後人贊同者很多),這「仁」字就是「人」字,古書「仁」「人」兩字本有很多寫混了的。這裡是說「孝悌是做人的根本」。這一說雖然也講得通,但不能和「本立而道生」一句相呼應,未必符合有子的原意。《管子·戒篇》說,「孝弟者,仁之祖也」,也是這意。⑺與——音讀和意義跟「歟」字一樣,《論語》的「歟」字都寫作「與」。

1·3子曰:「巧言令色⑴,鮮矣仁!」

【譯文】孔子說:「花言巧語,偽善的面貌,這種人,『仁德』是不會多的。」【注釋】⑴巧言令色——朱《注》云:「好其言,善其色,致飾於外,務以說人。」所以譯文以「花言巧語」譯巧言,「偽善的面貌」譯令色。

1·4曾子⑴曰:「吾日三省⑵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⑶乎?傳⑷不習⑸乎?」

【譯文】曾子說:「我每天多次自己反省:替別人辦事是否盡心竭力了呢?同朋友往來是否誠實呢?老師傳授我的學業是否複習了呢?」【注釋】⑴曾子——孔子學生,名參(音森,sēn),字子輿,南武城(故城在今天的山東平邑縣附近)人,比孔子小四十六歲(公元前505—435)。⑵三省——「三」字有讀去聲的,其實不破讀也可以。「省」音醒,xǐnɡ,自我檢查,反省,內省。「三省」的「三」表示多次的意思。古代在有動作性的動詞上加數字,這數字一般表示動作頻率。而「三」「九」等字,又一般表示次數的多,不要著實地去看待。說詳汪中《述學·釋三九》。這裡所反省的是三件事,和「三省」的「三」只是巧合。如果這「三」字是指以下三件事而言,依《論語》的句法便應該這樣說:「吾日省者三。」和《憲問篇》的「君子道者三」一樣。⑶信——誠也。⑷傳——平聲,chuán,動詞作名詞用,老師的傳授。⑸習——這「習」字和「學而時習之」的「習」一樣,包括溫習、實習、演習而言,這裡概括地譯為「複習」。

1·5子曰:「道⑴千乘之國⑵,敬事⑶而信,節用而愛人⑷,使民以時⑸。」

【譯文】孔子說:「治理具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就要嚴肅認真地對待工作,信實無欺,節約費用,愛護官吏,役使老百姓要在農閑時間。」【注釋】⑴道——動詞,治理的意思。⑵千乘之國——乘音剩,shèng,古代用四匹馬拉著的兵車。春秋時代,打仗用車子,所以國家的強弱都用車輛的數目來計算。春秋初期,大國都沒有千輛兵車。像《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所記載的城濮之戰,晉文公還只七百乘。但是在那時代,戰爭頻繁,無論侵略者和被侵略者都必須擴充軍備。侵略者更因為兼并的結果,兵車的發展速度更快;譬如晉國到平丘之會,據叔向的話,已有四千乘了(見《左傳》昭公十三年)。千乘之國,在孔子之時已經不是大國,因此子路也說「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11·26)的話了。⑶敬事——「敬」字一般用於表示工作態度,因之常和「事」字連用,如《衛靈公篇》的「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⑷愛人——古代「人」字有廣狹兩義。廣義的「人」指一切人羣,狹義的人只指士大夫以上各階層的人。這裡和「民」(使「民」以時)對言,用的是狹義。⑸使民以時——古代以農業為主,「使民以時」即是《孟子·梁惠王上》的「不違農時」,因此用意譯。

1·6子曰:「弟子⑴入⑵則孝,出⑵則悌,謹⑶而信,泛愛眾,而親仁⑷。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譯文】孔子說:「後生小子,在父母跟前,就孝順父母;離開自己房子,便敬愛兄長;寡言少語,說則誠實可信,博愛大眾,親近有仁德的人。這樣躬行實踐之後,有剩餘力量,就再去學習文獻。」【注釋】⑴弟子——一般有兩種意義:(甲)年紀幼小的人,(乙)學生。這裡用的是第一種意義。⑵入、出——《禮記·內則》:「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則知這裡的「弟子」是指「命士」以上的人物而言。「入」是「入父宮」,「出」是「出己宮」。⑶謹——寡言叫做謹。詳見楊遇夫先生的《積微居小學金石論叢》卷一。⑷仁——「仁」即「仁人」,和《雍也篇》第六的「井有仁焉」的「仁」一樣。古代的辭彙經常運用這樣一種規律:用某一具體人和事物的性質、特徵甚至原料來代表那一具體的人和事物。

