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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 余德耀:一切辛苦都值得

余德耀,印尼華人,企業家、慈善家,同時是極為傑出的當代藝術收藏家,曾被《Art + Auction》選為世界藝壇十大最具影響力人士之一,也曾入列《Art Review》百強人物。

5月,9000平米的余德耀美術館,在上海黃浦江邊的原龍華機場機庫開幕,設計師為日本著名建築師藤本壯介。

余德耀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始於2004年。十年時間,在收藏界來說不算長,但他卻已經收藏了上千件當代藝術品。美術館的開幕展中有一百件藝術品,全部來自這一千多件藏品。為他策展的,是他的好朋友、著名藝術史學家、芝加哥大學教授巫鴻。

余德耀對於中國當代藝術和藝術家的關注,不僅限於收藏。從2008年開始,余德耀、巫鴻和新加坡美術館館長郭建超發起了「巴厘島對話」項目,這是由余德耀基金會贊助的一項長期當代藝術計劃,旨在為蓬勃發展的當代中國藝術提供一個持續性的討論平台。「對話」每年舉行一次,參加者包括特邀的藝術家、藝評家、策展人、美術史家、教育家、收藏家、美術館館長和其他對當代藝術有貢獻、有經驗的活動家。「巴厘島對話」不同於專題性的學術會議或政策論壇,更加提倡、強調不拘一格的思想互動,在活躍而隨意的談話中交流思想,反思現狀,激發出對未來發展的想像和切實計劃。

藝術君能夠得到這次專訪機會,要感謝藝術君的朋友李熠、余德耀美術館的謝思維、Cindy Wu 幾位。周一發出採訪提綱,在 Cindy 和謝思維的協助下,昨天(周二)下午就收到了余德耀先生的回復,而且能夠看出來余德耀先生非常認真、非常真誠,藝術君十分欽佩、感動,因此也要特別感謝余德耀先生。

藝術君:您最喜歡裝置藝術,曾說它可以滿足您「對藝術的饑渴」,那麼您這「饑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的?

余德耀:藝術是一種美,對美的追求每個人都有,當你看到美好的東西,自然有想要保護的慾望。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歡咖啡,喜歡木頭,就木頭而言,我收藏木頭傢具,已有二十幾個年頭。至於裝置藝術,大概是從09年開始比較關注的, 收藏的第一件作品是陳箴的《集中精神的椅子》。

藝術君:您最喜歡裝置藝術,曾說它可以滿足您「對藝術的饑渴」,那麼您這「饑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的?

余德耀:95年以後,中國當代藝術倒也不是進入停滯狀態,其實一直到90年代後期還有不少不錯的,特別是裝置藝術,屬於「地下」的那種東西,只不過這些作品的價值還沒有被真正認識到。

藝術君:中國的當代藝術家中,您最鍾愛誰的作品?在您忙碌的一天之後,看到它就可以放鬆下來,忘掉其他雜務瑣事,有這樣的作品嗎?

余德耀:俗話不是說嘛,每個父母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最漂亮的,最聰明的。其實我也是如此,我喜歡自己收藏的每一件藝術作品,他們就如我的孩子般,我希望看到他們在時代不同階段,展示出不同的美與魅力。每當看到他們,我覺得我之前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藝術君:您一直在舉辦「巴厘島對話」,是否考慮過在國內舉辦類似的常規對話?

余德耀:其實「巴厘島」對話也是一次偶爾的契機,當時我請了巫鴻教授過來巴厘島,然後當時正好還有另外一個人在,然後我們三個人就聊了很多很多,停都停不下來,最重要的是,我們都覺得我們的談話很有價值。之後,巫鴻就提議邀請一些他尊重的藝術家、策展人或是學者參加這個會談。我們以非正式的會談形式,讓大家可以放心和盡情地討論。記得有一天我們先在雅加達有一個展覽,當晚大家到巴厘島有一個酒會,當時在就會上就已經開始對話了,沒有錄音也沒有錄像,大家談到凌晨兩點鐘。最後巫鴻跟大家說可惜了,今晚我們談得這麼好,沒有把它錄下來。這就是這種會談精神:在一個非常輕鬆的氛圍中談很多我們比較關心的問題。之後就舉行了所謂的「巴厘島對話」,還做了書。至於在其他地方做論壇,未來也不是不考慮。

藝術君:之前您曾計劃在宋庄與新加坡美術館合辦美術館,現在這件事情還在推進嗎?

