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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澳大利亞原本是打算自殺的

我去澳大利亞原本是打算自殺的

來自專欄橙子說打工度假

作者 | Chloe

編輯丨阿西或許行走真的是一劑良藥

橙子說:

這是一個有一點點喪的故事,Chloe是帶著很絕望的情緒去澳洲的,其中的痛苦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雖然我們不太能對別人的經歷感同身受,但希望我們可以給抑鬱症患者更多的理解和支持。Chloe寫下這些經歷和故事,是一種紀念也是一種釋放,希望她能慢慢好起來。

我想去澳洲的理由可能真的有點奇怪,我是想死在那裡的。

我平時看起來挺正常的,大概是因為天生就有幽默細胞,朋友們開的玩笑都接得上茬,吐槽起來活脫脫一個段子手。

但我知道自己不對勁已經很久了。

從初中開始大家就會分成小團體在一起玩。因為希望有人和自己一起玩,想合群,我總是習慣性的去討好別人、迎合別人。我怕別人冷場,不管對方說什麼都把話接下去,別人開玩笑我就哈哈哈哈地笑。聊天的時候我總是傾聽的那一方,朋友和我講他們遇到的不開心的事,我就要去安慰他們。

我爸平時對我不怎麼關心,但是發起脾氣來特別可怕,而且總是毫無徵兆地突然就生氣了。生氣的時候喜歡砸東西,每次他要打我的時候都是我媽媽攔著,有次沒攔住,板凳直接就砸過來了。

我膽子小,就木愣愣地杵在那,哭都不敢哭。

我也很少和別人去講我內心的想法,我不想把自己的不開心一股腦地說給朋友聽,去影響他們的心情,我不想讓別人不開心。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心裡會突然覺得往下一沉,會胡思亂想很多事情,想起去世的外婆、想起死亡,想像一片死寂的宇宙,呼吸變得很重有點透不過氣,覺得偌大的世界自己好渺小,沒有什麼現實感,感覺活著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

一開始的時候會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不讓自己往深了想,強行地去微博上看段子,去刷搞笑的綜藝節目。後來,任由自己這樣想像的時間越變越長了,也越來越難受了,常常半夜睡不著,就躺在床上莫名地流眼淚。

有次騎自行車經過一個台階的時候摔倒了,膝蓋磕破了直流血,但是在那一瞬間居然有一種很變態的快感。

然後就開始自殘了,一開始的時候拿鑰匙在大腿上一遍一遍地劃,後來拿小刀劃,看著血一點一點流出來的時候,覺得生理上的疼痛真的會代替心理上的疼痛。

直到有一天洗澡的時候看到身上的那些疤,觸目驚心。我意識到自己已經失控了...

我在知乎豆瓣上看了很多和抑鬱症有關的話題,還做了很多測試題,結果都是抑鬱症。我在網上匿名發帖問大家應該怎麼辦。大部分人都說抑鬱症還是需要專業醫生判斷,不要自己瞎想。

於是我決定去看看醫生。我在三甲醫院的精神科掛了一個專家號,開始是醫生問話,然後醫生給我開了四個測試。

醫生和我說確診是抑鬱症,給我開了一些葯,讓我記得按時吃,不要自己隨便停葯,有什麼問題就來醫院。還告訴我吃藥只是輔助作用,這個治療的過程是自己和自己的鬥爭,自己要試著去調解。

拿著葯走出醫院的時候,覺得這個世界和以前的不太一樣了。我覺得自己孤身漂在大海里,好像永遠也到不了岸,每天都是無盡的枯燥與絕望。

吃藥也沒什麼明顯的效果,副作用還很明顯,雖然開了助眠的葯可以睡得著了,但是總是做噩夢、出汗,而且食慾減退,有時候還噁心想吐。

覺得吃藥沒什麼用還有副作用,我就擅自停葯了,也不想再去醫院了,我覺得醫生根本就不可能治好我。

有一次和一個朋友吃飯喝酒的時候,不知哪來的勇氣和她說自己得了抑鬱症,她不相信,說:「你現在看起來很好啊,是你想太多了吧。」我也就笑笑沒有接著說下去了。

是一年多以前,在網上無意間看到了這張照片,那一排駱駝走在海邊的夕陽下的樣子,莫名地覺得它們在走向某個不一樣的世界,好想去看看那個地方,然後結束這一切痛苦,好想就在那裡長眠。

那是凱布爾海灘,在澳洲西部的布魯姆。

第一反應是好遠,都到南半球了,沒錢去。後來在查攻略的時候,發現了有去澳洲邊工作邊旅行的機會,在網上看了一些資料,直接就辭職了,打算最後看一眼這個世界。

因為存款證明和我爸說了要去澳洲的事,他接到我電話大概也挺意外的吧,說去玩一年見見世面也挺好的,出去自己小心點就好。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也就只能說「好」。

