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瓷器上的吉祥寓意圖案!

在中國傳統裝飾紋樣中,吉祥寓意圖案是一種具有濃郁民族色彩的藝術表現形式,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吉祥寓意圖案是指以象徵、借喻、諧音等手法把生活中的吉祥祝願與裝飾紋樣關聯起來,使之成為一種蘊涵吉祥企盼的圖案。這類圖案除了單純的裝飾作用外還具有濃重的人文色彩,充分體現出人類與生俱來趨吉避凶的本性以及對幸福、喜慶、長壽等美好事物的熱切和渴望。

「吉祥」一詞據考證最早出自《莊子·內篇·人間世》:「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唐人成玄英在《莊子疏》中對吉祥的解釋為:「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慶之徴。」《說文解字》:「吉,善也。」「祥,福也。」吉祥一詞在國人心中集合了福壽、祥瑞、善美、幸福、吉利等含義,成為好運之徵兆。

中華文明歷史悠久,自古以來就注重人性訓養、道德教化,民風淳樸向善。在這種深厚文化底蘊的影響下,吉祥寓意圖案逐漸從傳統裝飾紋樣中分離出來,到宋金時期已經形成一定規模,其中在瓷器上的表現尤為突出。宋金時期瓷器上的吉祥寓意圖案以兒童題材所佔比例最大,如「蓮花童子」(化生童子)「娃娃攀蓮」「攀枝娃娃」等。基本形式都是以蓮花或某一種花卉(植物)與孩童組合而成。

圖1是山西磁州窯系窯場燒造的白釉剔花枕,枕面是由娃娃和蓮花組合的吉祥圖案。一個健康壯碩的男孩,俯卧在盛開的蓮花上,寓意「多子、宜男」。

圖1 山西磁州窯系「蓮花童子」枕

蓮花為佛家四大吉花之一,在佛教中有「花開見佛性」之說,被視之為「聖潔之花」。在佛教藝術中蓮花的形象可以說是隨處可見,寺廟建築的壁畫、藻井、欄杆等有彩繪裝飾的地方,幾乎都能看到蓮花圖案,佛祖釋迦牟尼以及諸菩薩坐的也都是蓮花寶座。這件瓷枕上的圖案應源於佛教的「化生童子」。據《大阿彌陀經》記載,極樂世界的眾生,都是從蓮花中化生。「化生」在《佛學大辭典》中解釋為:「依託無所、忽然而生者。」在佛教中的本意是化生為佛,但隨著化生信仰逐漸世俗化,化生形象也由化生佛轉變為化生兒。「現在最早能見到的有關『化生』的實物為漢魏時期洛陽城的蓮花化生瓦當,蓮花中心的人物形象性別、年齡都是模糊的,只是一個大概的佛的形象……直到晚唐時期,帝釋天妃的圖版,此圖描繪的是文殊下側的帝釋天妃,在圖最下方可以清晰地看到,蓮花上的三身化生形象為童子,在蓮花中作嬉戲爬行狀,稚氣十足,天真頑皮。」

圖2是一塊定窯蓮瓣爐的殘片,蓮瓣採用模印成型,蓮瓣上的圖案雖然不是很清晰,但仍可看出是一個坐於蓮台之上的童子。之後蓮花童子的形象在繪畫、雕塑藝術中日漸增多,成為寓含「宜男、多子」的吉祥寓意圖案。

圖2 定窯「蓮花童子」爐殘片

圖3是定州博物館收藏的定窯白釉褐彩剔花枕,枕壁採用模印成型,題材為「娃娃攀蓮」。「圖案的構成以粗大茂盛的纏枝作為骨架,枝葉纏繞連綿不斷,一群可愛的孩童在茂密的枝蔓間玩耍,有的在粗壯的枝幹上攀爬,有的端坐於碩大的蓮蓬上,寓含著子孫興旺,世代綿延。」

