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元朝名臣事略上

元朝名臣事略上

【元】蘇天爵 輯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卷五十八·史部十四○傳記類二

  △《元朝名臣事略》·十五卷(大學士于敏中家藏本)  元蘇天爵撰。天爵字伯修,真定人,由國子學生試第一,釋褐授從仕郎,蘇州判官,終浙江行省參知政事,事迹具《元史》本傳。此書記元代名臣事實,始木華黎,終劉因,凡四十七人。大抵據諸家文集所載墓碑、墓誌、行狀、家傳為多。其雜書可徵信者,亦采掇焉。一一注其所出,以示有徵。蓋仿朱子《名臣言行錄》例,而始末較詳。又兼仿杜大珪《名臣碑傳琬琰集》例,但有所棄取,不盡錄全篇耳。後蘇霖作《有官龜鑒》,於當代事迹皆采是書。《元史》列傳亦皆與是書相出入,足知其不失為信史矣。

  ●目錄

  前言

  許有壬序

  歐陽玄序

  王理序

  王守誠跋

  卷第一

  卷第二

  卷之三

  卷第四

  卷第五

  卷第六

  卷第七

  卷第八

  卷第九

  卷第十

  卷第十一

  卷第十二

  卷第十三

  卷第十四

  卷第十五

  附錄

  ●前言

  元朝名臣事略十五卷,元末蘇天爵撰輯,原名國朝名臣事略,清乾隆中武英殿聚珍版刊行本書,改為今名。本書是一部史料價值很高的傳記體專著,記述了元初四十七位名臣的事迹,在元代史學著作中是頗有代表性的。

  一  蘇天爵字伯修,人稱滋溪先生,真定(今河北正定)人,生於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一二九四),死於順帝至正十二年(一三五二),其事迹具見元史本傳。這裡著重探討他的思想形成過程、在學術上的成就及元朝名臣事略有關的情況。

  元代真定蘇氏為望族,蘇天爵之曾祖誠,「當國初自汴還真定,買別墅縣之新市,作屋三楹,置書數十卷」,【滋溪書堂記,元文類卷三一。四部叢刊本,下同。】且以「獨能教其子」名鄉里。其祖榮祖,「幼穎悟善學」,後「家藏書數百卷,手錄讎校不倦」,【真定蘇氏先塋碑,道園學古錄卷一四。四部叢刊本,下同。】名其藏書處為滋溪書堂,亦「教子甚嚴」。其父志道,歷官憲府史、中書掾、刑部主事,終嶺北行省郎中,「好讀書,尤尊信大學及陸宣公奏議,未嘗去左右。篤於教子,餘俸輒買書遺之。」【嶺北等處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蘇公墓碑,道園學古錄卷一五。】 「又嘗因公事至江之南,獲萬餘卷以歸」。【滋溪書堂記,元文類卷三一。四部叢刊本,下同。】 蘇天爵就出生在三世知書、富於藏書、嚴於教子的書香世家,自幼受熏陶,「少讀孔氏書」,【書孔子及顏子以下七十二賢像,滋溪文稿卷三○。民國天津徐氏刊本,下同。】 稍長「即從同郡安敬仲先生受劉公(因)之學。【滋溪文稿趙汸序,卷首。】 這位安先生是劉因的私淑弟子,「其學一以聖賢為師,尤深於六經語孟」,「入學以居敬為本,讀書以經術為先」。【默菴先生安君行狀,滋溪文稿卷二二。】 天爵為安熙敬仲的入室弟子,但「未卒業,奉親北上」。 【祭默菴先生墓文,滋溪文稿卷二四。】到大都後,「既入冑監,又得吳公(澄)、虞公(集)、齊公(履謙)先後為之師。故其清修篤志,足以潛心大業而不惑於他歧,深識博聞,足以折衷百代而非同於玩物。」【滋溪文稿趙汸序,卷首。】 蘇天爵所受的系統、嚴格的儒家教育,並得到名師指點,對其一生的發展有著重要影響。

  延祐四年(一三一七)試國子生,「伯修試碣石賦,文雅馴美麗,考究詳實」,受到以御史監考的一代文宗馬祖常的賞識,特拔列為第一。【滋溪文稿馬祖常跋,目錄後。】 於是「釋褐,授從仕郎、大都路薊州判官」,遂步入宦途。【蘇天爵傳,元史卷一八三,中華書局點校本,下同。】在蘇天爵近四十年的宦海生涯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曾在史館供職多年,泰定元年(一三二四)為翰林國史院典籍官,陞應奉翰林文字。至順元年(一三三○)又預修英宗實錄、明宗實錄;【見元故奉訓大夫湖廣等處儒學提舉黃公墓碑銘並序,滋溪文稿卷一三。元史蘇天爵傳云:「預修武宗實錄」誤,詳見後文。】二年陞修撰,並參加經世大典的纂修。元統二年(一三三四)又預修文宗實錄,因遷翰林待制。在八年中三為史屬,在元代實為殊遇,這對其一生,尤其是在史學上的成就,有決定性影響。他曾說:「昔者天爵為太史屬,侍會稽袁公(桷)、蜀郡虞公(集),聞說故國世家衣冠人物之懿,蓋嘗慨想其遺風餘論」,【題馬氏家藏宋名公尺牘後,滋溪文稿卷二八。】使其眼界大開,並由袁桷之薦而預修英宗實錄,從此進入史學領域,而且國史館的豐富史料,遠非他處可比,對少時就「好博觀前言往行」,「年弱冠即有志著書」的他來說,真乃如魚得水。在這期間,他不僅完成了元朝名臣事略的編纂,還使可與姚鉉唐文粹、呂祖謙宋文鑑鼎立的元文類的編輯工作順利結束,再加上他預修四朝實錄及參加編纂經世大典,對元代史學的發展及基本史料的保存,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明初修元史,直接或間接地利用了這些著作,時至今日,人們研究元代歷史,亦無不極端重視元朝名臣事略和元文類。

  許有壬在元朝名臣事略序中說:「今士夫用心如伯修者幾人?世所望於太史氏出於事略之外者,其將有所屬乎!」對蘇天爵此書給予了充分肯定。他的成就,與當時崇尚文治有密切關係,師友們的提攜與相互影響,更是不容忽視的客觀條件,但就其本人的特質來說,亦有值得研究之處。首先是蘇天爵立志頗早,歐陽玄說他「年弱冠即有志著書」,【元朝名臣事略序。】這顯然得益於嚴格的家教和系統的儒家教育,有志者事竟成,這是個重要的起點。然而志向的實現,必湏經過長期的艱苦跋涉,他在這點上是深受並無師承關係的元代名儒許衡影響的。他認為「我國家興隆之初,南北未一,覃懷許文正公始得先生(朱熹)諸書,讀之起敬起畏,乃帥學者盡棄舊學而學焉。既相世廟,遂以其學推行天下,迄今海內家蓄朱子之書,人習聖賢之學者,皆文正公輔相之力也。」【題晦菴先生行狀後,滋溪文稿卷三○。】 對「魯齋先生奮起草野,推明聖賢之遺經,篤實踐履」的實踐精神極為推崇,【題魯齋先生手書後,滋溪文稿卷三○。】 稱衡為「篤學力行君子」。 【題魯齋先生遺書後,滋溪文稿卷二八。】正是這「篤實踐履」精神,促使蘇天爵從「在冑館時」,就「手抄近世諸名公及當代聞人逸士述作,日無倦容,積以歲年」,經過二十年的辛勤勞動,終於完成了元朝名臣事略、元文類等彙集元代史料淵藪的巨著。【元文類王守誠跋,卷末。】他不是只說不練的假儒,也不是學一套行一套的偽儒。他這種「篤實踐履」儒家學說精神的升華,是追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境界,【題胡古愚隱趣園記,滋溪文稿卷三○。】使之成為「獨身任一代文獻之寄,討論講辯,雖老不倦」的學者。  蘇天爵的「篤實踐履」精神,也同樣體現在他的為政上,不管是長時間的任職憲台,還是作為行政官員,他都是「知無不言,言無顧忌」,以致「夙夜謀劃,鬚髮盡白」,【蘇天爵傳,元史卷一八三,中華書局點校本,下同。】是元王朝的忠臣。面對元末農民起義的風暴,他痛心疾首地指出:「郡縣貪污苟且之徒,德既不足綏懷,威又不能臨制,假以號令,專務煩苛,其徼之作弗靖者,蓋有所自矣。不然,好生而惡死,喜安而惡危,皆人情之常也,東南之民何獨異於人哉!當國者可不深謀長慮,以求其故歟!」【跋丘侯送行序後,滋溪文稿卷三○。】雖然如此,他對起來反抗元王朝殘暴統治的農民,卻舉起了屠刀,至正十二年(一三五二)為江浙行省參政時,「總兵於饒、信,所克復者一路六縣」,「然以憂深病積,遂卒于軍中」,【蘇天爵傳,元史卷一八三,中華書局點校本,下同。】 成了封建王朝的殉葬品。

  蘇天爵的著述頗豐,據元史本傳記載,有元朝名臣事略十五卷、元文類七十卷、滋溪文稿三十卷、詩稿七卷、松亭章疏五卷、春風亭筆記二卷,遼金紀年、黃河原委未及脫稿;又曾預修武宗實錄、文宗實錄。黃虞稷千頃堂書目著錄其著作九種,治世龜鑑一卷、兩漢詔令□卷為本傳所未著錄。金門詔補三史藝文志又著錄其預修泰定帝實錄和明宗實錄。錢大昕補元史藝文志計著錄其著作十二種,讀詩疑問一卷及衛王事迹為上述書目所未著錄。四庫全書總目實際上著錄了九種,劉文靖公遺事一卷則為總目僅錄。綜上各種書目之著錄,其著作計十三種,又預修四朝實錄。蕭啟慶教授在蘇天爵和他的元朝名臣事略一文中,又指出天爵曾預修英宗實錄、參修經世大典,並與謝端合著正統論。那麼,總計蘇天爵著作共有十四種,又預修五朝實錄,及參修經世大典。流傳至今的著作有元朝名臣事略、元文類、滋溪文稿、治世龜鑑和劉文靖公遺事五種。這裡有兩個問題需要澄清,一是預修武宗實錄的問題,二是遼金紀年是否已脫稿。

  蘇天爵的預修武宗實錄,首見於元史本傳:「至順元年預修武宗實錄」,上引各家書目,除錢大昕補元史藝文志外,均有著錄。但據元史文宗紀記載,至大四年(一三一一)五月,「命翰林國史院纂修先帝實錄及累朝皇后、功臣列傳」;程鉅夫傳云:「皇慶元年(一三一二),修武宗實錄。」其他有關纂修武宗實錄的記載,亦云即在此時。按下一朝修上一朝實錄的慣例,這種記載是可信的。是時,蘇天爵只有十七、八歲,到了延祐四年(一三一七)才由國子生試為第一,步入仕途,直至泰定元年(一三二四)始入國史院,在此之前的十多年是不可能預修武宗實錄的。至順元年蘇天爵確實預修過實錄,但不是武宗實錄,而是英宗實錄。英宗實錄始修於泰定元年,由吳澄「總其事,分局纂修既畢,先生有歸志」,【見故翰林學士資善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臨川先生吳公行狀,道園學古錄卷四四。】因澄未及上實錄而去職,所以蘇天爵云:「英宗一朝大典撰述未終,國有大故,命公(黃清老)與天爵修為成書四十卷。又奉旨分纂明廟實錄,皆藏史館。」【見元故奉訓大夫湖廣等處儒學提舉黃公墓碑銘並序,滋溪文稿卷一三。元史蘇天爵傳云:「預修武宗實錄」誤,詳見後文。】英宗實錄未最後修成而吳澄去職,當與泰定帝也孫鐵木兒實為弒英宗碩德八剌後臺事有關,這個問題在泰定朝是絕對弄不清楚的,文宗天曆二年(一三二九)十一月,翰林國史院曾上言:「纂修英宗實錄,請具倒剌沙款伏付史館」,【文宗紀,元史卷三三。】就道出了其中的緣由,因倒刺沙是也孫鐵木兒的親信,鐵失等正是由斡羅思將欲弒碩德八剌、擁立晉王也孫鐵木兒之謀,通過倒剌沙而達於晉王的。然而蘇天爵之預修英宗實錄,並非始於至順年間,在他寫的袁桷墓誌銘中云:「公喜薦士,士有所長,極口稱道。公之南歸,會史館將修英皇實錄,今中書左丞呂思誠、翰林直學士宋褧、河南行省參政王守誠,皆新擢第,公薦其才堪論纂,天爵與焉。」【滋溪文稿卷九。】 據元史袁桷傳,其南歸在泰定初,時天爵任職國史院,預修英宗實錄乃順理成章之事。

  至於遼金紀年,元史蘇天爵傳將其與黃河原委一併列為「未及脫稿」,蕭啟慶教授在蘇天爵和他的元朝名臣事略中亦持此說。實則遼金紀年是寫作已畢的。王理在名臣事略序中雲天爵嘗閔「遼、金簡而徑,事多湮昧,於是著其故[實],輯其闕漏,別為遼金紀年。」宋本在至順二年寫的滋溪書堂記中亦云:「其所著書曰遼金紀年、曰國朝名臣事略者,皆脫稿。」【滋溪書堂記,元文類卷三一。四部叢刊本,下同。】 是遼金紀年之已脫稿可為定讞。

 二  元朝名臣事略的史料價值向為學者所公認。本書所收錄之人的事迹均輯於有關人的碑銘、墓誌、行狀、家傳及時人文集和其他記載,全書引文達一百二十三篇,都是第一手資料,有不少篇章就靠本書得以保存,如元初著名文人王鶚、王磐、徐世隆、閻復、元明善、李謙等人的文集今已不存,他們的不少名篇即只見於本書。如繆荃孫就把本書保存的記載土土哈事迹的紀績碑、記載完澤事迹的勳德碑輯入閻復的靜軒集,有關商挺事迹的記載唯本書所引墓碑最為完備,亦被輯入元明善的清河集,足資證明本書有極高的史料價值。再如蒙古國開國元勳之一的木華黎,被列為四傑之首,其生平事迹亦靠此書得以流傳後世。本書卷四平章魯國文貞公多取材於姚燧神道碑,而此碑卻不見傳世的牧庵集和元文類中,其記事亦與元史本傳頗有出入。類似的例子還不少,這正是人們珍視本書的原因之所在。

  元朝名臣事略還有很高的校勘學上的價值。如清光緒年間重刊姚燧牧庵集時,就曾因本書「採取姚燧之文甚夥」,即取以「參互考證,藉資審定」。【本書聚珍本傅以禮跋。】再如卷二丞相河南武定王,全取材於王惲大元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廟碑銘,此文唯見秋澗集卷五十。然而秋澗集脫文、墨釘頗多,至有難於卒讀者,廟碑即有此類問題。幸有本書可資校勘,計補廟碑脫文、墨釘十六處四十字,使之成為完璧。卷七丞相史忠武王,亦泰半取資王惲開府儀同三司中書左丞相忠武史公家傳,見秋澗集卷四十八。家傳除數處墨釘靠本書補正外,在記述史天澤攻金武仙下仙之巢穴高公、抱犢諸寨後,只云:「繼又取相、衛」,此下記述他事,而本書卻云:「繼又下相、衛蟻尖、蒼峪、馬武京等砦。」如無本書記載,則史天澤所攻取者似乎是相、衛全境了,這是有悖史實的。又如見於元文類卷五十的齊履謙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狀,是本書卷九太史郭公的唯一史料來源。讓人奇怪的是,行狀記述中統三年郭守敬「面陳水利六事」,卻只列五事,唯有事略記有「其六,黃河自孟州西開引,少分一渠經由新舊孟州中間,順河古岸下至溫縣南復入大河,其間亦可溉田二千餘頃」的記載,如無本書,恐怕這「其六」就永遠湮沒無聞了。

  關於元朝名臣事略的編纂,歐陽玄在本書序中說天爵「初為冑子時科目未行,館下士諅言詞章,講誦既有餘暇,月筆札又富,君獨博取中朝鉅公文集而日鈔之,凡而元臣世卿墓表家傳,往往見諸編帙中。及夫閒居,記錄師友誦說,於國初以來文獻足徵者,彙而萃之,始疏其人若干,屬以其事,中更校讎,櫛去而導存,抉隱而蒐逸,久而成書。」在本書諸序跋中,王守誠跋最早,為天曆二年(一三二九)二月,故成書似不得晚於此時,而天爵為冑子乃延祐四年以前事,則本書編輯歷時十餘年,經仁宗、英宗、泰定、文宗四朝,用力可謂勤矣。蒙、元「百餘年來,元勳偉績世未盡白,故老知者湮沒無幾,家乘志銘不能家至而徧知」的問題,【本書許有壬序。】 由於本書的問世,部分地得到了解決。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本書的編纂體例,「蓋仿朱子名臣言行錄例,而始末較詳;又兼仿杜大珪名臣碑傳琬琰集例,但有所棄取,不盡錄全篇耳。」蘇天爵克服了兩者的缺點,這是他得益於「培學上庠,歷史屬久,故考之也詳,擇之也審」,使本書「條有徵據,略而悉,豐而核」,【本書許有壬序。】將此類書的編纂水平大大提高了。韓儒林教授在影印元刊本國朝名臣事略序中還指出:「此書四十七篇事略,都是元朝前期的名臣,除前四卷所錄都是蒙古人、色目人外,其餘都是漢人(其中沒有南人),而元史列傳前三十二卷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三十三卷以下都是漢人和南人,可見元史連列傳的編次也是仿照此書的。」且不說明初仍如此做是否恰當,本書編纂體例的影響卻是不容忽視的。

  當然,無論就本書的收錄范圍,還是編纂體例上,也不是無懈可擊的。首先,以國朝名臣事略之名核諸書中收錄之人,即不無可議者。本書許序云:「國朝真才雲集,是編才四十七人,有齊民知名而未錄者。」已明確指出了本書收錄人物的局限性。再分析一下所收錄的四十七人,除木華黎、耶律楚材、楊惟中、汪世顯、嚴實、楊奐六人為元憲宗朝以前人物外,其餘四十一人均為元世祖忽必烈時代的人物,亦即元朝開國之臣,以此元初一朝之四十餘人為主體卻冠以「國朝」之名,似乎欠妥。蘇天爵本人在四先生畫像記中曾云:「少時好觀前言往行,是以竊取國初名公行事識之,以為師法。」【滋溪文稿卷二。】 為何將名實相符的「國初」改為「國朝」,則不得而知了。

  其次,廿二史劄記元史迴護處云:「元史亦多迴護處,非明初修史諸人為之著其善而諱其惡也,蓋元時所纂功臣等傳本已如此。」元朝名臣事略亦復如此。如元史張雄飛傳云:「阿里海牙以降民三千八百戶沒入為家奴,自置吏治之,歲責其租賦,有司莫敢言。」世祖紀至元十七年正月載:「敕相威檢覈阿里海牙、忽都帖木兒等所俘丁三萬二千餘人,並放為民。」直至十九年四月行御史臺還言:「阿里海牙占降民為奴,而以為征討所得。」【世祖紀,元史卷一二。】 至元二十年崔彧又奏:「阿剌海牙掌兵民之權,子姪姻黨分列權要,官吏出其門者十之七八,其威權不在阿合馬下。」【崔彧傳,元史卷一七三。】這些事關重大又多年未解決的問題,本書卷二丞相楚國武定公卻隻字不提。再如本書卷四平章魯國文貞公記載了土土哈「多取編氓入籍,中書遣僉行省臣王國用覈之,為所釐正什七,彼遂讒其專行不奉詔」,國用因此幾乎被殺。而卷三樞密句容武毅王中又只云:「有旨欽察種人或隸諸王或在民編,皆命析出隸公部伍。」絕口不談其擾民及誣陷王國用事。他如嚴實曾被金俘;【見史天倪傳,元史卷一四七。】 姚樞至元十二年反對在伯顏攻佔之宋地推行鈔法,忽必烈斥其為「不識事機」,【見阿合馬傳,元史卷二○五。】均不見於本書傳文。這些問題的存在,是因本書主要取材於傳主後代、門生、故吏等提供資料而寫成的碑銘、墓誌、行狀、家傳等等,其揚善抑惡勢在必然,這正是本書編纂體例上的一個重要缺陷。

  三  元朝名臣事略的版本,見於現藏北京圖書館等處的,有元刻本、明鈔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清武英殿聚珍本、畿輔叢書本等。

  元刻本,現只有元統乙亥(三年,一三三五)余氏勤有書堂刊本,即本書的祖本。但此本流傳不廣,到明正統(一四三六—一四四九)中楊士奇撰文淵閣書目,已不見於著錄。這個刻本為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四字,有許有壬、歐陽玄、王理序和王守誠跋,目錄之末刻有「元統乙亥余志安刊於勤有書堂」一行,第一卷卷題之下行題「趙郡蘇天爵伯修輯」。除了余氏刊本之外,元代還有無其他刊本,有人提出過懷疑,清嘉慶間鄧邦在一清鈔殘本跋中推測有「必勝於勤有」本者,即是一例。本書許序云:「國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湖北憲刻諸梓,徵序其端。」此序作於至順壬申(三年,一三三二),似在余氏刊刻之前已有刻本。清人李文田在漢陽葉氏平安館鈔元刻本跋中說本書「刊於至順辛未(二年,一三三一),世有藏本。」但至今未發現至順刊本。

  元代建安余氏勤有書堂刊刻的書,是很有些名氣的,質量比較好,本書即是一例,證諸現存於元文類及其他元人文集中本書所引用的原始資料,便可知曉。確定元余氏刊本是本書的祖本,證據有二。一是明祁氏淡生堂鈔本出於元余氏刊本,這不僅表現在正文行款相同,其卷二丞相楚國武定公第十三、十四兩葉闕文,正是由於所據之元刻本版子斷爛造成的,這點可由清漢陽葉氏平安館鈔元刻本得到證明。其他各種清鈔本,包括聚珍本所據的于敏中家藏本,與明鈔本亦同出一源。二是元余氏刊本卷四丞相順德忠獻王附啟昔禮事迹中「英」字已漫漶,卷七平章廉文正王「開罪」之下有五字為墨釘,現存各種本子,這兩處無一例外地為闕文。這就足以說明元余氏勤有書堂刊本是本書的祖本。

  有明一代對元史的研究是很不夠的,這也許是北元、蒙古的存在一直是明王朝的一大威脇,因之諱言元事造成的。國朝名臣事略恐怕也受了這種影響,迄未重刻過,明代只有一種鈔本流傳至今,即祁氏淡生堂鈔本。此本除了上文已提到的卷二闕文,卷十一樞密趙文正公「初我師取四川」之下脫去六葉,即元余氏刊本的第十二至十七葉,其中包括參政賈文正公之首的三葉半,至使賈傳只保留了一葉,造成趙、賈二傳合二而一。據卷二丞相楚國武定公造成兩葉脫文的原因,似可斷定此處六葉脫文,亦為鈔本所據元刊本是斷爛版較甚的殘本。清道光四年(一八二四)黃丕烈得到了祁氏鈔本,並「借[張]訒菴手校元本,增補缺失,改正訛誤」,「凡所增補,悉附於後,恐失真也。」黃氏所增補者,除上述八葉脫文,還有許序、王跋。並針對此本的嚴重錯誤云:「書之貴元刊,而舊鈔之不可信有如此者。」【均見明祁氏淡生堂鈔本黃丕烈跋。】然而就此明鈔本而言,其脫誤正是刷印較晚的元刊本之斷爛版造成的,黃氏因未見光緒壬申(十八年,一八九二)李文田跋清鈔元刊本,故有是議。誠然,不少鈔本質量欠佳是常事,下文所談清鈔本的問題即可為證。至於許序、王跋是原闕,亦或明鈔者有意刪去,以彌合卷十一之闕文,尚難斷定。

  值得引起重視的是,明祁氏鈔本的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清代,乾隆(一七三六—一七九五)中葉武英殿聚珍版刊行本書,所用的于敏中家藏本,與明祁氏鈔本並無二致。於氏家藏本系出明祁氏鈔本,或另有所據,現不得而知,但為祖於元刊殘本當無問題。聚珍本因卷十一之闕文而少了參政賈文正公的題目,使全書總人數由四十七人變成了四十六人,就把卷首四庫提要說的「凡四十七人」改為「凡四十六人」。再加上奉乾隆諭旨改譯了人名、地名、官名,更弄得面目全非,使人們利用此書更加困難。而一般讀者見到的又恰恰只有這個本子,可見其影響之深廣。這種情況的出現,當然要由清人負責,但明人對元史研究很不夠,對元代史籍保存整理幾乎未做任何工作,也是難逃其咎的。

  更讓人遺憾的是,過了一百年後的光緒十三年(一八八七),王灝刊刻畿輔叢書時,又收有此書,用的仍是聚珍本,雖其內封背面刻有「新城王鄂校」,卻未做什麼校訂工作,這是很不應該的。因為在這百餘年裡,乾嘉學派已形成,不僅對元史的研究大大前進了,對本書版本研究、校勘也有了突破性進展,以黃丕烈為代表的不少人做了大量工作。從嘉慶十一年(一八○六)至道光四年(一八二四),發現了元元統乙亥余志安勤有書堂刊本,還發現了清影元鈔本及數種清鈔本,並校補了明祁氏淡生堂鈔本。這些本子大多優於聚珍本,至少未改譯過人名、地名、官名,尤其是元刊本的發現更為有價值。但王灝卻未把眼界轉向學術界和藏書家們,對他們的成果未加利用,卻再一次繼續了聚珍本的失誤,閉門造車,抱殘守缺,實在有愧時人。

  光緒二十年(一八九四),福建重刊聚珍版,傅以禮重刊跋云:「原版歲久漫漶,各卷脫文誤字多不勝乙,爰屬孫明經用譽再取元統、影元兩本逐一對勘,擇善而從,其有兩本誤而聚珍本不誤,與夫字句多寡,聚珍本之義較長者,悉仍其舊。」「另繕潔本重鋟,並成校勘記一卷附後。」「從此海內讀者當同所愉快。」應該說此次重刊聚珍本是下了功夫的,校正了原版的不少錯誤,最重要的是補了卷十一的六葉脫文,使趙良弼、賈居貞兩傳得以分開。但奇怪的是卷二的兩葉脫文卻未補正,且又出現了卷四平章魯國文貞公「為吏曹歷工曹轉刑曹凡三為尚書其位士師用獄惟理詰折俾自屈服不加搒掠神道碑」的一段脫文(為元刊本兩行),許有壬序、王守誠跋亦未補刊。這種粗疏是極不應該的,因傅跋中明明寫著:「素稔錢塘丁明府丙藏有影元刻舊鈔,爰庽書借校,附以閩鐫舊帙,明府屬羅茂才榘勘補五千餘言。復從歸安陸觀察心源所藏元刊元印本增許有壬、王守誠二序。」如果說乾隆年間改譯的人名、地名、官名,因礙於皇帝諭旨不便回改還可以理解的話,直至光緒二十年的刊本尚不能搞出個足本,就說不過去了。

  上述就是清代三個刊本的基本情況,總的來說不能令人滿意。到了「清末,歸安陸心源(一八三四—一八九四)撰羣書校補,有名臣事略校補四卷,根據元刊本校殿本,把改譯了的人名、官名、地名一一給改回來,錯字脫文也一一改正,才讀使者得見此書的真面。」【韓儒林影印元刊本國朝名臣事略序。】但人們利用本書仍很困難,因之一九六二年中華書局影印了元統乙亥余志安勤有書堂刊本,使從事蒙、元史研究的同志們為之「歡喜贊嘆」。然而從元刊本問世到重新影印,時間已流逝六百餘年,治學之難,善本流傳之艱,於此可見一斑,從事古籍整理工作不宜慎乎!

