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凍卵子能否破解老齡化社會困局?
台灣新竹送子島卵子銀行的冷凍庫(CFP)本刊記者 沈佳音 實習生 李雪晴/文
台灣藝人張本渝原來有自己的人生規劃:28歲結婚,30歲生第一個寶寶,此後每隔兩年要一個孩子,到34歲生完三?胎。
社會的觀念很快就變了。人們越來越晚結婚,越來越晚要孩子。身在其中,張本渝自然也受到影響,她那些計劃「變成神話」。
政府很著急,因為社會生育率在降低,以後社會都是老人怎麼辦。台灣地區領導人馬英九多次呼籲稱:這已經成了關涉台灣安全的問題。
張本渝也著急了,年齡再大,不能生育了怎麼辦?2013年,36歲的她「趁有子彈的時候先把子彈保留起來」,接受了凍卵手術,冰封起15顆卵子。
凍卵之後,她很快就收穫了第一個「孩子」——一部以探討冷凍卵子為主題的紀錄片。她為這部紀錄片起名《卵實力》,「一顆卵代表的面向其實挺多的,既柔軟又有力量」。
但這些有力量的卵子,能夠解決馬英九的憂慮和張本渝的個人問題嗎?張本人也不確定,她只好繼續做最壞的打算:到海外去找代孕。
危機降臨張本渝之所以想要凍卵,部分原因是受朋友藍心湄經歷的刺激。
台灣藝人藍心湄希望能借精求子,但台灣法律限制,她只好遠赴日本,不想因為身體原因沒能成功。有次和張本渝等一干朋友吃飯時,想起其間曲折,藍心湄勸那些姐妹,「要生小孩就趕快生,不然你們會後悔。」
但在台灣,早生孩子已經不是年輕人的最優選項了。2014年,台灣女性生育頭胎的平均年齡是30.5歲,十年前,這個數字是27.4歲。30歲以上才初為人母者的比例,在十年間增加29.1個百分點。
與此同時,不孕症在台灣的發生率已經達到了10%到15%,也就是說10對夫妻中有1對到1.5對無法自然受孕,這個數字,甚至高於全球的統計數據:8%至12%。台灣生殖醫學會常務理事長黃泓淵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10年前接受試管嬰兒手術者的平均年齡約為32歲,現已提高至37歲。在他看來,這顯示了台灣不孕比例與晚婚及產婦高齡化有關。
台灣的問題只是更嚴重,但它絕不是唯一一個面臨這一問題的地區。在美國,根據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發布的統計報告,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35歲-39歲之間生育的女性人數增長了150%;在40歲-44歲之間要第一個孩子的女性人數,僅在2010年就躍升了5%。而美國2008年的調查數據也顯示,在40歲-44歲沒有子女的女性中,自願選擇不要小孩與想要孩子卻無法懷孕的人幾乎一樣多。
生育率的下降,意味著年輕人在減少,這對一個日益老齡化的社會造成很大壓力。日本社會,就為這個事情操碎了心。據日本國立社會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預測,到2060年,65歲及以上的老人將佔日本總人口的40%。到時候,勞動力短缺、稅收不足、社會福利減少等問題都會相繼出現。
為了鼓勵人們生育,日本政府想盡各種辦法。該國以前對單身女性凍卵有諸多限制,2013年,日本生殖醫學會倫理委員會正式宣布允許40歲以下單身女性遞交冷凍保存卵子的請求。而一些具體的地方,則更為激進。以浦安市為例,從2015年開始,該市計划出資幫助年齡介於20至35歲的女性居民冷凍卵子,用於以後的懷孕。參與計劃的女子只需繳納3成的費用。
消息傳到台灣,立即引發了島內要不要對女性凍卵進行補貼的討論。「日本少子化問題嚴重,除已針對特定對象補助人工生殖,現在又補助凍卵。」黃泓淵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就提出這一建議:「依台灣目前總生育率趨勢,2060年時15歲以下及65歲以上人口將會過半,勢必造成勞動人力缺乏。台灣可考慮比照日本,漸進式推動補助凍卵政策。」
然而,橫亘在女性面前的,其實是另外一道難以逾越的門檻。
法律瓶頸張本渝很擔心自己會和藍心湄一樣遭遇同樣的問題。
在台灣,《人工生殖法》規定,即便單身女性保有健康的卵子,也無法在結婚之前人工受精成胚胎,孕育自己的子女。沒有結婚,也沒打算結婚的藍心湄當時只好遠赴日本求子。