不想去悉尼墨爾本,本來在大城市就待厭了,第一站選在了珀斯。

第一個工作是換宿,host是一對中年夫妻,孩子已經讀大學了,住的是那種有花園的大house。

第一天到的時候,女主人很親切地告訴我怎麼去辦電話卡銀行卡這些,還告訴我好吃的餐廳、咖啡館,當地的免費活動,平時可以去轉轉的好去處。

日常的工作不是很累,主要就是幫忙打掃整理下房間,洗衣服收衣服,給花園裡澆下水這些事情。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會一起聊聊天,他們一直都給人很親切的感覺,但不會問很私人的問題,也會給我足夠的個人時間和空間。

所以來了珀斯以後,心裡好像少了很大的負擔。

以前工作的時候,不可避免的要和同事交流,有些稍微年長的同事會問自己有沒有男朋友、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有個條件很好的男生要不要見一下...和之前的朋友同學見面,就會被問工作怎麼樣、工資多少、升職了沒等等。有時候真的很不想回答,但還是得耐著性子一一解釋。

在珀斯這裡,沒有人會問我這些,沒有人在乎我的過去,我也不用去討好任何人。

沒什麼工作的時候,我會出去轉一轉。感覺珀斯不像都市,像是個發達的大村子,車和人都不多,歲月靜好的感覺。

有時候會去圖書館待一待,也不是去看書,就喜歡那裡的氛圍,博物館美術館也都在那裡,附近有個大廣場,會有人在街頭表演,坐在台階上看著他們陶醉於音樂的樣子,會不知不覺地陷進去,一待就會待好久。

海邊也是適合發獃的好地方。細細的沙灘上到處都是鋪著浴巾曬日光浴的人,慵慵懶懶地趴著躺著。有時候看著陽光明媚的天空,會不自覺地微笑。看著海邊曬太陽的人、慢跑的人、牽著手散步的情侶、吵吵鬧鬧的小孩,也曾有一瞬間覺得幸福好簡單。

在珀斯市中心的巴萊克街碼頭那一帶有很多咖啡館酒吧和餐廳,是天鵝河的觀光地。天鵝河在太陽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的,天鵝河真的有天鵝。

雖然和host沒有交流得那麼深入,只是聊聊日常,但我還挺喜歡這對夫妻的,他們給我一種很淡然的從容,但我從沒和他們說過我對他們的喜歡,就默默地放在了心裡離開了。

在珀斯的這兩周,心裡覺得很輕鬆。

晚上有時候睡不著,就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往遠處看,外面很空曠,抬起頭星星也看得很清楚。但有時候也會感到很低落,覺得世界好大,自己好渺小,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好像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

平時空閑時在網上看到了一些工作信息,host也告訴我了珀斯周邊農場的情況,待了兩周後結束了換宿,準備去離珀斯大概一兩百公里的小鎮上找農場的工作。

去了小鎮上就住在一個背包客旅店裡,那裡有很多和我一樣是去邊工作邊旅行的人,有很多歐洲人,台灣和韓國的也挺多的。

住了幾天之後,旅店的老闆給我推薦了一個農場的活,是去摘櫻桃。剛剛開始做的時候很不適應,覺得好累,不過還是堅持下去了,熬過剛開始的那個過渡期之後,這些活都變得熟悉了,自己的身體也適應了體力活。

那個時候,每天早上五六點起來之後就去農場幹活,差不多5點多結束回到住的地方,做幾天之後會有一天休息時間。

每天回了宿舍吃了東西,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有時候睡了一兩個小時恢復了體力,就出去轉一轉。宿舍外面會有三五成群的一起聊著天,也有一個人待著的。出門的時候看見認識的人就笑著打個招呼,他們看見你戴著耳機聽著歌也不會過來一定要和你聊天。

好像累的時候不會怎麼去思考,那段時間每天重複性地幹活,腦袋空空的。即使是聽著歌看著日落也不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什麼了,如果不記得的話,應該不會是很痛苦的事情吧。

那時和我一組的有個法國的女生Julie,眼睛很大,很喜歡笑。我剛去的時候,她很熱心,告訴我怎麼樣摘的快,有時和我聊天吐槽supervisor,說完自己又哈哈哈地大笑。後來櫻桃季過了之後,我們倆又一起找了個摘番茄的活。

休息的時候Julie會和我聊天,她很活潑,喜歡問我很多問題,每次聽到她不知道的事情的時候就會很誇張地睜大眼睛說「what!」,我覺得她這個反應挺好玩的,就會和她講很多國內有意思的事情。

我們有時也會討論和我們一起工作的同事,大部分是講男生。她對人觀察得很細緻,還總是和我打賭說誰誰誰肯定是喜歡另一個誰的。

Julie喜歡給我講她旅行的事情,她已經去過很多地方了,她給我看以前在義大利在俄羅斯的照片,都拍得很美。

Julie拍的照片

經常這樣有的沒的一起聊天,我們也成了萍水相逢的朋友。

我以為我們會是短暫的相遇後就相忘於江湖的那種普通朋友,直到後來她問我的一句話。

那天是休息,我們難得的去找了家店吃著披薩喝著啤酒。聊著天她突然就問我:「你知道嗎?你每次大笑之後,笑容剛收起來時的表情看起來好悲傷…」

我懵了一會,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她說:「你總是太照顧別人的感受了,其實你可以只管自己開不開心就好,自私一點。」

