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印欣賞:明清流派篆刻
疁城一日長(清 鄧石如)
丹青不知老將至(清 吳熙載)鄧石如的印作風格多樣,他在不同時期,甚至是同一時期不同的作品,也都各自呈現出不同的面貌。這方印即是與眾不同的一方,也是鄧石如白文印中的上品。與之同時期的白文印,大都線條平直,結子方嚴,遵循的是漢印風格,但是鄧石如這方印卻將書法的筆意融入刀法之中,可以天馬行空,任意揮灑。在刀法上,鄧氏沖切並用,除了「城」字的土旁刀法似有失外,其餘各字都無懈可擊。「一」字與「長」字的橫畫呈波浪形,使印面極富動感,呈現出一派生機。「丹青不知老將至」出自杜甫《丹青引贈曹霸將軍》。吳熙載刻的這方白文印非常有特色,文字形態方圓兼施,用刀沖切並用,線條爽勁,有粗細變化,極富韻致;章法布局獨特,第一個行有三個字,「丹」字極力壓縮,已經和「日」字十分接近,使下邊「不」字出現大塊留紅,並將右下部打圓角,使留紅鮮明而並不顯得突兀。正方印疏疏朗朗,活脫自然,使我們可以想像到,吳氏在篆刻此印時那種遊刃有餘的快意。
蔣仁印(清 蔣仁)
一日之跡(清 鄧石如)蔣仁是「西泠八家」之一,他的篆刻以沉著冷雋見長,。所示的「蔣仁印」,是他為自己刻得一方自用印,也是他的代表作品之一。其用刀蒼渾沉著,是典型的漢代鑄印風格。線條之間的殘破造成了印面大面積的留白,這樣處理,既避免了印面的擁擠,有增強了朱白對比效果,使印面不再單調。蔣仁用刀師法丁敬的短碎切刀,但較丁敬更加樸拙,更加鏗鏘。鄧石如提出刻印要「印叢書出」,這並不是一句空口號,鄧石如認認真真地做了,並且還影響了後世的一大批篆刻家,是篆刻所表現的意趣為之一變,可謂功德無量。「一日之跡」這方印文字取圓勢,採取的是三密一疏的布局方法,由於每個字的筆畫都不多,顯得正方印格外疏朗,圓轉的線條顯得流動而富有張力,再加上切刀所造成的金石味,使全印的藝術效果特別明顯。
龍尾山房(清 奚岡)
夢萱草堂(清 徐三庚)奚岡也是「西泠八家」之一,他的篆刻繼承了丁敬朴茂古秀的一面,茂密處見通透,渾成中見散逸。而最厭惡嫵媚一路的印風。「龍尾山房」是一方朱文印, 是奚岡 25 歲時的圓朱文力作,全印中沒有一根直線條,大部分橫線兩端都向上彎曲,筆勢婉轉流動,結體舒展輕鬆,缺蝕的線條和幾處稚拙的筆意,使全印繁茂、明快、飄逸的氣韻和諧地統一起來,煞費匠心的安排被自然不做作的效果遮去。在徐三庚的篆刻作品中,這一方顯得與眾不同。無論徐氏作朱文還是白文,都是以他所書寫的小篆體入印,這種風格的印章我們已經司空見慣了,但「夢萱草堂」卻是一個特例。印章屬於細朱文,幾乎每有粗細變化,很難看到徐三庚篆書的影子,這在徐氏的作品中這是十分罕見的。該印線條圓勁,乾淨利落,印面中間用豎線隔開,對文字起到了穩定的作用;另為,「夢」字有邊弧線的內收,與「堂」字上部繁化的處理,也是徐氏的巧思所在。
翰墨緣(清 錢松)
兩方端硯齋藏書之印(清張熊)這是一方橢圓形白文印,是錢松的作品。錢鬆開始師法浙派諸家,後又臨摹漢印,據說有兩千方之多。但是他的印風仍沒有脫盡浙派的影子,故也被列入「西泠八家」之一。這方橢圓形印章共有三字,一般朱文可以隨形詰曲而不失自然,白文卻很難做到,一般都在一個方形的空間內變化,為此,錢松用肖形裝飾印文兩側以,這樣既豐富了印面,避免了白文的變形。此印線條圓勁、古樸,印面安排華麗、雅緻,是一件佳作。這是一方九字藏書印,使用的是細朱文。文字個個獨立,與印邊不相交,所以在印面使用了九宮格,對文字起到了穩固作用。這種設計印面的方法並不多用。張熊喜愛收藏金石書畫,精篆刻,擅繪畫。他的繪畫作品雅俗共賞,時稱 「 鴛鴦派 」 ,他的篆刻風格也和他的畫風一致。這枚印章是他的代表作,整體風格工穩雅緻,線條細勁,篆法活脫自然,極富筆意。