張本渝此前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等律師告訴我時,我已經開始打排卵針了,也就繼續做了。」現在,取出的卵子已經凍在卵子庫里,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想要寶寶了,或者就找人結婚,或者「把凍卵送到國外找代孕」。
世界上有53個國家和地區制定了人工生殖法,其中只有20個限定已婚夫妻才能使用人工生殖手段,歐美等國對此都無限制。
台灣生殖醫學會理事李茂盛對此頗為不滿,他說,連《民法》都已考慮修正納入同性戀婚姻等多元概念,那《人工生殖法》懲罰單身女性的條款更該廢除。
幾乎每一個關注這個問題的醫生,都曾碰到過類似案例。據台灣媒體報道,一名40歲的公司高管,到婦產醫院詢問試管嬰兒的問題,聽到這個限制後,萬念俱灰,在診所痛哭:「我真的很想要小孩。」
張本渝的朋友,前新北市美女議員李婉鈺也在2013年冷凍了兩顆卵子,現在她已經43歲了,擔心等到自己結婚時,年紀太大不利於懷孕,所以她希望台灣儘快修正《人工生殖法》允許使用代理孕母。
據張本渝了解,台灣現在已經在推動修法,雖然「那個法案還壓在立法院裡面,還沒有見光,但是一直在進行」。
凍卵,作用到底有多大?包括張本渝在內,凍卵者大都會提到,這是為自己提供多一種選擇。現在,做出這種選擇的人越來越多。以台大醫院為例,從2003至2013年,該院一共做了142例凍卵,但僅去年一年就做了120例,幾乎相當於過去十年的總和。
台灣島內第一例凍卵產子案例,就發生在台大醫院。2002年,該院收治了一位病人。她擔心治療過程中的一些措施,會影響自己的生育能力,和院方溝通後,醫生建議她在治療前,先冷凍卵子。完成治療後,這位病人通過人工受孕的方式,成功產下一對雙胞胎,成為台灣通過凍卵受孕的第一人。
但整體而言,與凍卵案例相比,台灣解凍卵子受孕的案例還是太少。台灣《蘋果日報》2013年底曾做過一項調查,國泰與北市中山醫院3年內大約各有20人凍卵、北醫有30人凍卵,截至調查時,沒有解凍卵子生產案例。台北榮民總醫院的情況稍好,3年約有40名未婚女性凍卵,婚後5人解凍卵子。
為什麼解凍卵子的案例特別少?一個原因是:一些女性在年輕時選擇凍卵,後來結婚,因身體條件允許,便自然受孕。這也是那些反對補貼凍卵者所擔憂的:浪費醫療資源,到最後,這些冷凍的卵子卻被棄用。
冷凍卵子雖然在技術上已經很成熟,但在社會和法律層面還有很多可探討的空間。比如,未被使用的卵子該如何處理?台灣的《人工生殖法》要求冷凍胚胎滿十年後必須被銷毀,而冷凍卵子滿十年後只要本人去簽字續約就可以繼續保存。但是如前文所述,該法同時也規定單身女性可以凍卵,但不可以解凍卵子、借精生子,必須是合法夫妻才可以。所以如果沒有找到Mr.Right,卵子只能冰封在零下196度的液氮中,等待被喚醒的那一天。這些法條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考量「子女」的最高利益,避免誕生「沒有父親的孩子」。
除了孩子的成長環境外,一些持保留態度的專家,還有更深層次的憂慮。英國著名不育症專家洛克伍德就曾警告,如果鼓勵女性利用冷藏卵子技術等到40歲過後才產子,可能引發較大的社會後遺症。「這會意味著當母親接近60歲時,將同時面對進入反叛期的子女和年老體邁需要照顧的父母,會倍加吃力。」當我們用凍卵來應對生育率降低帶來的社會問題時,是否又會帶來新的社會問題?
技術的進步,確實為個人帶來了新的可能性。涉及到人與人之間複雜關係的社會,卻要逐漸學會與新技術相處。1986年,世界上有了第一個使用冷凍卵子成功妊娠的案例,而直到2012年,美國生殖醫學協會(ASRM)才摘除了冷凍卵子這項技術「實驗性」的標籤。在社會倫理層面,它可能還會經歷更久討論。
如今,冷凍卵子,已經由圈子內部,逐漸變成社會話題,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正在關注這種技術帶來的可能性。張本渝拍攝的《卵實力》紀錄片,也走出了台灣島,「前陣子有一個東南亞的電影公司把它買去了,所以未來會在東南亞國家看到《卵實力》。」張本渝說,她自然很高興看到這種情況,她也希望這部片子有一天可以跨越海峽,與大陸的觀眾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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