  清鈔本元朝名臣事略,現藏於北京圖書舘的有四種,其共同點是均名為國朝名臣事略,人、地、官名未改譯過。清代本書鈔本的流行,是因明代未刊過此書,清乾隆中葉雖有武英殿聚珍本的刊行,卻脫誤甚多,又改譯了人、地、官名,弄得面目全非;至於元刻本,則已成稀世之寶,道光年間竟「索直五十餅金」,【本書黃丕烈跋,北京圖書館藏本。】 更遠非一般讀者所能購買,鈔本的流行正好補了這些缺憾。

  第一種清鈔本有嘉慶十一年(一八○六)黃丕烈、鄧邦述跋和陳鱣校後記。黃跋云:「丙寅(嘉慶十一年)春買得惠氏遺書中,有蘇天爵名臣事略一書,惜只七卷,余家雖有鈔本兩部皆全,然未敢信其必從元刻出,因假得香嚴書屋藏元刻本,照其行款補錄八卷至十五卷。此七卷似系舊鈔,未忍輕棄,遂用之手校元刻於上,孰知行款(半葉十行,行二十二字)即未同,文理亦多謬,甚至脫落幾葉此僅空幾字偽之,始知鈔本之不足信也。」陳記則明確指出此本缺葉為「第二卷既缺二葉,又第九卷缺一葉、第十一卷缺六葉,又缺許序三葉、王序一葉,計前後十三葉(為元刻本葉數)。」鄧跋又明確了「鈔本所據亦為元統乙亥余氏勤有書堂刊本」,並提出「何以兩本出入如此」的疑問。

  與第一種清鈔本類似的是光緒壬辰(十八年,一八九二)李文田校跋的第二種清鈔本,其封面題有「漢陽葉氏平安館鈔元刻」,前七卷行款同元刊本,第八卷之後改為半葉十二行,行二十二字,顯為配鈔本。此本亦缺許序、王跋;明祁氏鈔本卷二所缺的兩葉,此為斷版;卷十一左丞李忠宣公自至元「七年上以蝗旱為憂」始,脫去五行(為元刊本行數,適為一段);卷十二內翰王文康公脫「庚戌春」三字(為元刊本一行)。由此本卷二之兩葉斷版,可以判定明祁氏鈔本所據為刷印較晚、已有斷爛版的元刊本。與第一種清鈔本相較,二者似同出一源。

  第三種清鈔本,為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四字,有嘉慶己巳(十四年,一八○九)張紹仁跋和道光癸未(三年,一八二三)黃丕烈跋。張跋云:「名臣事略吾家曾蓄元刊本,乃吳枚庵舊藏物也,中有漫漶。丁卯(一八○七)季秋蕘圃黃君易去,以香嚴書屋精本校補,遂為完璧。余得此鈔本,中多闕字,與元本漫漶處正同,想即祖前本錄出耳。且抄手甚劣,有全行脫落者。今閒居多暇,因復從黃君借得校定元本校讀一過,闕者補之,訛者正之。」經張氏校補後,使之成為完本。

  第四種是清影元鈔本,黃丕烈在此本跋中交待,是本原為吳伊仲所有,並作了校補,後轉歸張氏執經堂,最後為黃氏所得。此本為足本,行款與元余氏刊本無異,抄寫亦佳,為清鈔各本之佼佼者。

  這次點校本書,以中華書局影印的元統乙亥余志安勤有書堂刊本為底本,校以上述明、清鈔本,清畿輔叢書刊本和光緒二十年福建刊聚珍本,吸收了明、清鈔本及聚珍本的校勘成果。叢書集成收有本書,整理時亦作為參考,然而叢書集成所據為聚珍本,已先天不足,雖作了斷句,卻有不少失誤。本書所收四十七人,元史均有傳,校勘時一一作了核對。另外,蘇天爵撰輯本書時所引用的原文,現見於元文類和元遺山文集、還山遺稿、藏春集、許文正公遺書、郝文忠公集、中庵集、秋澗集、牧庵集、道園學古錄及元典章等書中的,有近五十篇,亦均校核了原文。為了使讀者了解蘇天爵和本書,將元史本傳和四庫全書總目名臣事略提要,作為附錄置於書末。目錄是新編的。

  限於水平,點校失誤難免,敬請讀者指正。

  姚景安

  一九八八年五月

  ●許有壬序

  許序 【 許序 此序題為點校者所加。】

  聖元基朔方立人極,世祖皇帝混破裂而一之,廣輪疆理,古職方所未半。其天地之再初乎,渾淪所鍾,命世卓絕之才,實輩出輔成之。故盛德大業之所著,自顥穹生民未之有也。然而百餘年來,元勳偉績世未盡白,故老知者湮沒無幾,家乘志銘不能家至而徧知也。仁皇御極,敕太史傳功臣,而玉堂秘奧,世莫得而見焉。監察御史趙郡蘇天爵伯脩輯國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湖北憲刻諸梓,徵敘其端。有壬在京師,早知伯脩之才,而未知其有是編也。惟其培學上庠,歷史屬久,故考之也詳,擇之也審。其類例倣朱子言行錄,條有徵據,略而悉,豐而核,其四方之爭先快覩者乎。竊惟國朝真才雲集,是編才四十七人,有齊民知名而未錄者,蓋朱子例,嗣有所得,當續書之也。若是,則四方之快覩者不一,伯脩之學其益昌矣。又不知今士大夫,用心如伯脩者幾人,世所望於太史氏,出於事略之外者,其將有所屬乎?憲長篤禮質班,幕府李穀、王大有,職風紀,育人材,俾觀者率作,是亦韓子所謂「牽聯得書」者也。至順壬申良月中議大夫、前參議中書省事相臺許有壬敘。

  ●歐陽玄序

  歐序 【 歐序 原題作「國朝名臣事略序」,現改作此題,以保持各序題體例一致。】

  應奉翰林文字趙郡蘇伯脩,年弱冠,即有志著書。初為冑子,時科目未行,館下士諅言詞章講誦,既有餘暇月,筆札又富,君獨博取中朝鉅公文集而日鈔之,凡而元臣世卿墓表家傳,往往見諸編帙中。及夫閒居,紀錄師友誦說,於國初以來,文獻有足徵者,彙而萃之。始疏其人若干,屬以其事,中更校讎,櫛去而導存,抉隱而蒐逸,久而成書,命曰國朝名臣事略。他日,余與伯脩同預史屬,從借讀之,作而嘆曰:「壯哉!元之有國也,無競由人乎!若太師魯國、淮安、河南、楚國諸王公之勳伐,【若太師魯國淮安河南楚國諸王公之勳伐 「楚國」原脫「國」字,據聚珍本補。】中書令丞相耶律、楊、史之器業,宋、商、姚、張之謀猷,保定、藁城、東平、鞏昌之方略,二王、楊、徐之辭章,劉、李、賈、趙之政事,興元、順德之有古良相風,廉恆山、康軍國之有士君子操,其他臺府忠藎之臣,帷幄文武之士,內之樞機,外之藩翰,班班可紀也。太保、少師、三太史天人之學,陵川、容城名節之特,異代豈多見哉。至於司徒文正公,尊主庇民之術,所謂九原可作,我則隨武子乎。嗟乎!乾坤如許大,人才當輩出,伯脩是編未渠央也,姑志余所見如是雲。天曆己巳四月乙卯翰林待制冀郡歐陽玄謹序。

  ●王理序

  王序 【 王序 此序題為點校者所加。】

  自古帝王有天下,或受於人,或起而取之,堯、舜禪讓,湯、武弔伐,厥時義大矣。書紀虞、夏之際,易稱湯、武革命,應天順人,皆有輔佐,同心一德,後世可述焉。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傳曰:「有立德立功立言,是謂不朽。」誠哉是言也。三代而降,其盛者曰漢曰唐曰宋。夫子言「革之時」,蓋謂必有不得其義者矣,彼近代是也。皇元起朔方,紹帝運,接天統,資始於天,不因於人,遂大作明命,訓咸宇內。一啟而金人既南,遼海和輯;再啟而西域率服,遂拓坤隅;三啟而靖河北,秦晉戡集,河南是同,分宗子以方社,胙功臣之土;四啟而庸蜀是柔;五啟而江漢奄從,趙氏為臣。陸道西北見角〈角耑〉,慄海無際,舶乃旋艫。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而崇極配天矣。厥初受命,南北割裂,天氣不通,二氏不享,天實醜之,乃眷北顧,俾我聖人作神民主。完顏璟割虐下民,趙叡爽盟背約,自伐喪其國家。大哉貞矣,其允時義也。易曰:「田有禽,利執言。」此之謂也。其始桓毅討伐,虔劉戡定之;其暨肅揚恪勤,棐圉輯柔就緒之;其暨勸相富厚之,定之以上下,道之以名分,淑之以庠序,秩之以禮樂,慶之以官賞,董之以威罰,而天下成矣。列聖運於上,賢臣贊於下,穆穆明明,相須以成,相濟以寧。是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有亂臣十人,非虛言也。故論本朝輔亮之臣,其佐命垂統,或鷹揚於外,或運籌於內,有同肇跡之艱難者矣。其輔翼成化,或規模弘遠,或論思密勿,有登治道之鴻熙者矣。翰林修撰趙郡蘇君天爵,始為成均諸生,好訪當今之故,放失遺跡,構百家行狀、碑誌、傳贊、敘述及他文該載者,見其本末。既而仕為典籍、應奉,凡三為史氏,在職八年,遂徵以所知,無所乖舛。於是紀述其故,自國初至於延祐之際,自太師國王以下,或周、召懿親,或岐、豐舊姓,或秉義效順,或降附後見,或策杖上謁,或徵起草野,功格皇天,保乂國家,所謂名世者夫。德器優遠,悉心盡職,不顧己私,所謂不朽者夫。歷代以來,善始善終,未有若今日之懿者也。昔漢高之臣,皆戰國之餘,非南面而王之,不能畢其功,全莫我若也。光武之臣,皆生西漢,多經術之士,功定天下,不過封侯,賞莫我若也。使高、光易世而居,亦不能相反,何哉?其人異也。天生聖賢,共成大業,豈漢敢望哉。書成,凡十五卷,號名臣事略。其事之所載,盡標作者姓氏,示不相掩也。其名位顯著,功在帝室,求未得者,續為後錄。蘇君嘗閔宋氏以來,史官不得盡其職,載筆之士,多乖故實。宋人詳而不端,曲文以比時。遼、金簡而徑,事多湮昧。於是著其故,輯其闕漏,別為遼金紀年。皇道之成,與三代同風,身為史氏,顧己職業,繹而明之,君子哉其用心也。蘇氏,自唐宰相味道以文章顯,宋太師、文忠公軾父子兄弟,【宋太師文忠公軾父子兄弟 「太師」原作「太史」,宋史卷三三八蘇軾傳云:「高宗即位,……遂崇贈太師,謚文忠。」今據改,聚珍本已校。】稱欒城焉,所從來遠矣,繼之者修撰君也。泰定初,故侍講會稽袁公,薦君亮達前代文獻,今侍講蜀郡虞公,舉君該洽,文辭爾雅,由是遷修撰雲。至順辛未六月辛亥賜進士出身、文林郎、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南鄭王理謹敘。

  ●王守誠跋

  王跋 【 王跋 此跋題為點校者所加。】

  右國朝名臣事略,趙郡蘇君伯脩所編也,為書凡十五卷,四十又七人。惟我國家起於朔方也,則有國人族姓,服其勤勞。及定中土也,則有才臣碩輔,任其經畫。凡百有為,天實相之。然猶列聖相承,歷時既久,而大統始集。故世祖之用人,不以異域之臣為疑,亡國之俘為賤,拔於卒伍,聘於韋布,皆能佐一王之業,輔萬世之基,致治之規,上軼隆古,何其宏遠哉。槩茲在錄,其從太祖之肇基王跡,事世祖之受天明命,歷成宗、武宗、仁宗之繼體守文,其時有後先,故人人事功或有異焉。然使昭代之典,煥乎可述,得人之際,於斯為盛。凡家傳、碑誌之所載者,此得以摭其略,詳則具於國史。蘇君學博而材周,器弘而識遠,今為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脩官。天曆二年二月朔旦太常博士王守誠書。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一

  趙郡蘇天爵伯脩輯

  太師魯國忠武王(木華黎)

  丞相東平忠憲王(安童)

  ○太師魯國忠武王(木華黎)

  太師魯國忠武王

  卷一之一

  王名木華黎,札剌兒氏,以戚里從討幕北諸部有功。歲丙寅,拜左萬戶,進兵討金。丁丑,封太師、國王、都行省承製行事。癸未,薨,年五十四。

  王生於阿難水之東,生時白氣充帳,有神巫見而異之,曰:「此非常兒也。」及長,身長七尺,虎首虯鬚黑面,多謀略,雄勇冠一時,與博爾朮、博爾忽、赤老溫俱以忠勇佐太祖,時號為掇里班曲律,猶言四傑也。【太常元公撰世家。】

  太祖軍嘗失利,會天大雪,失牙帳所在,臥草澤中,王與博爾朮張氊蔽之,自暮及曉竟不移足。 【 世家。】

  太祖一日從三十餘騎行谿谷間,有羣賊突出叢木中,列射我,矢下如雨,眾皆恐。王引滿向賊三發三殪,徐解馬韉,兩手張翳太祖,麾餘騎射賊,賊引去。繇是太祖益重之。【世家。】

  克烈王可汗為柰蠻氏曲薛窟撒不剌所困,王可汗之子亦剌哈詳穩繼為所傷,求援於我。太祖遣王暨博爾朮、博兒忽、赤老溫引兵救之,殲其眾於按臺之下,獲甲仗輜重以還。於是王可汗見太祖聖德日隆,左右將士威聲益振,患之,乃合札木哈等潛襲我。會有以其謀來告者,太祖與王等簡精甲夜斫其壘,大破之。王可汗走死,諸大人聞風相率款附,諸部悉平。【世家。】

  歲丙寅,太祖即皇帝位,是歲宋開禧二年、金泰和六年也。上既即位,從容謂王及博爾朮曰:「今國內平定,多汝等之力。我之與汝,猶車之轅,猶身之臂,汝等宜體此意,勿替初心。」廼立王及博爾朮為左右萬戶,各以其屬翊衛宸極,儀位一如諸侯王。【世家。】

  金降者屢言其主璟殺戮宗親,荒淫殊甚。上曰:「朕興師有名矣。」辛未,大舉南入,擊雲中、九原諸郡,皆下之,進圍撫州。時金軍號四十萬,陳於野狐嶺之北。王抗言曰:「今敵眾我寡,弗致死力未易破也。」即策馬橫戈,大呼陷陣。上麾諸軍齊進,日未午,大破之。乘勝追至澮河堡,殭屍百餘里,金兵之精銳者咸盡。壬申,薄宣德府,遂克德興。【世家。】

  癸酉,金紇石烈執中弒其主允濟,迎豐王珣立之,是為宣宗。是歲,我師至居庸關,壁堅不得入。以闍別統兵趍紫荊口,金左監軍朮虎高琪來拒,不勝,遂潰,進逼中都,圍之。上與皇子槊赤等分三道徇略趙、晉及齊、魯,既還,軍於大口。【世家。又張匡衍撰行錄云:金人以山後諸郡不可守,即移兵山前。是時,太祖經略山後諸州,皆平,自紫荊關領兵大入,攻涿州,州兵殊死戰,晝夜急攻四十餘日,拔之。又分兵自南而北,取居庸關。遂縱兵大掠,自涿以南大河以北,煙塵相望,金鼓震天,神州赤縣十陷八九,中夏之民大為騷動。甲戌二月,太祖斂兵圍中都,【太祖斂兵圍中都「斂」原作「劍」,據聚珍本改。】 金主大懼,獻公主請和。【獻公主請和 「公主」原作「公文」,聚珍本作「公主」。按元史卷一太祖紀云:「金主遂遣使求和,奉衛紹王女岐國公主」;金史卷一四宣宗紀貞祐二年三月云:「奉衛紹王公主歸於大元太祖皇帝。」今據改。】太祖許納之,又進金銀繒帛各萬餘兩匹。王略地益都、濱、棣,皆克之。兵臨霸州,史天倪、蕭勃迭率眾來降,王奏之,各統萬戶。太祖北還。其歲夏五月,金主知不能敵,遂遷河南。】

  甲戌,詔王統諸軍專征遼西諸郡。王次高州,盧琮、金朴率州民降。進攻北京,金守將銀青元帥率眾二十萬來拒,與我師遇於花道,王逆擊,敗走之。銀青嬰城自守,其裨將完顏昔烈、高德玉殺銀青,推烏古論寅答虎為帥,俄寅答虎舉城降。王怒,欲坑之,蕭阿先說王曰:「北京為遼西重鎮,當撫摩以慰眾望。今始降而即坑之,後詎有降者乎?」王嘉納,以寅答虎權北京留守,復以兀葉兒權兵馬帥府事以鎮之。是歲,興中府民殺守將烏里卜,推石天應為帥,天應來降,以為興中尹。錦州張鯨殺節度使,自立為臨海郡王,至是來降。【世家。】  乙亥,詔王以鯨總北京十提領兵,從奪忽闌徹里必南征。王密察鯨有反側意,令蕭阿先監其軍。至平州,鯨果稱病逗留,復謀叛去,阿先執鯨,殺之。鯨弟致憤兄死,殺長吏,據錦州叛,偽稱漢興,改元興隆,略平、灤、瑞、利、義、懿、廣寧等,盡有之。王率先鋒蒙古不花、權帥兀葉兒等軍討之,州郡皆復應官軍,遂擊紅羅山,克之。【世家。】

  丙子,致陷興中府,權帥王珣遁。王以致兵精且依嶮為阻,欲設奇餌之,乃遣兀葉兒、耶律某等別攻溜石山堡,且諭之曰:「汝等急攻溜石,賊必遣兵往援,我出其不意,斷其歸路,可一戰擒也。」又令蒙古不花別屯永德縣西十里以伺之。賊聞溜石被圍急,果以兵救之。蒙古不花遣騎扼其歸路,且馳報王。王夜半引軍疾馳,比曙抵神水,與賊遇,而蒙古不花兵亦會,前後夾擊,大破之。賊遂崩潰,斬其將張東平,獲首虜萬三千。遂由開義縣進圍錦州。賊屢出戰不利,乃閉門城守,月餘,偽監軍高益縛致出降,致伏誅。【世家。】

  丁丑,以佐命功詔封王為太師、國王、都行省承製行事,賜誓券,子孫傳國,世世無絕。分弘吉剌、亦乞列斯、兀魯兀、忙兀等十軍,及兀葉兒契丹、蕃、漢等軍隸麾下。且諭旨曰:「太行之北,朕自經略,太行之南,卿其勉之。」遂建行省於雲、燕,以圖中原。王自中都南攻遂城及蠡州諸城,皆下之。蠡之役,蕭阿先中流矢卒,以其子查剌代領其眾。【以子查刺代領其眾 「代」原作「伐」,清鈔本、聚珍本均作「代」。按元史卷一五○石抹也先傳附查剌傳雲查剌「襲御史大夫,領黑軍」,石扶也先原領黑軍,則查剌襲領黑軍,今據改。】是歲,東擊齊,遂定臨、淄、登、萊、濰、密等州而還。【世家。又牧菴姚公撰招撫使王興秀碑云:太祖始加兵中原,圍燕不攻,而阬中山,蹂山東、河北,諸名城皆碎,已策金不能國可必滅也。自將征西,留太師、國王徇河北未下城邑。其年,衛王弒,宣宗南踰河,都大梁。兵興,民既困徵求之繁,餽餫人畜雜死道路,至不賴以生。有遲我元兵者曰:「敵乘甕來耶?」亦有不白吾令,特誅其後服,望風畏之,不敢至者。公聞兵將至,曰:「丈夫生三十年,而勞苦耒耜,屈壓極矣。今又委身餌敵,暴骨草野。且吾君已棄民,民尚誰死哉?吾有自圖富貴耳。」乃以是撼三十餘村之民:「汝幸從我,我能活汝。」乃將壯士數百輩,出蠡疆迎兩大帥萬戶劉伯林、御史大夫蕭公降。帥善其來,與之幟曰:「張汝之鄉,我兵自歛戢不汝侵也。」大兵及城,城方力完守具,礮死蕭大夫,兩軍奮厲,一鼓屠其城無噍類遺,而三十村無毫毛傷者。又按察使趙瑨碑云:蔚州飛狐趙氏,金帥府評事崑二子珪、瑨,珪將萬夫戍飛狐,後遷刺蠡州,留瑨在鄉守舍。天馬南牧,度形勢不支,倡縣民以城下之,從太師、國王徇地至蠡,其刺猶城守,砲殺王悍將蕭大夫。王恚欲阬城,公請以身贖母兄死,王哀之,併全蠡民。二碑皆姚公撰,所載蠡州事不同如此。】

  戊寅,王自中都由西京擊鴈門、定襄並晉高平、上黨等郡,悉平之。【世家。又行錄云:初攻太原,御史大夫蕭查剌麾下攸興哥者,渤海人,雄勇過人,身當陷陣,太原遂拔。王惜其勇,授興哥河東北路兵馬都元帥。乙酉歲,武仙陷太原,興哥戰死。】

  燕京行省石抹鹹得不遣使來告曰:「今燕南信安賊張甫等,出沒劫掠,屢為民害。請一名將,拒鎮水泊。」王命蕭勃迭為霸州元帥,統精兵五百往拒之。【行錄。】

  己卯,以蕭神特末兒為左司郎中,狼川張瑜為右司郎中。是歲,攻石州、隰州,克之。擊絳,凡二十日乃下。遂至河東,金守臣棄城遁。以按察兒為前鋒元帥,統蒙古軍屯平陽,以備金兵。以義州監軍李廷植弟李七權河東西路帥府事。【世家。】

  庚辰,由中都徇趙,至滿城,金真定府主武仙舉城降。以史天倪權知河北西路兵馬事,仙副之。天倪說王曰:「今中原已粗定,而所過猶縱鈔掠,非王者弔民伐罪意也。且王為天下除暴,豈復效其所為乎!」王曰:「善。」下令敢有擅剽虜者,以軍法從事,所得老幼,咸歸遣之,軍中肅然,吏民大悅。至滏陽。先是,邢州節度使武貴,聞大軍至,棄城遁,繼聞王仁厚不殺,乃詣軍門降,復其職。平鄴郡,【平鄴郡 「平」字原為空格,據北圖藏元刻本及明鈔本、清影元鈔本補。】至林州,遂輕騎入濟南。嚴實上謁,以實權濟南等路都總管。時金兵聚黃龍崗,號二十萬,聞王在濟南,眾未集,遣步卒二萬襲之。王以輕兵五百擊走之。俄大軍繼至,遂薄黃龍。金兵盛列城北岸,王麾蒙古、漢軍下馬,短兵接,金兵大敗,入河溺死者不可勝數,遂克黃龍。至楚丘。楚丘城小而四面皆水,王令諸軍以木草填塹為道,直抵城下,總管嚴實先登,破之。由單州趍魯,圍東平。遣蒙古不花引兵徇河北懷、孟、衛州之地。王以東平久不下,召嚴實屬之曰:「我料東平糧盡必棄城走。若然,汝即入城,綏輯安慰之,勿苦郡縣,以敗乃事也。」乃留唆魯忽禿以蒙古軍屯守之,以實權山東西路行省,王北還。【世家。】

  辛巳夏四月,東平糧絕卒飢,守將果棄城遁,唆魯忽禿邀擊之,斬首七千級。嚴實遂入城,建行省於府治。王弟帶孫別攻洺,至是克之。五月,王在野狐嶺北,宋漣水尉石珪持方物入見,貺以綉衣腰帶,遣之。山東張琳、蓨縣鄭遵各以所部詣軍自歸。【又行錄云:益都張琳遣其弟賫方物來降,王以琳為山東東路益都府滄、景、賓、棣等州行都元帥府事。蓨縣鄭遵以棗鄉二縣率兵民降,以遵為節度使,行元帥府事,改蓨縣為元州。】八月,王至天德,監國公主遣其臣習里吉思勞王,且饗將士。由東勝州涉河,引兵而西。夏主李王聞之懼,遣塔海監府、汪奴哥監府遺方物,且以兵五萬屬焉。冬十月,復東,遂由雲中歷太和寨,入葭州,以石天應權行臺於葭州。復擊綏德,破馬蹄寨,遂至延安,距延安三十里止舍。金行省完顏合達出兵三萬,陳於城東,【又行錄云:合達初以平州推官來降,其後復歸於金。】蒙古不花先以騎士三千趣之。約半夜伏發,王乃令軍士銜枚潛進,伏於城東兩谷間。明日,蒙古不花望見金軍,佯棄旗鼓走,金人追之,王出伏乘其後,鼓鼙震天,敵遂亂,追斬七千級,獲馬八百疋。合達退走延安,堅壁不動,圍之十餘日不下,乃南徇洛川、鄜州。北京權帥兀葉兒擒金梟將張鐵槍,送王所,王誚讓之,鐵槍厲聲曰:「我受金朝厚恩二十餘年,今事至此,死實甘心。」王義之,欲釋徽纆,諸將怒其不屈,殺之。過坊州,大饗士卒。復由丹州濟河。時金已復隰州,以軒成為經略使,王引兵圍之,二日而克,斬軒成。留合丑統蒙古軍屯石、隰之間,以田雄權帥府事。【世家。】

  壬午秋七月,令蒙古不花引遊騎出秦隴,以為聲勢,且視山川夷險強弱處,王率大軍廻雲中。【又行錄云:王率兵廻雲中,道出太原府孟州四蹄寨,寨主劉某,金孟州太守也,王以兵圍之,遂率山民來降,即日復其職,遷百姓於州,秋毫無犯。】先是,王弟帶孫、駙馬按赤那演擊義和寨,不拔。王至,攻之,二日而下。過西河,南擊三清巖,入霍邑山堡,遷其民趙城縣。薄青龍堡,金平陽公胡天作拒守,【金平陽公胡天作拒守 「作」原作「祚」,聚珍本作「作」,與金史卷一一八胡天作傳合,今據改。下同。】其裨將蒲察定住、監軍王和開壁門降,遷天作於平陽。【又行錄云:王薨,定住譖天作於郡王帶孫,殺之。其後,王子鈸里攻西夏,定住稱疾不行,復歸於金,及鈞州軍敗,為大兵所殺。】冬十月,過晉至絳,下金榮州,【下金榮州 「榮」原作「滎」,聚珍本作「榮」,與元史卷一一九木華黎傳,金史卷一六宣宗紀、卷二六地理志合,今據改。】汾東諸堡邑,往往從風歸附,王皆慰撫之。蒲郡久為金有,至是復歸於我。王召天應謂之曰:「蒲為河東要害郡,我欲選一首領,顧弗能得,君才略絕眾。」乃以天應權河東南北路陝右關西行臺,以平陽、太原、吉、隰等處帥府,皆受天應節制。王引兵渡河,西次同州,下蒲城,入關徑至長安。長安城堅,不得入,乃分麾下兀胡柰、太不花統軍六千屯守之。留按赤那演斷潼關,遂西擊鳳翔,月餘不克,乃軍於渭水之南。遣蒙古不花南度牛嶺關,徇宋鳳州而還。是歲,羣盜陷河中府,殺權行臺石天應。未幾,賊燒居民府舍遁。以天應子斡可襲領其眾。【世家。又行錄云:初,天應聞中條山賊侯七、侯八欲夜攻襲其城,即遣部將吳權府領兵出東門,潛道左兩谷間,若賊過半,即邀擊之,我出其前,爾攻其後,賊可勝也。其夜,吳權府醉酒失期,故城陷,天應遇害。】

  癸未春三月,王至聞喜縣,疾篤,召弟帶孫謂之曰:「我為國家助成大業,事干戈垂四十年,東征西討,無復遺恨。所恨者,汴京未下耳!汝等勉之。」言訖薨。【世家。】

  庚寅冬,帝親攻鳳翔,對諸將數王之功,因曰:「使木華黎在,不令朕至此也!」 【 世家。】

  ○丞相東平忠憲王(安童)

