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的中國古董教父 │ 憶收藏家安思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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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中國古董教父」安思遠辭世，享年85歲。他是美國及整個西方藝術界公認的最具眼光和品位的古董商兼收藏家，其對亞洲藝術所做的開創性研究和不凡眼光，在亞洲及美國廣受敬仰，並為西方受眾拓展了全新的收藏視野。

坐擁古代銅鏡、明代傢具、精美玉器、近現代中國書畫、印度及東南亞藝術的豐富收藏，安思遠對於推廣亞洲藝術貢獻很大，甚至被稱為「最後一位真正的古董鑒賞及藝術收藏大家」。

自小結緣收藏 鍾情中國藝術品

安思遠1929年7月13日出生於美國，從小便有「淘寶」的愛好。4歲時，他收藏了一張漂亮的中國郵票，這張郵票具有的異域風情讓他覺得非常好奇，從此安思遠便開啟了畢生漫長而豐富的收藏之旅。

「他像獵人一樣去找東西，並且知道什麼才是高質量的東西。」據佳士得瓷器與工藝部主管羅拉介紹，安思遠青年時代便著手收藏跟中國或亞洲有關的藏品，短期內便形成了相當的規模，轉手後獲利豐厚。19歲時，他便將自己收藏的鼻煙壺成功轉賣給了蒙特利爾美術館。

唐代銅鏡 安思遠藏

安思遠的父親是一位牙醫，孩提時代，他的很多周末都是在父親的診所度過的。他從清潔牙具中探索出一套古董清理方法，並於日後派上了大用場。

不過，對安思遠的收藏影響最大的恐怕要數另外兩個人——王方宇和龐耐。安思遠這個名字就是他就讀於耶魯大學時，指導他晚清書畫研究的王方宇起的。王方宇不僅教授安思遠中國藝術知識，還教授他為人為商之道。而龐耐則給予安思遠資金和渠道支持，讓安思遠有更多機會去了解中國陶瓷、傢具和繪畫，以及日本、印度、泰國等亞洲藝術。

收藏具有前瞻性 成為「中國古董教父」

很多例子都能表現出安思遠在收藏方面的睿智和前瞻性。上世紀60年代，安思遠和古董商詹姆斯高德聯手開辦了安思遠高德畫廊，經營英國傢具、工藝品以及亞洲藝術。1981年，安思遠大膽購藏了1500件印度藝術品，其中半數很快售出，他也因此成為紐約最具權威的國際亞洲藝術古董商。

安思遠生前照片

「他幫西方人欣賞中國古代藝術，將中國明清傢具帶到西方，並將中國近現代繪畫，比如傅抱石、齊白石和石魯等藝術家的作品，帶到此前未曾聽聞的西方人跟前。」羅拉說。

整個1960年代，安思遠不斷擴充自己的私人收藏，成為西方世界收藏中國古代藝術品的泰斗，人稱「中國古董教父」。在安思遠收藏的中國藝術品中，最著名的莫過於碑帖和明清傢具，其建樹被藏界譽為「明朝之王」。

安思遠收藏了很多中國當代畫家石魯的作品

1985年，安思遠將超過400件中國書畫作品捐贈給美國大都會博物館，促成其首度永久館藏。兩年之後，安思遠將多年的潛心研究，融匯於他撰寫的《中國近代書畫1800-1950》中。該著作不僅重現了一段藝術史，更為一批被學術及藏家忽視的作品注入了新思維。

1990年，那時香港古董商翟健民還在古董行當夥計，安思遠曾經去過他的店裡。當時翟健民拿了一堆明清瓷器給他看，可安思遠沒有看中瓷器，卻挑了一件包瓷器的包袱皮。翟健民想，這麼破的一塊布，就給他吧。結果安思遠一開價就5萬美元。翟健民和物主都樂壞了，這可是一個清代琺琅彩瓷器的價呀。可後來他們聽說，安思遠一回到美國，就以30萬美元將包袱皮賣給了大都會博物館。原來，那包袱皮是一塊精美的唐代織綉，安思遠稍微清理了一下，就賺了25萬美元。

「明朝之王」

引領西方明清傢具收藏熱潮

有意思的是，安思遠雖然對中國書法情有獨鍾，卻並不認識中文，但這並不影響他欣賞這些漢字的美，以及品鑒書法作品的優劣。

除了書畫，他同樣非常大膽地嘗試新的藏品類型，比如中國明代傢具。在那個時代，古玩界普遍認為，傢具只是生活用具，是工藝品而不是藝術品，但安思遠意識到，這是文化差異所造成的一個空白點，於是他開始精心研究明清硬木傢具，並擇機購入。1971年，他出版了專著《中國傢具：明清硬木傢具實例》，比著名藏家王世襄的《明式傢具珍賞》早了14年。這一專著大大推動了西方人對於中國古代傢具的認知，甚至引發了西方明清傢具的收藏熱潮。安思遠因而也被業界稱為「明朝之王」。