1·7子夏⑴曰:「賢賢易色⑵;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⑶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譯文】子夏說:「對妻子,重品德,不重容貌;侍奉爹娘,能盡心竭力;服事君上,能豁出生命;同朋友交往,說話誠實守信。這種人,雖說沒學習過,我一定說他已經學習過了。」【注釋】⑴子夏——孔子學生,姓卜,名商,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歲。(公元前507—?)⑵賢賢易色——這句話,一般的解釋是:「用尊貴優秀品德的心來交換(或者改變)愛好美色的心。」照這種解釋,這句話的意義就比較空泛。陳祖范的《經咫》、宋翔鳳的《樸學齋札記》等書卻說,以下三句,事父母、事君、交朋友,各指一定的人事關係;那麼,「賢賢易色」也應該是指某一種人事關係而言,不能是一般的泛指。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把夫妻間關係看得極重,認為是「人倫之始」和「王化之基」,這裡開始便談到它,是不足為奇的。我認為這話很有道理。「易」有交換、改變的意義,也有輕視(如言「輕易」)、簡慢的意義。因之我便用《漢書》卷七十五《李尋傳》顏師古注的說法,把「易色」解為「不重容貌」。⑵致——有「委棄」、「獻納」等意義,所以用「豁出生命」來譯它。

1·8子曰:「君子⑴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⑵。無友不如己者⑶。過,則勿憚改。」

【譯文】孔子說:「君子,如果不莊重,就沒有威嚴;卽使讀書,所學的也不會鞏固。要以忠和信兩種道德為主。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有了過錯,就不要怕改正。」【注釋】⑴君子——這一詞一直貫串到末尾,因此譯文將這兩字作一停頓。⑵主忠信——顏淵篇(12·10)也說,「主忠信,徙義,崇德也」,可見「忠信」是道德。⑶無友不如己者——古今人對這一句發生不少懷疑,因而有一些不同的解釋。譯文只就字面譯出。

1·9曾子曰:「慎終⑴,追遠⑵,民德歸厚矣。」

【譯文】曾子說:「謹慎地對待父母的死亡,追念遠代祖先,自然會導致老百姓歸於忠厚老實了。」【注釋】⑴慎終——鄭玄的註:「老死曰終。」可見這「終」字是指父母的死亡。慎終的內容,劉寶楠《論語正義》引《檀弓》曾子的話是指附身(裝殮)、附棺(埋葬)的事必誠必信,不要有後悔。⑵追遠——具體地說是指「祭祀盡其敬」。兩者譯文都只就字面譯出。

1·10子禽⑴問於子貢⑵曰:「夫子⑶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⑷異乎人之求之與?」

【譯文】子禽向子貢問道:「他老人家一到哪個國家,必然聽得到那個國家的政事,求來的呢?還是別人自動告訴他的呢?」子貢道:「他老人家是靠溫和、善良、嚴肅、節儉、謙遜來取得的。他老人家獲得的方法,和別人獲得的方法,不相同吧?」【注釋】⑴子禽——陳亢(kànɡ)字子禽。從《子張篇》所載的事看來,恐怕不是孔子的學生。《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也不載此人。但鄭玄注《論語》和《檀弓》都說他是孔子學生,不曉得有什麼根據。(臧庸的《拜經日記》說子禽就是仲尼弟子列傳的原亢禽,簡朝亮的《論語集注補疏》曾加以辯駁。)⑵子貢——孔子學生,姓端木,名賜,字子貢,衛人,比孔子小三十一歲。(公元前520—?)⑶夫子——這是古代的一種敬稱,凡是做過大夫的人,都可以取得這一敬稱。孔子曾為魯國的司寇,所以他的學生稱他為夫子,後來因此沿襲以稱呼老師。在一定的場合下,也用以特指孔子。⑷其諸——洪頤煊《讀書叢録》云:「《公羊》桓六年《傳》,『其諸以病桓與?』閔元年《傳》,『其諸吾仲孫與?』僖二十四年《傳》,『其諸此之謂與?』宣五年《傳》,『其諸為其雙雙而俱至者與?』十五年《傳》,『其諸則宜於此焉變矣。』『其諸』是齊魯間語。」案,總上諸例,皆用來表示不肯定的語氣。黃家岱《嬹藝軒雜著》說「其諸」意為「或者」,大致得之。

1·11子曰:「父在,觀其⑴志;父沒,觀其⑴行⑵;三年⑶無改於父之道⑷,可謂孝矣。」

【譯文】孔子說:「當他父親活著,[因為他無權獨立行動,]要觀察他的志向:他父親死了,要考察他的行為;若是他對他父親的合理部分,長期地不加改變,可以說做到孝了。」【注釋】⑴其——指兒子,不是指父親。⑵行——去聲,xìnɡ。⑶三年——古人這種數字,有時不要看得太機械。它經常只表示一種很長的期間。⑷道——有時候是一般意義的名詞,無論好壞、善惡都可以叫做道。但更多時候是積極意義的名詞,表示善的好的東西。這裡應該這樣看,所以譯為「合理部分」。