  丞相東平忠憲王

  卷一之二

  王名安童,太師、忠武王四世孫。至元二年,由宿衛官拜中書右丞相。十二年,從皇子行邊。二十一年,還朝,復拜中書右丞相。二十六年,罷相。三十年,薨,年四十九。

  世祖皇帝追錄元勳,召入,拜宿衛官,置位在百僚上。時太夫人帖木倫以椒房之故,嘗入宮中。一日,上從容問及公,夫人對曰:「安童年雖幼,公輔器也。」上曰:「何以知其然?」夫人曰:「每朝退,與前輩老成人語,未嘗一親年少輕浮子,以是知之。」上默然。【太常元公撰世家。】

  中統四年,阿里不哥平,執其黨千餘人,將有所裁,上猶豫未決,適公侍側,上問曰:「朕欲盡置此屬死地,何如?」公時年十六,對曰:「人各為其主爾。陛下甫定大難,而以私憾殺人,何以懷未附。」上驚曰:「卿年少,何從得此言!卿意適與朕合。」繇是大器之。【世家。】

  至元二年秋八月,制曰:「安童可光祿大夫、中書右丞相,增食邑至四千戶。」公辭曰:「今三方雖少定,江南猶未納款。臣以少年謬叨大任,恐四方有輕朝廷心。」上動容有間,曰:「朕思之熟矣,卿勿辭。」冬十月,召儒臣許衡至,後二月都堂傳旨,令衡入議省事,衡以疾辭。公素聞其德義,就訪於行館與語,既還,念念不釋者累日。【世家。】

  三年,上特召衡入,諭之曰:「安童尚幼,未苦更事,謹輔導之。汝有嘉謀先告安童,以達於我,我將擇焉。」衡對曰:「安童聰悟,且有執持,告以古人言語,悉能領解,臣不敢不罄愚衷。但慮中有人間之,則難行,外用勢力納人其中,則難行。且臣入省之日淺,所見如此。」【世家。】

  四年春三月,公奏:「凡內外官員,宜委任老成人如姚樞等一二員,可省中議事。」上曰:「此人輩雖閑,猶當優養,其令入議省事。」【世家。】

  五年,廷臣密議立尚書省,欲以阿合馬領之,乃先奏公宜進為三公。事下諸儒議,樞密商挺倡言曰:「安童,國之柱石,若然,則是與虛名而奪實權,甚不可。」眾以為然,事遂已。【世家。】

  七年夏四月,公奏:「臣近言:『尚書省、樞密院宣奏,並如常制,其宏綱大務,從臣等議定,然後上聞』,已有旨俞允。今尚書眾務一切徑聞,似違前奏。」【似違前奏 「奏」聚珍本作「旨」,似是。】 上曰:「豈阿合馬以朕頗信用,故爾擅耶。不與卿議,非是。勑如卿所言。」 【世家。】

  八年,陝西行省也速迭兒建言:比由飢饉,盜賊滋多,若不顯戮一二,無以示懲。勑下中書詳議,公奏曰:「強竊盜賊一皆處死,恐非所宜,罪至死者,宜仍舊待報。」從之。【世家。】

  十年,奏以玉冊玉寶上皇后弘吉烈氏,以玉冊金寶立燕王為皇太子,兼中書令,判樞密院。 【 清河元公撰勳德碑。】

  中書奏斷死囚五十人,公言:「臣等閱實其狀,內有十三人因鬪毆殺人者,餘皆無可疑。」上曰:「十三人可免死從軍,其餘再三審覆以聞。」【世家。】

  十一年,公奏阿合馬蠹國害民數事;又以四部及大都路總管府官皆非材,乞選汰。從之。 【世家。】  十二年,勑公行中書省樞密院事,從皇子北平王行邊,公在邊凡十年。 【 世家。】

  二十一年春三月,北平王歸,公亦繼至,待罪南闕下,上遽召見,勞之曰:「卿在外勞瘁。」公頓首謝曰:「臣奉使無狀,有塵聖德。」遂留臥內,語至四鼓而罷。冬十一月,丞相和禮霍孫罷,公復拜右丞相,加金紫光祿大夫,詔天下。【世家。】

  二十二年,監察御史陳天祥劾奏右丞盧世榮,其略曰:「人思至元初年之治,至今莫能忘也。去春,丞相安童自邊還,天下聞之,室家相慶,咸望復膺柄用,再整宏綱,思仰治期,謂可立待。十一月二十八日,丞相果承恩命,復領中書,貴賤老幼,喜動京師。今丞相亦國家之名賢也,時政治與不治,民心安與不安,係丞相用與不用之間耳。又如玉昔帖木兒大夫、伯顏丞相,皆天下之所敬仰,海內之所瞻依者。朝廷果專任此三名相,事無大小,必取決而後行,無使餘人有所沮撓,三相博採眾議,於內外耆舊之中,取其聲望素著,眾所推尊者,為之參贊,則天下之才悉展效用,能者各得進其能,善者皆得行其善,誠厚天下之大本,理天下之大策。為今致治之方,莫有過於此者。又安用掊克在位,倚以為治哉。」其年世榮敗,詔公與諸儒條世榮所為事,悉革罷之。【世家。】

  二十三年夏四月,中書列上所擬漕司官姓名,上謂公曰:「如平章、右丞等職,朕當親選擇之,餘皆卿等責也。」公因奏言:「臣比聞聖意,欲倚近侍諸人為耳目者。今臣猥承任使,或所行非法從其舉奏,罪之輕重惟上裁處。今近臣伺隙援引非類,曰某居某官,某為某職,以所署奏目付中書施行。臣謂銓選之法,自有定製,其尤無事例者,臣嘗廢格不行。慮有短臣於上者,幸陛下察之。」上曰:「卿言是也。今後若此者勿行,其妄奏者即入言之。」【世家。】

  初,李昶為吏部尚書,宰相素重之,凡集議必延置上座,傾聽言論,會制府有異議,李遂謝病去。至是,公奏徵之,不起,復奏賜田千畝。【世家。】

  宗王乃顏反,上親討平之。他宗室詿誤者,勑公按問,多所平反。一日朝退,出自左掖門,諸免死者爭前迎謝,至有執轡扶公上馬者,公毅然不顧。或乘間言於上曰:「宗室雖有罪,皆太祖子孫,陛下昆弟,丞相雖尊,人臣也,柰何悖慢如此!」上良久曰:「汝等誠小人,烏知安童之所為。彼特辱之,使改過遷善耳。」【世家。】

  二十四年,上決意立尚書省,奏曰:「臣力不能回天,乞不用桑葛,別相賢者,猶或不至虐民誤國。」不聽。【勳德碑。又野齋李公文集云:先是,皇子北安王嘗遣使持香祠岳瀆,時桑葛領功德使,使者偕參政呂公合剌以王教諭之,遂給驛傳以往。其後桑葛平章尚書省事,所忌者唯丞相安童,將惎害之,誣言北安王以皇子僭祭岳瀆,安童與知而不以聞,指呂公為徵。世祖召問,呂公對曰:「其時桑葛主祠祭,北安王使者實同臣往求驛傳,安童未嘗知也。」桑葛不能對。】

  二十五年,見天下大務一入尚書省,屢上中書印,不許。明年,罷相,止掌環衛。 【 勳德碑。】

  三十年正月十九日,以疾薨於京師樂安里第,既殯,樹介者三日。上震悼曰:「人言丞相病,朕固弗信,今果喪我賢弼。」詔大臣監護喪事。【世家。】

  公生十八登庸,在相位前後二十年,視事之初,勵精圖治,除前日苛政,代以寬平,抑奢淫,薄稅歛,舉賢任能,常若不及。如丞相史天澤,左丞許衡、姚樞,參政商挺,皆引置左右,同輔庶政。由是至元之初,朝廷無事,民物日以繁息,倉廩之積,盈衍於外,海內翕然,號為極治。天子嘉之,嘗曰:「安童在,朕得高枕而臥,無所事矣。」【世家。】

  公天性厚重,人莫能測。每當艱難晏治之時,夷險辱榮之際,守正不移,恬然自處。公退之餘,即引諸儒講論道義,孜孜忘倦。聖君賢臣之事,義夫孝子之行,善之當勸,惡之當懲,與夫治亂成敗之由,死生憂樂之說,靡不悉究,殆二十年未嘗一日少廢。所居堂宇樸陋,廳廚之外,餘無所構。或請建東西廡者,公曰:「屋可以蔽風雨足矣。我聞人辛苦置田宅,適以資不肖子之用耳,吾不為也。」【世家。】

  忠憲王襲累葉之勳,抱絕倫之德,膺世祖紹統之初,際聖代建極之盛。天度夙成,英猷大肆,遠徵近禮,廣詢博採,鴻儒獻其所蘊,智士竭其所至。【智士竭其所至 「至」聚珍本作「知」。】 治化油然以隆,風俗淡焉以厚。至元之初,何減漢文之世。俾得展能專理,期之致寧,【期之致寧 「致」聚珍本作「敉」。】收効所書,蓋不止此。然房喬、杜晦,顯烈寡傳,第功累德,為唐宗臣。若忠憲王者,有立於前,或承於後,論相歸賢,固當稱首,古所謂社稷之臣也。嗟夫!其始出鎮也誰歟?其再罷相也誰歟?議者不能不歸罪阿合馬、桑葛也。之二罪魁,孰與並立?良相之去朝也宜矣。世之公道,正如青天白日,雲煙有時蒙蔽,真風元氣,盪滌斡旋,廓乎清明,可跂而睹,忠憲王之表表在天下是也。【勳德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二

  丞相淮安忠武王(王伯顏)

  丞相河南武定王(阿朮)

  丞相楚國武定公(阿里海涯)

  ○丞相淮安忠武王(王伯顏)

  丞相淮安忠武王

  卷二之一

  王名伯顏,八隣氏,其父從宗王居西域。至元初,王奉使於朝,遂拜中書左丞相。七年,改同知樞密院事。十一年,復拜中書左丞相,總兵伐宋。十二年秋,入覲,拜右丞相。明年春,宋亡,第功增食邑六千戶。復同知樞密院事。二十六年,進知樞密院事。三十一年,加太傅,錄軍國重事。是歲,薨,年五十九。至大四年,勑建廟於臨安。

  至元初年,王奉使天子,世祖見其貌偉,聽其言厲,曰:「非諸侯王臣也,其留事朕。」遣介還報。建謀發令,才恆出廷臣上。由是上愈益賢之,勑中書右丞相安童女弟昭睿順聖皇后之姊之女女王,若曰:「為伯顏婦,不慚爾氏矣。」拜光祿大夫、中書左丞相,一時君相慶明,朝野晏清,號為極治。【清河元公撰勳德碑。】  王姿凝峻,寡言。諸曹白事尤難決者,辭往復稠疊,王夷然如無聞,白已,舉目一兩語,破其歸要,事以決。省中始帖帖讋服,識其為真宰輔。【中庵劉公撰廟碑。】

  十一年,復拜左丞相,總襄陽兵伐宋。上曰:「曹彬不嗜殺人,一舉而定江南。汝其今體朕心,古法彬事,毋使吾赤子橫罹鋒刃。」王受命,馳至襄陽,諸軍纂嚴,禡師啟行。薄郢州,漂水溢塗,【漂水溢塗 「漂」原作「溧」,據明鈔本、聚珍本改。】 人病於涉。王曰:「吾且飛渡大江,而憚此潢潦耶!」麾使一騎前導,【麾使一騎前導 「麾」原作「度」,據清鈔本、聚珍本改。】 諸軍畢濟。 【 勳德碑。】

  郢城恃江為固,而兵精食足。耀兵不攻,潛由平江堰盪舟而過。郢將將二千人追我,王以百騎殿,郢人不敢逼,平章阿朮公適至,郢人走,王手斬其帥趙文義以徇。戰禽沙洋守將,壓新城而軍,列沙洋俘馘城下,不應。城陷,佩沙洋降將黃順金符,上為招討使,炫其榮於宋人。以故江陵諸郡,相繼送欵,遣別帥受之降。【勳德碑。】

  阿朮公使右丞阿里海涯來期渡江,不荅;明日又來,又不荅。阿朮自來,王曰:「此大事也,主上委吾二人,餘可知吾實乎!」潛刻期而去。將自沙蕪口入江,宋制置使夏貴將精兵守之。乃陽言明日圍漢陽,夏貴來援,我遣奇兵襲奪沙蕪口,大兵咸會江北岸。宋戰艦屬江中餘三十里,我以白鷂千艘爭陽邏堡,夏貴分兵拒戰。命阿朮公挽舟逆上,載死士三千夜渡。是年十二月也。明旦,王戰夏貴,江上兵奪陽邏堡,逸夏貴。諸將請曰:「貴大將而逸之,可乎!」王曰:「陽邏之捷,吾將遣使前告宋人,而貴走代吾使也。貴今來矣。」未幾,果以盧州歸。【勳德碑。】

  師既渡江,將佐咸賀,王曰:「天子威靈,阿朮武勇,將校用命,吾何力焉。」王陳師鄂城下,鄂恃漢陽,將戰,焚其蒙衝,火照城中。明日,鄂人及漢陽人皆下,留阿里海涯守之,規取荊湖。王與阿朮等東兵,興國、蘄、黃、南康、江州望旗輒靡,殿帥范文虎以安慶、張都統以池州來。【勳德碑。】

  二月,都督賈似道舟師十萬,陳丁家洲。【二月都督賈似道舟師十萬陳丁家洲 「舟」原作「州」,聚珍本作「舟」,與元文類卷二四丞相淮安忠武王碑合,今據改。又,按賈似道督師陳丁家洲在至元十二年二月,則「二月」上當書「十二年」,而將下文「七月」前之「十二年」刪去。】我士賈勇索戰,軍容甚盛,似道聞鼓聲先遁,其師遂潰,獲都督府符印,斬虜無算。太平、寧國、建康、無為、鎮巢皆送筦籥,請城主。【勳德碑。】

  行省駐建康,時江東大疫,居民乏食,乃開倉振飢,發醫起病。人大喜曰:「此王者之師也。」 【 勳德碑。】

  有詔,時方暑熾,不利行師,俟秋再舉。王上奏曰:「百年逋寇,已扼其吭,風馳電擊,取之恐後,少爾遲回,奔播江海,遺患留悔矣!」上語使者曰:「詔爾丞相,朕不從中制也。」【勳德碑。】

  十二年七月,詔王入朝,進右丞相,辭曰:「阿朮功多,臣宜居後。」以阿朮為左丞相,賜從戰功臣爵賞有差。躬受廟謨。會諸將於淮安,同左丞相圍揚州,未下。【勳德碑。】

  左丞相阿朮才勇善戰,而士頗不附,王患之,乃獨禮敬加異。由是眾視王益敬以和,諸文武將佐,皆密悉其才用,臨事遣授,各盡其當,故能所向無前,動必有成。【廟碑。】

  十月,王馳至鎮江,分軍三道: 【分軍三道 「道」原作「進」,據聚珍本改。】參政阿剌罕以右軍出建康道,參政董文炳以左軍出海道,王以中軍出常州道,咸會臨安。 【勳德碑。】

  攻常州,守將劉師勇遁,諸將請追之,王曰:「勿追,師勇所過,城守者膽落矣。」蘇、湖、秀州先師果降。 【 勳德碑。】

  阿剌罕、文炳皆來,駐臨安北。宰臣陳宜中發使來請降日,及期,宜中逃海,軍進皋亭山。宋主遣其臣齎國璽奉表納土。命董文炳入宋宮,取宋主居之別室,封庫歸之有司,宋滅,十三年三月也。【宋滅十三年三月也 據元史卷九世祖紀、卷一二七伯顏傳,至元十三年正月甲申,宋主趙〈日上〈絲,灬代一〉下〉獻傳國玉璽及降表,則宋亡當在正月,此作「三月」誤。】放散兵衛,罷易官府,軍錢塘沙上三日,海潮不至,宋人以為天助。宋主求見,王曰:「未入朝,禮無相見也。」留董文炳鎮臨安,經略閩越。【勳德碑。】

  王用兵紀律外嚴,而中以聖訓不殺為主,威憺德懷,款附日至。或請入視降城府藏簿帳,以知金穀戶口多寡,王笑曰:「是欲夤緣噬吾民耳。」乃下令,諸將士敢有暴掠及入城者,以軍法論。所至犬雞不驚,四民晏然,獲來蘇之望。【廟碑。】

  江左繁阜滋久,金玉錦綺,珍異奇古之玩,在所充溢,王一不掛目。宋降將有以趙氏二宗女獻者,立叱去之。 【 廟碑。】

  四月,獻宋主趙〈日上〈絲,灬代一〉下〉、謝後、全後於上都。【四月獻宋主趙〈日上〈絲,灬代一〉下〉謝後全後於上都 據上引元史,獻宋主等事在是年五月乙未朔。】上御大安殿,降封〈日上〈絲,灬代一〉下〉瀛國公,遣大臣告成功於太廟。上勞王,王再拜謝曰:「奉陛下成算,阿朮効力,臣何有功能。」詔以陵州、藤州增食戶為六千。【勳德碑。又汲郡王公玉堂嘉話云:宋未下時,江南謠云:江南若破,百鴈來過。當時莫喻其意,及宋亡,蓋知指丞相伯顏也。】

  丞相伯顏既渡江,來朝京師,謂樞密副使張易、同簽趙良弼言:「都邑乃四海會同之地,貢賦之入,非漕運不可,若由陸運,民力憊矣。川瀆所經,何地逕便,此方今便宜,博加詢訪,必有知者。」至上都,入見,奏言:「江南城郭郊野,市井相屬,川渠交通,凡物皆以舟載,比之車乘,任重而力省。今南北混一,宜穿鑿河渠,令四海之水相通,遠方朝貢京師者,皆由此致達,誠國家永久之利。」上可其奏。至至元二十四年,前太史掾邊源言:「自安氏山穿渠,引汶水西北至臨清,可與漳水合。」省檄都漕運副使馬之貞行視、計工。自臨清由東昌而南,得河故道,過景德鎮至壽張,抵安氏山,袤三百里有奇,與源所言合。二十六年春正月庇役,五月即功。江淮、湖廣、四川、海外諸番土貢糧運,商旅懋遷,畢達京師,賜名曰會通河。【野齋李公文集。】  十四年,宗王失烈吉畔,詔王將兵討之。與賊夾水而陣,久之不戰,令牧馬具食,賊疑而怠,俄引兵渡水,擊賊,失剌吉走死。【失剌吉走死 蒙兀兒史記已指出「走死」誤。按元史卷一二世祖紀至元十九年正月丁卯,「諸王札剌忽至自軍中。……撒里蠻執昔里吉等,北平王遣札剌忽以聞。」是十九年時昔里吉尚在,其死當在此次被執之後。】【勳德碑。】

  十八年,詔從皇太子撫軍北鎮。諭太子曰:「伯顏才兼將相,行全忠孝,故命從汝。」【故命從汝 「從汝」原互倒,據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二七本傳乙正。】 皇太子次舍,必與論天下事,待有加禮。 【勳德碑。】  別吉里迷失者嘗誣王以死,是年,得誅罪,勑王臨視,王與之酒,愴然不顧而回。上問其故,對曰:「彼罪自致,臣若臨刑,人將不知天誅之公也。」上賞其量。【勳德碑。】

  二十二年,宗王阿只吉失律,詔王代總北軍。遠斥候,謹隄防,足兵食,明賞罰,不肯要功生事,將校大和,敵人遠避。【勳德碑。】

  二十四年,宗王乃顏將反,報者遝至。詔王覘之,多載衣裘以往,至其境輒賜驛人。乃顏讌王,王以大義語乃顏,乃顏陽應而陰欲執王,酒闌趍出,與其從者潛分三道以逸,驛人以得衣裘故,爭獻馬以遞,遂脫追騎,以其實聞。佐上親征,奏李庭、董士選帥漢軍,得以漢法戰。金剛奴、塔不歹進逼乘輿,漢軍力戰,賊不能陣而走。及禽乃顏,王之謀畫居多。【勳德碑。】

  二十六年,進知樞密院事,總北軍。討叛王明裡鐵木兒,大戰敗之,明日搜其伏兵,追斬二千餘級,馳書開喻明裡鐵木兒,其人奉書以泣。有潛王於上者,詔以御史大夫月呂祿代之,居王大同,以俟後命。未至軍三驛,王遣使語大夫曰:「所至姑止,待我翦此寇,卿來不後。」時海都帥大兵以入,寇進我退,如是而南七日,眾帥怒曰:「寇至則走,何不武若是!果懼戰,胡不授軍大夫而誤國事也!」王曰:「海都入吾境,持重而殿,邀之則遁,誘使深入,一戰可禽。諸軍必欲速戰,戰非吾憚,果失海都,誰任其咎?」眾曰:「請任之!」王麾軍邀擊,敵兵大敗,殺虜幾絕,惟海都脫走。乃召大夫至軍,授印而去。【勳德碑。】

  三十年十二月,驛召至大同。上不豫。明年正月,宮車晏駕,遣使召成宗於撫軍,王總百官以定國論。兵馬使請日在鳴暮鍾,日出鳴晨鍾,問其故,對曰:「防變起也。」王曰:「汝將為賊耶!其如平日。」宰臣請誅盜內府銀者,曰:「幸赦而盜,不可長。」王曰:「盜何時無,今以誰命誅人?」其守正體大多類此。【勳德碑。又汲郡王公文集云:甲午歲正月癸巳,偕翰林諸君謁太傅伯顏,公姿威不見猛,簡不失和,真魁傑人也。公初至燕,詢諸何右轄曰:「翰林諸老今在者誰?」及是,歷問各官壽期,今供何職。酧禮問,顧相謂,曰:「國家所以養諸老者,【國家所以養諸老者 「國」原作「朝」,據清影元鈔本改。】正以乞言論政而已。如遇事會議各顧官守,未免或偏。若集之同僚,則議論通一,為益良多。」乃知公深謀遠至,氣量含弘,朝廷之上軍國大計,心無適不在,所謂大臣以道事其君者也。】

  四月,成宗即位於上都大安殿。時親王有違言,王陳祖宗寶訓,述所以立成宗之意,辭色俱厲,諸王股慄,趍殿下拜。【勳德碑。】

  五月,加太傅、錄軍國重事,依前知樞密院事。上意欲王入中書,時相忌之,王呼相語曰:「幸送兩罌美酒,我與諸王飲於宮前,餘非所知也。」【勳德碑。】

  江南行三樞密院,行省臣累陳非便,樞密臣庇之,有詔問王。王已病,張目對曰:「罷行樞密,兵柄一歸行省,於國事為完。」三院遂罷。【勳德碑。】

  王天質高厚,風神靜明,英偉端大,剛介莊廉。當大任而不動,遇大論而善斷。言笑有時,喜慍莫測。恆負天下之重,以神器尊安為務。仁視羣品,無間親疏,義使眾材,無比適莫。故四海公論,翕然歸之。其平宋也,將二十萬,猶將一人,賞罰信,紀律彰。大將稟命,仰之若神明,降人投誠,依之猶父母。未嘗妄戮一卒,未嘗妄殘一物。貨財不足移其心,聲色不足惑其志。師入臨安,禮賢黜罪,市肆不易,雞犬無驚。歸馬蕭然,囊惟衣被。畢事還朝,口不言功。連出總師,無役不最。嗚呼!碩德元才,生由間氣,良相名將,見諸行事。乃知宇宙之間,功名之表,自有大人也。【勳德碑。】

  天以正統命帝元,太祖皇帝奮起朔方,博爾朮、木華黎、博兒忽、赤老溫四傑輔之,滅克烈、滅乃蠻、滅夏、滅金,乃有天下三分之二。宋承中華之運,西距蜀、楚,東際吳、越,盡有荊、揚、益三州之野。【盡有荊揚益三州之野 「揚」原作「楊」,據清影元鈔本、聚珍本改,即揚州,下同改。】世祖皇帝紹運撫圖,肆弘大略,發兵二十萬,授丞相伯顏,不三年而滅宋。聖文神武,固勞造化,雋功偉烈,實由折衝。四傑開之於其前,一相擴之於其後。國家接五帝三王之緒,保無疆歷服,至於億萬維年,而功臣生分爵國,死配朝廷,【死配朝廷 「朝」聚珍本作「廟」,似是。】 有以也夫。 【 勳德碑。】

  ○丞相河南武定王(阿朮)

  丞相河南武定王

  卷二之二

  王名阿朮,兀良合氏。初從父都帥公征西南夷,有功。中統三年,拜征南都元帥,將兵伐宋。至元六年,加同平章事。十一年春,入覲,拜平章政事。十二年,留守揚州,拜中書左丞相。十三年秋,兩淮平,還朝,第功加食邑二千戶。二十四年,薨,年五十四。

  公沉幾有智謀,臨陣對敵,英毅果決,氣蓋萬人。癸丑歲,從父都帥公征西南夷,率精兵為候騎,所向摧陷,莫敢攖其鋒。至平大理,收諸部,降交趾,踐宋境,無不在焉。其破水寨掀闡城,奪闘艦於馬湖,舟指可掬,索盜馬於山楪,賊將生擒。而又鏖戰三湘,搴旗五陣。是皆樹立之駿偉者也。嘗蒙憲宗賞諭,有「阿朮未有名位,挺身奉國,特賜黃金三百兩,以勉將來。」其降大任於公,兆開於先者,誠不偶然也。【汲郡王公撰廟碑。又云:公祖諱速不臺,初以質子入侍,繼為百夫長。歲壬申,太祖經略中原,首攻桓州,公先登。丙子,帝會諸將於禿烈河,諭曰:「滅里吉部未附,疇為朕征之?」公即應詔,選裨將阿你出領百人為候騎,喻以方略。彼弗為備,大軍至,陣蟾河上,一戰而潰,遂降其眾。辛巳,追滅里吉酋長霍都,與欽察戰於玉峪,敗之。壬午,太祖征回回國,其王委國而去,命公逐之,及於灰里河,戰不利,公駐軍河東,戒其眾,人爇三炬以張軍勢,其王夜遁。繼遣公將萬騎,由不罕川追襲,既及,逃匿海嶼,則守其要害,彼進退失據,不旬日瘐死。癸未,請征欽察,竟收其境。又與斡羅思大、小密赤思老鏖戰,降之。丙戌,取撒里畏兀兒的斤、赤閔等部,又掠西蕃邊部。庚寅,太宗命睿宗循宋徼而北營取河南,公亦在行。是役也,大敗金將合達於三峯山。壬辰夏,睿宗還駐官山,留公總兵圍汴。金主北走渡河,尾敗於黃龍岡。癸巳秋,汴京降,俘金妃後、寶器獻闕下。其冬,圍金主於蔡。甲午,金亡。時汴梁受兵日久,歲荒民殍,公下令縱其北渡,俾就樂土。詔諸王拔都西征,以公為先鋒,遂虜八赤蠻妻子於寬吉海。【遂虜八赤蠻妻子於寬吉海 「寬吉海」,元史卷一二一速不台傳作「寬田吉思海」。】辛丑,諸王拔都征兀魯思,為所敗,奏遣公督戰,遂擒兀魯思王也烈班。復從攻馬札部,其主怯憐兵勢張甚,諸王分五道以進,公出計挑誘至郭寧河,大軍會戰,不利。廼於下流木渡,直擣其城,拔之。公以歲戊申卒於禿烈河上,壽七十三。父諱兀良合歹,太祖朝,憲宗方髫齔,以公佐命故家,付之護育。及長,分掌宿衛。辛巳,扈定宗征女真國,破萬奴於遼東。【辛巳扈定宗征女真國破萬奴於遼東 按「辛巳」為元太祖十六年,無定宗征女真國事。元史卷二太宗紀五年癸巳,有貴由伐萬奴並擒之,則「辛巳」當為「癸巳」之誤。】己酉,定宗升遐,諸王拔都與宗室大臣冊立憲宗,議久未決,公以大義陳請,即定。壬子,時世祖在潛,奉詔征西南夷,命公總督軍馬,自旦當嶺入雲南境,摩些二部酋長迎降。涉金沙江,所在砦柵以次攻下之,遂取龍首關,翊世祖入大理國城。是年,分兵取附都善闡及烏爨之未附者。先是,羅部府大酋高昇,集諸部兵拒戰,大破於夷可浪山下。復收合餘燼,嬰城自守。城際滇池,三面皆水,堅嶮不易攻,以砲摧其北門,乃大震鉦鼓,進而作,作而止,如是七日,伺彼氣靡,夜五鼓潛師躍入,眾果內潰。克焉。而國主段興智逃匿昆澤,【段興智 原作「段智興」,據元文類卷二三平雲南碑及元史卷一六六信苴日傳改。】併擒以獻。又知未降附者,遠近嘯聚,大為民梗。公命裨將脫伯、押真掩其右,合歹護尉掩其左,約三日圍合。與其子阿朮陷陣擊刺,禽獮草薙,川穀為之一空。不二年,平大理五城八府四郡,洎烏、白等蠻三十七部。兵威所加,如羅羅廝、阿伯等城,亦耒款附。乙卯秋,奉命出烏蒙,【奉命出烏蒙 「命」原作「會」,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命」,與秋澗集卷五○大元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廟碑銘合,今據改。】趍瀘江,剷禿剌蠻三城。宋邊將來阨,戰屢交,斬獲不勝計,遂通道於嘉定、崇慶間,抵合州,濟蜀江。以雲南平,遣使獻捷於朝,還鎮大理。丙辰九月,遣使招降交趾,留介不報。十月,進兵壓境,國主陳光炳隔江列陣,公濟江,縱兵與戰,彼軍大壞,得舟逸去,率止郡治七日,光炳請罪內附。己未夏,憲宗遣使喻旨,約明年正月會於長沙。是秋,率四王兵三千騎,蠻、爨萬人,掠橫山寨柵,闢老蒼關,徇宋內地,自貴州蹂象州,突入靜江府,遂破辰、沅,直抵潭州。州大出兵,斷我歸路,公與四王掠其後,子阿朮橫擊於前,盡破走之。潭州又遣兵來犯,蹙之門濠,掩溺無筭,彼氣褫,不敢復出,壁城下者月餘。聞世祖駐師鄂渚,尋遣曲里吉思將千人來援,仍慰勞之,由滸黃北渡。庚申夏,飲至上都。至元八年,卒,年七十三。【年七十三 「三」元史卷一二一兀良合台傳及上引秋澗集均作「二」,似是。】 】

