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希恕和馮世綸教授六經辨治癲癇經驗——朱夢龍，馮學功

胡希恕和馮世綸教授六經辨治癲癇經驗

朱夢龍1，馮學功2

（1北京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北京 100700；2北京市中西醫結合醫院，北京 100039）

摘要：近代著名的經方大師胡希恕先生率先提出：《傷寒論》的六經來自八綱。馮世綸教授繼承其學術思想，並明確提出中醫有兩大醫學體系，仲景醫學屬經方醫學體系，《黃帝內經》屬醫經體系。經方治病是依據癥狀反應辨證論治，不是辨病論治。文章整理分析了胡希恕和馮世綸老師治療癲癇驗案，總結癲癇的六經辨治規律。癲癇辨治以多經合病為主，柴胡類方證居多，並多兼夾痰飲、瘀血為患。

關鍵詞：胡希恕；馮世綸；六經辨證；癲癇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HU Xi-shu and FENG Shi-lun indiagnosing and

treating epilepsy based on six meridians

ZHU Meng-long1, FENG Xue-gong2

( 1The First Clinical College of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Beijing 100700, China; 2BeijingHospital of Chinese Traditional and Western Medicine, Beijing 100039, China )

Abstract: HU Xi-shu, a contemporary expert of classical prescriptions, firstlyproposed that six syndromes differentiation system was developed from ShanghanLun eight guiding principles differentiation system. Professor FENG Shi-lunhas inherited his academic thoughts and further and clearly puts forward thatthere are two main medical systems in TCM such as classical prescription systemof Shanghan Zabing Lun affiliation and classic medicine system of Huangdi Neijing affiliation. Treatment of classical prescription wasthe reflection of treatment based on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rather thantreatment based on disease differentiation. This paper arranged the epilepsyproven cases of professor HU Xi-shu and FENG Shi-lun, and summarized the sixmeridians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rules of epilepsy. The treatment and differentiationof epilepsy gave priority to combined syndromes of multiple meridians, and itssyndromes gave priority to Chaihu Decoction family syndromes, and the mainaccompanying symptoms were phlegm and fluid retention and blood stasis.

Key words: HU Xi-shu; FENG Shi-lun; Six-meridian syndromesdifferentiation; Epilepsy

癲癇是目前神經內科中僅次於腦血管疾病和痴呆的第三大常見臨床疾病。現代醫學治療採用長期服用鎮靜類葯如苯巴比妥、苯妥英鈉、卡馬西平、丙戊酸鈉等，從臨床來看控制並不甚理想，反而其不良反應卻日益成為患者生活質量的另一大威脅。

傳統中醫藥治療癲癇歷史悠久，積累了許多寶貴的臨床經驗。經方醫學之代表作《傷寒雜病論》所記載的方劑治方嚴謹，配伍精當，效專力宏，但後世應用經方多採用臟腑辨證為主，雖然辨證細緻，卻無疑造成了選方用藥的複雜化，因而不利於年輕中醫師快速掌握其規律。

近代著名經方大師胡希恕先生「始終理會讀傷寒」，率先提出：《傷寒論》的六經來自八綱。八綱者，所謂陰陽、表裡、寒熱、虛實，均屬於癥狀反應，表裡標明病位；陰陽、寒熱、虛實則標明病性。三個病位、兩個病性將癥狀分類為六證，即為「六經」。太陽、少陰分別為在表的陽證、陰證；陽明、太陰為在里的陽證、陰證；少陽、厥陰為在半表半里的陽證、陰證。因而經方醫學是根據癥狀反應，以六經八綱方證理論辨證癲癇。

《傷寒雜病論》中關於癲癇類似癥狀的論述

癲癇典型發作時突然昏倒，不省人事，兩目上視，四肢抽搐，口吐涎沫，或有異常叫聲等，或僅有突然呆木，兩眼瞪視，呼之不應，或頭部下垂，肢軟無力，面色蒼白等。局限性發作可見多種形式，如口、眼、手等局部抽搐而無突然昏倒，或凝視，或語言障礙，或無意識動作等。多數在數秒至數分鐘即止。發作突然，醒後如常人。發作前可伴有眩暈、胸悶等先兆，發作後常有疲倦乏力等癥狀。

《傷寒雜病論》中描述的癥狀，多有類似癲癇者。如《傷寒論》67條：「起則頭眩、脈沉緊，發汗則動經，身為振振搖」，82條：「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107條：「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金匱要略》「其人振振身瞤劇」，「假令瘦人臍下有悸，吐痰涎而癲眩」，「四肢聶聶動」。

以上「癲」「身為振振搖」「身瞤動」「振振欲擗地」等可見於癲癇典型發作、局部發作之抽搐癥狀。「頭眩」可見於癲癇發作前之頭暈，「煩驚」「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見於癲癇發作後之乏力等癥狀。