余德耀:目前來講,我希望可以做好現在所做的事情。建美術館也好,辦展覽也好,聽上去可能並不複雜,但真真正正落到實處,事情太多太多了,不僅要有好的藏品,還要有好的策展人,合適的空間,精心的策劃,繁複的等等後續工作。我希望自己專心致志做好當下,也希望獲得更多人的支持。

藝術君:您曾經說過:自己辦的美術館,如果走不下去,就把它像 MoMA 和古根海姆一樣公共化。您現在覺得走得順利嗎?在您看來,阻礙走下去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余德耀:目前還沒有出現什麼走不下去的難題,但是真的,一路走來,碰到很多問題,就比如最近黃梅天氣,上海濕度特別大,美術館就需要特別注意控制館內的濕度和溫度,防止我們的展品出現任何損傷。另外來美術館參觀的人數也是一個問題,有的時候人很多,我會擔心是否能給觀眾帶來一個好的experience, 因為我們美術館想呈現給大家的就是Come Here and Have An Experience。 但有的時候人太少,我又會擔心,是不是因為我們這兒交通不方便?是不是因為我們的宣傳做的還不夠?是不是這,是不是那的……

至於障礙,我覺得有的時候也要一分為二地看。是個坎,有些人無法逾越,而有些人,跨過去了,就成功了。目前,有兩個比較大的問題,一個是資金問題,的確,作為余德耀美術館的創立人,我毫無保留地在支持美術館。但是從長遠來看,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藝術、美術館的生命是無限的。所以未來的路怎麼走,的確是我一直在思索的問題。另一個問題是民眾對於美術館這種公益文化事業的態度認知,其實相比於十年二十年前已經好很多了,現在也有很多年輕的志願者過來幫助我們美術館更好地運營。但是,總的來說,跟國外橫向比,還是差了一大截。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在美國哪裡都是滿滿的排隊,但這裡只有博物館免費日的時候排隊。

藝術君:您曾說做美術館要用「農夫的心態,不能揠苗助長,要相信天時地利人和」。據說現在中國各地有200多所當代美術館已經開始建設或者正在籌建,您對此怎麼看?您覺得是「天時地利人和」到了嗎?

余德耀:之所以有那麼多美術的籌辦,其實正如我之前所說,就是看到了中國目前較初級的文化產業發展狀態。中國的經濟發展了,但是文化產業卻沒跟上來。對於很多普通老百姓來說,他們的日常生活只要滿足基本的需求就可以了,並沒有足夠的閑暇時間,也沒想過要在閑暇時間做一些文化藝術相關的事情。因此,在現在這個時候,大手筆籌建美術館,從國家、民眾及整個文化產業的角度來講,都是有利的。但同時,出資方也要從長遠進行考慮,美術館如何尋找優質策展人?如何定期呈現優質展覽?如何維持美術館的運營?如何架構美術館等等等等。

藝術君:您自己的美術館已經建立起來了,對於這些在建的美術館,您有什麼建議?

余德耀:在上海建立余德耀美術館之前,其實有考慮過北京宋庄,但因為種種原因擱置了下來,當時很鬱悶,但現在看來,我很慶幸。我想說,如果當時做,現在就麻煩了。為什麼?因為積累不夠,積累對於一個美術館來說很重要,藝術圈人脈也好,藏品也好,學術性專業性也好,對於美術館的呈現都舉足輕重,缺一不可。

另外的一個心得體會就是,美術館,學術和商業如何搭配。首先,學術性對於美術館很重要,是美術館的重要支撐,我希望美術館現在呈現的東西將來也能被歷史記住;另一方面,商業也很重要,這種商業不是營利性的,是保證美術館運營資金和讓美術館變成更好玩更親民的場所的商業。但是,學術和商業在某種程度上又是直角關係,就像坐標軸上的橫軸和豎軸,45度角就是調配學術與商業關係的中心軸,商業放大和學術放大都應該有一個政策性的決定或體系。

藝術君:越來越多人,特別是年輕的父母,開始越來越重視對孩子的藝術教育。在兒童的藝術教育和普及方面,您有什麼建議?具體來說,如何讓孩子們接觸、介紹父母可能都不太理解的現、當代藝術?在這些方面,您是否有什麼想法和舉措?

余德耀:我的小女兒現在對藝術又愛又恨,她自己有一間「工作室」經常在那裡一待就待很久。她「討厭」藝術呢?是因為我們老是世界各地的跑,看展覽,她多多少少有些抱怨。我們的家庭環境是很自然的影響到我們的孩子,他們耳濡目染,天然的就有一定的鑒賞力。作為普通的觀眾我們還是鼓勵他們多看看美術館,比如我們美術館低於1.3米的兒童是免費的,我們很歡迎大家過來。我們常常看到一些老外帶著他們的孩子過來,我相信不是每個家長都懂的,他們帶了畫板,讓孩子臨摹我們的裝置雕塑等,孩子們潛移默化的就喜歡這個活動,這個地方。當然,中國當代藝術的教育是漫漫長路,吾輩當上下求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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