  中統三年秋九月,自宿衛將軍拜征南都元帥,治兵於汴。復立宿州。 【 廟碑。】

  至元元年八月,掠地廬江,入滁陽,自安慶經略兩淮,攻取戰獲,軍聲大振。 【 廟碑。】

  四年八月,觀兵襄陽,遂入南郡,取仙人、帖城等柵,俘生口五萬人,江陵晝鎖。宋人聞我斾還,【宋人聞我旆還 「聞」原作「間」,清鈔本、聚珍本均作「聞」,與上引秋澗集合,今據改。】

  多掠選兩淮驍悍騎五千、步萬人,併力邀襄、樊間。公謂諸將曰:「若不投宿江北,恐落賊便。」遂自安灘濟江,獨留精騎陣牛心山下,立虛寨,設疑火,夜半賊果至,伏兵發,斬首萬餘級。【廟碑。】

  初,公過襄陽,駐馬虎頭山,指顧漢東白河口謂諸將曰:「若築壘於此,以斷餉道,襄陽可圖也。」議聞於朝,許焉。五年九月,築鹿門、新城、白河等堡。【廟碑。】

  六年七月,大霖雨,漢水溢,宋將夏貴、范文虎相繼以兵來爭,【六年七月大霖雨漢水溢宋將夏貴范文虎相繼以兵來爭 按元史卷七世祖紀,范文虎援襄陽在七年九月,與夏貴援襄陽相隔一年餘,不得連書「六年七月」之下。】又遣兵出沒東岸林谷間。公按觀兵勢,謂諸將曰:「此虛形,不可與戰,宜整舟師,以備新堡。」眾從之。明日,南船果趣新堡,大破之,殺溺生擒者五千,獲戰艦百餘艘。於是治戰艦,教水軍,築圜城,以逼襄陽。文虎率舟師來救,來知府以百艘泊百丈山,掣肘城役,皆邀擊於灌灘,敗走之。裨將矮張以軍襖百舫躍入襄州,尋乘輪船順流東走,公與都帥劉整分艤戰艦以待,燃薪照江兩岸如晝。公追戰至櫃門關,擒張,餘眾盡殪。【裨將矮張以軍襖百舫躍入襄州……餘眾盡殪 按此事元史卷七世祖紀繫於九年九月。】 【廟碑。】  九年三月,破樊城外郛,重圍逼之。襄、樊兩城,漢水出其間,宋人植木江中,鎖以鐵絙,中造浮梁,樊恃此為固。我以機鋸斷木,斧絙,燔其橋。襄援既絕,公率猛士攻而拔之。襄守將呂文煥懼而出降。【襄守將呂文煥懼而出降 按元史卷八世祖紀,呂文煥降在十一年二月。】 【 廟碑。】

  秋七月,奉命掠地淮東, 【秋七月奉命掠地淮東 按元史卷一二八阿朮傳,掠地淮東在十年,則「七月」上當書「十年」。】抵淮揚城下,彼以千騎出戰,公伏師道左,佯北,賊果乘之,擒騎將王都統。【 廟碑。】

  十一年正月,公入覲,因奏兵事曰:「臣久在行間,備見宋人兵弱於昔,削平之期正在今日。」上付相臣議,久不決。公復奏曰:「今聖主臨御,釋亂朝不取,臣恐後日又難於今日。」上喜曰:「卿言允契朕意。」詔以兵十萬付之。【廟碑。】

  秋九月,師次郢之塩山,得生口四人,問知宋沿江九郡精銳,盡萃郢江東、西兩城,今欲師其間,騎兵不得護行兩岸,此危道也。不若取黃家涴堡,東有河口,可由中拖船入湖,轉而下江便。時雨九晝夜不息,公料大軍方集,餽餉不繼,水陸兩間,進退無據,吾大事去矣。遂與丞相伯顏議,決意前進,遂拖舟達江,舍郢而去。【廟碑。】

  初過郢,按行舟路,經大澤中,忽騎兵千人掩至,時從騎纔數十人,公即奮槊馳擊,所向披靡,彼驚走,追斬五百餘級,擒范、趙二統制。攻沙洋、新城,拔之。前次復州,守將翟貴迎降。【廟碑。】

  十一月,公往覘漢口兵勢,時夏貴已鎖大艦扼江、漢口,【時夏貴已鎖大艦扼江漢口 「鎖」上原衍「鑑」字,據清鈔本及秋澗集卷五○大元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廟碑銘刪。】兩岸備禦堅嚴。公曰:「可回舟輪河口,穿湖中,從陽羅堡西沙武口入江夏,【 從陽羅堡西沙武口入江夏 按上引秋澗集無「夏」字。】 甚便。」【 廟碑。】

  十二月,大軍至陽羅堡,攻之不克。公語丞相曰:「攻城下策,若分軍船之半,循岸西上,泊青山磯下,伺隙擣虛,可以得志。」是夜,雪大作,黎明開霽。公遙見南岸多露沙洲,即率部曲徑渡,令載馬後隨。宋將程鵬飛來拒戰,公橫身盪決,蹀血大鏖中流,敗去,得船千餘艘。公登沙洲,急擊,攀岸步闘,【攀崖步鬪 「攀」原作「樊」,據上引秋澗集改。】開而復合者數四,賊小卻。出馬於岸,遂苦戰,破之,追殺至鄂南門,岸兵敗走。夏貴聞公飛渡,大驚,引麾下兵三百艘先遁,餘皆潰亂,我軍乘之,江水為赤,陽羅堡亦拔,盡得軍實。丞相議師所向,或欲先取蘄、黃,公謂諸將曰:「若赴下流,退無所據。上取鄂、漢,雖遲旬日,可以萬全。」水陸趍鄂,焚其船三千艘,煙燄漲天,兩城大恐,漢陽、鄂渚投兵皆降。【廟碑。】

  十二年正月,黃、蘄、江州降。公率舟師趍安慶,范文虎出降。繼下池州。賈似道統兵扼蕪湖,遣宋京來請和。 【 廟碑。】

  二月,似道師次丁家洲。公與丞相議曰:「且和議未定間,昨我船出,彼已亂射, 【彼已亂射 「彼」字原脫,據上引秋澗集補。】又執我邏騎四人,宋人無信,惟當進兵。若避似道不擊,恐已降州郡今夏難守。若欲實和,俟渠自來。」遂與前鋒孫虎臣對陣,夏貴以戰艦二千五百艘橫亘江中,似道將後軍殿。時我已令諸將順江兩勢樹礮,擊其中堅,南軍陳動,趣我船急進,公挺身登艦,手柁衝船,雷鼓大震,喊聲動天地。我師掠彼舟,大呼曰:「宋人敗矣!」似道倉皇失措,舳艣簸蕩,乍分乍合,公以小旗麾將校率輕銳橫擊深入,宋軍大敗,即回棹前走,丞相以步騎夾岸掎之,追奔百五十里,殺溺死者蔽江而下。獲戰艦二百餘艘,都督府圖籍、符印悉為我有,軍資器仗狼籍不勝計。是日,似道以輕舸東走揚州,夏貴走廬州。【廟碑。】

  朝廷以宋重兵皆駐江都,臨安倚之為重,四月,命公圍守揚州。公次真州,與南兵戰珠金沙,殲其千人,獲鹽船三千艘。【獲鹽船三千艘 「船」原作「艘」,據聚珍本及上引秋澗集改。又「千」字,明鈔本邊改作「十」,聚珍本亦作「十」。】既抵維揚,視揚子橋河路,漕真粟以助揚乏,即樹柵斷其餉道。宋都統姜才領馬步二萬來爭,期於必取,南軍夾河為陣。公麾騎士踰河,直斫姜陣,才所將多亡命叛降,餘皆淮卒勁勇,養銳日久,戰數合,堅不能卻。我佯北,才軍果逐之,我奮而回戈,萬矢雨集,彼不能支,騎先遁去,我隨以鐵騎蹂之,追奔斬馘萬八千餘級。【追奔斬馘萬八千餘級 「馘」原作「截」,據上引秋澗集改。】兩淮鎮將張世傑、孫虎臣,以兵萬艘駐焦山東。七月,公登石公山,萆而望之,舳艫連接,旌旗蔽江,公曰:「可燒而走也。」遂摘抗健善彀者千人,載以巨艦,分兩翼夾射。公居中,合勢進擊。繼以火矢著其篷檣,煙燄赫赫,窘無所出。先是,虎臣命前舡悉沉鐵纜於江,示以先死,至是,欲走不能。前軍爭赴水死,後軍閧走,追至圌山,獲白鷂子七百餘艘。是後淮東諸城兵不敢出矣。【廟碑。】

  十月,拜中書左丞相,仍諭之曰:「淮南重地,庭芝狡獪,須卿守之。」時諸軍進取臨安,公駐兵瓜洲,【公駐兵瓜洲 「洲」原作「州」,據聚珍本及上引秋澗集改。「瓜州」在甘肅,與此無涉。】彼絕應援,揚不能為後患,兵不血刃而兩浙平定,公控制之力為多。【 廟碑。】

  十三年二月,夏貴舉淮西諸城來附,公謂諸將曰:「今宋已亡,庭芝未下,以外助猶多故也。若絕聲援,塞饟道,尚恐東走通、泰,假息江海。」乃柵揚之西北丁村,拒高郵、寶應糧運,貯粟以備灣頭堡,留屯新城,用逼泰州。又遣千夫長伯顏察帥甲騎三百壯灣頭兵力,仍諭之曰:「庭芝水路既阻,必從陸出,宜謹備之。如丁村烽起,當首尾相應,斷賊歸路。」六月,姜才知高郵米運將至,出步騎五千,果犯丁村,與我兵相抗。至曉,伯顏察來援,所將皆精兵,旗幟作雙赤月,大軍望其塵起,連呼曰:「丞相來矣!」南軍識其幟,才脫身走,追殺騎兵四百,步卒免者不滿百人。庭芝挾姜才東走,公率兵追襲,殺步卒千人,僅入泰州,廼築壘以守之。【廟碑。】

  七月,朱煥以揚州降。泰州守將開北門納我師,執庭芝等出,繼奉命戮揚州市。揚、泰既下,公申嚴士卒,不得入城致毫髮犯。有武衛軍校掠民二馬,即斬以徇。其號令肅,賞罰信,有古名將風。【廟碑。】

  九月,兩淮悉平。冬,北覲見世祖於大明殿,庭陳宋俘,設大讌賀。因上奏曰:「是皆陛下威德所致,臣何與焉。」第功行賞,實封泰興縣二千戶。【廟碑。】

  二十三年,奉命北伐叛王昔剌木等。明年凱旋。繼西征,至哈剌霍州,以疾薨。 【 廟碑。】

  公貴而不有其位,難而克任其責。料敵明,臨幾果,聞敵所在,忠勇奮發,不俟嚴辦,躍馬挺槊,陷陣深入,故士卒感服,爭出死力。南征北討,四十年間,大小百五十戰,未嘗敗衄。其追降生擒者,皆釋而不問。及處閒暇,恂恂似不能言。論者謂公智、信、仁、勇四者兼備,與孫、吳合雲。【廟碑。】

  ○丞相楚國武定公(阿里海涯)

  丞相楚國武定公

  卷二之三

  公名阿里海涯,畏吾氏。初事潛邸。至元元年,由中書省郎中參議省事。出僉河南行省,轉廉訪使。五年,治兵於汴,復同僉行中書省。七年,拜參知政事,兼漢軍都元帥。十一年,拜中書右丞。宋亡,拜平章政事。十五年,拜湖廣行省左丞相,未行薨,年六十。

  公幼聰穎而辯,長躬農耕,喟然曰:「大丈夫當立功國家,何至與細民勤本畎畝。」釋耒去,求讀北庭書,一月而盡其師學。甚為舅氏習拉帶達剌罕所異,歎曰:「而家門戶其由子大。」及從事大將卜隣吉帶,俾其子故中書右丞相呼魯不花,從受北庭書,又薦其忠謹,得宿衛潛藩。己未,從濟江,帝射虎未殪,公捨馬而徒,挺矛舂殺之。攻鄂先眾而登,禽一人還,流矢貫喉出頂。帝勇之,賜銀為兩半百。先是,聞吐蕃有貯甘露寶函石室藏山穴者,凡再使求之,皆為大蛇奇獸所懼莫敢,最後遣公至,無所見,竟與俱歸。【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勸進之初,諸侯王議未一,惟一王塔察耳嘗有書,帝忘其誰在也,顧左右問,公曰:「臣所有之。」書出而決。【神道碑。】

  至元改元,參議中書省事,發言唯以當可事宜為心,不憚伯相而阿其所志。人有小疵必白帝前,眾畏其口。 【 神道碑。】

  五年,中書左丞劉武敏公整為策:「襄陽吾故物,由棄弗戍,使宋得竊築為強藩。復此,浮漢入江,則宋可平。」帝大然之。徵天下兵,領以元帥府,觀武襄陽,城白河,別開行中書省,以先少師、文獻公僉省,公為同僉。凡襄、鄧、唐、申、裕在太宗世所殘漢上諸州之民,避荒汴、洛間,與下戶賦寡者,悉徙而南,屯田給餉。尋罷帥府。詔故平章合丹、丞相史忠武公來涖師,宋遣人餽鹽茗襄陽,乃築長圍,起萬山,包百丈、楚山,盡鹿門,以絕之。又城峴首,開省其上。兵興事劇星火,公專入奏,能日馳八百里。【神道碑。】

  七年,拜參知河南行省事,兼漢軍都元帥,分將新軍四千六百。宋遣都統張貴、張順,將舟師從上游送袍甲犒師,自萬山接戰二十里,斬順,殺溺過所當,貴獨以餘眾入。後水暴漲,慮貴乘出,下令軍中,舟置燈篝,岸積薪槱。貴果結戰艦為陣宵遁,盡燃燈薪,戰四十餘里,斬之櫃門關。【神道碑。】

  九年,公請以西域礮攻樊城,拔而屠之,無噍類遺。襄陽甚慘,移攻具臨之,且曉守帥呂文煥:「君以孤軍禦我數年,今鳥飛路絕。帝實嘉能忠而主信,降必尊官重賜,以勸方來,終不仇汝,置死所也。」文煥感而出降,詔公偕以入覲。【神道碑。】

  十一年,授中書右丞,同忠武公行荊湖等路樞密院。公策能籍民為兵十萬,合舊軍,或丞相安童、伯顏一人,將之南伐,宋社必墟。制皆從之。故太傅伯顏與忠武時皆以左丞相,贈太保阿朮以平章,與公及故平章文煥以參政行省,將大軍發襄陽,將至郢,【將至郢 「至」原作「臣」,據元文類卷五九湖廣行省左丞相神道碑改。】 忠武疾還。 【 神道碑。】

  宋宿兵數萬,築新郢,夾江為城,橫鐵絙,鎖戰艦江中,巢礮彍弩,遏我舟師。郢北黃灣岸西,去江三里所,港通藤湖達漢,敵壁其上,攻拔之,拖舟入港。丞相惟與公數十騎覘新郢,趙、范兩都統鼓伏兵,發葭林,諸將倉卒有未甲者,【諸將倉卒有未甲者 「將」原作「相」,據上引元文類改。】人人奮先,殄其一軍,兩將之首皆致。行克沙洋、新城,以臨復,復守臣翟貴逆降,大軍去而復叛。及漢陽,故平章夏貴以制置舟師陳漢口,水軍千戶馬成為導,由己未濟江沙武口塗入江,拔陽羅、青山、白湖諸壁,走貴軍。鄂守臣張晏然、王該、王勝以城下。遂徇州民衣冠關會,仍其服行,鄉郭帖然,無有奪菜秉者,民爭德吾元仁政義聲,恨服化晚。檄下漢陽、壽昌、信陽、德安。【神道碑。】

  大兵既東,分四萬人戍鄂,咨公留後。自陽羅置驛,以便行商。至蔡,方請移師江陵,而荊閫安撫高世傑,將艨艟千六百艘,卒二萬,規襲鄂。公分兵禦之,大敗之荊江口,降諸洞庭桃花灘。下岳,承製以守臣孟之紹為安撫使。即西師至公安。誓曰:「自今功者,健兒陞長百夫,百夫長千夫,千夫長萬夫,萬夫取進止。」因南風火沙市,戰城上,又戰城中,屠之。江陵精銳於是焉盡,制使朱禩孫辭疾,高節度達出降。下令安集如鄂、岳。傳檄歸、峽、澧、常德、辰、沅、靖、荊門、隨、郢、復,皆下之,官其守臣如岳。除宋苛法,衣食惸嫠。詔以世傑窮而來歸。棄江陵市,禩孫徵至京師死,猶沒入其妻子。還公於鄂。【神道碑。】

  初,公下江陵,驛聞,大燕三日,曉近臣曰:「伯顏東兵,阿里海涯孤軍戍鄂,朕嘗深憂。或荊、蜀連兵,順流而東,人心未牢,必翻城為內應,根本斯蹶,孰謂小北庭人能覆全荊。江浙聞是,肝膽落矣,而吾東兵可無後虞。」即封江陵民千家。【神道碑。】

  公移兵長沙,行拔湘陰。潭守臣植滉柱江中,自喬口至城凡十五所,皆斷之。又拔城西柵,射書招其守帥李芾速下,以活州民,不然拔城屠矣!不答。乃令諸將畫地分圍,決隍水,以樹梯衝礮鐵垻石心臺。百日,公中流矢,創甚,責戰益急,申命諸將:「凡所由久頓兵者,卒伍前駈,諸將安行其後也。自今萬夫、千夫、百夫長皆居前列,有退衄者,定以軍興法從事。」三日而拔。語諸將曰:「國家為制,城拔必屠。是州生齒繁夥,口數百萬,悉魚肉之,非帝諭伯顏『以曹彬不殺』者也。其屈法生之。」發倉以賑餓人。傳檄郴、全、道、桂陽、永、衡、武崗、寶慶,江西袁,連,皆下之。【神道碑。】

  幼主面縛,公入覲賀,始庭拜平章政事。還移兵靜江,【還移兵靜江 「靜」原作「竫」,按元史卷一二八阿里海牙傳作「靜」,與卷六三地理志合,此外湖廣別無「靖江」,之稱者,今據改,下同。】破嚴關,敗馬都統臨川、【敗馬都統臨川 按元史卷六三地理志,靜江路轄下有臨桂、靈川,而無「臨川」。】陳張兩總管小溶江,諭經略馬暨,不下,凡攻四十餘日而拔。公以靜江遠中土,非長沙匹,民性驁囂,易叛難服,不重典刑之,廣西它州不可言以綏徠,其阬之,市斬暨。傳檄下柳、鬱林、橫、邕、廉、象、潯、藤、梧、貴、昭、融、賓、宜、賀、化、高、容、欽、雷為州二十,廣東肇慶、【廣東肇慶 「東」字原脫,據元文類卷五九湖廣行省左丞相神道碑補。】 德慶、封為州三,特磨農士貴、【特磨農士貴 「士」原作「土」,據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二八阿里海牙傳改,此名元史多見。】南丹牧莫大秀皆請內屬。乃閘全之湘水三十六所,以通遞舟。承製以萬戶史格行宣慰司靜江。【 神道碑。】

  公還潭。宋餘孽益、衛兩王改元海中,爵以啗人,規復其舊,全、永諸州,與潭屬縣之民文才喻、周隆、張虎、羅飛之倫,大或集眾數萬,小亦千數,在在為羣,與江之北黃、蘄相煽以動,皆削平之。【神道碑。】   宋將張世傑,傳欲襲肇慶、雷, 【傳欲襲肇慶雷 清影元鈔本、聚珍本「雷」下有「瓊」字。】詔公討之,且略地海外,無為賊巢。過柳州嶺,時暑,軍士病渴,所乘馬蹄地出泉,人資沃飲,至今名馬蹄泉。而偽安撫趙與珞已戍海南白沙港,公航海五百里,不崇朝而至,擊與珞,並獲偽使冉安國、黃之紀,皆磔之。諭降瓊、南寧、萬安、吉陽。聞偽衛王陷南恩,【聞偽衛王陷南恩 「衛」字原脫,據清影元鈔本、聚珍本補。】公還襲走之,降方經略。會偽衛王死崖山,乃還。復諭降八番,以其酋龍文貌入覲,置宣慰司。從鎮南王伐交趾,其君蹈海去,得文毅、昭國兩王以歸。【神道碑。】

  燧嘗讀望諸君書,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未嘗不興慨歎於武敏,開用兵端,視南國為奇貨,思圖形丹青,垂譽竹帛,於今與後者,如取諸懷。及襄陽下,方戍淮西,功已不出乎己。大師南伐,復分兵淮東,渡江捷聞,一失聲而死。豈先福始禍者,誠如道家所忌耶!【又劉武敏公碑云:始上書策宋必平,時庭臣譁然異之,以為虛國病民,未見收其成功可歲月計者,不謀一喙。而天聰獨沃然,曰惟汝予同。為大興兵如所策,圍襄陽,而宋宿援師十萬於郢,訖不可前。乃遣間懷偽燕郡王昌化軍節度使告身、金印、牙符,聲致之公,以幸吾元假手以甘心也。公奔走,待罪闕下。【待罪闕下 「待」原作「即」,據清影元鈔本、聚珍本改。】詔磔死間,俾中書移書讓其謀國臣曰:「汝禮義邦,乃今出盜賊計,誣我大臣。」大賚加公,還之于軍。襄陽既下,詔丞相伯顏,將數十萬眾,浮漢濟江,俾公別將數萬眾,游擊淮南。公銳欲濟江,為首帥者累,不可,曰:「吾受詔特綴敵兵,使無西耳,濟江非所聞也。」及丞相入鄂,捷至,公失聲曰:「首帥束手,我乃顧成功後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其夕憤惋以死。】而公鼓其孤軍,留戍所餘,不能倍萬,名城通都,身至力取,利盡海表,圖地籍民,半宋疆理。最所下州,荊之南十四,淮西四,湖南九,江之西二,廣西二十有一,廣東、海南各四,凡五十八。自餘洞夷山獠,荷氊被毳,大主小酋,棊錯輻裂,連數千里,受縻聽令者,猶不與存。其依日月之末光,張雷霆之餘威,以會其成功者,亦一世之雄哉。今列其由省幕戎麾,與所受降,登宰相者有二;蒙古帶、阿剌韓,平章十二:奧魯赤、虎突帖穆兒、阿力、史格、呂文煥、帖穆耳不花、李庭、李恆、張弘範、劉國傑、程鵬飛、史弼,右丞四:唆突、完顏那懷、闒出、樂落也訥,左丞四:塔海、唐兀帶、劉深、趙修己,參政十三:賈文備、鄭也可、何瑋、張鼎、樊楫、朱國寶、張榮實、囊家帶、烏馬耳、索羅合答耳、高達、馬應龍、雲從龍,都元帥、宣慰使、總管,萬夫、千夫之長,又什伯。是觀出其門者眾多,又足徵公善推勞人也。【神道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之三

  太師廣平貞憲王(呂祿那演)

  太師淇陽忠武王(月赤察兒)

  樞密句容武毅王(土土哈)

  ○太師廣平貞憲王(呂祿那演)

  太師廣平貞憲王

  卷三之一

  王名玉昔,阿爾剌氏,賜號月呂祿那演。初襲父職為右萬戶。至元十二年,拜御史大夫。二十四年,將兵平乃顏,以功加太傅。二十九年,加錄軍國重事、知樞密院事。三十一年,進太師。元貞元年,薨,年五十四。

  公小字玉昔,迨至貴顯,寵以不名,賜號月呂祿那演,譯雲能官也。 【 高唐閻公撰勳德碑。】

  國初官制簡古,置左、右萬戶,位諸將之上,首以公之祖博爾朮居右。【博爾朮,贈太師,謚武忠,善戰知兵。太祖在潛,共履艱危,征伐四齣,無往不從。時諸部未寧,每遇武忠警夜,寢必安枕,寓直於內,與語或至達旦。蔑里期之戰,風雪迷陣,再入敵中,求太祖不見,急趍輜重,則御勒已還,臥憇車中,聞武忠至,曰:「此天贊我也。」及得天下,君臣之分益密。武忠既老,以病薨。子孛欒得襲爵。】公弱歲襲爵,統按台部眾。器量宏達,襟度淵深,莫測其際。世祖聞其賢,驛召赴闕,見其風骨龐厚,解御服銀貂以賜。國朝重太官內膳之選,【國朝重太官內膳之選 「太」原作「天」,據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一九玉昔帖木兒傳改。】特命公領其事。侍宴內殿,公起行酒,詔諸王妃皆執婦道。【 勳德碑。】

  至元十二年,拜御史大夫。公長臺憲,務振宏綱,弗親細故。興利之臣,欲援亡金舊制,併憲司入漕府;他日,當政者又請以郡府之吏,互照憲司檢底,公言:「風憲所以戢姦,若是,有傷監臨之體。」其議乃格。【勳德碑。】

