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圖解《大學》,認為格物實為格悟
近日,著名學者汪宏華撰文新解《四書》,他認為曾子之《大學》和朱熹之《大學》的涵義並不完全相同。朱熹雖未完全弄懂《大學》的隱意,但卻賦予了它更加具象的內涵和結構,使之成為中國儒家皇冠上的一顆明珠。汪宏華的新觀點主要有:1、格物實為「格悟」,指最抽象的理性思維,致知則是指感性思維;2、明德之「明」實為聰明才智,明明德是指弘揚才與德兩方面而非單純的道德;3、止於至善中的「止」與「至」是給善設定的上下兩個邊界,是要求每個人守好本分而不是指追求至善;4、《論語》對應明明德,《孟子》對應親民,《中庸》對應止於至善……
汪宏華的原文如下:
關於《四書》之「大學」前200多字的翻譯與解讀,千百年來來已基本形成定論,少有懸疑。但筆者以為,就是這篇簡短而又重要的文章竟存在著多處誤讀,以至無法認識其真實涵義與結構,無法認識整個「四書」之間的關係。下面我就來證明中國古代的儒生士子、舉人進士是怎樣的囫圇吞棗,不求甚解。筆者明知這是一件極為艱難而又冒險的事,但必得有人去做,天生我材當此用。
【原文】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 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未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一、《大學》必須重解的幾個名詞概念
大學之道:道,絕對真理。大學之道,直譯的說法很多,大學堂、博學等,實應意譯為儒學之道、儒家之道,具體即是儒家追求的絕對真理,人的才德所能達到的極限。
明德:是指人的內在的精神品質,包括明與德兩個方面。
1、明德之明是名詞而非形容詞,指聰明,慧明,即探求真理的思維才能,相當於才德之才,包括理性思維(格物)和感性思維(致知)。這裡的格物實為格悟,「物」通「悟」(《大學》不只有親與新的通假),原因一,從天下、國、家到身、心,再到意、知,明顯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內,越來越虛的趨勢,不可能再出現外在的實有的物,感悟雖然需要以外物為對象,但外物與思維活動本身並無關,就像一個人的思想開悟不能說能開物一樣;二,既然正心與誠意是近義對偶的一對動賓詞,那麼致知與格物也應近義對偶,但虛詞「知」顯然不能對應實詞物,對應悟性之悟則剛剛好。格悟意即指感通悟性,打開悟性,練成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理性思維能力。之後再獲得認識事物外貌的感性思維能力——致知。從內質到外表,從頓悟到漸知,從理性到感性,是古人對思維過程的一般認識,也是他們對正確思維的要求。
注意,古人通常是不將耳目等感官的初步認識——視聽——列入感性思維的,這只是思維前期的收集信息的工作,無論理性思維還是感性思維都需要以這些信息為基礎。真正的感性思維是指對事物表象的分析與判斷,欲求與預測,解構與重構等。這種思維產生在理性思維之後,直接指導人的言行,即從悟到知,從知到行。
很明顯,這種思維觀與現代哲學大相徑庭,孰是孰非,這裡暫不討論。
2、明德之德是指道德、德性,是指面對或管理人財物的心理素質,包括誠意、正心。誠意是誠摯意念,排除內在的以自我為圓心的私意,正心是端正心思,剋制因外在誘惑產生的貪心。二者也是先內後外的順序,而且主要是針對人的慾念,與格悟致知所對應人的思維相反。
明(才)是隱性的,德是顯性的,先隱後顯。另外,致知與正心還是互為因果、對應的關係,當對事物的外表有了完整的認識之後,自然就不會被它的聲色引誘,不會財迷心竅了。格悟與誠意也是如此,當對事物的本質有了透徹的認識之後,內心自然就不會自我膨脹,不會利令智昏了。
質言之,明德就相當於才德,是並列詞,不是偏正詞,而且才在德之前。與《周易》之自強不息(乾)、厚德載物(坤)的順序一致。《大學》並非是我們此前認識的單方面強調德行。
正是由於《大學》被誤解為單重德行修養,所以才異化出了後來存天理滅人慾的理學。《大學》要求人們才德兼備,而且是先修鍊獲取財物的正當能力,再克制各種不合理的慾望。若完全禁絕了內欲與外物,德也也就失去了本身的意義,德的主要作用是載物,是支配物。更重要的是,有德而無才談何治國平天下呢?才德沒有主次之分,但一定要有先後,只有先打來了獵物,才談得上分配獵物,只有先有了生產力,才談得上生產關係。