「胡-馮體系」六經辨治癲癇的規律

經方治病強調先辨六經，繼辨方證，辨方證時結合痰飲、瘀血、食積等病理產物。總結胡希恕、馮世綸老師六經辨治癲癇經驗，可見以下規律。

1. 單經病少見，而以多經合病為主?癲癇病史較長，遷延反覆，病情複雜，因此常見到癥狀寒熱錯雜、表裡同病、虛實夾雜。縱觀胡老、馮老臨床驗案，雖有應用單純陽明病之抵當湯、瀉心湯方證先例，但單經病者仍屬少見，每多見於兩經、三經乃至多經合病。其中有三陽證合病，如大柴胡湯方證、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方證、防己地黃湯方證等；三陰證合病，如真武湯方證、柴胡桂枝幹薑湯方證等；三陽與三陰證合病，如五苓散方證、苓桂術甘湯方證、四逆散合當歸芍藥散方證、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方證等。

2. 方證各異，而以柴胡類方證居多?癲癇可見於多種方證，然而臨床觀察半表半里者多見，柴胡類方多有應用機會。究其原因，癲癇發作多有兩目上視，口吐涎沫、或語言障礙，口、眼等局部癥狀，胡希恕先生根據《傷寒論》263條：「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以及第264條：「少陽中風，兩耳無所聞，目赤，胸中滿而煩者」等，悟出柴胡劑對五官的癥候常有用的機會[1]。再者，癲癇發病具有反覆性，發作期與間歇期貫徹病程始終。這一特徵可以用「陰陽往來，休作有時」加以概括，其推演於「寒熱往來，休作有時」，「休作有時」包括種種病證時發時止或發有定時，著眼於廣義的「陰陽往來」，癲癇患者發作癥狀的呆板性、時發時止或發有定時符合小柴胡湯方證的證候特點[2]。

臨床中若僅伴有口乾口苦、心煩、頭暈、胸悶、納差、耳鳴等上熱之症，此為半表半里陽證，即少陽，則有小柴胡湯方證、四逆散方證等之機會；若同時見到四逆、乏力、胃脹、尿頻、大便溏或乾等下寒癥狀，則為半表半里陰證，即厥陰，則有柴胡桂枝幹薑湯方證等之機會；若兼有他經病症，則當隨證而治，如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方證於臨床亦常見。

3. 多兼夾痰飲、瘀血為患?癲癇多病程較久，因而痰飲、瘀血內生，怪病多痰，久病多瘀。發作時多見於外邪里飲，如《傷寒論》67條苓桂術甘湯方證、82條真武湯方證、107條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方證；《金匱要略》「其人振振身瞤劇，必有伏飲」，「假令瘦人臍下有悸，吐痰涎而癲眩，此水也，五苓散主之」，「皮水為病，四肢腫，水氣在皮膚中，四肢聶聶動者，防己茯苓湯主之」。痰飲、水氣上沖，動及經脈，則見突然昏倒，肢體抽搐，口吐涎沫，兩目上視，發為癲癇；飲停於胃，則見眩暈、納差；飲停胸脅，則見胸悶；飲溢肢體，則作後四肢軟弱乏力。治療上則當解表利飲同治，苓桂劑常用。

根據《傷寒論》237條：「陽明證，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所以然者，本有久瘀血，故令喜忘。」胡希恕註解時提到，腦內神經狀態之異常，多由於瘀血證而起[3]。臨床中患者癲癇日久，發作每於夜間加重，多見舌暗有瘀斑，舌下脈絡瘀紫、曲張，脈弦澀或結代等，多為兼瘀血之象。

驗案舉隅

案1（胡希恕治驗案）?患者某，男，46歲。初診時間：1981年3月13日。因1968年8月被電擊傷、擊倒，昏迷約1分鐘，身體7處被灼傷。自此常發癲癇，大約每半月發1次，並每天頭痛無休，在當地中西醫治療迄今未愈。現症見：胸脅苦滿，胃腹脹滿，早起噁心，後頭痛，喜忘，舌苔白根黃膩，脈沉弦。中醫診斷為癇證，證屬少陽陽明合病夾瘀，治以和解少陽，清陽明兼化瘀血。予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用藥：柴胡18g，半夏12g，黃芩10g，枳實10g，生薑15g，大棗4枚，桂枝10g，桃仁10g，白芍10g，茯苓10g，牡丹皮10g，大黃6g，炙甘草6g，生石膏45g。16劑，水煎，每日1劑，分溫兩服。

結果：上藥服16劑，噁心、頭痛已，癲癇發作較輕，約1個月1次，仍喜忘。仍上方繼服10劑，癲癇未再發，喜忘好轉漸已。

按：胸脅苦滿、噁心、脈弦為少陽；喜忘、胃腹脹滿、苔黃膩、脈沉為陽明裡實熱；後頭痛、痛處固定、喜忘為內有瘀血；故辨六經為少陽陽明合病夾瘀。大柴胡湯證屬少陽陽明合病，辨證要點為：胸脅苦滿、口苦咽干、心下急、里實者[4]179。桂枝茯苓丸辨證要點為：久有瘀血、腹痛脅痛有定處、或有腫塊、或下血者[4]119。臨床中凡因瘀血諸證，不宜桃核承氣湯攻下者大多宜本方。里熱明顯，故加生石膏；結合上述要點，辨為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方證。方證相應，因而速效。