  公事上遇下,一本於誠。事有廷辨,當雷霆之下,辭益鯁直,天顏為之霽威。 【 勳德碑。】

  二十四年,宗王乃顏叛東鄙,世祖躬行天討,命公總戎以先之。大駕至半道,則公已退敵,殭屍覆野,數旬之間,三戰三捷,獲乃顏以獻。詔選乘輿駞畜百蹄勞公,公謝曰:「天威所臨,猶風偃草,臣何力之有。」駕還,留公勦絕餘黨,執其酋金家奴,獻俘於朝,同惡數人,戮之軍前。明年,乃顏餘燼哈丹禿魯干復叛,再命公出師,兩與敵遇,皆敗之,追及兩河,威乘破竹,敵眾大衄,酋長遁去。時已盛冬,聲言駐兵俟春方進,忽倍道兼行,過黑龍江,徑擣巢穴,【徑擣巢穴 「徑擣」原作「往搆」,據元文類卷二三太師廣平貞憲王碑改。清鈔本、聚珍本「搆」均作「擣」。】殺戮殆盡,其酋莫知所終,夷其城郭,鎮撫遺黎而還。國家承平日久,變生肘腋,貽九重宵旰之憂,公英猷載奮,不期月而三叛悉平。詔憫其勞,加太傅、開府儀同三司,申命禦邊杭海。【勳德碑。】

  二十九年,加錄軍國重事、知樞密院事,宗藩帥鉞一切稟命於公。特賜步輦入內。位望之崇,【位望之崇 「崇」原作「榮」,據清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元史卷一一九玉昔帖木兒傳改。】 廷臣無出其右。 【 勳德碑。】

  三十年,成宗以皇孫撫軍北邊,公為輔行,請授儲闈舊璽,詔從之。 【 勳德碑。】

  鼎湖上仙,公奉鑾馭而南,宗室諸王畢會上都,定策之際,公起謂皇兄晉王曰:「宮車遠駕已踰三月,神器不可久虛,宗祧不可乏主。疇昔儲闈符璽既有所歸,王為宗盟之長,奚俟而弗言。」王遽曰:「皇帝踐祚,願北面事之。」於是宗親大臣合辭勸進,公復坐曰:「大事已定,吾死且無憾。」惟公一言,合臣民共戴之誠,成先皇付託之意。【勳德碑。】

  上即位,進秩太師,佩以尚方玉帶寶服,還鎮北邊。 【 勳德碑。】

  元貞元年冬,議邊事入朝,兩宮錫宴,酬酢盡歡,如家人父子然。還鎮有期,不幸遘疾,以十一月某日薨。 【 勳德碑。】

  ○太師淇陽忠武王(月赤察兒)

  太師淇陽忠武王

  卷三之二

  王名月赤察兒,許慎氏。至元十八年,由宿衛官拜宣徽使。三十年,拜知樞密院事。明年,加太保、錄軍國重事,樞密、宣徽使如故。大德四年,進太師。至大元年,拜和林行省右丞相,封淇陽王。四年,朝京師,薨,年六十五。

  王性仁厚儉勤,事母備諸孝敬。資貌英偉,望之如神。世祖雅聞其賢,復閔其父之死事也,年十六召見,容止端重,奏對詳明,上驚喜曰:「失烈門有子矣。」【王曾大父博爾忽,自太祖蚤年已見神聖,委心臣事,大業肇基,身餘百戰,竟薨於敵。是時官制簡古,止為第一千戶。大父脫歡,嗣父官,佐憲宗,四征不庭,日闢土疆。父失烈門,恆鎮徼外,後征六詔,懷服諸蠻,遘疾薨于軍。】

  即命領四怯薛太官。怯薛者,國制分宿衛供奉之士為四番,番三晝夜,凡上之起居飲食,諸服御之政令,怯薛之長皆總焉。【清河元公撰勳德碑。】

  至元十七年,長一怯薛。明年,詔曰:「月赤察兒秉心忠實,執事敬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曉暢朝章,用輒稱旨,不可以其年小而遲其官,可代線真為宣徽使。」【勳德碑。】

  二十六年,上討反者於杭海,皆陳,王奏曰:「丞相安童、伯顏,御史大夫月呂祿,皆嘗受命征戰,三人者臣不可以後之。今勍賊逆命,敢禦天戈,陛下憐臣,賜臣一戰。」上曰:「乃祖博兒忽佐我太祖,無征不在,無戰不克,其勳大矣。卿以為安童輩與爾家同功一體,各立戰多,【各立戰多 「多」清鈔本及元史卷一一九月赤察兒傳作「功」。】自恥不逮。然親屬櫜鞬,恭衛朝夕,俾予一人,不逢不若,爾功非小。何必身編行伍,手事斬馘,乃始快心邪。」【 勳德碑。】

  二十七年,桑葛既立尚書省,簧鼓上聽,殺異己者,箝天下口,以刑爵為貨而販之,咸走其門入貴價以買所欲,貴價入,則當刑者脫,求爵者得,不四年,紀綱大紊,人心駭愕。尚書平章政事也速答兒,王之太官屬也,潛以其事告王,王奮然奏劾。桑葛伏誅。上曰:「月赤察兒口伐大奸,發其蒙蔽。」乃以沒入桑葛黃金四百兩、白金三千五百兩,及水田、水磑、別墅賞其清彊。【勳德碑。】

  桑葛既敗,上以湖廣行省西連番洞諸蠻,南接交趾島夷,延袤數千里,其間土沃而人夥,畬丁溪子善驚好鬪,非賢方伯不能撫安。王舉哈剌哈孫荅剌罕,以為其省平章政事,凡八年,威德交孚,飛聲海外,入為丞相,天下稱賢。【勳德碑。】

  二十八年,都水使者請鑿渠西導白浮諸水,經都城中,東入潞河,則江淮之舟既達廣濟渠,直泊於都城之匯。上亟欲其成,又不欲役及細民,敕四怯薛人及諸府人與鑿。【敕四怯薛人及諸府人與鑿 「與」聚珍本作「興」。元史卷一一九月赤察兒傳云:「敕四怯薛人及諸府人專其役」,則似作「興」是。】所司高深之,分賦之,刻日使畢。王率其屬,著役者服,操畚鍤,即所賦以倡,趨者如雲,依刻而渠成,賜渠名通惠河,而河為公私大利。上語近臣曰:「是渠,非月赤察兒身率眾手,成不亟也。」【勳德碑。】

  成宗登極,制曰:「月赤察兒盡其誠力,深其謀謨,抒忠於國,流惠於人,可加開府儀同三司、太保、錄軍國重事,樞密、宣徽使如故。」【勳德碑。】

  大德四年,拜太師。初,金山南北,叛王海都、篤娃據之,不奉正朔,垂五十年,時入為寇。恆命親王統左右部宗王諸帥,屯列大軍,備其衝突。五年,朝議北師少怠,紀律或失,命王亞晉王以督之。是年,海都、篤娃入寇,我為五軍,王將其一,鋒交,軍頗不利。王視之怒,披甲持矛,身先陷陣,一軍隨之,出敵之背,五軍合擊,敵大崩潰,海都、篤娃遁去,王亦罷兵歸鎮。賞功誅罪,【賞功誅罪 「誅罪」原作「謀罪」。按元文類卷二三太師淇陽忠武王碑作「誅辠」,「辠」即「罪」字,今據改。】恩威服於敵人。厥後篤娃來請臣附,時武宗亦在軍,王遣使與武宗及諸王將帥議曰:「篤娃請降,為我大利,固當待命於上,然往返再閱月,必失事機。事機一失,為國大患,人民困於轉輸,將士罷於討伐,無有已時矣。篤娃之妻,我弟馬兀合剌之妹也,宜遣報使,許其臣附。」眾議為允。既遣,始以事聞,上曰公深識機宜。既而馬兀合剌復命,由是叛人稍稍來歸。【勳德碑。】

  十年冬,叛王滅里鐵木兒等屯於金山,武宗帥師出其不意,先踰金山。王以諸軍繼往,壓之以威,啖之以利,滅里鐵木兒乃降。其部人驚潰,王遣禿滿鐵木兒、察忽將萬眾深入,其部人亦降。察八兒者海都長子也,海都死,嗣領其眾,至是,我軍掩取妻子及其部人,兩部凡十餘萬口。【勳德碑。】

  至大元年,王遣使奏曰:「諸王禿苦滅本懷攜貳,而察八兒游兵近境,叛黨素無悛心,倘合謀致死,則垂成之功顧為國患。臣以為,昔者篤娃先眾請和,雖死,宜遣使安撫其子款徹,使不我異。又諸部既已歸明,我之牧地不足,宜處諸降人於金山之陽,吾軍屯田金山之北,軍食既饒,又成重戍,就彼有謀,吾已擣其腹心矣。」奏入,上曰:「是謀甚善,公宜移軍阿答罕三撒海地。」王既移軍,察八兒、禿苦滅欲奔款徹,不敢納,去留無所,遂相率來降,於是北邊以寧。【勳德碑。】

  上詔王曰:「公之先佐我祖宗,常為大將,攻城戰野,勳烈甚著。公國之元老,宣忠底績,清謐中外。朕昔入繼大統,公之謀猷又多。今立和林等處行中書省,以公為右丞相,依前太師、錄軍國重事,特封淇陽王,佩黃金印。宗藩將領,實瞻公麾進退。其益懋乃德,悉乃心力,毋替所服。」【勳德碑。】

  四年,王入朝,仁宗燕之於大明殿,眷禮優重。九月六日,疾病,敕御醫數輩診療,越三日薨。 【 勳德碑。】

  ○樞密句容武毅王(土土哈)

  樞密句容武毅王

  卷三之三

  王名土土哈,欽察氏。世為欽察國主,國亡,率其種人入宿衛。至元十四年,王將兵北伐,有功,除同知太僕院事,改衛尉院事,領羣牧司事。二十二年,拜樞密副使,攝欽察親軍都指揮使。大德元年,遷同知樞密院事。是歲,薨,年六十一。

  公欽察人,其先係武平北折連川按答罕山部族,後徙西北絕域,有山曰玉理伯里,襟帶二河,左曰押亦,右曰也的里,遂定居焉,自號欽察。其地去中國三萬餘里,夏夜極短,日暫沒輒出。【日暫沒輒出 「輒」原作「輟」,據清鈔本、聚珍本改。按繆荃孫據本傳所輯靜軒集卷三樞密句容武毅王碑即作「輒」。】川原平衍,草木盛茂,土產宜馬,富者有馬至萬計。俗衽金革,勇猛剛烈,蓋風土使然。公之始祖曲年,高祖唆末納,曾祖亦訥思,世為欽察國王。太祖征蔑乞國,其主火都奔欽察,遣使諭亦訥思曰:「汝奚匿予負箭之麋?亟以相還,不然禍且及汝。」亦訥思謂使者曰:「逃鸇之雀,翳薈猶能生之,吾顧不如草木耶!」歲丁酉,憲宗在潛邸,奉命薄伐,兵已扣境,公之父班都察舉族迎降,從征麥怯思國。世祖征大理、伐宋渡江,率其種百人侍左右。以其俗善芻牧,俾掌尚方馬畜,歲時撞馬湩以進,其色清徹,號黑馬乳,因目其屬曰哈剌赤,蓋華言黑也。中統初,同氣有鬩牆之釁,靖亂第功,賞銀百兩。公年逾弱冠,亦以功受銀五十兩。班都察卒,乃襲父職,備宿衛。【高唐閻公撰紀績碑。】

  宗室海都粵自先朝,畔渙朔方,國家根本之地在北,詔遣皇子北平王率諸王鎮守之。至元十四年,諸王脫脫木、失烈吉叛,北平諸部暨祖宗所建大帳,盡為所掠。公請為國宣力,率兵討叛,以其年三月,敗敵將脫耳赤顏於納蘭不剌,邀諸部以還。夏四月,應昌部族只兒瓦角??構亂,脫脫木聞之,引兵相應,中途遇公,將會戰,擒其偵高者數十騎,敵乃引退。只兒瓦角??勢孤不能振,尋即殄滅。夏六月,聞敵駐禿兀剌河,馳至河上,追奔逐北,三宿而後返。秋八月,復敗敵於斡歡河,獲所掠祖宗大帳,北平部眾悉追還之。【紀績碑。】

  詔公率欽察驍騎千人,從大軍北伐。十五年正月,追失烈吉過金山,擒扎忽角??等以獻。繼敗寬折哥等,被創力戰,獲輜重羊馬甚眾。【紀績碑。】

  有旨,欽察種人,或隸諸王,或在民編,皆命析出,隸公部伍。於是戶給楮幣二千緡,歲賜粟帛,擇材堪宿衛者,從事輦轂。【紀績碑。】

  二十三年,置欽察親軍都指揮使,公以樞密副使攝都指揮使,衛之官屬,聽以公宗族將吏為之。夏六月,海都兵犯金山,詔公與大將朵兒朵懷共為守禦計。【紀績碑。】

  二十四年春,東藩諸王乃顏叛,陰結其屬也不幹、勝剌哈於北邊,諜者二人至軍中,為公所執,盡得其情,遣使以聞,且言:「宜召勝剌哈等赴闕。」一日勝剌哈設宴,召公及朵兒朵懷,朵兒朵懷將往,公止之曰:「彼包藏禍心,吾屬至,必被擒,大軍誰與統屬?」遂不往。尋有旨令勝剌哈入朝,將東道進。公言於北安王曰:「若輩分地在東,脫有不虞,是縱虎入山林也。」乃命從西道進。既而有言也不幹叛者,眾欲先聞於朝,然後發兵。公言:「兵貴神速,吾盡忠於國,當臨事制宜。若彼果叛,兵至可即屠之,否則與約而還。」眾以為然。即日啟行,公為前鋒,疾驅七晝夜,渡禿兀剌河,與也不幹戰於孛怯嶺。彼大敗,俘獲無算,也不幹僅以身免。【紀績碑。】

  世祖親征乃顏,聞也不幹敗走,遣使諭公收其餘黨,沿河而下。遇叛王也鐵哥軍萬騎,擊走之,獲乃顏羣牧馬畜,擒叛王哈兒魯等,獻俘行在所,悉誅之。欽察、康里之屬,自叛所來歸者,即以付公,始置哈剌魯萬戶府,欽察之散處安西諸王部下者,悉令公統之。【紀績碑。】

  冬十月,乃顏餘黨復萌,成宗時在儲闈,詔命公扈從往征之。十一月,兵至海剌,誅叛王兀塔海等,降其部曲。 【 紀績碑。】

  二十五年,諸王也只里部眾為叛王火魯哈孫所掠,遣使告急。公復奉命從成宗率師往援。夏五月,與敵戰於兀魯灰,彼軍敗衄,也只里部眾盡復。師還,至哈剌溫山,聞叛王哈丹軼我邊鄙,宵濟貴烈河,大敗敵軍,哈丹脫身以竄,遼左諸部悉為我有,乃置東路萬戶府,鎮守其地。【績紀碑。】

  二十六年春,從皇孫晉王征海都。夏六月,兵抵杭海嶺,敵先據險,我師失地,為敵所薄,軍士隨潰。公一軍獨前鏖戰,久之,翼衛晉王而出。行至信宿,聞襲騎在後,公選精銳為殿,設伏以待之,襲騎聞之,遂不敢進。秋七月,世祖巡幸北邊,褒諭公曰:「惟昔聖祖肇基,失利於王罕,一二藎臣同飲班朮河水者,至今稱之。卿赤心衛社稷,馳譽朔南,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卿其勉旃。」還至京師,會宴羣臣,復諭公曰:「朔方人來,海都有言『杭海之役,使彼邊將人人善戰如土土哈,吾屬安所措矣。』凡有功將士,可令入見,朕欲面加優賞。」公言:「慶賞之典,蒙古將士宜先之。」世祖曰:「卿毋飾讓,若輩誠居汝曹之右,盍效汝曹力戰邪!」明日,召諸將士,頒賞有差。【紀績碑。】

  二十八年秋,公率哈剌赤萬人,北獵漢塔海,敵眾將入寇,知公在邊,遂引去。 【 紀績碑。】

  二十九年秋,略地金山,虜海都之黨三千餘戶,還駐和林。 【 紀績碑。】

  三十年春,有詔進取乞里吉思。師次欠河,氷行數晝夜,至其境,盡收五部之眾,屯兵鎮守之。遣使奏功,進秩龍虎衛上將軍,仍給行樞密院印,以便文移。夏五月,海都聞公取乞里吉思,引兵至欠河,復為公所敗,擒其將孛羅察。一歲之間三著雋功。【紀績碑。】

  成宗即位,以邊圉事重,須公鎮守,有旨無預朝會。 【 紀績碑。】

  元貞二年秋,宗室諸王附海都者,率眾來歸,邊民驚擾,往往逃匿山谷。公率兵直抵金山玉龍罕界,饋餉資糧,安集眾庶,導諸王岳木忽等入朝。【紀績碑。】

  公為將鷙猛,先期制敵,應變如神,尤善激昂士氣,臨陣誓師,人百其勇。至若出司閫鉞,入贊機樞,忠國大計,知無不言。古之所謂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於公見之。【紀績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四

  丞相興元忠憲王(完澤)

  丞相順德忠獻王(答剌罕)

  平章魯國文貞公(不忽木)

  平章武寧正憲王(徹理)

  ○丞相興元忠憲王(完澤)

  丞相興元忠憲王

  卷四之一

  王名完澤,土別燕氏。中統三年,以大臣子選侍東宮,遂拜詹事。至元二十八年,尚書省罷,拜中書右丞相,加太傅、錄軍國重事,居相位十三年。大德七年,薨,年五十八。

  中統三年,封皇子為燕王,領中書省,是為裕宗,詔選王府僚屬,聞公之賢,即以應選。久之,署東宮詹事長。入籌帷幄,出掌環衛,小心畏慎,夙夜在公,裕皇甚器重之。一日會宴宗室,指公語眾曰:「先正有言,為人上者,當務親善遠惡,善人如完澤豈易得哉!」【高唐閻公撰勳德碑。 又云:公祖土薛乘時草昧,【公祖土薛乘時草昧 「土薛」原作「士薛」。按元史卷一三○完澤傳作「土薛」,聚珍本改譯作「圖薩」,「圖」、「土」音近,且清鈔本下文即作「土薛」,今據改。下同。】從太祖起朔方,平諸部。歲壬辰,太宗大舉伐金,六師趍休,先期命睿皇由陝右進,以土薛為前鋒,取道金、房,絕漢上流,略襄陽、方城而北,破金卒二十萬於陽翟。金亡,有事於蜀,襲武林、興元、閬、利諸州,拜都元帥。辛丑,取成都,誅宋將陳隆之,西蜀以平。父線真,早侍潛邸,中統元年,天戈北舉,捍禦不虞,率身先之,還拜宣徽使。四年,進中書右丞相。時朝制草創,登政府者多宿儒耆德,相與訏謨廟堂,皆經國永圖。】鶴馭上賓,仍主東宮衛兵。【 仍主東宮衛兵 「仍」字,明鈔本眉註:「仍」作「乃」;清鈔本原作「乃」,校作「仍」。】

  成宗以皇孫伐叛北方,詔公總治軍旅輔行者凡再。 【 勳德碑。】

  至元末,奸臣竊弄威福,事敗伏辜,端揆難其人,博選於眾,無以踰公,乃拜中書右丞相。登進善良,湔除弊法,朝政渙然一新。方權姦之熾,分遣使者,乘傳諸道,以會計為名,肆為掊克,公私騷然,公為奏請自中統初積歲逋懸,一切釋而勿論,迄今人賴其利。【勳德碑。】

  公承玉幾末命,參定大策,內稟皇太后睿謀,外合宗親大臣之議,居冢宰統百官者踰三月,古之所謂不動聲氣,措天下於泰山之安,惟公足以當之。【勳德碑。】

  成宗纂承大統,首議加上祖考尊謚,致隆福長樂之養,分寶展親,大賚四海,【大賚四海 「賚」原作「資」,據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鈔本改。】 鳧□□□之治,【鳧□□□之治 按三空格原文漫漶。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鈔本均自「鳧」字始脫四字,聚珍本改此四字為「朝廷」二字,畿輔叢書本則改補作「島夷天下」四字。】一以倚公。【 勳德碑。】

  公在相位,上體淵衷,勤卹民隱,數下寬大之詔,散財發粟,以鉅萬計,宣布皇仁,斯亦至矣。 【 勳德碑。】

  大德四年,加太傅、錄軍國重事。內秉鈞衡,外綜邊務,位望益崇,股肱心膂之託益重。 【勳德碑。】  天祐皇元,宗臣碩輔,稟靈河嶽者,不為不眾。若夫忠藎傳家,薦履上台,績用著於累朝,處中書十有二考,惟公一人。當其四罪咸服,治底雍熙,既彰世祖知人之明。至於運佐重光,元貞載造,偃革以宅南交,睦族以協萬邦,拯災救患博施濟眾,克廣聖朝安民之惠,致君唐虞之效,昭然在人耳目矣。【勳德碑。】

  ○丞相順德忠獻王(答剌罕)

  丞相順德忠獻王

  卷四之二

  王名哈剌哈孫,斡羅那氏。至元九年,朝廷錄勳臣後,拜宿衛官,襲號答剌罕。二十二年,拜大宗正。二十八年,拜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大德二年,拜江浙行省左丞相。是年,入拜中書左丞相。七年,拜右丞相。十一年夏,陞和林宣慰司為行省,王以太傅行省事。至大元年,薨,年五十二。

  王甫及歲,而識悟異凡兒,目不視戲。稍長,善騎射,尤習國書,聞儒者談輒喜。 【 中庵劉公撰勳德碑。】

  至元壬申,世祖錄勳臣後,一見異之,命襲號答剌罕。 【 王曾祖啟昔禮,以英才遇太祖於龍飛見躍之際,【以英才遇太祖於龍飛見躍之際 「英」字原文漫漶。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亦均闕此字。按元文類卷二五丞相順德忠獻王碑云:「忠武(即啟昔禮—引者)重厚有英才,遇太祖皇帝於龍飛見躍之際」,今據補「英」字。】知可汗將襲之,趣告帝為備,果至,我兵縱擊,大破之,尋併其眾。以功擢千戶,錫號答剌罕。時官制惟左、右萬戶,次千戶,非勳戚不與。答剌罕,譯言一國之長。帝謂侍臣:「彼家不識天意,故來相害,是人告我,殆天所使,我許為自在答剌罕矣。」祖博理察,從睿皇取汴、蔡,滅金。丙申,錫分邑順德。考囊加台,從憲宗伐蜀,戊午,薨于軍。】長宿衛百人,夙夜共職惟謹。嘗從獵,馬躓傷面,上直如常,帝命醫視,眷益重。【勳德碑。】

  甲戌冬十月,帝獵三不剌歸,語皇太子曰:「答剌罕非常人比,可善遇之。」江左平,賜廉、欽二州,益其邑。 【 勳德碑。】

  乙酉,拜大宗正。時郡縣囚盜詐者,上宗正決,屬當遣使決死囚諸道,王重按獄詞,小不具,悉令覆勘,奏決者僅六十人耳。尋赦下,所活數百人。大同民羣鬪,歐鷹房三人死,近臣以變聞。帝怒,亟遣王治,止坐其首鬪者。京師有以偽造楮幣連富民百餘家,王盡釋之。保定諸郡旱,民當輸米京師,多以輕資就糴,有司摭為姦,欲沒其產賞告者,王得其情,皆縱去,曰:「舍貴就賤,民便事集,又何罪為。」【勳德碑。】

  柄臣擅威福益橫,知王惡己,忌之,數曲為邀致,竟不一往。其家僮冒禁殺牛,有司莫敢詰,王致以法,益忌。謀撓王以多事,奏請江南囚亦隸大宗正涖決,王曰:「彼間民教令未孚,若一切繩之,恐生亂。」帝是之而止。【勳德碑。】

  辛卯,帝念湖廣失治,欲遣近臣往,莫宜王。臺臣奏:「答剌罕在宗正,決獄平,即去,恐難其人。」帝曰:「彼地朕嘗駐蹕,治非斯人不可。」王遂行,授湖廣省平章政事。【勳德碑。】

  湖廣南瞰交趾、占城,西掖蜀,西南接南詔,東連吳、會,境壤且萬里。而八番兩江蠻獠,布溪峒間,虺蛇起伏跳踉,小戾則相讎殺,攻剽無時,故治視他省劇甚。王至,審利病,度先後,簡僚佐,撫兵民,威行德流,善遂頑革,錢粟刑獄,井井有條。【勳德碑。】

  自宋時有巨盜嘯黨,出沒湖湘,殆二十年不可制。王選士付以方略,悉擒誅之。江州隸江西省,有猾民餌官府恣虐,凡剽船江中羣盜,皆與為根穴交通。王知狀,徑縛以來,百救莫施,卒寘於死,遠近震悚。【勳德碑。】

  壬辰,置行樞密院,兵民政分,勢不相營,奸寇伺發,溪洞以閧。王入覲,列其不便,罷之。帝問王:「人言廉訪官反撓吏治,朕已令視之。卿謂若何?」王曰:「憲司職糾姦弊,貪吏所疾,妄為謗耳。」帝以為然。【勳德碑。】

  邊將征交趾,出其境,王戒曰:「無擾吾民。」有奪民魚菜者,杖其千夫長,一軍肅然。乃上奏曰:「往年遠征無功,民瘡痏未蘇,乃復有事,非國善謀也。」又發湖湘富民,屯田廣西,為圖交趾計。王以徙民瘴鄉,事固難成,必且怨叛,遣使密奏。吏抱券請署,【吏抱券請署 「券」字,元史卷一三六本傳作「卷」,似是。】不答。俄使還報罷,民大悅。已而,廣西元帥府請募南丹戶五千,屯田襟要,謂「士不死瘴癘,餽餉有餘,蓄實空荒之地,為邕管之蔽,制諸蠻,控交趾,其利有六。」王喜,與之牛、種、農器,置長統焉。聞諸朝,到於今便之。【勳德碑。】

  湖廣舊無夏稅,柄臣援唐、宋末世為徵,王曰:「衰弊之政,聖朝可行耶!」竟奏罷。常、澧、辰等州大水,漂民廬,多死者,王亟發廩為之賑慰,凡災皆如之。【勳德碑。】

  甲午春正月,世皇登遐,王謹斥候,戒不虞,境內寧肅。 【 勳德碑。】

  大德戊戌九月,朝於上都,帝嘉其績,授光祿大夫、左丞相,行省江浙。視政凡七日,綱舉七十餘事,民風吏習,翕然為變。入為中書左丞相,杭之耆庶,伏地攀泣,馬不得前。【勳德碑。】

  王既當鈞軸,益以天下自任。每退食,延見四方賓使,訪以物情得失,吏治否臧,人材顯晦,年穀豐歉,採可行行之。凡論議,先以國典,參以古制,揆以時宜,必當而後已。其可否事,猶元化之運,順無留滯。惟不言利,不喜變更,一以節用愛民,重名爵為務。【勳德碑。】

  京師未有孔子廟,而國學寓他署,王喟曰:「首善之地,風化攸出,不可怠。」乃奏營廟學,嘗躬為臨視。既成,朝野瞻聳,選名儒為學官,奏遣近臣子弟入學,而四方來學者益眾。又郊祀久未遑,王總羣議奏行之。【勳德碑。】

  辛丑,同列以或者議倡言:「世祖以神武開一統,功蓋萬世。陛下未有伐國拓地之舉,以彰休烈。西南夷八百媳婦國弗率,【西南夷八百媳婦國弗率 「媳」字原脫,據清影元鈔本、聚珍本補。】可命將往征。」王謂:「山嶠小夷,去中國遼絕,第可善諭向化。苟將非其人,未見所利。」弗聽。竟奏發湖廣兵二萬人,丁壯役餽輓數十萬,將失紀律,果無功而還。諸蠻要擊,飢疫相仍,比至,將士存者纔十一二。會赦,有司議釋將罪,王曰:「徼名首釁,陷失士馬,非常罪比,不誅無以謝天下。」奏誅之。【勳德碑。】

  癸卯秋,拜中書右丞相。王常言治道先守令,至是選掄益詳,時號得人。定官吏贜罪十二章,及丁憂、婚娉、盜賊等制,禁獻戶及山澤之利。每歲春大駕幸上都,王必留守,其重可知已。時帝疾連歲,權移中闈,羣邪交扇,勢燄翕忽,王以身維之,奸不得逞,事以無撓。【勳德碑。】