非常神奇的是,《四書》雖然選自不同的時代,不同的作者,不同的篇章,但它們之間卻存在著提要與正文,歸納和演繹的關係,更準確地說是,它們之間可以理解成提要與正文的關係。《大學》便可看作是其它三書的緒言。朱熹真正是用了一番腦筋,不愧是儒家的集大成者,他編寫的《四書章句集注》就像似書論家的書法集字,收集來的篇章竟在文理和結構上都能自成一體。
明明德:意即弘揚才德。曾參的原意本是指個人的才德的修習,即修身,但放在《四書》中整體理解,則包括修身和齊家兩個方面。對應於討論個人與親屬、師友等小集團關係的《論語》。這又是集章與原章有所區別的地方。
親民:意即完成個人與家族修習之後,推己及人,言傳身教,使邦國和天下之人都能不斷革新,不斷提升各自的才德。如果是家長,就要引領一家人明明德;如果是邦主,就要引領一地的人明明德;如果是天子,就要引領全天下的人明明德。親民在整個《四書》中是針對治國、平天下而言的。
《論語》中的父子對應齊、修;《孟子》中的君臣對應平、治。平天下是君王的事,治國主要是臣子的事,齊家是父親的事,修身是個人的事。
止於至善:不是此前人們理解的達到至善為止,而是為「善」確立兩個邊界,以保證不偏不倚。對應於《中庸》。
第一個邊界是「至」,包括兩方面,1、在明明德的格、致、誠、正之時,要儘可能追求更高境界,認識更多真理,滅除更多私念;2、在親民的(修、齊)治、平方面要儘可能多感化轄區內的人,儘可能讓他們都做到明明德。
第二個邊界是「止」,也包括兩個方面,1、在格、致、誠、正之時,要懂得適可而止,不必做超出自己能力的虛妄思考,不必克制自己的合理慾望;2、在親民之時,只注意看清自己的管轄範圍,不可超越許可權。若有大志大能,也須等到職位真正改變、提升之後。《大學》是允許士兵心懷將軍之志的。
總體而言,止於至善的本意並不是要求我們都去追求無止境的善,不是要求我們都去做聖人或帝王,更主要的是堅持做好當下的本職工作,直到盡善盡美、不偏不倚。若是天子就想方設法將天下治理好,是家長就將家或家族管理好。而且「至」與「止」確定的是一個可以伸縮的區間,優秀不是一個點,而是一個適當的切合人性的等級。
為什麼要這樣理解「至」與「止」呢?因為接下來,說的是「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假如是要求達到無限之善後才止,就無所謂止了,變成了無止境的追求了。唯有常懷知足之心,常懷切實可行之理想,人才可能定、靜、安、慮,才可能有所得。目標決定心態,心態決定成功。
二、《大學》的表述順序:正→反→反→反→正→正
第一句話是「正」: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注意,這三個「在」說的是道的三個方面,並非是三重境界。此即後人所謂「三綱」。
接著說如何反求「止於至善」,如「知止而後有定……」,止→定→靜→安→慮→得。這裡實際是在講凡事予則立不予則廢的道理,在修道之前必須先確定正確的目標,有了目標才能擺正心態,才能一步一個腳印取得實質性的收穫與進益,直到至善。
再說如何反求新民。表面看,似乎並沒有說這一項,直接就是「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實際上明明德之中的天下、國這兩項就是親民。當明德從個體、家族影響、傳播到邦國與天下的層次之後,就已是親民了。親民的順序也是要從大到小,從予到立反向表述的。
最後說如何反求明德,從予到立共有五步,修身→正心→誠意→致知→格悟。
第二個「正」是說如何一步步明明德,實現既定的目標,格悟→致知→誠意→正心→修身。或者可包括齊家。
第三個「正」是說如何一步步親民,其家→治國→平天下。
最後幾句中的「物有本末」說的是大學之道這一物的主次、層級關係。相對而言,修身是本,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末。值得注意的是,正心、誠意、致知不是末,而是修身的具體內涵,本中之核,埋在基礎之下的看不見的更深厚的部分。
「事有終始」說的是實踐、實現目標的順序。比如,明明德(包括新民)始在格悟,終在平天下。對於具體的個人而言則應終止在自己的影響或管轄範圍之內,如庶人就應止在修身,天子就應止在平天下。
「知所先後」說的要弄清楚達到目標的行動步驟,先後順序。
以上可見,《四書》本是一個完善的哲學體系,在《大學》開宗明義之後,《中庸》、《孟子》和《論語》就是詳解如何止於至善,如何親民,如何明明德了。若按照通常的《中庸》排在《大學》之後的反求順序,《孟子》應是排在《論語》之前,而不是現在的排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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