毫無徵兆的,眼淚就啪啪往下掉。Julie捏這我的手一直說:「Its ok...」

我給她看了那張凱布爾海灘的照片,和她說我來澳洲就是因為這一張照片的。她也沒有追問,看了照片覺得真的很美,說掙完這筆錢我們一起去。

後來,又做了一些剪葡萄摘蘋果之類的農場工,農場里都快沒什麼活的時候,我倆就決定買輛二手車自駕去凱布爾海灘那裡。在農場工作平時沒什麼特別大的花銷,時薪也還挺多,這幾個月下來還是攢了不少錢的。

出發前,Julie突然心血來潮想去跳傘,還說珀斯附近的約克小鎮就可以跳,慫恿我和她一起去釋放情緒。

鬼使神差的我就跟著她一起去了,簽了「生死協議」後有工作人員和我們講各種安全事項,還有自由落體的動作、著陸時的姿勢、出艙時要注意的地方。然後我們就乘著小飛機飛上了天,直到跳的前一刻我都很淡定,但就在要出艙的時候心砰砰砰地亂跳,不安全感和恐慌感都一起湧上來。

在跳的那一瞬間腦袋裡好像出現了「嗡」的一聲,整個人靈魂出竅了一般,風吹的臉生疼。降落傘打開後往地上看,真的很震撼,在天上看著這個世界的感覺很奇妙,有一種脫離感。

跳完之後,我們倆都還是處於興奮的狀態,Julie特別得意地問我跳傘是不是很值得一試,我不置可否。

在自由落體時,突然閃過的恐慌感,後來我想了想,好像是對死亡的恐懼。這個世界讓我這麼痛苦,甚至連痛苦的理由都沒有給我,我卻居然還是有一絲留戀的。

我們在珀斯休息了幾天,就上路了。

凱布爾海灘在布魯姆,應該算是澳洲比較偏的位置了吧。當時在網上也沒找到什麼自駕過去的攻略,就跟著地圖沿海開。看到好看的地方就停下來看看,累了就休息一天,經過了很多名字都記不太全的地方,這樣走走停停,大概花了三個星期到了布魯姆。

到了之後的第二天,我們就去了凱布爾海灘,是超級長的沙灘,看不到盡頭。藍天下的大海,一邊是礁石群,另一邊就是照片里看到的地方。我們不約而同地都不想去騎駱駝,就是靜靜坐在那裡看著海平線的日落,我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那種美。

我們有一會都沒有說話,等太陽落下去了之後,我和她講了我來這裡最開始的原因,我和她說了自己一個人難受時悲觀的想法,我沒有看她,還是望著海,好像是一個人在自說自話。

Julie和我說她很喜歡的一個歌手也有抑鬱症,他在節目里說:

「有粉絲問我現在出名了會不會比較開心,我總是告訴他們不會。出名了也沒有改變什麼,我還是那麼悲觀,還是總會覺得沮喪。會有人罵我說已經擁有了那麼多為什麼還不滿足,我只能說我不知道,我也不能控制自己去開心或是難過...」

Julie說寫歌對他而言就是一種情緒的釋放,讓我也試著去找找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她也用很嚴肅的口吻讓我一定要再去看醫生。

我說:「好」。

在布魯姆分開之後,我突然還是想去看看悉尼,就申請了悉尼的工作。Julie去昆士蘭待了沒多久就回法國了。現在我也已經回國了,Julie說明年來中國的時候讓我當她導遊。

我沒有在鼓吹什麼去澳洲就可以治療心靈、洗滌內心這種虛無縹緲的話。我只是想寫一寫我的這些經歷和情緒,可能也是一種釋放。

這段經歷對我而言只是一個契機吧,而和澳洲的遇見也是一種莫名的緣分吧。

也許是見識了更大的世界,也許是遇見了各種各樣的人,也許去別的地方也一樣,也許就是自己想通了,我也不知道我好了沒有,至少我還想繼續活下去了。

在這個有些悲傷的故事裡的那個小確幸大概是Chloe已經開始有好轉的跡象了吧,希望她感受到幸福的瞬間能越來越多,慢慢地好起來。抑鬱症患者的痛苦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希望他們能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或許行走真的是一劑良藥,越是去往外面的世界,對自由便會有更多的理解和嚮往。這是個多元的世界,它呈現給我們的不單單是美好的一面,但也正因為有殘酷的存在,讓我們更加珍視美好。

不麻木,不盲從,不將就。做你想做的事,成為你想成為的人,這大概就是最大的意義吧。

小提醒:這篇文章只是Chloe的個人經歷,如果你也懷疑自己患有抑鬱症,請不要自行判斷,要去正規醫院尋找專業醫生的治療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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