黃花梨官帽椅 安思遠藏

獨立古董商 熱衷維護中國古迹

作為獨立古董商，安思遠的事業與中西關係發展進程的大背景緊密相連，並隨雙邊貿易的增長而起飛。他在近30年間頻繁到訪香港，並在九龍擁有公寓；同時，他對有機會進一步接觸並發掘中國大陸的豐富文化寶庫感到興奮不已。作為新中國開放後第一位造訪中國大陸的美國古董商人，安思遠獲得了接觸和學習頂級中國藝術品的最佳時機。

在之後的職業生涯當中，安思遠熱心投入對於中國重要文化遺址的保存和維護。1992年，他首次深入安徽黃山，贊助修繕了始建於明代的家族祠堂「寶綸閣」。他認識到在中國境內古迹維護和修繕的重要意義，也因此更加積極呼籲，為拯救這些隨著經濟發展而遭受威脅的文化古迹而奔走，並在香港成立了中國文物藝術修復基金，為更多相關項目籌集資金。

以藏養藏 構建收藏體系

在1994年至1995年，安思遠先後在紐約佳士得購得《淳化閣帖》第四卷及六、七、八卷最善本。1996年，安思遠攜北宋拓《淳化閣帖》到北京故宮博物院展出，啟功和國內專家對這四卷法帖進行了鑒定，一致認為是宋刻宋拓無疑。後經多方努力，在2003年，上海博物館以450萬美元購得《淳化閣帖》四、六、七、八卷。也正是這四卷「法書叢帖之鼻祖」使得安思遠聞名於中國文博收藏界。

《淳化閣帖》第六卷 安思遠藏本

當時入行做拍賣不久、現任佳士得中國書畫部專家的謝飛回憶說，安思遠當年買下《淳化閣帖》是接受了中國畫鑒賞家、藝術品經紀人吳爾鹿的建議。「日本的藏家出價最高，但他開出1000萬美元的天價，讓對方知難而退。」安思遠在提及當年為何將其轉讓給上博時說，「它屬於中國，就應該回到中國。」

據謝飛介紹，安思遠對於中國近代書畫的關注，始於上世紀70年代末，是他的老師龐耐帶他入行的。龐耐40年代就開始喜歡齊白石，而安思遠卻沒有走老師的路。以安思遠的商業思維，當時的齊白石價格已經非常貴了，而與其幾乎在一個水準上的石魯，作品價格卻非常低。於是，他在80年代來到中國，大量購進石魯的作品，安思遠的獨特眼光成就了自己的書畫收藏體系。而碑帖的收藏也是安思遠通過不同時期價格的比較而發現價值的。

北宋拓《淳化閣帖》局部 安思遠藏本

作為一位大古董商，安思遠深諳以藏養藏的秘訣，並樂意與其他藏家分享自己的獨特經驗：如果你要購買一個人的藏品，就要把他的藏品全部買來，挑其中最好的1/3留下，剩下2/3賣掉；第二，自己手上要留有現金，這樣才能吸引其他古董交易商把最好的東西先拿來。前者是提示把精品留下來，後者是告誡不要讓好東西擦肩而過。

舊拓晉唐小楷 安思遠藏本

「無意與藏品朝夕相對 就不要收藏」

安思遠的藏品涉及青銅器、陶瓷、石雕造像、碑拓、玉器、書畫等多個領域，這些珍藏分布在其位於曼哈頓私人寓所的22個房間中，其公寓的裝飾和陳設風格非常具有創意性。那裡不僅是私人住所，又是畫廊，而且看上去更像博物館。他在這樣的環境里招待朋友、展示藏品。他一生經手無數古董珍玩，最後留駐於這22個房間的，都是他精挑細選淘洗下的珍品。在生命的最後幾年，他更享受與它們朝夕相處的時間。「如果你無意與這件作品朝夕相對，那就千萬不要收藏這件作品。」這是安思遠的收藏名句，也道出了他對待藝術品的態度。

1980年，安思遠在放置了明代傢具的第五大道公寓中。

拍賣不設估價 珍藏「散落四方」

如今，安思遠的藏品絕大部分在其離世不久後被佳士得拿下，佳士得美洲區主席馬克·波特說，安思遠在遺囑中提出，如果自己所收藏的作品上拍的話，希望不要設置估價，「希望那些對自己所藏藝術品感興趣的人們，都有機會得到其中的藏品」。由於沒有妻兒，除上拍藏品外，安思遠將其餘藏品捐贈給了大英博物館、納爾遜藝術博物館及大都會博物館等藝術機構館藏。

五代王處直墓漢白玉彩繪浮雕武士石板

2000年安思遠捐贈給中國國家博物館

作為最後一位採訪到安思遠本人的亞洲記者，上海第一財經頻道「藝術投資」欄目製片人項立平說，「我想他這一輩子經歷的東西太多了，選擇『散落四方』作為自己珍藏的歸宿，正好應了他的一個專號『暫得樓』。一個藏家擁有古董的時間只有短短几十年，他認為自己只是暫時得到它的有緣人。」

安思遠《中國傢具》、《加州古典傢具博物館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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