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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點 | 馬格南與盲目崇拜

馬格南攝影作品

這些年,馬格南圖片社的元老紛紛來亞洲尤其是中國,說得好聽點是傳經佈道,說得不恭敬點,有的則免不了借其名聲斂財,讓人無端生出頗多感慨……

眾所周知,馬格南(Magnum)圖片社是由歐美一批傑出的攝影家組成的國際通訊社,這些攝影家都是戰後新聞攝影工作者中的優秀人物,並以社會紀實攝影的創作手法見長。

從組織機構的性質上看,馬格南圖片社不同於《生活》雜誌一類的專業新聞攝影組織,它是一個允許全體成員保持自由立場和觀點的組織,比《生活》的工作方式更具有自己的個性表現空間。全體成員都是在職攝影家,他們自己選定編輯和工作人員,制訂作品的交納與推銷政策。圖片社贏得的利潤,根據各人送來作品的多少分配。

就我們熟悉的馬克·呂布來說,他在解釋50年攝影生涯的本質特徵時這樣說:「對我,攝影並不是一個智力挑戰的過程。這是一種視覺方式。」他從未想到自己是一個藝術家,同時對那些以藝術家為榮的攝影家投以輕蔑的目光。

馬格南攝影作品

至於馬格南能活到今天,關鍵還是整個圖片社依舊在吸收新生力量、迎頭趕上世界報道攝影的潮流。當年有一個很重要的例子,就是馬丁·帕爾的加入。他知道:「在馬格南內部有不少人要阻止我加入。最根本的是因為我的作品與馬格南仍在追求的『關心人類』的攝影完全不相符。」尤其是他拍攝的主題主要為英國的中層階級,以及世界各地旅遊者的眾生相。作品被公眾和輿論評論為狂野和充滿肉慾,也有的評論家把他推崇為光芒耀眼的新星。最終,馬格南還是接納了帕爾,因為他們深知,失去這樣的新鮮血液,傳統的馬格南究竟能走多遠,恐怕凶吉難料。

1995年,帕爾在巴黎國家攝影中心舉辦了新作品展——卡蒂爾-布列松也參觀了這個展覽——作為馬格南圖片社的創始人之一,他悲傷地看著帕爾足足有幾分鐘,然後說:「我只有一句話可以對你講,你來自完全不同的星球。」然後就憤憤然離開了展廳。這使馬丁·帕爾也目瞪口呆。

然而最終卡蒂爾-布列松還是理解了帕爾。帕爾後來回憶起這件事:「我想卡蒂爾-布列松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對世界的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視覺。但是一旦面對真實的世界,卻大吃一驚。」事實證明,帕爾的確代表了新一代人的思維方式和視覺目光,並且有著引領一代馬格南的信心和力量。這不是——2014年,新一任的馬格南總裁就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馬丁·帕爾!

「來自另一個星球」的帕爾在成為馬格南成員之後,就已經樹敵無數。一些資深的馬格南大腕一直對其嗤之以鼻,且發出狠話,永遠不會接納他的風格。於是這兩年,一些資深的、垂垂老矣的大師們「紛紛出逃」,到中國來「傳經佈道」,也就順理成章了。比如上半年,出生於英國的伊恩·貝瑞和出生於摩洛哥的法國人布魯諾·巴貝——馬格南最有資歷和受人敬重的兩位攝影師在上海攝影藝術中心舉辦展覽。他們都於上世紀60年代加入馬格南。又比如,再早些,一直被人詬病的唯美主義紀實大師塞壩迪奧·薩爾加多帶著巨幅的《創世紀》來到上海淘金,引起一片喧嘩。還有在比極畫廊開展的帕特里克·扎克曼,這位曾擔任過馬格南副社長的大師級人物,最重要的貢獻就是見證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歷程……然而馬格南一個時代的結束,隨著馬丁·帕爾的到來,愈發顯得引人關注。其實再早一些,也就是2012年,馬格南都在為卡蒂爾-布列松的遺孀馬丁·弗蘭克的去世而奔走。弗蘭克這一走,也就意味著馬格南在成立65年之後終於和元老們集體告別。的確,整個報道攝影的世界已經和1947年馬格南成立時的世界大相徑庭,馬丁·帕爾也在力挽狂瀾。

