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吃飯報告

來自專欄廚室機密

最近在北京，吃了幾日外賣。能發牢騷么？

所以，今日推送，無關廚室，一個流水賬而已。

一

高鐵如此迅達，幾小時便由南至北。唯一問題是，從西站折騰到酒店，錯過飯點。房卡到手第一件事，查看周邊還有餐廳外賣不。想吃東方宮，雖然某年在某高鐵站，一碗拉麵吃掉一百多，想想便莫名其妙。

而民眾的呼聲是，要吃眉州東坡。

說來，眉州東坡算是我全家心頭所愛。爹媽曾進京三日，除早餐在酒店，其他飯點都在眉州東坡。鹽菜回鍋肉、小炒肉，是必點。

送餐快，但體驗出奇糟糕。熗炒蓮花白全是大菜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時間點，配菜小哥已休息，或者只有大菜幫子可對付顧客。

某人自打開飯盒，冷淡瞅過大菜幫一眼後，全程不動筷子，我費老勁咽下兩塊無味的大菜幫，也決定放棄，假裝沒點過。

專攻小炒肉，另有新發現。一根頭髮，還挺長。互看一眼，默默放下手中米飯。

在他家吃出頭髮，不是第一次。有次堂食，點了一直想吃的腰花。一根長頭髮纏繞腰花之上，差點兒被我送到嘴裡。幸得我爹老眼還未昏花，第一時間發現。

二

試著回想，我曾在眉州東坡待過的兩個下午。他家會在哪個環節出現頭髮？洗菜環節？

去過兩家眉州東坡。第一家，被領著樓上樓下轉了一圈。走馬觀花時，見得廚房空間有限，略顯陣舊，但陣勢很大。十來個白衣少年相對而立，都在砧板上忙著，像拍電影。

沿油膩的樓梯而上，小閣樓上有間小辦公室，一隻蚊子繞檯燈飛行。當日因沒帶健康證，人事不肯與廚師長通融，於是被溫和地送出餐廳。廚師長一路叮囑取證速來。

另一家眉州東坡，也是廚師長人好，其實是整個餐廳人好。

進出小吃，得穿過廚房主操作間。所見與第一家大致相同，清瘦少年為主，埋頭幹活為主。只是小吃與主操作間的結合處，多出一個洗菜間和一小處生鮮。生鮮由一個大叔主理，得空便在洗菜間幫手，順便與阿姨們說說笑笑。阿姨們對工作得心應手，邊幹活邊聊天，看上去很快樂。

三

因為圖片上的干炒牛河和牛腩飯，看上去不錯吃，第二頓外賣點了港麗。坐等的功夫，順手翻了翻糖朝的點評，它曾是我駐京聯絡處之一。

牛腩飯溫熱，勝在咖喱好吃，停不了口。牛河仍有鍋氣，只是牛肉味道略有不對，吃了兩口，所有人停了筷子。直接送出房間扔掉或者問問港麗？當然要問。

前台表示，自己不能承擔回答類似問題的責任，要去叫領班。領班第一句，全天賣出好些牛河，沒人投訴阿，她要問下廚房。十來分鐘後，代表廚房回話，牛河是他家的當家菜之一，全天堂食及外賣分別賣出多份，沒有投訴，如果你覺得有問題，一定是你不喜歡這種味道。

後悔打了電話。喃喃說了句，至少你們道個歉先，然後再表示你們有理，全怪我味覺出問題，好么？

為力證味覺沒問題，當晚去了利苑。海鮮甲魚，貴得要死，還好煲仔飯清炒莧菜豬頸肉之類，還算平價。第一感覺，他家有大廚師，他家大廚師親自主理，哪怕青菜。或者換種說法，他家主理普通青菜的，都是大廚師。

不是沈宏非，無法形容當晚的滿足。進餐體驗，也是沒法挑刺。三四個服務員察顏觀色，隨時上前。總之，從此念念不忘，處處與其他餐廳比較。為啥利苑一道普通青菜都好吃，同為米其林，你家就做不到？利苑將尋常豬肉做成天下美味，為啥你家的肉比屎難吃？唯有煲仔飯，同桌更懷念惠食佳。但我覺得還好，除了略咸。

整個大堂，低調的幾桌之外，惹眼的是，一個外國大叔帶著一個中國阿姨，點了一桌子。兩個三口之家，也是點了一桌子。一個小不點正在吃龍蝦，他那穿限量版的爹，必須是北京有錢人。

四

餘下的，可以不寫或者一筆帶過么？

某晚10點，實在餓，就近去吃了春餅家常菜。白天，特別羨慕慶豐包子的一個老太太，一口包子一口果仁菠菜，特別香，於是晚上我也點了個老醋果仁菠菜。第一口，便吃出一根綠色塑料。

我猜是擦鍋用的。路過廚房，踮腳往裡看了一眼。涮鍋跟洗菜，在一處水池，吃出塑料，純屬正常。此外，感覺廚師的帥氣工裝，應該已穿小兩年。

鄰座兩大爺，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邊嘮各自老婆和領導，接著開聊30年前的北京冬天。最裡頭一桌，倆已婚男女，一直不吃東西只聊天，密密的聊。一對東北小情侶安坐大堂，姑娘撒嬌要吃雞蛋還要吃大海魚。

我們這桌，除了涮鍋塑料，還吃了肘子和春餅。有人嫌肘子咸，有人嫌肘子涼。

一個南方女文青，比我們稍晚落座。大概跟我們一樣，覺著北京的餅，一定比南方人的臉還大，一人來一張就夠了，而且只吃餅就夠了。在我們被教育，至少得來許多張餅後，女文青也被穿花綿襖的服務員小姐姐教育說，您得點一個菜，夾著餅吃。