放情詩酒(明 何震)
程守之印(明 何震)
夥山汪氏(清 黃士陵)從文彭、何震刻印,開始使用青田石,文、何的關係介於師友之間,何震印風深受文彭的影響,使文彭的繼承者。這方印是何震用青田石刻成的,全印氣息蒼茫樸厚,用刀外露,毫不掩飾,更增強了其猛力奔放的藝術效果。這種效果是象牙等印材所無法達到的。另外,印章邊緣的自然殘破有使該印多了幾分放達意趣,正與「放情詩酒」印文相合。何震的這方印文名印,在章法上遵循了漢印的模式。印面文字三密一疏,「程」字上緊下松,和「印」字的下緊上松呼應,為了使「印」字上部出現大面積留紅,所以簡省了最下面一橫畫;「守」字下面的留紅與「之」字上面的留紅相呼應,布局巧妙。該印用刀沖切並用,線條表現出十足的金石趣味,但又不失靈動,整體上看既有壯士耿介之氣象,又不失文人的書卷氣。這方印是典型的黃士陵的風格,黃士陵的印章,用刀以沖為主,刻出的線條幹凈利落,甚至轉折處直來直往,毫不掩飾,他設計的印稿,為了使中宮疏朗,將文字的筆畫極力向外拓展,形成了一種外緊內疏的獨特的視覺效果,給人一種清爽雅緻的美感。這方印也是如此,文字兩密兩疏,但並不顯得輕重失調,其中「山」字中間一豎筆有意加粗,對平衡印面起到了關鍵作用。印章邊欄外破內整也是該印的獨特之處。
季荃一號定齋(清 黃士陵)
丁敬身印(清 丁敬)
結習未除(清 丁敬)此印六個字的排列比較整齊,線條以方折為主,每個橫行的三個字之間幾乎相連。「季」字的結構安排比較規整平均,線條偶有斷開之處,於整齊之中增添一絲變化。「荃」字的結構安排十分平均,留白處的距離都一樣,線條也比較平均。「一」字則被安排在靠上的位置,因為如果把它安排在中間,則在視覺上會給人以下沉的感覺。「號」字的線條粗細有一些變化,筆劃的收筆處也比較尖細。「定」字則在整體取縱勢的趨勢上內部取橫式,下面留白較多,與「一」字的留白相呼應,避免「一」字的留白過多,給人以突兀的感覺。「齋」字的結構也與印文其它字保持一致,整齊、平均。丁敬是浙派的創始人,他的出現一掃甜軟柔媚的印風,開創了細碎短切刀之法,印風古拙樸厚,自成一家,成為了繼何震以來印壇執牛耳者。這方「丁敬身印」是丁敬為自己作的私用印,線條渾樸古拙,有濃厚的金石氣息,富有是秦漢鑄印的藝術效果;在分朱布白上,疏密得當,遵循了漢印對角呼應的原則,字形端嚴而不失自然之態,是丁敬的得意之作。丁敬這方白文印不同於其他作品的風格,其他白文印在章法上多是布置成滿白的效果,很少在字外留紅,而這方印則不然,其中每個字都是呈上松下緊的結構,這樣就使得字的下部出現了大塊的留紅,既增強了朱白的對比效果,又活躍了印面。浙派刻印更加註重刀法的渾樸,而多在章法上有呆板之嫌,丁敬的這方印也許是他的一種新的嘗試,較之其他浙派白文印顯得更加活脫,更加有情趣。
俠骨禪心(清 趙之琛)
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清 趙之謙)