圖3 定窯「娃娃攀蓮」枕

同類裝飾還見於私人收藏的一塊定窯白釉枕殘片上(圖4)。在佛經故事中,蓮荷與生子有著密切的關係。據《大方便佛報恩經》記載,佛母摩耶為一母鹿所生,「步步舉足,皆生蓮華。」另外《大唐西域記》中的《千佛本生故事》中,也記載有鹿腳夫人「生一蓮花,花有千葉,葉坐一子」的故事情節。這件瓷枕上的「娃娃攀蓮」圖案,顯然與上述佛教故事有關。此外,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蓮花也具有「多子」的含義,蓮蓬本多子,「蓮」字與「連」諧音,童子有「宜男」之意,二者結合寓意「多子多福」「蓮生貴子」。

圖4 定窯「娃娃攀蓮」枕殘片

「攀枝娃娃」又稱「嬰戲圖」,其基本結構是以纏枝花卉為基礎,數個娃娃攀爬在枝葉花叢之間。常見的花卉有蓮花、牡丹以及石榴和瓜瓞。在定窯白瓷、耀州窯青瓷以及景德鎮青白瓷上,都能看到這類圖案。圖5是台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兩件定窯白釉印花碗,一件碗內壁飾攀枝石榴,另一件飾攀枝瓜瓞。枝繁葉茂,果實累累,三個天真可愛的孩童在枝葉間攀爬嬉戲。「石榴自古就作為多子的象徵,據《北史·魏收傳》載:『帝幸李宅宴,而妃母宋氏薦二石榴於帝前,問諸人,莫知其意,帝投之,收曰:石榴房中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其子孫眾多,帝大喜。』瓜屬於葫蘆科植物,藤蔓綿長,果實結籽多,大瓜曰瓜,小瓜曰瓞。《詩經》中有『綿綿瓜瓞』,古人用來象徵世代綿長,子孫昌盛。」

圖5 定窯「攀枝石榴」碗

圖5 定窯「攀枝瓜瓞」碗

圖6是台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另外兩件定窯白釉印花碗,兩件碗的內壁都模印攀枝牡丹。牡丹枝繁葉茂,三個孩童或攀爬枝頭,或雙足倒鉤,在花枝叢中玩耍嬉戲。牡丹象徵富貴,童子有宜男之意,寓含「富貴多子」。

圖6 定窯「攀枝牡丹」碗

圖6 定窯「攀枝牡丹」碗

此外,在窯址發掘和城市遺址出土的定窯瓷片中,也曾見過同類圖案的瓷片標本(圖7)。

圖7 定窯「攀枝牡丹」碗瓷片標本

耀州窯青瓷上也有攀枝娃娃圖案,但在構圖方面與定窯有所不同,花卉由纏枝改為折枝形式,用絲帶捆紮一束蓮花,四個孩童分兩層攀援於枝頭(圖8)。在「南海一號」出水的瓷器中,也發現不少景德鎮青白瓷嬰戲蓮紋碗。「這些碗大小相似,施青白釉,胎質細潔,釉質光亮,釉色白中泛青。內中刻劃相同的嬰戲蓮紋圖案,布滿碗的腹壁。碗內壁以簡單流暢的線條對稱刻划了兩個嬰孩。嬰孩均是圓圓胖胖,憨態可掬,雖寥寥幾筆勾勒大致輪廓,卻將嬰孩那種天真活潑、爛漫無邪的神態表現得栩栩如生,形象逼真,讓人產生對童年生活的無限遐想。嬰孩四周圍繞著纏枝蓮紋,大大的蓮葉伸展開來,一條條紋路曲線柔和優美,就像托著嬰孩。」嬰孩與蓮花的組合,寓含「蓮生貴子」,反映出人們企盼人丁興旺,家族世代綿延不絕的美好願望。

