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特別篇】屈原

我總覺得，一個人懷才不遇、遇而不用，因而憂憤自絕是件可怪的事，何況是一個雄才大略、滿腹經綸的巨人。

來自浙江考古

據《左傳》，屈氏為楚國名門望族，世代世襲莫敖一職。莫敖，主要掌管楚國的國家祭祀，維護楚王權威和正統性。屈原為楚懷王時左徒，按《史記·屈原列傳》的說法，「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屈氏家族在楚國的顯貴程度，由此可見。

楚懷王執政期間，屈原主張改革政治，選拔賢能擔任官職，依法辦事，聯合齊國抵抗秦國。因為這個敏感的政治改革方案，他遭到以上官大夫、令尹子蘭為代表的舊貴族的排擠陷害，結果被楚懷王罷黜、流放。楚懷王受騙於秦後，屈原有諫懷王殺張儀、勸阻懷王入秦之言行，但均未如願。頃襄王繼位後，令尹子蘭和上官大夫繼續加害屈原，屈原被二次放逐。等到楚都郢被秦攻破，屈原就投汨羅江自殺了。

以上是屈原政治活動的概況。可知屈原主要的政治活動在楚懷王時期。可以說，楚懷王客死秦國、楚頃襄王遷放屈原，意味著屈原政治生命基本終結。

楚懷王客死秦國

公元前298年，孟嘗君促成韓、趙、魏三國「合縱聯盟」，此後形成了秦國無法走出函谷關的局面。楚國雖是這次合縱的局外人，但它是秦國的隱患。

為了消解隱患，秦國對楚國玩起了貓鼠遊戲。據《史記》載：

「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佯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

結果，楚懷王上當受騙，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出兵伐秦，大敗而歸。此一戰，秦軍斬殺楚軍八萬，虜楚將屈丐，取楚之漢中地。隨後楚懷王又一次向秦軍開戰，但交戰中遭到了魏國襲擊，因為之前楚國得罪了齊國，未能得到齊國的救助，楚被迫退兵。

就在楚國政局陷於困亂的情況下，秦國以割漢中地為誘餌求和於楚國，並聲稱以秦楚甥舅之情約見楚懷王。楚懷王在不聽從屈原勸阻和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前往秦國，結果，秦國突然扣留了楚懷王，並將其軟禁起來。時為公元前297年。之後楚懷王設法逃亡到了趙國，卻被趙國遣返給了秦國。最終，楚懷王在軟禁中死去，其遺骨被運回了楚國。

楚頃襄王流放屈原

就在楚懷王遭秦軟禁期間，楚大臣計謀要另立新君以絕秦之要挾，但又怕太子橫為質於齊，齊秦合謀，因而想擁立懷王的庶子在國者。昭雎以為背王命而立庶子不適宜，因而詐言懷王已死而訃告於齊，招太子橫回楚。齊湣王答應放太子橫回楚，條件是要太子獻楚東地五百里。太子橫回楚即位為王，即楚頃襄王。在齊國急切索取楚東地的軍事壓力下，楚用慎子計，先派子良去獻地，接著派昭常為大司馬而往守東地，再派景鯉入秦求救。最終，齊軍棄地而退。由於這個原因，後來齊國和楚國一直都沒能建立合縱同盟關係。

楚懷王入秦至頃襄王回楚期間，屈原因被流放而銷聲匿跡。活動在楚國政壇上的屈氏家族成員主要是大將軍屈丐，他在秦楚戰爭中被秦軍俘虜；再一個就是屈署，他代表楚國出使齊國，斡旋太子橫回楚一事。

新王的繼位，並沒有給屈原帶來返還政壇的希望。據《史記·屈原列傳》載：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眷顧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翼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

由文辭可知，從懷王執政到新王頃襄王執政，令尹子蘭、上官大夫與屈原雙方一直互相嫉恨，矛盾未能紓緩。想來令尹子蘭容不下屈原之處大概有三：一是以屈原為代表的新貴族將懷王客死秦國一事的責任歸咎於令尹子蘭；二是屈原剛正不阿，堅持己見，得理不饒人，不能與舊貴族同流合污；三是屈原在流放期間滿腹牢騷、嘲諷權貴、針砭時事、深得民心。昏聵的頃襄王，聽了幼弟子蘭的讒言，將屈原遷放到今湖南地。

屈原之死

楚懷王后期，楚國發生了「庄蹻之亂」，國家分裂。加上懷王客死秦國、楚齊關係緊張、奸佞當道等原因，楚國國勢日衰。與此同時，秦國則努力拉攏東方齊國（此時楚、齊關係已破裂）造成「連橫」之勢以對付關東盟國的「合縱」戰略。秦由於向東擴展屢屢受阻，因而改變戰略南下攻楚。公元前279—公元前278年，秦將白起率兵數萬攻楚，所向披靡，攻克了楚國多處重要城邑，燒毀楚國先王陵墓和宗廟，迫使楚國東退遷都。

在公元前278年楚都郢失守、楚王準備向東部的陳遷都之時，楚國還保有湖南部分（黔中、巫郡部分）和東方。屈原自盡的地方是在洞庭湖的汨羅江，所以他很有可能是被楚頃襄王遷放去管理湖南的人物之一。如果屈原受命管理湖南，而湖南最後也被秦軍攻下了，這意味著屈原已身處絕境：1.楚國腹地兩湖之地盡失，屈原向北方向逃亡已無可能。2.楚國西南部早前已被庄蹻之部割據，屈原向西南方向逃亡也無可能。3.西北方向的巴蜀故地早已是秦國疆域，斷無逃往之可能。4.屈原逃向東方是極其困難的事……屈原就是這樣困死於秦國的伐楚戰爭之中，最終在絕望和怨憤中投江自盡，以身殉國。

屈原殉國後，屈氏家族在楚國沒落、銷聲匿跡。近年在咸陽、秦始皇陵、西安尤家莊等地發現有秦陶文「咸屈里段」、「咸屈里致」、「咸屈里宣」、「咸亭屈里卷器」、「咸屈小有」、「咸屈里跬」等，表明在秦都咸陽的里居中存在「屈里」一名，極有可能為楚國遺民屈氏聚居所在，他們中一部分人在秦朝從事著私營制陶業。

屈原的文學作品往往情感充沛，充斥著浪漫主義和神秘主義，辭藻華麗，韻律工整，故千古流芳。作品中尤以《離騷》最具盛名，此篇作於屈原被楚懷王黜職流放之時。離騷者，猶離憂也，即離別的憂思和牢騷。

最後來說一說端午節與粽子的關係。屈原因失意而投身洞庭湖畔的汨羅江。汨羅江里棲息著很多大魚，人們往河裡投擲食物，以免這些大魚啃食屈原的遺骨。據說這是粽子的由來。然而，南朝梁文學家吳鈞《續齊偕記》載：「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而死，楚人哀之，遂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說是楚人向江水中投擲粽子意在祭祀屈原。不過像屈原這樣投江的名人還有吳國伍子胥、東漢上虞曹娥等，所以後人向江中投擲粽子也是向他們表達哀思的方式，只是一律把他們的祭日放在五月五日，頗有意味。

附：《史記·屈原列傳》（節選）

屈平既絀，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詳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楚使怒去，歸告懷王。懷王怒，大興師伐秦。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于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丐，遂取楚之漢中地。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魏聞之，襲楚至鄧。楚兵懼，自秦歸。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是時屈平既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

其後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眛。

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內。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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