有好都能累此生(清 鄧石如)此印出自趙之琛之手。浙派篆刻發展到趙之深這裡,又達到了一座高峰。其時,浙派篆刻無論是理論還是刀法,都已經發展成熟,再加上趙之琛用工甚勤,使得他的篆刻更趨精熟。「俠骨禪心」是典型的浙派風格,左邊、上邊的邊欄幾乎已經殘去,但是由於浙派自行處理得比較端穩,所以並不顯得散亂,此印用刀老辣,線條有耿介之氣,整體的格調正與印文「俠骨禪心」相暗合。此印是趙之謙為了紀念亡妻和亡女所作。款採用典型的北魏造像體,極具風神,屬趙之謙的首創。趙氏作此印時心情之悲涼可以想像,傾注了自己的全部感情,為其傾力之作。採用上實下虛的布局方法,每個字點畫主體部分上移,使字之上部顯實;每字都將下方部位某些線條拉長,作懸針、長腳形狀處理,疏而空靈,形成虛境。印章文字雖
琴罷倚松玩鶴(文彭)
濮氏孚柱(汪啟淑)儘管對這方印章的真偽還有爭議,但這方印仍被評為是文彭作品中最有特色的佳作。印章的五面都刻了行書邊款,內容為:「余於荊川先生善,先生別業有古松一株,畜二鶴於內。公餘之暇,每與其嘯傲其間,撫琴玩鶴,洵可樂也。余既感慨先生之意,因檢匣中舊石,篆其事於上,以贈先生,庶境與石而俱傳也。時嘉靖丁未秋,三橋識於松鶴齋中。」讀此印,開始感覺平淡無奇,但是讀完邊款,則給人的感覺是典雅、素凈。另外,此印歷經滄桑,印面的邊緣已經殘破,更給這方印增加了一些朦朧的、神秘的美感。汪啟淑一生藏印甚夥,這對他篆刻眼界的提高影響很大。藏印人多擅長刻印。這方「濮氏孚柱」即是汪氏所作。該印分朱布白獨具匠心,「氏」字下方大面積的留紅是全印的印眼,與其餘筆畫較多的三字形成鮮明的對比,具有較強的視覺衝擊力。線條用沖刀來完成,乾淨利落。筆畫轉折處變化微妙,足見作者的深厚功力。
真水無香(蔣仁)
頻羅菴主(奚岡)這方印是蔣仁的代表作。印章的殘破已經非常嚴重,其中「無」字下面的四條豎線僅剩下了三條半,這應當不是蔣仁的本意。但是這種殘破也頗有意思,從而使印面更加的自然與空靈了,這也許是「巧與天謀」吧!蔣仁師從丁敬,篆刻是典型的浙派風格,浙派印章以刀法見長,但是過分的講究刀法就會在某種程度上削弱篆刻的藝術性。而這方印章除了刀法的蒼勁簡古之外,殘破所造成的韻致也是其他浙派印章所無法比擬的。奚岡在篆刻上最推崇丁敬,在「頻羅菴主」中云:「印刻一道,近代惟稱丁丈鈍丁先生獨絕,其古勁茂美處,雖文、何不能及也。蓋先生精於篆隸,益於書卷,故其作輒與古人有合焉。山舟尊伯藏先生印甚多,一日出以見示,不覺為之神聳,因喜而仿此。鐵生記。」崇敬之情,由此可見。「頻羅菴主」是梁同書的號,奚岡稱其為尊伯,為其治印當然不敢敷衍。此因用刀嫻熟,線條老辣,章法穩妥,有沖和古拙之美。
菫浦詩詞之印(吳騫)
息遊園長物印(任淇)吳騫,字槎客,字葵里,號兔床、益郎、小桐溪旅人、漫叟,海寧新倉人。這方六字白文印即是他的作品,是給杭世駿所刻的詩詞印。其印風主要受浙派影響,這方印章線條古樸、蒼勁,如同鐵鑄一般;章法設計也有獨到之處,「浦」字的三點水旁為了節省空間和避免繁瑣,化為三條短豎,「詩」、「詞」二字的「言」旁為避免重複,也作了相應的變化,「之印」二字筆畫較少,避免了全印的擁擠之感。任淇工書法,精篆刻,善畫花鳥、人物,這方「息遊園長物印」朱文印即出自任淇之手。任淇的篆刻,在刀法上受浙派的短碎切刀法影響,在這方朱文印中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浙派的影子。此印在用篆上以方為主,轉折果斷,但是一味的方,就容易使印面變得呆板,所以「圓」字下邊圓弧在整方印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使整方印頓生流動之感,再加上「長」字和「印」字上的弧線作呼應,整方印章才顯得更加活脫自然。