案2（胡希恕治驗案）?患者某，男性，14歲。初診時間：1965年10月18日。4年前曾患黃疸型急性傳染性肝炎，經西藥治療黃退，但食納不佳，肝功能時有波動，時頭暈目眩，近1年來大約每半月有1次癲癇發作，發作時先覺氣上沖咽，旋即四肢抽搐，繼則牙關緊閉，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經常服用鎮靜葯（西藥），但仍每半月發作1次，常感乏力，每發作過後尤為明顯，因食欲不振而現身體瘦弱，舌凈無苔，脈弦微數。胡老中醫診斷為癇證，證屬厥陰太陰合病兼血虛水盛，治以清上溫下，養血利水，為柴胡桂枝幹薑湯合當歸芍藥散方證，用藥：柴胡12g，黃芩10g，天花粉12g，桂枝10g，赤芍、白芍各10g，生龍骨、牡蠣各15g，當歸10g，川芎10g，乾薑10g，蒼朮10g，茯苓10g，澤瀉15g，炙甘草6g。6劑，水煎，每日1劑，分溫兩服。

上藥服6劑食納好轉，他症如前，繼服6劑頭暈好轉，未發癲癇，又服1周力氣增加。仍宗原方稍增損，服1個月未見癲癇發作。又服1個月停葯觀察也未見發作。

按：氣上沖咽、頭暈、脈弦，病位在半表半里；脈數、舌光無苔，為熱灼津傷；乏力，為飲停下寒，病性為上熱下寒；故為厥陰；頭暈、抽搐、乏力、納差、身體瘦弱，為太陰里飲、津虛不足；故辨六經為厥陰太陰合病兼血虛水盛，治以清上溫下，養血利水，故辨方證為柴胡桂枝幹薑湯合當歸芍藥散證。

案3（馮世綸治驗案）?患者某，女45歲，2014年2月8日初診。主訴：發作性肢體拘攣、抽搐30餘年，加重3個月。素患癲癇30餘年，口服西藥治療。近3個月來每天發作7-8次，多於夜間發作，發作時上肢拘攣抽搐，左臂麻，伴有短暫意識不清（約20s），口服苯妥英鈉未能有效控制。伴有頭暈陣作、心慌，下午5、6點時為著，月經逾期3個月未至，無噁心，偶有盜汗，口中和，二便如常，眠差，舌淡紅邊有齒痕，苔薄白潤，脈滑。馮老診斷為：癇證，證屬太陽太陰陽明合病，治以解表利飲，兼清里熱，辨為桂枝甘草龍骨牡蠣合五苓散證，用藥：桂枝18g，炙甘草6g，生龍骨15g，生牡蠣15g，澤瀉12g，豬苓10g，蒼朮10g，茯苓15g，7劑，水煎，每日1劑，分溫兩服。

2014年3月1日複診：服藥期間，癲癇發作次數明顯減少，每晚發作1-2次，上周因事停診，停葯後發作4-5次。頭暈、心慌減，無盜汗，月經至，量少，口中和，納可，二便如常，舌淡紅邊有齒痕，脈細。處方：上方增桂枝為25g，繼服7劑，癲癇明顯減少，後隨證選用苓桂術甘湯加遠志、菖蒲治療，癲癇發作得以控制。

按：頭暈、抽搐、心悸、結合舌脈為外邪里飲之太陽太陰合病；盜汗常見於太陽病合併陽明病時，是因表虛里熱迫津外出[5]，故辨六經為太陽太陰陽明合病，乃外邪里飲化熱，治以解表利飲清熱，辨方證為桂枝甘草龍骨牡蠣合五苓散方證。二診增桂枝25g，以加大其降沖逆之功。

體會

以上是總結兩代人治療癲癇的經驗，所用方葯不同，而都治癒癲癇，看似不同，但其理如一，即胡希恕先生解讀、繼承了經方、《傷寒論》六經理論及方證理論，其學術經驗垂教後人；馮世綸老師整理並繼承其學術經驗，並正確運用經方的理論指導臨床。因此，治療癲癇繼承經方的六經方證理論，即先辨六經、繼辨方證，求得方證對應治癒疾病。

參 考 文 獻

[1] 鮑艷舉,花寶金.胡希恕傷寒論講座.北京:學苑出版社,2008:401

[2] 張橫柳.臨證實用傷寒學.成都: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1997:133

[3] 馮世綸.胡希恕講傷寒雜病論.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2009:147

[4] 馮世綸,張長恩.解讀張仲景醫學——經方六經類方證.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2011

[5] 馮世綸.讀懂傷寒論.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4:166

（收稿日期：2015年8月11日）

通訊作者：馮學功，北京市海淀區永定路東街3號北京市中西醫結合醫院腦病科，郵編：100039，電話：010-88223556，E-mail：bjcwhfxg@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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