馬格南攝影作品

所以一旦當這些元老紛紛跑到中國來,就需要提醒,千萬盲目崇拜不得!前些日子,我作為一個現場的見證者,一直有如鯁在喉的感受。5月,IG獨家邀請馬格南大師阿巴斯來滬,為大家帶來命題為「衝突」的演講會等活動。這位被外界公認「天生的攝影師」的阿巴斯1944年出生於伊朗,後移居巴黎。他一生致力於記錄社會衝突中的政治和社會生活。主要作品包括戰爭和革命時期的北愛爾蘭,孟加拉,越南,中東,智利,古巴、種族隔離時期的南非以及伊朗大革命。但是當十多位上海資深攝影記者依次攤開每人數十幅攝影作品請他點評時,最讓我失望的,就是他的一句話——剪裁!

他拿起一幅照片,告訴拍攝者,畫面中東西太多了,不應該用這麼廣的鏡頭,上下四周都可以剪裁……要突出重點,要排斥無關緊要的細節,等等。一開始聽上去還有點道理,但是一連三位作者的作品展示後,所有的話題還是,剪裁!其實當年,卡蒂爾-布列松究竟給我們留下了什麼?如果想找一個最為簡單的答案,那就是他對攝影瞬間獨特的理解能力,以及身手不凡的捕捉空間,讓現代攝影對世俗萬象的目擊,多了一種全新的傳奇。然而他的理論在1950年代末就開始面臨一些攝影家的挑戰,比如美國攝影家羅伯特·弗蘭克以及威廉姆·克萊因等人的「非決定性瞬間」理論和實踐,以及當時更年輕的馬丁·帕爾對「決定性的瞬間」幾乎是「肆無忌憚」的反叛,希望攝影回歸回眸一瞥的本真,早已讓「決定性的瞬間」成為現代攝影史上一個無法繞過去的坐標之後,又找到了新的可能性。而今天,當阿巴斯喋喋不休地將所有的「非決定性的瞬間」剪裁成「決定性的瞬間」時,這個時代不是又倒退到當年?

馬格南攝影作品

好在我是當時的主持人,果斷地打斷了阿巴斯的「剪裁說」,提出讓上海乃至中國最重要的攝影師之一的雍和,放一段他所拍攝的畫面,讓阿巴斯「震撼」一下。不料一開始阿巴斯非常固執地說,屏幕上無法剪裁,不行!在我的堅持下,大家終於坐了下來,一起瀏覽雍和先生震撼人心的經典之作。然而你想像不到,他居然問雍和為什麼選擇了黑白,而不是彩色。

我當即就退場了,我不知道他後來是否還會興緻勃勃地對剩下的七八位攝影記者的作品繼續剪裁。我只是在想,對馬格南的盲目崇拜,應該到此為止了……張弛在《與瑪格南無關的時代?》一文中曾說:半個世紀以來,馬格南的攝影師們一直提醒著人們攝影除了可以用來報道新聞,同時還可以用來關心人類的生存狀態。但他們的成功也在不經意之間使得所有新聞報道都被勇敢的士兵、哭泣的母親、飢餓的難民、髒兮兮的孩子、高興的選民以及揮手致意的候選人等模式化的照片佔據。這並不是馬格南的錯。當每個人都能夠通過手機上傳照片供全世界觀看,當監控攝像機無所不在能為報道犯罪提供更加客觀、可靠的犯罪記錄,沒人能說清楚報道攝影究竟意味著什麼。

今天我們已經活在一個沒有了《生活》雜誌卻擠滿了照片的世界裡,這種環境將培養出什麼樣的報道攝影師?誰又能在數碼的世界裡展現給我們絕無僅有的畫面?

千萬不能再迷信那些只會剪裁的大師們……

(來源:東方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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