服務員跟服務員應該是一家子，別管隔多遠，一直在愉快聊天，隨時能聊上，就像自動連接的WIFI。廚師跟服務員也應該是一家子。

這是愉快的春餅一家，如此寒冷之夜晚，還有如此火爆的生意，夫復何求。

五

還吃了金鼎軒西貝陳光記翠清漢舍鵝夫人小大董小恆水餃麥當勞抹茶泡芙局氣三五堂。

在大名鼎鼎的局氣，點了大名鼎鼎的肘子和鹵煮和其他一些。感覺自打來了北京，一直在吃各種肘子。數局氣最牛逼，一份肘子附送一塊塑料袋。這還是北京最著名的餐廳之一，可見北京用餐環境之兇險。

前一分鐘，一桌人忙著避讓左右失火的煤球，後一分鐘便有此重大發現，萬分火急叫來服務員。他家服務員之稀少，顧盼三分鐘才發現一個。多次示意，終於款款地向我們走來。

我問，這是啥？服務員小哥看了我一眼，實誠地說，肘子。我又問，肘子上面是啥？他低頭細看，手指拔弄一番，乾脆地說退單。

臨近結單要走，他家默默送來一個超大果盤，心型西瓜小桔子聖女果。西瓜我吃了，然後後悔了。對他家最滿意的，大概只有牙線。

在三五堂，吃到的則是一根小麻線，深度埋伏在一碗核桃里。也不知道是誰給疏忽了。以及香蕉是爛的，麵條上有細小毛髮。

六

小恆水餃沒啥可說，只覺著，餃子不適合外賣。為湊優惠，點多了，當晚做了一個醋里游泳的夢。

他家外賣生意應該還行，某商圈，見他家經理一直忙活在前台，不停用訂書機往塑料袋上訂單子，不留神將兩袋訂到一處，嘴裡不停哎喲哎喲，可見忙碌。

原本也想吃一風堂，可惜這幾日實在吃不動麵食。給我一碗米飯或者馬上打發我回南方最好。

小大董馬馬虎虎，衣著光鮮的小情侶很多，啥時候去，都能吃上飯。只是穿著白球鞋的服務員小姐姐，在下午三點看上去很疲憊。每道菜，勉強及格，距離利苑差好遠。棉花糖適合拍照，真要下嘴吃，每個成年人都難免吃相難看。

七

金鼎軒的梅菜扣肉，是我自個兒去窗口催要的，然後窗口自取。可能去太晚，廚師在忙聊天，服務員在忙外賣。而一碗燃面，大概三口就沒了。

在西貝家吃的是張爺爺空心面和羊肉串，堂食。羊肉串比他家在南方的好吃，但空心面是溫的，只能稱作微熱。

以我有限的經驗，如果上菜快，但菜品欠佳，要麼備料多了，輪到我的時候，就只有這麼一碗溫熱。要麼前面有退單。

本來還想來個大饅頭，面朝菜單，思考片刻，感覺沒能力吃下一個大饅頭，完了還得將剩餘的打包帶走，拎著他家塑料袋，從東到西。

隔壁兩胖大男子，佔住一張四人桌，一口一個我媳婦。其中一個，傾訴他媳婦愛吃米飯，無米不歡。表示婚姻成立十多年，仍不能理解，因為他有麵條就蒜就夠了。

直到我買單要走，他倆的菜還沒上完，大盤雞，大拌菜，羊肉串先來20串，不夠再點。

八

至於兩湖人民熱愛的翠清，照例進門一股臭鱖魚味兒，每張桌上都有那麼一大份。漢舍則是整個餐廳，一股臘腸味兒。

正坐門口大圓桌，所以陸續看見好幾對老年遊客掀簾進來，直接要求看菜單，大背包都不肯卸下。想來並不知翠清名震京城，問清楚不是吃麵條專門店後，轉身便走。

服務員們都說南方普通話，相互之間可能還有親屬關係。每個人在店內積極走動，努力響應顧客需求，忙得就像有一屋子哪吒。

也是通過觀察背包大爺與服務員，服務員與服務員，服務員與前台，前台與某叔某姨的對話，我得知大爺明兒要去天津，後廚某小哥昨天夜未歸宿，一位顧客持會員卡在另家消費時發生了完全可避免的糾紛。

菜的份量太大，一桌人努力吃喝，也沒能避免浪費。我一心伏案研究如何讓辣的東西不辣，結論是放涼再吃。唯獨對咸這事兒，無計可施，唯有多吃白飯。

此外就餐環境之樸素，有人忍不住抱怨。立馬有智者向他發問，這些年來，她家一直在這兒，所以這棟小樓，是不是她家買下了？所有人立即收聲，埋頭老實吃飯。

九

麥當勞早餐忙碌，周邊白領來去匆匆，顯得我們這些人，時間寬裕，在店內東看西看。漢堡不難吃，而且頂餓。只是他們的廚房，忽爾有人戴帽操作，忽爾有人不戴帽，使我糾結。

一早空位太少，於是挨著一穿外賣服的大爺坐下。這廂才打開漢堡，大爺那廂一聲巨咳，一口痰應聲由喉嚨進入口腔。他老人家含著細加品味，之後再揭開一個豆漿杯，吐在裡頭。

我緩緩起身，令自己神色正常地走出餐廳，迎著春風，走向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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