  丙午,加開府儀同三司、監修國史,置僚屬,奏修功臣傳。 【 勳德碑。】

  冬十有一月,帝弗豫,王入侍醫藥,出總宿衛,且理幾務。諸藩王欲入侍疾,王拒之。 【 勳德碑。】

 丁未春正月,宸御晚駕。時武宗撫兵居北,王封府庫,稱疾臥闕下,理幾務如故。中闈以奸臣謀,絕北道驛,欲行祔廟禮,王格其事,密記授使間走,踰兩驛始得傳,馳報武宗。諸懷詐者數欲害王,王不為動。內外懍懍,視王以安。會仁宗擒滅其黨,發使迎武宗。四月,仁宗及皇太后如上都,王繼往。五月,武宗即位,加太保、錄軍國重事。【勳德碑。】

  和林控北邊,始置宣慰,時諸部落降者百餘萬口,乃罷宣慰,詔王以太傅為左丞相行省事,賜楮幣十五萬緡,黃金贏十二鎰,白金二千五百兩,帛四百端,乳馬六十疋。至和林,獲盜米商衣者,即斬以徇,攘竊屏息,行旅為便。分遣使發廩賑降口,復奏請錢七千三百萬緡,帛稱是,易牛、羊給之,又給網數千,令取魚食。遠者厄大雪金山,命諸部置傳車,相去各三百里,凡十傳,餽米數萬石,牛、羊稱之。又度地立兩倉,積米以待來者,全活不可勝紀。有飢乏不能達和林,往往以其男女弟姪易米以活,皆贖歸之。和林歲糴軍餉恆數十萬,主吏視利繆出納囊橐,滋弊久矣,立法遏其源。稱海屯田廢弛,重為經理,歲得米二十餘萬斛。益購工治器,擇軍中曉耕稼者,雜教部落。又浚古渠,溉田數千頃。穀以恆賤,邊政大治。【勳德碑。】

  至大改元,帝賜大帳如親王制,諸藩稟命戎事,則以宴之,仍賜酒米百斛,天下傾耳以俟復召。是冬十一月,遘疾,召其屬曰:「吾不起矣,不得報國矣!汝曹各自勉。此間金穀勿遺朝廷慮。」【勿遺朝廷慮 「遺」原作「違」,明鈔本、清鈔本校改作「遺」。按元文類卷二五丞相順德忠獻王碑作「勿貽朝廷慮」,元史卷一三六本傳作「毋貽朝廷憂」,則作「遺」是,今據改。】其屬以聞,帝驚愕,命醫偕其子脫歡行。以閏月某日薨於和林,天雨木冰連日。帝大傷悼,敕大興尹買葬地昌平陽山南原,曰:「使天下後世,知吾賢相爾。」【勳德碑。】

  王神宇靖偉,簡重寡言,不見喜慍,望之儼然,知其為公輔器。其在宗正也,從世皇北巡,平宗王亂,初入叛境,王率三百騎,猝與敵遇,徐整騎突出敵背,連彀矢殪數人,敵披靡,帝壯之。其在中書也,引儒生討論墳典,至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皋陶、稷、契、伊、傅、周、召之為臣,歎曰:「人生不知書可乎!」乃館士教其子學。由是而觀,王之文武志略,本乎天性,奮身逢時,發於至誠。故其事業之見於世,剛明正大,巋巍煒燁如此。嗚呼!古所謂大臣者,王為無愧矣。【勳德碑。】

  皇元聖聖相承,天祐生賢,相臣將臣,炳烈相望,人才於斯為盛。若夫懷遠圖而略近功,先大綱而後小數,蘊江海之量,負山嶽之重,不威而令行,不言而人服,處難而無所惑,履變而不可奪,端委雍容而朝廷尊安,天下受其賜,惟忠獻王其人乎!【勳德碑。】

  ○平章魯國文貞公(不忽木)

  平章魯國文貞公

  卷四之三

  公名不忽木,康里氏。由國學生擢利用少監,出為燕南提刑按察使,召為參議中書省事,歷吏、工、刑三部尚書,拜翰林學士承旨。至元二十八年,拜中書平章政事。三十一年,出為陝西行省平章政事,將行,留為昭文館大學士、平章軍國事。大德二年,加行御史中丞,領侍儀司事。四年,薨,年四十六。

  康里,則漢高車。 【康里則漢高車 「則」,聚珍本、畿輔叢書本及元史卷一三○不忽木傳均作「即」。】其國內屬,質貴族子十人,燕真年最少,世祖時猶王也,莊聖太后遣之入侍,嘗同臥起,寒暑飢渴,曾不告勞。公其元子,【公其元子 「元」上引元史作「仲」。】 幼事裕廟於東宮,後因簡拔衛士子,廩以官帑, 【廩以官帑 「官」原作「宮」,據聚珍本改。】俾師贊善王恂,公在其間。恂從北征,太傅、魏國許文正公辭中書左揆,拜集賢大學士、國子祭酒,敕冑子與嘗游恂門者,皆從之學。公年十二,穎慧強敏,志力兼人。太傅非旬休不至家,恐妨授徒,每令諸生直日,以謝客至。公則持書崇朝放夕,坐中門不移,否則擁篲播灑,褰簾操杖。出必乘馬導前,無馬徒從,循循安之。其敬以孝,猶子事父,唯恐斯須仁義之言不聞,道德光輝不接也。太傅異之,易其國言不忽木者為時用,字用臣,固已見期用世。他日誦說餘力,纂記為帙,上起唐、虞,下訖遼、金,帝王名謚,統系歲年,在位久近,皆能闇誦。帝嘗試之,其應無滯。【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舉國學生驛致上都,布官中書,宥密憲臺,公少利用監。出副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使,尋真為使。或訟靜之守臣盜官帑廩,【或訟靜之守臣盜官帑廩 「靜」,點校本元史卷一太祖紀校改作「淨」,且云:「淨」又作「靜」或「靖」,今統改作「淨」,以別於遼陽行省、甘肅行省之靜州及湖廣行省之靖州。】靜隸河東山西道,彼自有使,勑不遣,俾公即按,歸報合旨,賜楮帛為千千五百。【賜楮帛為千千五百 按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三○本傳作「賜白金千兩鈔五千貫」。】 【 神道碑。】

  二十年,宣政使桑哥方見親寵,茶漕盧世榮阿以進言:「臣能使天下賦入倍其舊十。」帝以問公,對曰:「漢、唐聚斂之臣如桑弘羊、劉晏,世主初亦賞其納忠,及後賦國病民,【及後賦國病民 「賦」清鈔本校改作「賊」。】 為吏曹歷工曹轉刑曹,凡三為尚書,其位士師,用獄惟理詰折,俾自屈服,不加搒掠。【神道碑。】

  河東山西道憲使貸母錢天府,約歲輸羊為角如干千、馬為蹄如干百,至則悉賦所部州縣而抑其估,為民所訟,勑公鞠於大同。入境,歲荒,發廩而始治獄,得其不法百餘事,罪當死,服辭皆具,邇臣與有故者,為之解脫,顧讒公以問獄行,不俟報可而擅發廩,率作違制,帝曰:「出使之臣,身見歲惡,須請而發,民殍死矣!何罪?唯移囚至京師。」公節陳欵辭,百無一遺,制人覆問:「使搒掠汝乎?」對以「未嘗。」曰:「未嘗,則汝受其辜何枉!」遂屍之市。【神道碑。】

  戰將某有功北陲,求欽察之奴人者,皆良為兵,隸己麾下,制可,乃多取編氓入籍。中書遣僉行省臣王國用覈之,為所釐正什七。彼遂讒其專行,不奉詔。帝怒斬之,刑曹受成命矣,公入陳:「勑惟以欽察之奴人者出而為兵,未聞以編氓奴籍欽察。或西域、河西諸人例此,雜取編氓以益其軍,則天下之戶耗矣。國用之忠宜旌,何罪而誅。」譬解數四而免。【神道碑。】

  北京地大震,陷城郭,壓死人民不可紀極。勑遣一國人平章振卹之,即其地,娶三妻歸。公入間:【公入間 「間」清鈔本改作「聞」,似是。】「既失上遣大臣救災之旨,且觖民望。」其人庭辨不服,至以詈婦人言者相加,公曰:「汝妾事盜殺臣之子,又為盜殺臣制服,孰為非夫,孰為非夫!」其人汗愧噎默莫對,會太官將午舉皆趍出,帝顧謂左右曰:「若人平時似不能言,及其辨事,吐辭鋒出,人有不及嬰者。」【神道碑。】  二十四年,桑哥憤中書殺世榮,奏立尚書省,盡統中書六曹,誣殺參政楊居寬、郭佑,中外為之不寒而凜。大為勾考,無遺利矣。勢燄薰天,求及門者如輻輳轂。自平章而下,省退則送歸其第,一旦,獨延公至堂,貌敬而忌忮日深。諷鉅賈偽為訟冤,入大珠貨公,及拒不受,伺其退食,必欲罪其不坐刑曹,闔省叩請而免,遂疾。帝還自上都,輦載其弟野禮失班,謂曰:「而兄必以某日來迎。」果以某日公立道周,見其孱瘠,曰:「卿躭苦於書致者,顧當國臣。」問祿幾何,對以滿病告者率不給。帝曰:「其父童丱事朕,恪勤至死。是又朕所教育,貧不能家,何以告為,其盡以給。」且厚賜之。【神道碑。】

  二十八年,桑哥伏誅。帝畋漷北,召至行殿,廢是省,還六曹中書,欲用為丞相,公辭:「丞相惟國人義為。曩籍盜殺臣獲黑簿,盡疏入賄其家主名,東宮之臣,唯無完澤。」帝嘗譽曰:「佳兒,我將賚汝,如斯人者義為。」乃以為中書丞相,拜公平章政事。恩眷日隆,大政疑令,動見諮諏。引右丞何榮祖同平章,屏棄凶邪,崇拔善良,飭為吏者皆親經術,一蠲苛虣之法,人心熙洽,以為復見中統、至元初治。【神道碑。】

  時方改提刑按察為肅政廉訪,上都留守司木八剌沙不便之,入言:「同知西京臣言:河東山西廉副受賕楮泉為千者五十。」欲因以廢諸司。帝召問公,奏曰:「是事誠有,彼何為不陳省臺?上都留司何與而知此?必告者得罪其司,為此誣言,緩其事耳。設廉副受賕,罪止其身,天下憲司,何與而盡去之。」帝意乃釋。【神道碑。】  中書平章麥朮丁請復立尚書省,專領戶、工、刑三部,召公至上都議,公詰曰:「阿黑馬嘗以領部分中書戶、工敗,為制國用使又敗,為尚書省又敗,則併歸中書,終以奸贓狼戾,以取誅籍。後桑哥立尚書省,盡奪六部,其威虐貪墨益極,亦就梟夷。既廢復置,將効尤兩人耶!」制是之。【神道碑。】

  塔剌海求徵考中書錢穀逋懸,省臣請入止之,公曰:「無庸,急則宸衷必疑,有所覆護,宜聽其為。若曹小人,旋踵而敗。」未旬月,果以賄誅。【神道碑。】

  或請征海國流求與加包銀江南,公曰:「吾元疆理天下,四表之間,橫目窮髮,何所不臣,何資魚鰕之國,始廣土眾民哉。況冒至險航不測,出萬有一安之途,未必利也。始包銀出於河朔未平,真定守臣以公需數斂煩民,會其歲費徵之,以紓急一時,其後天下例之。至憲廟定製,戶率賦銀四兩,中統唯聽如數入鈔,實輕其舊之半。今江之南履畝而稅,輸酒醋課及他鄉里門徭水馬驛遞,又增包銀,則重斂矣,民將不堪。」事為之止。【神道碑。】

  公每上直,從容獻納,疑者釋,危者安,誣者得以白。上嘗論為君之難:「以一身臨四海,統萬機,一或逸弛,則民受其殃。」公對曰:「誠如聖諭,向使在昔帝王,咸知儆戒,力行善政,則羣生何患不遂哉!」又論:「老臣有言,天下事如圓枘方鑿,能少寬之,無往不可。」公曰:「人臣當以身徇國,難易在所不計。廢道違忠,以求耦從,則國家奚所賴耶。」上奇賞之。【瓠山王公撰墓誌。】

  癸巳冬,彗出東北,上夜坐齋宮,延勳舊大臣,問所以弭之之道。既退,公獨前奏:「臣聞之師,天象垂儆,代有之,聖帝明王,遇災省懼。漢孝文二年日食,詔求直言,輔不逮,辭切義正,具在方冊。」乃誦其辭,甫至「天下治亂,在予一人,惟二三執政猶股肱也。其悉思過失,丐以啟告,務省徭費以便民。」上拱坐,以手加額,曰:「朕誠意已萌,卿其覼誦之。」諸大臣復進,令再誦。公奏曰:「聖人之心,與天地通,災不難弭。若桑哥者,素捷給,特試用之,彌彌姦惡,肆毒吏民,中書不敢詰,臺察未嘗糾,因一人之言,即正其罪,天下稱快。臣知聖心與天地通,而漢文有所不及。今星芒之儆,咎在臣下。」詳論欵接,自四鼓逮翌早進膳,輟盤珍手賜之。其忠懇之志,應事敷言,類如此。【墓誌。】

  三十一年,帝不豫。故事,非國人元勳子孫已極貴者,不入侍。惟公嘗藥,以及彌留,無頃刻不在側,有少故出,猶必求之。其後格天發引,成廟繼極,其為升祔太室,請謚南郊,皆公領之。上以先朝舊臣,猷為倚毗,禮遇益優,詔令修行,法制因革,皆出其手。【碑道碑。】

  大德二年,加行御史中丞。乃力新風紀,推擇士子有令望者,皆置廉使。為政不皎皎以干譽,惟存大節,遵立臺初詔以行,不繁其令。一郡守子受賕,迫使證父,公曰:「持憲之臣,職在宣化清俗,所以厚人倫也。今使證父,何以興孝天下。罪其子,則父視人已靦面目。」宥密臣取人玉帶,惟奏入贜廢棄終身,御史輕之,則曉曰:「大臣貪墨,古人唯曰『簠簋不飾』,蓋不忍暴其惡,非苟私之,所以勵廉恥也。今而曰輕,將與小夫賤隸同笞辱乎,非『刑不上大夫』古人制律之本也。」人多其平恕。【神道碑。】

  四年,徽仁裕聖太后崩,公因過哀,所苦增劇,上使其弟式馬理圖偕尚醫視之,知其無及,但附奏謝而已。乃申顧祝,索酒滿引數觴以薨。天子震悼,遠近士夫,撫幾伏筵哭失聲,曰:「縫掖方以扶植聖道,仰如喬嶽,不謂今也無依。往矣!哲輔亡矣!來固有位其相矣,非吾黨矣,行吾將誰尚矣!」都城之民為之罷市。【神道碑。】

  公自為相,左右兩朝,位至軍國,顯融極矣,被服唯儒生。公退未嘗廢書,自號靜得,得君而不恃,得人而不滿,居高位自卑若不足。天下視其身進退,為廟堂重輕者十年。【神道碑。】

  公經德迪慮,明允篤誠,動葉矩度,而未嘗為近名之事。至於故舊之義,雖久不渝。獎拔士類,寸長必錄。其行業表表,當百世不泯。【墓誌。】

  ○平章武寧正憲王(徹理)

  平章武寧正憲王

  卷四之四

  王名徹理,衍只吉氏。由宿衛擢利用監卿。至元二十八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大德元年,拜江南諸道行御史大夫。七年,拜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九年,入拜中書平章政事。是歲薨,年四十七。  公生六歲而孤,母夫人蒲察君,介介自持,動以禮節,親戚不敢幹以非義,教子讀書,天質粹美,不勤外傅,六經二氏,悉涉源委。以故聰明開益日多,才略兼人,恆以匡君經國自期。【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至元十有八年,入見,帝賜之問,而奇其對,進侍帷幄,時詢民情,細微敷告無隱。 【 神道碑。】

  一諸侯王稱兵東北,帝自將征,入其地矣,軍中夜驚,公出撫遏,人識言音,喧咈一寂。跳梁既平,為奏兵餘之民,艱窶剝膚,不賑恤之,將不生活,賴賜穀帛牛馬脫寒飢者,亡慮數十萬人。【神道碑。】 擢利用監,古武庫也,匪簡在帝心人者,不以付之。 【 神道碑。】

  二十有三年,詔求逸遺於江之南,且省其俗。時相方急治賦,鬻民學田,官有其直,令既行矣,公則止還諸學,用為完廟養賢之須。歸以事聞,制甚嘉可。【神道碑。】

  二十有四年,桑葛分中書庶務立尚書省,初為平章,後為丞相。凡昔盜殺臣,為領部。為制國用使,為尚書省,所逋錢粟,併歸中書,舉誣為中書失徵,殺其二相。大為計局,鉤考毫釐,諸省承風,鄂省已劇,浙省尤酷。延蔓以求,失其主者,逮及其親,又失,代輸其隣,追繫收坐,岸獄充牣,搒掠百至。或關夫三木,責妻市酒以償。民不堪命,自經裁與瘐死者,已數百人。虐燄熏天,諸王貴戚,亦莫誰何,無不下之。獨公奮然數其奸贓,【獨公奮然數其奸贓 「公」字原脫,據元文類卷五九平章政事徐國公神道碑補。】帝初未然,益犯威顏,言色俱厲。帝以為醜詆大臣,失幾諫禮,怒遣左右批其頰,辯不為止,曰:「臣非有仇於彼而然,直不忍其罔上自私。敢因雷霆一擊,遂爾結舌,使明帝有不受言之名,臣實憤恥。」帝意始解,命將衛士百人,控鶴倍之,入籍其家,得金寶衍溢棟宇,他物可資計者,將半內帑。罪既彰白,始鈐其人,諸繫計局者皆出之。又命籍黨惡,浙省諸臣,平章、左右丞、參政烏馬、蔑列、忻都、王濟等家,併桑葛之姻,鄂省要束木,皆醢以謝天下,以成其獄。凡四過徐,不入其家。為帝所忠,怒御史臺臣不善癉惡,坐觀致此,其自當汝罪,皆曰奪職、追祿、杖,三者唯命。江浙平章,夙有怨於臺,乘其憑怒,自傍激之,謂湖北廉使,功臣諸孫,盜燒鈔八百定,堂帖二十下,容姦數年,贓終未入,抱案帝前,示曰:「稽是可見悞。」裂卷為兩,縫半印,公曰:「縫用印者,以杜罔欺。汝為宰相,持半印案以訟人,餘半烏在。」其人言塞。帝顧罵而起,臺辯始釋。【神道碑。】

 拜平章政事,行省福建,賜為兩金五十、銀五千。令行禁止,民便安之。惟汀、漳劇盜積歲未平,公身將諸戍之兵,申明約束,不貪勝,不蹂禾稼,不入民舍,惟張皇武威,過柵不攻,示以整暇,晝則合圍山中,夜則稅野,偃旗仆鼓。賊或偽降,覘其何為,乃豐酒肉飲食,曉曰:「汝昔由不堪汙吏侵暴,潛逃居此,能棄險而還耕桑,則平民矣。吾安忍被汝反名,而加誅夷,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而利其財。」悉縱歸之。他柵聞者,相率以出。其渠歐狗,日浸南犇,大兵隨之,偷生隖中,其黨縛致於軍,血鋒刃者纔是一馘。自是,方三千里枹鼓不鳴,正席其堂畫諾而已。【神道碑。】

  帝不豫,公歸京師,嘗藥晨夕,俄然賓天,與諸侯王大臣,定策禁中,遣使逆成宗龍庭,入踐天位。 【 神道碑。】

  大德之元,拜江南諸道行御史大夫。一日,召其都事賈鈞謂曰:「明詔責使肅清宣明風俗教化,而刀筆流為御史者,肆為苛虐,惟急徵贓,以多為功,至迫子證父、妻證夫、弟證其兄、奴告其主,敗風教者。我實行之,汝宜以是出訓其屬。」帝聞之,以為得職風紀大體,微意栢臺。【神道碑。】

  七年,改浙省平章政事,其治如臺,門無私謁。以轉粟京師多資東南,居天下什六七,而松江填淤歲久,富民利之,當水出塗築為圍田,以故瀰漫浸灌,沮洳廣遠,民不可稻。公發卒數萬浚決,揵石堤之,導水入海,使復其故。凡身董役,經時而成,民得良田若干萬頃,至今賴之。【神道碑。 又吳松江記云:歲甲辰,前海運千夫長任仁發,以吳松江故道陻塞,使震澤之水,失其就下性,為浙西居民害,垂二十年。概然上疏,條其利病疏導之法。中書省以聞,特命平章徹理公董其役。公乃相其山川形勢之宜,高深廣挾之度,工役之數,錢谷之費,畚鍤之用,飲食之需,命民索陶乘屋,厚稾秸以防其卑濕,為醫藥以防其疾疫,時作輟以防其倦怠。上以誠感下,下以誠應上,民乃歡呼四集,樂於趍事赴功。始於大德八年冬十一月望前二日,西自上海縣界吳松舊江,東抵嘉定石橋,洪迤邐入海,長三十八里一百八十一步三尺,深一丈五尺,闊二十五丈,役夫為數一萬五千,為工一百六十五萬一千六百七十有奇,至九年二月晦畢工。復置閘竇,啟閉以時,物無疵癘,民無夭閼,而事竟集。】

  九年,召入平章中書,贊右丞相,專力一心,爕和庶政,希致隆平。纔一寒暑,責異己相曰:「方帝不豫,而乃阿中專決,吾誠不忍汝見敗國以喪元也。」遂疾不出,以十月八日薨。立朝之士,在野之民,齎咨咸曰:「古人有言:『昊天不弔』,『殲我良人』。矧鉅臣哉!」蓋棺之日,最其家,楮緡不滿二百,而債券積多至十萬。大臣清貧無公比倫,足昭炳白樂施為仁不富之實。既貴顯矣,妣夫人杖之,受不敢逃,其孝又何如也。【神道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五

  中書耶律文正王(楚材)

  中書楊忠肅公(惟中)

  ○中書耶律文正王(楚材)

  中書耶律文正王

  卷五之一

  王名楚材,字晉卿,遼東丹王突欲八世孫,金尚書右丞文獻公履之子,為燕京行省員外郎。歲乙亥,城降,遂屬國朝,扈從征伐諸國。辛卯,拜中書令。癸卯,薨,年五十五。

  公以明昌元年六月二十日生,文獻公通術數,尤邃於太玄,私謂所親曰:「此子吾家千里駒也,他日必成偉器,且當為異國用。」因取左氏之「楚雖有材,【楚雖有材 按今本左傳襄公二十六年作「雖楚有材」。】 晉實用之」,以為名字。 【 平章宋公撰神道碑。】

  公生三歲而孤,母夫人楊氏誨育備至,稍長知力學,年十七,書無所不讀,為文有作者氣。 【 神道碑。】

  金制,宰相子得試補省掾,公不欲就,章宗特勑就試,則中甲科,考滿授同知開州事。貞祐甲戌,宣宗南渡,丞相完顏承暉留守燕京,行尚書省事,表公為左右司員外郎。明年,京城不守,遂屬國朝。【神道碑。】  太祖素有併吞天下之志,嘗訪遼宗室近族,至是徵詣行在。入見,上謂公曰:「遼與金為世讎,吾與汝已報之矣。」公曰:「臣父祖以來,皆嘗北面事之,既為臣子,豈敢復懷貳心,讎君父耶!」上重其言,處之左右,以備諮訪。【神道碑。】

  己卯夏六月,大軍征西,禡旗之際,雨雪三尺,上惡之,公曰:「此克敵之象也。」 【 神道碑。】

  庚辰,上駐驛於西域尋斯干城。時二月、五月朔,微月皆見於西南,公因別造庚午元曆進之,其進表云:「漢、唐以來,其書大備,經元創法,無啻百家。其氣候之早晏,朔望之疾徐,二曜之盈衰,五星之伏見,疏密無定,先後不同,蓋建都立國之各殊,或涉歷歲年之漸遠,不得不為差也。唐曆八徙,宋曆九更,良以此夫。金用大明,百年纔經一改。此去中原萬里,不啻千程,昔密今疏,東微西著,以地遙而歲久,故勢異而時殊。今以二月、五月朔,微月皆見於西南,較之於曆,悉為先天,誠所未聞而未見也。若夫漢、唐以來,曆算之書備矣,俱無此說。以是論之,月惟至晦則一日不見,是二十九日有月也。豈聖人命月之意本諸此乎!今以星曆考之,是年正月、四月雖皆為大盡,蓋亦未有朔日見月者也。」【張都燕居叢談。】

  是歲冬,大雷,上問公,公曰:「梭里檀當死中野。」已而果然。梭里檀,回鶻王稱也。 【 神道碑。】

  國初未有曆學,而回鶻人奏五月望夕月蝕,公言不蝕,及期果不蝕。明年,公奏十月望夜月蝕,回鶻人言不蝕,其夜月蝕八分。上大異之曰:「汝於天上事尚無不知,況人間事乎!」【神道碑。 又叢談云:庚辰歲,公在尋斯干城,當五月望,以大明曆考之,太陰當虧二分,食甚子正,時在宵中。是夜候之,未盡初更而月已蝕矣。蓋大明之子正中國之子正也,西域之初更西域之初更也,西域之初更未盡時,焉知不為中國之子正乎!隔以萬里之遠,遞遲一時,復何疑哉。此唐一行師有里差之說,謂千里互差一時者是也。二書所載不同。】

  壬午夏五月,長星見西方,上以問公,公曰:「女真國當易主矣。」逾年而金主死。於是每將出征,必令公預卜吉凶,上亦燒羊脾骨以符之。【神道碑。】

  行次東印度國鐵門關,【行次東印度國鐵門關 「國」原作「骨」,明鈔本校作「國」,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國」,與元文類卷五七中書令耶律公神道碑合,今據改。】侍衛者見一獸,鹿形馬尾,綠色而獨角,能為人言:「汝軍宜早迴。」【汝軍宜早迴 按「軍」字,上引元文類作「君」,元史卷一四六本傳作「主」,似作「君」是。】上怪而問公,公曰:「此獸名角端,日行一萬八千里,解四夷語,是惡殺之象,蓋上天遣之以告陛下。願承天心,宥此數國人命,寔陛下無疆之福。」即日下詔班師。【神道碑。】

  丙戌冬十一月,靈武下,諸將爭掠子女財幣,公獨取書數部、大黃兩駞而已。既而軍士病疫,唯得大黃可愈,所活幾萬人。【神道碑。】

  燕京多盜,至駕車行刼,有司不能禁。時睿宗監國,命中使偕公馳傳往治。既至,分捕得之,皆勢家子,其家人輩行賂求免,中使惑之,欲為覆奏,公執以為不可,曰:「信安咫尺未下,若不懲戒,恐致大亂。」遂刑一十六人,京城帖然。【神道碑。】

  己丑,太宗即位,公定冊立儀禮,皇族尊長,皆令就班列拜。尊長之有拜禮,蓋自此始。諸國來朝者,多以冒禁應死,公言:「陛下新即位,願無污白道子。」從之。蓋國俗尚白,以白為吉故也。【神道碑。 又李微撰墓誌云:「己丑秋,公奉遺詔立太宗,擇定八月二十四日,諸皇族畢至。至二十二日,尚猶豫不決,公曰:「此社稷大計,若不早定,恐生他變。」睿宗曰:「再擇日如何?」公曰:「過此日皆不吉。」至日,公與睿宗翼太宗登寶位。】