圖8 耀州窯「攀枝蓮花」碗

漢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是漢語的書寫用文字。經歷了幾千年的發展和演變,漢字中逐漸出現了大量同音字。所謂同音字是指漢語里語音相同但字形、意義不同的字,同音字最大的特點就是具有「諧音」效應。很多吉祥寓意圖案就是利用漢語的諧音來表達某種吉祥寓意。在金代磁州窯燒造的白地黑花瓷器中,就經常能看到這類圖案。圖9是一件磁州窯八角形枕,枕面下方三簇竹葉托起一個「花」字。竹」與「燭」讀音相同,將竹子與「花」字組合在一起,連讀即為「花燭」,寓意「花燭之喜」「洞房花燭」。

圖9 磁州窯「花燭」枕

還有一件同類磁州窯枕是用三簇竹葉托起一個「壽」字(圖10),通過諧音連讀即為「祝壽」。「洞房花燭」是人生中的重大喜事,舊傳由宋人汪洙撰寫的《神童詩》中,就有「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的詩句。長壽是人類永恆的嚮往,《尚書》中記載的所謂「五福」,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壽」。古人巧妙地利用諧音手法表達對幸福、喜慶、長壽的追求與嚮往,使原本只有裝飾作用的畫面具有了更深層次的人文含義。

圖10 磁州窯「祝壽」枕

用文字與圖像組合起來的吉祥寓意圖案手法相對簡單,看上去淺顯易懂。而純粹利用圖像諧音組合的圖案,則顯得更加深沉隱晦。圖11是一件磁州窯如意形枕,枕面繪一隻長尾綬帶鳥站立在竹枝上。粗看上去與磁州窯同類花鳥圖案並無不同,但通過竹與祝、綬與壽的諧音,在花鳥畫的表象下還隱含著「祝壽」的吉祥寓意。

圖11 磁州窯「祝壽」枕

而另一件同類瓷枕上畫的是長尾綬帶鳥站立在結滿荔枝的枝頭(圖12)。荔枝樹四季常青,生命力旺盛,可生長百年以上,象徵著健康長壽。而荔枝的「荔」與吉利的「利」諧音,故又有吉利、吉祥的含義,與綬帶鳥組合則寓含「吉祥長壽」之意。

圖12 磁州窯「吉祥長壽」枕

在古代,許多動物、植物甚至昆蟲都被賦予了吉祥寓意。例如龜、鶴、鹿象徵長壽,牡丹象徵富貴,菊花象徵高潔等。圖13和圖14是兩件磁州窯枕,八角形枕的枕面繪一隻站立於竹枝的小鳥,仰頭向上聚精會神地望著從天而降的蜘蛛。如意形的枕面繪一隻站立於梅枝梢頭的喜鵲,抬頭仰望上方的蜘蛛。蜘蛛在古代又稱「親客、喜子、喜母」,被認為是一種能夠預報喜事的動物,在民間有「蜘蛛相聚,喜事降臨」之說。蜘蛛沿蛛絲從天而降則表示「天降好運」「喜從天降」。小鳥仰望空中的蜘蛛,寓含「喜從天降」「抬頭見喜」之意。

圖13 磁州窯「喜從天降」枕

圖14 磁州窯「喜從天降」枕

瓷器上成熟的吉祥寓意圖案大約起始於宋代。宋金時期,定窯白瓷、耀州窯青瓷以及景德鎮青白瓷上流行的「攀枝娃娃」圖案,大多都寓含「宜男、多子」的含義。而利用諧音、借喻、象徵等手法組成的吉祥圖案,則更多地出現在以彩繪見長的磁州窯白地黑花瓷器上。這些吉祥寓意圖案巧妙地將情景、物象、文字融為一體,因物喻義,物吉圖祥,在美化裝飾的基礎上融入人們對美滿生活的企盼與渴望,因此具有非常廣闊市場。經過元、明時期的不斷完善與發展,瓷器上的吉祥寓意圖案已經高度成熟,至清代幾乎達到了「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程度。即使在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這種古老的藝術形式仍然顯示著其特有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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