1·12有子曰:「禮之用,和⑴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⑵,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譯文】有子說:「禮的作用,以遇事都做得恰當為可貴。過去聖明君王的治理國家,可寶貴的地方就在這裡;他們小事大事都做得恰當。但是,如有行不通的地方,便為恰當而求恰當,不用一定的規矩制度來加以節制,也是不可行的。」【注釋】⑴和——《禮記·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楊遇夫先生《論語疏證》說:「事之中節者皆謂之和,不獨喜怒哀樂之發一事也。《說文》云:『龢,調也。』『盉,調味也。』樂調謂之龢,味調謂之盉,事之調適者謂之和,其義一也。和今言適合,言恰當,言恰到好處。」⑵有所不行——皇侃《義疏》把這句屬上,全文便如此讀:「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他把「和」解為音樂,說:「此以下明人君行化必禮樂相須。……變樂言和,見樂功也。……小大由之有所不行者,言每事小大皆用禮,而不以樂和之,則其政有所不行也。」這種句讀法值得考慮,但把「和」解釋為音樂,而且認為「小大由之」的「之」是指「禮」而言,都覺牽強。特為注出,以供大家考慮。

1·13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⑴也。恭近於禮,遠⑵恥辱也。因⑶不失其親,亦可宗⑷也。」

【譯文】有子說:「所守的約言符合義,說的話就能兌現。態度容貌的庄矜合於禮,就不致遭受侮辱。依靠關係深的人,也就可靠了。」【注釋】⑴復——《左傳》僖公九年荀息說:「吾與先君言矣,不可以貳,能欲復言而愛身乎?」又哀公十六年葉公說:「吾聞勝也好復言,……復言非信也。」這「復言」都是實踐諾言之義。《論語》此義當同於此。朱熹《集注》云:「復,踐言也。」但未舉論證,因之後代訓詁家多有疑之者。童第德先生為我舉出《左傳》為證,足補古今字書之所未及。⑵遠——去聲,音院,yuàn,動詞,使動用法,使之遠離的意思。此處亦可以譯為避免。⑶因——依靠,憑藉。有人讀為「姻」字,那「因不失其親」便當譯為「所與婚姻的人都是可親的」,恐未必如此。⑷宗——主,可靠。一般解釋為「尊敬」,不妥。

1·14子曰:「君子⑴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⑵焉,可謂好學也已。」

【譯文】孔子說:「君子,吃食不要求飽足,居住不要求舒適,對工作勤勞敏捷,說話卻謹慎,到有道的人那裡去匡正自己,這樣,可以說是好學了。」【注釋】⑴君子——《論語》的「君子」有時指「有位之人」,有時指「有德之人」。但有的地方究竟是指有位者,還是指有德者,很難分別。此處大概是指有德者。⑵正——《論語》「正」字用了很多次。當動詞的,都作「匡正」或「端正」講,這裡不必例外。一般把「正」字解為「正其是非」、「判其得失」,我所不取。

1·15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⑴?」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⑵,富而好禮者也。」

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⑶』其斯之謂與?」子曰:「賜⑷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⑸。」

【譯文】子貢說:「貧窮卻不巴結奉承,有錢卻不驕傲自大,怎麼樣?」孔子說:「可以了;但是還不如雖貧窮卻樂於道,縱有錢卻謙虛好禮哩。」

子貢說:「《詩經》上說:『要像對待骨、角、象牙、玉石一樣,先開料,再糙銼,細刻,然後磨光。』那就是這樣的意思吧?」孔子道:「賜呀,現在可以同你討論《詩經》了,告訴你一件,你能有所發揮,舉一反三了。」【注釋】⑴何如——《論語》中的「何如」,都可以譯為「怎麼樣」。⑵貧而樂——皇侃本「樂」下有「道」字。鄭玄《注》云:「樂謂志於道,不以貧為憂苦。」所以譯文增「於道」兩字。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兩語見於《詩經·衛風·淇奧篇》。⑷賜——子貢名。孔子對學生都稱名。⑸告諸往而知來者——「諸」,在這裡用法同「之」一樣。「往」,過去的事,這裡譬為已知的事;「來者」,未來的事,這裡譬為未知的事。譯文用意譯法。孔子讚美子貢能運用《詩經》作譬,表示學問道德都要提高一步看。

1·16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譯文】孔子說:「別人不了解我,我不急;我急的是自己不了解別人。」【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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