  時天下新定,未有號令,所在長吏,皆得自專生殺,少有忤意,則刀鋸隨之,至有全室被戮襁褓不遺者,而彼州此郡,動輒興兵相攻。公首以為言,皆禁絕之。【神道碑。】

  自太祖西征之後,倉廩府庫無斗粟尺帛,而中使別迭等僉言:「雖得漢人亦無所用,不若盡去之,使草木暢茂,以為牧地。」公即前曰:「夫以天下之廣,四海之富,何求而不得,但不為耳,何名無用哉!」因奏:「地稅、商稅、酒、醋、鹽、鐵、山澤之利,周歲可得銀五十萬兩,【周歲可得銀五十萬兩 「十」原作「千」,據上引二書改。按本傳下文云:「自庚寅年定課稅所額,每歲銀一萬定」,可證作「十」是。】絹八萬匹,粟四十萬石。」上曰:「誠如卿言,則國用有餘矣。卿試為之。」乃奏立十路課稅所,設使副二員,皆以儒者為之,如燕京陳時可、宣德路劉中,皆天下之選。因時時進說周、孔之教,且謂「天下雖得之馬上,不可以馬上治」,上深以為然。國朝之用文臣,蓋自公發之。【神道碑。】

  先是,諸路長吏兼領軍民錢穀,往往恃其富強,肆為不法。公奏:「長吏專理民事,萬戶府總軍政,課稅所掌錢穀,各不相統攝。」遂為定製,權貴不能平。燕京路石抹鹹得不激怒皇叔,俾專使來奏,謂公「悉用南朝舊人,且渠親屬在彼,恐有異志,不宜重用。」且以國朝所忌,誣構百端,必欲置之死地。事連諸執政,時鎮海、粘合重山實為同列,為之股慄,曰:「何必強為更張,計必有今日事!」公曰:「自立朝廷以來,每事皆我為之,諸公何與焉?若果獲罪,我自當之。」上察見其誣,怒逐來使。不數月,會有以事告鹹得不者,上特命公鞠治,公奏曰:「此人倨傲無禮,狎近羣小,易以招謗。今方有事於南方,【今方有事於南方 「南方」,明鈔本、清鈔本均校改作「南邦」,似是。】 他日治之亦未晚也。」 【 神道碑。】

  辛卯秋八月,上至雲中,諸路所貢課額銀幣,及倉廩物斛文簿,具陳於前,悉符元奏之數。上笑曰:「卿不離朕左右,何使錢幣流入如此,不審南國復有卿比者否?」公曰:「賢於臣者甚多,以臣不才,故留於燕。」即日授中書省印,俾領其事,事無巨細,一以委之。【神道碑。】

  宣德路長官、太傅禿花,失陷官糧萬餘石,恃其勳舊,密奏求免。上問:「中書知否?」對曰:「不知。」上叱出,使白中書省償之。仍勑:「今後凡事先白中書,然後奏聞。」【神道碑。】

  中貴苦木思不花奏撥戶一萬,以為採鍊金銀、栽種蒲萄等戶,公言:「太祖有旨,山後百姓與本朝人無異,兵賦所出,緩急得用。不若將河南殘民貸而不誅,可充此役,且以實山後之地。」上曰:「卿言是也。」又奏:「諸路民戶今已疲乏,宜令土居蒙古、回鶻、河西人等,與所在居民,一體應輸賦役。」皆施行之。【神道碑。】

  壬辰春,車駕至河南,詔陝、洛、秦、虢等州山林洞穴逃匿之人,若迎軍來降,與免殺戮。或謂:「此輩急則來附,緩則復資敵耳。」公奏給旗數百面,悉令散歸已降之郡,其活不可勝數。【神道碑。】

  國制,凡敵人拒命,矢石一發,則殺無赦。汴京垂陷,首將速不角??遣人來報,且言此城相抗日久,多殺傷士卒,意欲屠之。公馳入奏曰:「將士暴露凡數十年,所爭者土地人民耳。得地無民,將焉用之!」上疑而未決。復奏曰:「凡弓矢、甲仗、金玉等匠,及官民富貴之家,皆聚此城中,殺之則一無所得,是徒勞也。」上始然之,詔除完顏氏一族外,餘皆原免。時避兵在汴者,戶一百四十七萬。【時避兵在汴者戶一百四十七萬 按元史卷一四六本傳作「時避兵居汴者,得百四十七萬人」,似是。下文戊戌年云:「初籍天下戶,得一百四萬」,則聚汴之戶當不可為一百四十七萬。】仍奏選工匠、儒、釋、道、醫、卜之流,散居河北,官為給贍。其後攻取淮、漢諸城,因為定例。【 神道碑。】

  初汴京未下,奏遣使入城,索取孔子五十一代孫襲封,封衍聖公元措,【索取孔子五十一代孫襲封封衍聖公元措 按明鈔本眉批「重封字」。元文類卷五七中書令耶律公神道碑亦只一「封」字。】令收拾散亡禮樂人等。及取名儒梁陟等數輩,於燕京置編修所、平陽置經籍所,以開文治。【神道碑。按遺山元公上公書云:夫自漢、唐以來,言良相者,在漢則有蕭、曹、丙、魏,在唐則有房、杜、姚、宋,數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當時百執事之人,毗助贊益者,不為不多。蓋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舉,而國家所成就人材者,亦非一日之事也。必藉學校教育、父兄淵源、師友講習,三者備而後可。喻如脩明堂揔章,必得梗楠豫章之材,預為儲畜數十年之間,乃能備一旦之用,非若起尋丈之屋,欂櫨椳楔雜出於榆柳槐柏,可以朝求而暮足也。竊見南中大夫士歸河朔者,在所有之,聖者之後,如衍聖孔公;耆舊,如馮內翰叔獻、梁都運斗南、高戶部唐卿、王延州從之;時輩如平陽王狀元綱、東明王狀元鶚,濱人王賁,臨淄人李浩,秦人張徽、楊奐、李庭訓,河中李獻卿,武安樂夔,固安李天翼,沛縣劉汝翼,齊人謝良弼,鄭人呂大鵬,山西魏璠,澤人李恆簡、李禹翼,燕人張聖俞,太原張緯、李謙、冀致君、張德輝、高鳴,孟津李蔚,真定李冶,相人胡德珪,易州敬鉉,雲中李微,中山楊果,東平李昶,西華徐世隆,濟陽張輔之,燕人曹居一、王鑄,渾源劉祁及其弟郁、李仝,平定賈庭揚、楊恕,濟南杜仁傑,洺水張仲經,虞鄉麻革,東平商挺,漁陽趙著,平陽趙維道,汝南楊鴻,河中張肅,河朔勾龍瀛,東勝程思溫及其從弟思忠,凡此諸人,雖其學業操行參差不齊,要之皆天民之秀,有用於世者也。百年以來,教育講習非不至,而其所成就者無幾。喪亂以來,三四十人而止矣。乃今不死於兵,造物者挈而授之,維新之朝豈無意乎!誠以閤下之力,使脫奔走之役,而聚養之,它日求百執事之人,隨左右而取之,將不能少助閤下蕭、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

  時河南初破,被俘虜者不可勝計,及聞大軍北還,逃去者十八九。有詔:「停留逃民及資給飲食者皆死,無問城郭保社,一家犯禁,餘並連坐。」由是百姓惶駭,雖父子兄弟,一經俘虜,不敢正視,逃民無所得食,踣死道路者,踵相躡也。公從容進說曰:「十餘年間,存撫百姓,以其有用故也。若勝負未分,慮涉攜貳;今敵國已破,去將安往?豈有因一俘囚,罪數百人者乎!」上悟,詔停其禁。【神道碑。】

  金國既亡,唯秦、鞏等二十餘州連歲不下,公奏:「吾人之得罪逃入金國者,皆萃於此,其所以力戰者,蓋懼死耳。若許以不殺,不攻而自下矣。」詔下,皆開門出降,朞月之間,山外悉平。【神道碑。】

  甲午,詔括戶口,以大臣忽覩虎領之。國初, 【國初 原作「虎初」,據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改。】方事進取,所降下者,因以與之,自一社一民,各有所主,不相統屬,至是始隸州縣。朝臣共欲以丁為戶,公獨以為不可。皆曰:「我朝及西域諸國,莫不以丁為戶,豈可捨大朝之法,而從亡國政耶!」公曰:「自古有中原者,未嘗以丁為戶。若果行之,可輸一年之賦,隨即逃散矣。」卒從公議。時諸王大臣及諸將校所得驅口,往往寄留諸郡,幾居天下之半,公因奏括戶口,皆籍為編民。【神道碑。】

  乙未,朝議以回鶻人征南,漢人征西,以為得計。公極言其不可,曰:「漢地、西域相去數萬里,比至敵境,人馬疲乏,不堪為用。況水土異宜,必生疾疫。不若各就本土征進,似為兩便。」爭論十餘日,其議遂寢。【神道碑。】

  丙申秋七月,忽覩虎以戶口來上,議割裂諸州郡分賜諸王貴族,以為湯沐邑。公曰:「尾大不掉,易以生隙。不如多與金帛,足以為恩。」上曰:「業已許之。」公曰:「若樹置官吏,必自朝命,除恆賦外,不令擅自徵斂,差可久也。」從之。是歲,始定天下賦稅,每二戶出絲一斤,以供官用;五戶出絲一斤,以與所賜之家。上田每畝稅三升半,中田三升,下田二升半;水田畝五升。商稅三十分之一。鹽每銀一兩四十斤。已上以為永額,朝臣皆謂太輕,公曰:「將來必有以利進者,則已為重矣。」【神道碑。】

  國初,盜賊充斥,商賈不能行,則下令,凡有失盜去處,周歲不獲賊,令本路民戶代償其物,前後積累動以萬計。及所在官吏取借回鶻借銀,周年則倍之,次年則並息又倍之,謂之羊羔利,積而不已,往往破家散族,至以妻子為質,終不能償。公請於上,悉以官銀代還,凡七萬六千定。仍奏定,今後不以歲月近遠,子本相侔,更不生息,遂為定製。【神道碑。】

  侍臣脫歡奏選室女,勑中書省發詔行之,公持之不下。上怒,召問其故,公曰:「向所刷室女二十八人,尚在燕京,足備後宮使令。而脫歡傳旨,又欲徧行選刷,臣恐重擾百姓,欲覆奏陛下耳。」上良久曰:「可。」遂罷之。又欲於漢地拘刷牝馬,公言:「漢地所有,繭絲、五穀耳,非產馬之地,若今日行之,後必為例,是徒擾天下也。」乃從其請。【神道碑。】

  丁酉,汰三教僧道,試經通者,給牒受戒,許居寺觀,儒人中選者,則復其家。公初言:「僧道中避役者多,合行選試。」至是始行之。【神道碑。】

  時,諸王貴戚皆得自起驛馬,而使臣猥多,馬悉乏,則豪奪民馬乘之,城郭道路騷動。所至則須索百端,供饋稍緩,輒被箠撻,館人不能堪。公奏給牌劄,乃定飲食分例,其弊始革。【神道碑。】

  諸路官府自為符印,僣越無度,公奏並仰中書省依式鑄造,由是名器始重。 【  趙衍撰行狀。】

  戊戌,天下大旱蝗,上問公以禦之之術,公曰:「今年租賦,乞權行倚閣。」上曰:「恐國用不足。」公曰:「倉庫見在可支十年。」許之。初籍天下戶,得一百四萬,至是逃亡者十四五,而賦仍舊,天下病之。公奏除逃戶三十五萬,【公奏除逃戶三十五萬 「戶」原作「民」,據畿輔叢書本及上引元文類改。】 民賴以安。 【 神道碑。】

  燕京劉忽篤馬者,陰結權貴,以銀五十萬兩撲買天下差發;涉獵發丁者,以銀二十五萬兩撲買天下係官廊房地基、水利、豬鷄;劉庭玉者,以銀五萬兩撲買燕京酒課;又有回鶻以銀一百萬兩撲買天下鹽課。【又有回鶻以銀一百萬兩撲買天下鹽課 「萬」字原脫,據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補。】至有撲買天下河泊、橋梁、渡口者。公曰:「此皆姦人,欺下罔上,為害甚大。」咸奏罷之。嘗曰:「興一利不若除一害,生一事不若減一事。人必以為班超之言蓋平平耳,千古之下,自有定論。」【神道碑。】

  公自庚寅年定課稅所額,每歲銀一萬定,及河南既下,戶口滋息,增至二萬二千定,【增至二萬二千定 「至」字原脫,據上引元文類及元史卷一四六本傳補。】而回鶻奧都剌合蠻撲買課稅,增至四萬四千定,公曰:「雖取四十四萬亦可得,不過嚴設法禁,陰奪民利耳。民窮為盜,非國之福。」而近侍左右,皆為所啗,上亦頗惑眾議,欲令試行之。公反復爭論,力不能奪,乃太息曰:「撲買之利既興,必有躡跡而篡其後者,民之窮困,將自此始矣!」【神道碑。】

  公正色立朝,不為少屈,欲以身徇天下,每陳國家利病,生民休戚,辭色懇切,上曰:「汝又欲為百姓哭耶!」 【 神道碑。】

  上素嗜酒,晚年尤甚,公數諫不聽,乃持酒糟之金口曰:「此鐵為酒所蝕,尚致如此,況人之五臟,有不損耶!」上悅,賜以金帛,仍勑左右日進酒三鍾而止。【神道碑。】

  辛丑春二月,上疾篤,脈絕,諸藥不能療,皇后不知所以,召公問之。時姦臣竊政,鬻獄賣官,專令回鶻控治諸國,公對曰:「今朝廷用非其人,天下罪囚必多冤枉,故天變屢見,宜赦天下。」因引宋景公熒惑退舍之事,以為證。後亟欲行之,公對曰:「非君命不可。」頃之,上少蘇,後以為奏,上不能言,首肯而已。赦發,脈復生。冬十一月,上勿藥已久,公以太一數推之,不宜畋獵,奏之數回,左右皆曰:「若不騎射,何以為樂!」獵五日而崩。【行狀及汲郡王公文集云:太宗仁厚有餘,言辭極寡,服御儉素,不尚華飾。委任大臣,略無疑貳。性頗樂飲。及御下聽政,不易常度。當時政歸臺閤,朝野歡娛,前後十年,號稱無事。】

  壬寅春,後以儲嗣問公,公曰:「此非外姓臣所敢知,自有太宗遺詔在,遵而行之,社稷幸甚。」 【 墓誌。】

  奧魯剌合蠻方以貨取朝政,執政者亦皆阿附,唯憚公沮其事,則以銀五萬兩賂公,公不受,事有不便於民者,輒中止之。時後已稱制,則以御寶空紙付奧都剌合蠻,令從意書填,公奏曰:「天下,先帝之天下,典章號令,自先帝出。必欲如此,臣不敢奉詔。」尋復有旨,奧都剌合蠻奏准事理,令史若不書填,則斷其手。公曰:「軍國之事,先帝悉委老臣,令史何與焉!事若合理,自是遵行;若不合理,死且不避,況斷手乎!」後以公先朝勳舊,曲敬憚焉。【神道碑。】

  公天資英邁,迥出人表,雖案牘滿前,左酬右答,咸適其當。平居不妄言笑,及一被接納,則和氣溫溫,令人不能忘。素不嗜酒,間與賓僚宴集,終日端坐。平生不治生產,及其薨也,人有譖之者曰:「公為相二十年,天下貢奉皆入私門。」後使衛士視之,庫藏惟名琴數十張,古今書畫、金石遺文數千卷而已。篤於好學,不舍晝夜。嘗誡其諸子曰:「公務雖多,晝則屬官,夜則屬私,亦可學也。」【神道碑。 又陵川郝公文集云:當太宗臨御之時,耶律楚材為相,定稅賦,榷宣課,分郡縣,籍戶口,理獄訟,別軍民,設科舉,推恩肆赦,方有志於天下。而一二不逞之人,投隙抵罅,相與排擯,百計攻訐,乘宮圍違豫之際,恣為矯誣,卒使楚材憤悒以死。】

  國家承大亂之後,天綱絕,人理滅,所謂更造夫婦,肇有父子者,信有之矣。加以南北之政,每每相戾,其出入用事者,又皆諸國之人,言語之不通,趣向之不同,當是之時,而公以一書生,孤立於廟堂之上,而欲行其所學,戛戛乎其難哉。幸賴明天子在上,諫行言聽,故奮袂直前,力行而不顧。然而其見於設施者,十不能二三,而天下之人,固已均受其賜矣。若此時非公,則人之類又不知其何如耳。【神道碑。】

  ○中書楊忠肅公(惟中)

  中書楊忠肅公

  卷五之二

  公名惟中,字彥誠,弘州人。國初,奉使西域。歲乙未,用兵漢上,領軍前行中書省。癸卯,拜中書令。壬子,出為河南經略使,遷陝右四川宣撫使。己未,王師伐宋,拜江淮宣撫使。是歲薨,年五十五。

  金末,公以孤童子事太宗,自知讀書,有膽略,太宗器之。弱冠,銜命使西域三十餘國,宣暢威靈,敷布條要,俾皆籍戶屬吏,數年而歸,乃有大用意。【郝文忠公撰神道碑。】

  廓出太子伐宋,命公於軍前行中書省,克宋棗陽、光化等軍,光、隋、郢、復等州,及襄陽、德安府,得名士數十人。收集伊、洛諸書載送燕都,立周子祠,建太極書院,俾師儒趙復等講授,公遂知性理學,慨然欲以道濟天下。【神道碑。 又周子祠堂記云:初周子祠祀之禮,盛於江左而未至於河朔,公領中書,始嗜其學,乃建太極書院於燕都,立周子祠,以二程、張、楊、游、朱六子配食,歲時釋奠。又刻太極圖、通書、西銘於祠壁,請雲夢趙復為師儒,右北平王粹佐之,選俊秀之有識度者為道學生。】耶律楚材罷,遂以公為中書令。太宗崩,太后稱制,公以一相負任天下。【 神道碑。】

  定宗即位,平陽道斷事官斜徹橫恣不法,詔公宣慰,公按誅之。出一府繩擉,莫不健其決。 【神道碑。】  金亡,恆山公武仙潰於鄧州,其餘黨散入太原、真定間,據大明川,用金開興年號,眾至數萬,出沒劫掠數千里,詔會諸道兵討之,不克。公仗節開諭,降其渠帥,其黨悉平。【神道碑。】

  憲宗即位,上以太弟鎮金蓮川,開府承製封拜,奏公為河南道經略使。初滅金,以監河橋萬戶劉福為河南道總管,盡有金源故地。福貪鄙殘酷,害虐遺民二十餘年。公至,召福聽約束,福稱疾不至。公命設大梃於坐,復召之,使謂福曰:「爾不奉詔,吾以軍法行事。」福以數千人擁衛見公,公即握大梃擊踣之,數日福死。百姓鼓舞稱快,河南大治。【神道碑。】

  遷陝右四川宣撫使,以諸軍帥橫侈病民,郭千戶者尤甚,殺人之夫而奪其妻,其子告公,馘之以徇,關中肅然。公語人曰:「吾非好殺,國家綱紀不立,致此輩賊虐良民,無所控告。不去不仁,何以為仁乎!」【神道碑。】

  歲己未,上總統東師,奏公為江淮京湖南北等路宣撫使,俾建行臺,以先啟行,宣布恩信,蒙古、漢軍諸帥並聽節制。師還,薨於蔡州。公出入柄用者三十年,天下畏其勇而懷其仁。【神道碑。】

  皇朝誕膺天命,奄奠區夏,經略海外,既一再傳,始究內治。用公為相,與天下休息。公乃恢張規模,維繫綱紀,誅鉏兇渠,愛養黎獻,整領衣冠,收藏典籍,斯民得以迓續遺命,吾道賴以不亡,天下復見中國之治,繄公力焉。【神道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六

  總帥汪義武王(世顯)

  萬戶嚴武惠公(實)

  萬戶張忠武王(柔)

  元帥張獻武王(弘範)

  ○總帥汪義武王(世顯)

  總帥汪義武王

  卷六之一

  王名世顯,字仲明,鞏昌人。金季以戰功擢千夫長,累遷鞏昌府便宜總帥。金亡踰年,始屬國朝,職仍舊。尋賜金符,伐蜀有功。癸卯歲卒,年四十九。

  公系出汪骨族,貞祐二年,西北臲卼,階戰功起家為千夫長,八轉領同知平涼府事。正大四年,領隴州防禦使,進征行從宜,分治陝西西路行六部郎中。西南調度窘迫,公發家貲,率豪右助邊,隣郡效之,軍餉以之不絕。六年,以鞏州衝要之地,升鞏昌府,改兼治中,轉同知,兼參議帥府機務。是時,所在殘滅,饑疫薦臻,公與便宜總帥完顏仲德,擁將士吏民出保石門。九年,仲德勤王東下,公拜便宜總帥,制旨大約屬以社稷為念,公感泣自奮。至於糧械,莫不精贍。明年,京城變,郡縣風靡,公獨為之堅守。越三年,猶按堵如故,而外攻不弛,謂其眾曰:「宗祀已矣,吾何愛一死!千萬人之命懸於吾手,平居享高爵厚祿,死其分也,餘者奚罪。與其自經於溝瀆,姑徇一時之節,孰若屈己紓斯人之禍。」會頓兵城下,率僚佐耆老,持牛羊酒幣迎謁焉。曰:「吾征討有年,所至皆下,汝獨爾耳,何也?」對曰:「有君在上,賣國市恩之人,諒所不取。」王大說,勑其下絲髮無所犯。蓋乙未冬十月四日也。旦詣行帳,寵之以章服,職仍故。即日南征,鳩士馬截嘉陵,蹴大安,未幾覬旋,疊承獎賚。【楊文憲公撰神道碑。 又蜀郡虞公文集雲;國家龍興朔漠,威行萬方,金源日蹙,吏士守者,或降或死且盡,不能成軍。山東、西之間豪傑並起,據保城壁,大抵非金署置之舊。鞏昌汪氏據高制遠,統郡縣數十,勝兵數萬,號曰便宜都總帥,柵石門為金守者三世,【柵石門為金守者三世 「世」原作「出」,清鈔本作「世」,與元文類卷三五汪氏勳德錄序合,今據改。】及我兵攻鞏昌,則金亡已三歲矣。汪氏猶為金發喪,登陴哭三日。因皇子闊端以自歸,太宗察其誠,仍以便宜都總帥鎮故地,取蜀之役,資糧甲兵之賦,終始畢給,功多之紀,它將鮮儷焉。此諱世顯者所以封隴右王也。王有子七人,孫十又九人,多居將相官,封公者九人。傳五世,兄弟子孫百八十餘人,總軍鞏昌者既世其職,餘多大官。】

  丙申,備前鋒進次大安南,田、楊諸蠻結陣來援,公麾輕騎五百撓之,眾亂,首尾不相藉,潰走。日暮,南將曹將軍潛兵作掎角計,公單騎往突之,【公單騎往突之 「往」原作「馬」,明鈔本校改作「往」,清鈔本、聚珍本、畿輔本均作「往」,與明宋廷左輯楊奐還山遺稿卷上總帥汪義武王世顯神道碑合,今據改。】格殺數十輩。黎明,軍合,殪其主將。王嘉歎之,賜名馬、佩刀。公退語所親曰:「吾已撤蜀之藩籬,行寢其堂奧矣。」【 神道碑。】

  丁酉春,夜入武信城,燈市帖然,出其不意,全獲府庫,遂蹂資、普。 【 神道碑。】

  戊戌,軍葭萌之南,都統青澗劉阻山為柵,公選數百騎奪柵而入,多所俘殺,得其輜械。乘勝赴資州,壁山間識公旗幟,駭怖奔逸,鈔嘉定、峨眉以歸。【神道碑。】

  己亥秋,俾隸塔海公節制。道險霖雨阻潦,攀木緣磴,徹開州。聞蜀軍列萬州南岸,公伺夜伏兵上流,舟北岸以疑之,既而由上流皷革舟而下,襲破之。追奔逐北,直抵夔峽,公返而搏之,【公返而搏之 「搏」上引還山遺稿作「揉」,似是。】幾無噍類。踄巫山,與援軍還,復勦三千餘級。比春,分兵掖江引還。及涪州,脩浮梁,信宿而辦,以濟南道之師。環攻崇慶,守者開門延敵,他將莫能支,公提戈首出,人服其膽勇,蘄併力以拔其城。天大暑,乃罷。秋覲,帝數其功,賜金符,公拜謝曰【公拜謝曰 「拜」下原衍「曰」字,據清鈔本及上引還山遺稿刪。】 :「實陛下威德所致,臣何預焉。」上樂其知體,首肯者再四。【神道碑。】

  辛丑,蜀帥陳隆之自稱百萬眾,馳書索戰。十月五日,公略地成都,薄城而陣,【薄城而陣 「薄」原作「傅」,據上引還山遺稿及元史卷一五五本傳改。】彼屢戰屢卻,堅壁不出,公曉以禍福。十二日夜,田顯縋城效欵,覺之,公曰:「事急矣!」叱梯城入救,軍民從顯而出者七十餘口,獲陳隆之斬之。五日,公領精銳五百,擣漢州,州兵三千出戰,城閉盡陷。三日,軍畢集;又三日,克之。露布以聞,王擊節咨賞,仍賜田顯符印。【仍賜田顯符印 「符印」,北圖藏元刻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及上引還山遺稿均作「錢物」,明鈔本原脫此二字,邊補作「錢物」。】【神道碑。】

  癸卯春,公且疾,忽被召,即戒首途。既見,錫虎符,擢便宜總帥,手札付秦、鞏、定西、金、蘭、洮、會、環、隴、慶陽、平涼、德順、鎮戎、原、階、成、岷、疊、西和等二十餘州,事無鉅細,惟公裁決。以憂深責重,疾再作,竟不起。【神道碑。】

  公器局宏遠,資仁孝。奉養太夫人,斯須靡忘,征南得旨酒,不遠數千里載歸,以備滫瀡。處喪不御酒肉,劬勞之日,必致齋薦祭。喜儒術,聞介然之善,應接無少倦罷,羈人寒士至,解衣推食,生館死殯,各得其所。還自蜀,輦書數千百卷,而圖畫半之。士卒必與同甘苦,如父兄之於子弟,然臨陣整肅,無敢幹者。憫新民未輯,刑清役寡,縱所不免,猶度力緩期,不至急暴,上下相安,不聞告訐。或有牽連,議從寬釋,同屬異主者,多盡力購聚之。每事先立規程,而後處之。以及訟庭驛舍,則靜若隆平時。休沐對客,命觴雅歌投壺而已。燕居逸遊,若不勝衣,遇敵先登,刈旗斬將,勇壓三軍,雖古名將無以加矣。【神道碑。】

  ○萬戶嚴武惠公(實)

  萬戶嚴武惠公

  卷六之二

  公名實,字武叔,泰安長清人。金季據東土,歲庚辰,籍所部州民來歸,太師、國王承製授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甲午,朝於和林,授東平行軍萬戶。庚子薨,年五十九。

  公幼警悟,略知讀書。及長,志節豪宕,不治生產,為人美儀觀,喜交結,好施與,落魄里社間。屢以事被繫,俠少輩愛慕之,多為出死力,以故得脫去。【遺山元公撰神道碑。】

  癸酉秋,國兵破中夏,已而北歸,東平行臺調民為兵,以公為眾所伏,署百夫長。明年春,泰安張汝楫據靈巖,遣別將攻長清,公破走之,以功授長清尉,戊寅六月,攝長清令。八月,宋人取益都,乘勝而西,行臺檄公備芻糧,為守禦計。公出督租,比還而長清陷,尋以兵復之。有譖於行臺者,謂公與宋有謀,行臺疑公,以兵圍之,公挈老幼壁青崖,依益都主將以避之。宋因以公為濟南治中,分兵四齣,所至無不下,於是太行之東,皆公所節制矣。【神道碑。】

  庚辰三月,河南軍攻彰德,守將單仲力不支,數求公救,公請於主將,主將逗留不行,公獨以兵赴之,比至而仲被擒。公知宋不足恃,七月,謁先太師、國王於軍門,挈所部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濬等州戶三十萬以獻,太師承製拜公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其年,進攻曹、濮、單三州,皆下之。【神道碑。】  偏將李信留鎮青崖,嘗有罪懼誅,乘公出征叛降於宋,公兄及夫人杜氏皆遇害。辛巳,公以兵復青崖,擒信,誅之。進攻東平,守將和立剛棄城走,公入居之。【神道碑。】