十六金符齋(黃士陵)
學然後知不足(吳熙載)
作個狂夫得了無(蘇宣)此印章法大膽出新,以比劃最簡的「十六」二字與比劃較繁的「金符齋」三字平分秋色,各佔全印的一半。由於「金」 、「齋」二字的簡化,右邊的「十」「六」二字並不顯得孤單零落,在對比之中達到平衡,這就是此印在結構章法上的別出心裁之處。此印刻法精嫻老到,下刀老辣勁健。印文中挺拔的斜直線條,與「六」「符」字中的弧形線條結合得十分協調。這方朱文印,也是吳讓之印作中的精品。吳讓之深受鄧石如的影響,將「以書入印」的箴言銘記於心,再加上其深厚的功力和淵博的學識,所刻之印無不精妙。「學然後知不足」這方印,除了刀法嫻熟、筆致鮮活之外,章法設計也有獨到出,結字按照吳氏篆書的常規,取上緊下松之勢,並且上下兩個字有壁畫穿插的現象,這樣一方面使字與字之間關聯起來,另一方面也避免了印面的擁塞之感。蘇宣這方印,應該是對他自己人生的寫照。蘇宣好劍術,某日路上遇見惡人,一怒之下將其殺死,他意識到後果的嚴重性,便開始了他的逃亡生活。蘇宣是個輕狂的遊俠,他的篆刻中自然也多了幾分俠氣,這在印章「作個狂夫得了無」中可見一斑。該印以沖刀為主,用刀猛利、爽俊,前兩行共六字,字勢端穩,而最後一個「無」字卻佔了三個字的空間,尤其是下方的四條長豎,力道甚猛,顯現了他的「狂夫」本色。
蕉綠館主孫老萼之印(鍾以敬)
高隱南屏小石門(趙之琛)
石壽齋(吳熙載)鍾以敬善寫篆書,尤其的對《天發神讖碑》情有獨鍾,其篆刻初受浙派影響,後又師法徐三庚,以《吳記功碑》體勢入印,風格獨特,在當時極富盛名。這方朱文印,用篆即是這種風格,為了尋求藝術風格的統一,有些自行稍作調整,使印面疏密有致;用刀主要繼承了浙派短碎切刀的之法,使線條秀勁而不輕滑。整方印設計極工巧別緻,疏密自然;用刀精熟自然,精整雋拔,乃鍾氏印章中的精品。這方印出自趙之琛之手,外加邊欄,主要起裝飾作用,印面鮮明的留紅有兩處,一處是「小」字上部,另一處是「隱」字下部,兩塊遙相呼應,「門」字特意拉長中間兩豎,以補住下面的空間。可這方印時,趙之琛已經 59 歲,這時的趙之琛,正值創作的鼎盛時期,其刀法、布篆都以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得心應手,天衣無縫。這方印正是趙氏的得意之作,古樸而妍麗,其精熟程度令人嘆為觀止。這是一方三字白文印,邊款為:「戊午七月,熙載刻。」這方白文印,在吳熙載的作品中風格非常典型。該印橫畫略細,而豎畫略粗,其中「壽」字更為明顯,這也是吳熙載刻印的風格。該印在章法上沒有什麼出新之處,但是字形卻頗有意趣,如「齋」字的形態很像一個長須老人。「齋」字有七條豎線,但是最下端並不整齊,這與最上兩筆形成了呼應,吳讓之的匠心巧思可見一斑。該印用刀極為爽利,大處得渾樸,細處見空靈,是吳氏作品中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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