  壬午,宋將彭義斌說青崖晁海叛,公之家人復被略去,義斌軍西下,郡縣多為所脅。乙酉四月,遂圍東平。公間遣人會大將孛裏海軍,軍久不至,城中食且盡,乃與義斌連和,義斌亦欲藉公取河朔,而後圖之,請以兄事公。時麾下眾尚數千,義斌不之奪,而青崖所掠則留不遣。七月,義斌下真定,道西山與孛裏海等軍相望,分公以帳下兵,陽助而陰伺之。公知勢已迫,即速趣孛裏海軍而與之合,【即速趣孛裏海軍而與之合 「速」原作「連」,據畿輔本改。「速趣」元史卷一四八本傳作「急赴」。】戰始交,宋兵崩潰,乃擒義斌。不旬月,先所失部分盡復之。是冬,郡王帶孫取彰德;明年,取濮、東平;又明年,太師攻益都,凡公之功,所在皆為諸道之冠。【神道碑。】

  庚寅四月,朝於牛心之帳殿,天子賜之坐,宴享終日,錫公虎符,寵以不名,又數數目公,顧謂侍臣言:「若嚴公者,真福人矣。」【神道碑。】

  甲午,朝於和林城,授東平路行軍萬戶,偏裨賜金符者八人。初,公之所統有全魏十分、齊之三、魯之九,及是,畫境之制行,公之地,於魏則別為大名,又別為彰德,齊與魯則復以德、兗、濟、單歸於我。【神道碑。】

  丁酉九月,詔命公毋出征伐。當是時,公以百城長東諸侯者十五年矣。始於披荊棘,扞豺虎,敝衣糲食,暴露風日,挈溝壑轉徙之民,而置之袵席之上,以勸耕稼,以豐委積。公帑所積,盡於交聘燕享祭祀賓客之奉,而未嘗私貯之。辟置俊良,汰逐貪墨,頤指所及,竭蹷奉命,不三四年,由武城而南,新泰而西,行於野則知其為樂歲,出於塗則知其為善俗,觀於政則知其為太平官府,而公之心力亦已盡矣。上亦雅知公不便鞭馬,念其功而憫其勞,優恤如此。【神道碑。】

  公病風痺久,人有勸迎良醫者,笑曰:「人豈不死耶?得無疾痛以沒足矣。」 【 神道碑。】

  公既握兵柄,顓生殺,時年已長,經涉世故,乃更折節自厲,間亦延致儒士,道古今成敗,至前人良法美意,所以仁民愛物者,輒欣然慕之。故雖起行伍間,嚴厲不可犯,至於仁心為質者,亦要其終而後見也。【神道碑。】

  初,彰德既下,又破水柵,郡王怒其反復,驅老幼數萬欲屠之。公曰:「此國家舊民,吾兵力不能及,為所脅從,果何罪耶?」王從公言,釋不誅。繼破濮州,復欲屠之,公言:「百姓未嘗敵我,豈可與兵人併戮之。不若留農種,以給芻秣。」濮人免者又數萬。其後於曹、於定陶、於楚丘、於上黨,蓋未有不然者。大兵由武休出襄、鄧,公時在徐、邳間,以為河南破,屠戮必多,乃載金繒往贖之,且約束諸將,毋敢妄殺,有所鹵獲,必使之骨肉完保。靈壁一縣,當廢者五萬人,公悉救之。兵人既素服公言,重為資幣所誘,故皆全濟。中有求還鄉里者,悉縱遣之。是冬,大飢,生口北渡者多餓死,又藏亡法嚴,犯者保社皆坐,逋亡纍纍,無所於託,殭屍蔽野。公命作糜粥,盛置道旁,人得恣食之,所活者不知幾何人矣。【神道碑。】

  初,公之部曲有亡歸益都者數十人,益都破,皆獲之,人以為必殺,公一切不問。王義深,義斌之別將,聞義斌敗,將奔河南,凡公族屬之在東平者,皆為所害,河南破,公獲義深妻子,厚為賙恤之,送還鄉里,終不以舊事為嫌。其能人之所難能又如此。【神道碑。】

  東州既為樂土,四外之人託公以為命者,相踵也。公為之合散亡,業單貧,舉喪葬,助婚嫁,多求而不靳,屢至而不厭,肉骨之賜,蓋有不勝書者。故聞公之訃,遠近悲悼,野哭巷祭,旬月不能罷。古所謂愛如父母,敬如神明者,於公見之。【神道碑。】

  帝王之興,天將舉全所覆者而畀之,時則有魁偉宏傑之士,為之倡大義,建大事,一六合之同異,定羣心之去就。初貞祐南渡,豪傑乘亂而起,四方之人無所歸命,公據上流,握勁兵,威望之著,隱若敵國,人心之所以為楚為漢者,皆倚之以為重。至是,曉然知天命所在,莫敢有異志。國家亦藉之,以成包舉之勢,非天使之倡大義,建大事,以應興王之跡,其能若是乎!【神道碑。】

  ○萬戶張忠武王(柔)

  萬戶張忠武王

  卷六之三

  王名柔,字德剛,易州定興人。金季累遷中都留守、行元帥府事。國兵至,被執,授河北東西等路都元帥。金亡,入覲,遂遷萬戶,將兵伐宋。中統三年,以年老乞致仕,封安肅公。至元三年,城大都,起判行工部事,進封蔡國公。五年,薨,年七十九。

  公少倜儻不羈,讀書略通大意,工騎射,尚氣節,喜游俠。金貞祐間,河朔擾攘,土寇蜂起,公聚族黨數千家,壁西山東流堝,選壯士,團結隊伍以自衛,遠近憚之,莫敢犯。以功授定興令,累遷清州防禦使。中都路經略使苗道潤表其材,加昭勇大將軍,遙領永定軍節度使,權元帥右都監,行元帥府事。興定初,道潤為其副賈瑀所害,瑀不自安,遣使者以好辭告公曰:「吾得除道潤,以君正直不以兵力黨惡人故也。」公怒叱使者還白瑀曰:「汝賊吾所事,不即送死,乃敢以此言相戲耶!」遂檄召道潤部曲,會易水之軍市川,告以復讎之意,眾因羅拜,推公為長。事聞,遷中京留守,兼知大興府事,時戊寅夏五月也,公年二十有九。【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又陵川文集云:初,中都經略使苗道潤,與其副賈瑀有隙,一日,從數騎出,瑀伏甲射之,顛於道左,從者駭散。有何伯祥者,獨下掖之,道潤懣絕,不能乘。伏發前突,伯祥奮槍大呼,殺數人,賊乃遯去。遂取道潤所佩金虎符以出令,疾足間道聞諸朝。乃命易水公靖安民代道潤,伯祥因事之。是歲興定元年也。明年,靖公卒,伯祥以符節歸公。】

  方會兵攻瑀,而國朝大軍出紫荊關,遂率所部戰於狼牙嶺,馬跌被執,見主帥立而不跪,左右強之。公叱曰:「彼帥也,吾亦帥也,大丈夫死即死,終不偷生為它人屈!」帥壯而釋之。其散卒稍稍來集,主帥恐公為變,質二親於燕,公嘆曰:「吾受國厚恩,不意猖獗至此。顧忠孝不兩立,姑為二親屈。」遂委質焉。未幾,復舊職,建斾而南,下雄、易、安、保諸州。然猶不忘道潤之冤,必欲誅瑀,而瑀據孔山臺,拒命自若,遂攻之。臺無井泉,汲山下,公先斷其汲道,瑀乃降。公縛瑀,剖心以祭道潤,時人義之。【王文康公撰墓誌。】   戊寅冬,徙治滿城。城小而缺,真定帥武仙會真定、深、冀兵數萬來攻,【會真定深冀兵數萬來攻 「真定」原作「鎮定」,據金史卷二五地理志、元史卷八五地理志改。下同。】適令軍出,帳下才數百人,公以老弱婦女乘城,帥壯士突出敵後,毀其攻具。且策其師老而怠,從數騎策馬挾槊大呼入圍,敵皆披靡。復使緣山張旗幟,聲言救至,曳柴揚塵鼓譟以進。敵大潰,追擊,遺屍數十里。乘勝攻完州,下之。【州倅甄全慷慨就戮,公義而釋之,陞為守。】祁陽、曲陽等帥皆來降,遂圍中山。仙遣其將葛鐵槍來救,戰於新樂,飛矢中公頷,落其二齒,公拔矢以戰,大破之,斬首數千級。仙猶畜憾,遣藁城令劉成將兵來侵,公生獲成而復縱之。【墓誌。】

  己卯秋八月,南掠地至皷城,單騎入城,諭以禍福,鼓遂降。進攻深澤、寧晉諸縣,皆下之。由是深、冀以北、真定以東三十餘城,莫不聽命,緣山反側鹿兒、和和、野貍、狼山諸砦,相繼望風納款。公之威名震河朔矣。【墓誌。】

  初,公在鄉里,聞賈瑀以軍三千掠其境,當饋而起,潛入行間,伺其行及半,奮踴大呼,多所殺傷,眾疑其有伏,委仗而遁。信安張甫亦嘗以數千人圍之,時全軍悉出,所留無幾,公三分之,更番接戰。甫與公相聞而不識也,因問:「張君安在?」公紿應曰:「適出且還,我曹卒隸耳。」甫懼乃退。保定王子昌阻水為固,它將莫敢近,公冒險徑渡,出其不意,生擒之以歸。其勇略類如此。【滹南王公撰勳德碑。】

  隣境帥僕散張哥者,素與公不相能,既而為麾下所殺,公聞之曰:「彼雖有過,然長上也。奈何擅殺之!」卒窮其主名,斬首以徇。【神道碑。】

  丁亥春,以滿城地隘不能容眾,乃移鎮於保。保當南北之衝,亂後荒空者十餘年。公乃剗荊榛,立市井,通商販,招流亡,不數年,官府第舍奐然一新。向者,井泉鹹鹵,不可飲食,遂引雞距、一畝二泉,鑿城門而入,疏為長河,以流穢濁。樓觀相望,陂池映帶,若圖畫然,遂為燕南一大都會。【墓誌。】

  初,州之廟學在保塞故堙之北,及公開府,則夾兩闤闠,囂然坌鬨,殆非清廟居神之所。遂於東南得爽塏地,謀遷神居,鳩工賦役,殿廡一新,講肄之舍,庖藏之所,以次具舉,高廣其舊幾於倍蓰。又為奎文樓於南,鑿璧水於西。歲戊午春,告成,迎神於廟,釋奠以落之。【陵川文集。】

  壬辰,天兵渡河。明年,汴降,諸將爭取金繒,公獨入史館,收金實錄、祕府圖書,仍訪求鄉曲耆舊、望族十餘家,若高戶部夔,李都運特立,趙禮部三子贄、克剛、克基,楊翰林子恕、壻賈庭揚,護送北歸。其薄汴梁,蹙歸德,陷汝南,攻徐、邳,公莫不身先士卒,橫槊轉鬪,大小數十戰,未嘗敗衄。【墓誌。 又遺山元公撰勳德第二碑云:京城之役,守者屢出接戰,我軍不能前,公躍馬橫戈而出,大呼諸帥,即馳入陣中,呼聲所及,無不披靡。汝南之役,金兵陣於南門外,決死戰,宋兵瞻望不進。公率步卒二十餘,涉水入陣,莫有當其鋒者。徐州之役,攻久不下,宋人出戰,公率死士五十人逆擊之,敵退走,明日急攻,城隨陷,論功第一。邳州之役,諸軍築壘,環其外,城中危迫,潰圍而出,望見公旗幟,即犯別帥軍,公率兵救之,又犯一軍,公復救之,敵竟敗,而諸軍賴之以全。】

  甲午,入覲,上勞之,歷數戰勳曰:「某軍之勝,汝之功也;某州之拔,又汝之功也。」如親見之,乃論功行賞,陞萬戶,易金虎符。公於江、淮遇戰,輒穎脫深入,斬將刈旗,折馘執俘而出。【墓誌。 又勳德碑云:棗陽之役,公奪外城據之,城中人啟南門出,諸軍為木柵禦之,公繞出其後,敵大潰。曹武之役,公出其不意,度九里關,宋兵覺,由西山翼而下,我軍方休,猝為所圍,公單騎突圍而出,遂屯曹武北長封嶺,緣山保聚皆攻下之,斬宋統制官十三人。黃州之役,州西有大湖,與江通流,公攻下之,得戰艦萬艘,順流而下,循江接戰十日,乃至城下,宋水陸並進,我軍合攻之,不戰而潰,州東門禦備甚堅,公率死士,奮戈而入,守者請和,乃班師。滁州之役,公率銳卒先登,城遂拔。】

  己亥,詔公以本官節制河南路兵馬。初,乙未、丙申間,諸道所統,仍金之舊,保居燕、趙之交,分隸無幾。辛丑,特詔還之,升州為府,錫名曰順天,別作一道,賜御衣數襲、尚廄馬百、所乘大宛名馬二。【墓誌。】

  大河自汴已失隄障,南放分流為三,杞為中潬,南接渦、渙,東連淮、海,浩瀚無際。宋人恃舟楫之利,駐亳、泗,【駐亳泗 「亳」原作「毫」,據清鈔本、畿輔本及元史卷一四七本傳改。】犯汴、洛,以窺河南。大帥察罕以公威名素為敵人所畏,奏公揔諸軍鎮杞。公乃相地形以殺水勢,築為連城,分戍戰士,結浮梁以通往來,遠斥候以防衝突。津要既固,奸謀坐折,瀕河居民始得耕稼矣。久之,移鎮亳社。亳去杞又五百里,四面皆黃流,非舟楫莫能至。公至之日,葺民居,建府第,城壁悉甃以甓,又為橋梁,以通歸德,人民坌集,商旅舟車往來,如承平時。宋人睨視莫敢犯。【墓誌。】己未,扈從渡江。十一月,奉旨總領蒙古、漢軍城白鹿磯。公別遣將掠地千里,南至潭州。庚申二月,還自江上。 【 墓誌。】

  公氣貌雄毅,御軍嚴整,號令所及,將士凜然,恩信素厚,賞罰分明,旌麾所指,士爭前死,敵莫敢反顧。故所向有功,前無堅陣。【神道碑。】

  公將南渡也,語於眾曰:「吾戰爭二十年,殺人多矣,寧無冤濫?自今非對壘不復殺。」卒如其言。遇他將俘囚將被戮者,亦曲為勸諭而活之。降人親屬散落他所,則百方購求,必得而後已,或求於我,亦未嘗不與也。【勳德碑。】

  軍興以來,貧人或有所假貸,勢家出子錢要利,如羊生羔,歲輒倍之,往往賣田宅、鬻妻子不能償。公與真定史侯奏乞民間子錢,至倍而止,不得展轉滋胤,朝廷從之【神道碑。】

  公性喜賓客,每閑暇,輒引士大夫與之談論,終日不倦。歲時贍給,或隨其器能任使之。 【神道碑。】  公嘗以家人數千口,出為齊民。高陽公張甫、元帥牛顯之徒,皆嘗與公為敵,既歿,其妻子流離不能自存,公皆厚加收恤。其周急濟困之義,皆毅然為之。【墓誌。】

  ○元帥張獻武王(弘範)

  元帥張獻武王

  卷六之四

  王名弘範,字仲疇,萬戶忠武王第九子。初,代其兄攝順天府事。中統三年,授行軍總管,從征李璮。至元改元,授順天路總管。移守大名。六年,兵圍襄陽,授益都行軍萬戶。改亳州萬戶。宋亡,拜江東道宣慰使。請逐益、衛兩王,遂拜蒙古、漢軍都元帥。十六年冬,嶺海平,入覲。十七年,卒,年四十三。

  王年二十餘,其兄順天府總管弘略上計行朝,留攝其府事,吏民服其明決。時內附甫定,蒙古軍所過輒為暴,王曰:「國朝自有法制,我奉行之。」執暴者決以杖,入其境無敢犯者。順天者故保州,以忠武故陞府,名後有所避,又改今名曰保定雲。【蜀部虞公撰廟堂碑。】

  中統三年,李璮叛濟南,親王哈必赤、丞相史天澤帥諸軍討之,以王為行軍總管,且行,請氈帳於忠武,忠武曰:「汝欲即安耶?」不與。乃命之曰:「璮違天必敗,汝勉之。雖然,璮劇賊也,圍城勿避險地,險則己無懈心,兵必致死。主者慮其險,苟有來犯,必赴救,可以立功。汝必勉之。」【汝必勉之 「必」道園學古錄卷一四淮陽獻武王廟堂之碑作「則」。】及圍城,王軍城西,璮出軍突諸將,獨不向王軍,王曰:「吾固受教矣。我易受攻而彼不至,謂我弗悟也。」乃築長壘,內伏甲而外為壕,開東門以待。夜浚其壕加廣,璮不知也。明日,果擁飛橋來攻,橋不足踰壕,軍陷,其得陵壕者,突入壘門,遇伏皆死,降兩賊將。璮讋遂敗死。論功王最多。忠武聞之曰:「真吾子也。」或言於朝曰:「璮所以得為亂者,盡專兵民之權故也。」以此間諸侯,諸侯果不自安,遂罷其子弟之在官者,王亦例解總管。【廟堂碑。】

  至元二年,移守大名。未上,微服行民間,察其所患苦,見倉吏收民租,視所當輸倍蓰,怨言載道。明日視事,首取而治之,民大悅。是歲,大水,廬舍且盡,租稅無從出,王輒免之,計相以專擅罪王,王請入見,奏曰:「臣以為朝廷儲小倉,不若儲之大倉,非擅免也。」上曰:「何說也?」王曰:「歲以水不收,而必責之民,府倉雖實,而民死亡盡,明年租將安出?活其民,使均足於家,歲取有恆,非陛下府庫乎!此所謂大倉也。」上曰:「知體,其勿問。」【廟堂碑。】

  六年,大括諸道兵,益圍宋襄陽。益都兵,璮所教也,號勇悍難制,度諸帥無足統之者,乃以王為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戶。丞相伯顏命王軍鹿門,斷糧道,絕郢、復之援。主者曰:「鹿門有張九,漢水以東無慮矣。」於是,王言於丞相曰:「今規取襄陽,周於圍而緩於攻者,計待其自斃乎?然而夏貴乘江漲送衣糧入城,我無禦之者。而江陵、歸、峽行旅休卒,道出襄陽南者相繼也,寧有自斃之時乎!若築萬山以斷其西,立柵灌子灘以絕其東,則庶幾斃之之道也。」奏用其言,因移王軍萬山,令嚴恆無懈意。一日,出東門與諸將較射,大出敵兵猝薄城,諸將曰:「彼眾我寡,請嬰城自守。」王曰:「嘻,我與諸軍在此何事,敵至將不戰耶?敢言退者死!」即被甲上馬橫戈立,遣偏將李庭當其前,他將將六百人攻其後,親率二百騎為長陣敵之,步陣間陳而待。王下令曰:「聞鼓皆進擊,未皷勿動。」敵麾眾入陣,我不為動,至再且卻,王曰:「彼再進再卻,氣衰矣!」鼓之,前後奮擊,宋師大敗,得奔還者無幾。【廟堂碑。】

  八年,築一字城,進逼襄陽。破樊城外郛。九年,命攻樊城,流矢中王肘,王束創見主帥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我陸攻樊,則襄出舟師來救,終不可取。若截江道,斷救兵,水陸夾攻之,則樊必破,而襄亦下矣。」從之。明日,復出率銳卒先登,遂拔樊。襄陽降,以宋將呂文煥入覲。上嘉之,有錦衣、白金、寶鞍之賜,將校行賞有差。【廟堂碑。】

  十一年,丞相伯顏帥師伐宋,命王率左部諸軍循漢江,東略郢而南。十二月,攻武磯堡,取之。大兵渡江,王為先驅。宋相賈似道以其師軍蕪湖,其帥孫虎臣軍丁家洲。王轉戰而前,【王轉戰而前 「王」字原脫,據上引道園學古錄補。又,宋相賈似道軍蕪湖以下事在至元十二年,下文之「十二年」當移置「宋相」前。】大兵繼之,賈似道師潰。王前行宣布威德,所過降下,師次建康。上遣使諭丞相毋輕敵貪進,其少駐以待。王進說曰:「聖恩待士卒誠厚,今敵已奪氣,亡在旦夕,過自迂緩,【過自迂緩 「緩」原作「絕」,據聚珍本及上引道園學古錄改。】資敵得為計,非策也。將軍治閫外,急緩之宜難制以渝度,乘破竹之勢,取之無遺策矣。」丞相然之,即日自馳驛至上前,面論形勢,得旨進師。【廟堂碑。】

  十二年,師次瓜洲,分兵立柵,奪其要害守之。揚州都統姜才者,宋之名將也,所統士有部落種人,自為一軍,勁悍善戰,至是以二萬人出揚子橋,都元帥阿朮與王當之,兩軍夾水而陳。王以十三騎絕渡衝之,陣堅不動,王引卻以誘之,其驍將本回紇人,鎧仗甚異,躍馬出眾,奮大刀直前趣王,王還轡反迎刺之,應手頓殪馬下,立陣者同口驩叫,震動天地。而敵人亦不覺失聲,遂潰走,追殺轉至城南門,斬首萬餘級,其自相蹂踐與陷壕水溺死幾盡,比得入城十無一矣。王素善槊,此戰眾尤服其奇雋焉。於是宋將張世傑、孫虎臣悉其國力,率水軍陣於焦山南北,將致死於我。我師合擊之,兵交,王之一軍橫衝其旁,宋師大敗。宋自是不復能軍矣。追奔於圌山之東,王奪其戰艦八十,俘馘以千數。上功,改亳州萬戶,賜名拔突雲。【廟堂碑。】

  是年冬,丞相伯顏次臨安之長安鎮,中書左丞董公文炳左出京口,由海道會之,王亦將兵而左,師次宋郊。丞相遣使約降宋主,宋主幼,其大臣難於削號稱臣,請以伯姪為禮,往返未決。王將命入城,數其柄臣之罪而詰之,遂屈服,竟取降表來上。【廟堂碑。】

  宋亡,其主既歸朝,而十三年浙東又叛,王力疾討之。師次台州,遣人持書往諭,守將殺使焚書,我師怒拔之。眾請屠城,王不許,誅其首禍者而已,台民至於今感之。【廟堂碑。】

  十四年,拜江東宣慰使。其民新脫鋒鏑,王撫安之,期月境內稱治。 【 廟堂碑。】

  十五年,王入覲,請於上曰:「宋主既降,而其將張世傑奉其庶兄益王昰與弟廣王昺南奔,既立昰於閩而卒,又立昺於海上,宜致討焉。」乃拜蒙古、漢軍都元帥以行,陛辭奏曰:「國朝之制,無漢人典蒙古軍者。臣漢人,恐乖節度,猝難成功。願得親信蒙古大臣與俱。」上曰:「爾憶而父與察罕之事乎?其破安豐也,汝父欲留兵守之,察罕不肯,師既南,而城復為宋有,進退幾失據,汝父至不勝其悔恨也。由委任不專,今豈可使汝復有汝父之悔乎。尚能以汝父宣力國家之心為心,則予汝嘉。今付汝大事,勗之哉!」面賜錦衣、玉帶,又辭曰:「遺爝未息,延命海渚,奉詞遠征,無所事於衣帶也。苟以劍甲為賜,則臣也得以仗國威靈,率不聽命者,則臣得其職矣。」上壯之,出尚方寶劍、名甲,聽自擇其善者。既拜賜,又諭之曰:「劍,汝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處之。」且行,薦李恆為己貳,從之。至揚州,選將校,發水陸之師二萬,分道南征。以弟弘正為先鋒,戒之曰:「汝以驍勇見選,非私汝也。軍法重,我不敢以私撓公。汝慎之。」弘正所向克捷。王進攻三江寨,寨據隘乘高,不可近,乃連兵環之,寨中懼,人持滿以待。王下令下馬治朝食,若將持久者。持滿者疑,不敢動,而它寨不虞也。忽麾軍連拔數寨,【忽麾軍連拔數寨 「忽」原作「忿」,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忽」,明鈔本校作「忽」,與上引道園學古錄合,今據改。】廻擣三江,盡拔之。至漳州,親攻其東門,命將佐攻南門、西門,敵應之,乃乘虛入其北門,破之。鮑浦寨南瀕海,王曰:「陸攻之必走海。」令弘正圍以騎,它將攻其南門,又拔之。海瀕之郡,若潮若惠皆團結盤互,王威聲所至,恩信濟之,無不內附。【廟堂碑。】

  十六年正月庚戌,由潮陽港乘舟入海道,至甲子門,獲宋斥候將都統劉青、顧凱,乃知廣王所在。辛酉,至崖山。而它將自外省調至者,雖隸所部,然儕視不相下,有驕蹇意,幾敢違其號令,王以軍法斬其最甚者一人,眾皆懾服聽命。時宋人僑居海中,環列千餘艘碇之,建樓櫓其上,隱然堅壁也。王引舟師當之,然其地兩山東西對立,其北淺,舟膠不可進。我師由山之東轉而南入大洋,始得與之薄,又出騎兵斷其汲路,燒其宮室,而宋益困蹙無所容矣。世傑有甥韓在王軍中,三使招世傑,世傑不從。甲戌,恆自廣州至,舟小,更授以二海戰船,守北面。二月癸未,我師將戰,或請以砲攻之,王曰:「火起則舟散,不如戰也。」明日,四分其軍,分處其東南北三面,王自將一軍相去里許,下令曰:「宋舟西艤崖山,潮至必東遁,急攻之,勿令得去,聞吾樂作乃戰,違令者斬。」先麾北面一軍乘潮而戰,不克,李恆等順潮退。樂作,宋人以為且宴,少懈,王舟犯其前,南眾繼之。王命高搆戰樓於舟尾,以布障之,命軍士負盾而伏,令之曰:「聞金聲起戰,先金而妄動者死。」敵矢傅我舟如蝟,伏盾者不動。舟將接,鳴金撤障,弧弩火石交作,頃刻並破七舟,宋師大潰。宋臣以其主廣王赴水死,獲其符璽印章。張世傑北突吾軍而遁,令李恆追至大洋,不及。世傑走未至交趾,風壞舟,與將士盡溺死。於是嶺海悉平,宋無遺櫱矣。磨崖山之陽,紀功而還。【廟堂碑。 又牧庵撰左丞李恆廟碑云:宋幼主出降,其將相陳宜中、張世傑扶益王昰、衛王昺浮海趍福,立益王,元以景炎,閩、廣諸州應者十五,郡縣豪傑亦爭起兵。公出定反地,大破吳浚軍十萬南豐,浚走如張文虎,復合兵十萬,又破之,兜港伏屍三十里。浚走,合其相文天祥瑞金,又大破之。天祥走據汀,別將孔遵窮追,併破趙孟瀯軍,復其州而還。天祥復陷汀,行收兵出興國,又擊走之,追四百里,及之空坑,降其眾二十萬,禽趙時賞以下文武將吏數百人。益王殂,廟以端宗。世傑復立衛王,元以祥興,移柵海中崖山,近去潮、廣治四百里。公進復梅、循、英德與廣之清遠,走王道夫,擊凌震海上,獲船三百艘,禽將吏宋邁以下二百人。又破其餘軍茭塘。江淮省亦遣都元帥張弘範至自漳,與共圍崖山。勢計窮蹙,度不能國,資政陸秀夫抱衛王蹈海死,獲其金璽,其將吏死焚溺者十萬餘人。翟國秀、凌震皆降,世傑遁去,風壞舟,死海陵港,南海平。】

  十月,入朝,賜宴內殿,慰勞良厚。然王以瘴癘疾作矣,上命尚醫護視,日以狀聞,遣近侍臨議用藥,曰:「吾有國事待其謀畫,必盡伎速愈之。」敕衛士坐其門,曰:「九拔都病甚矣,非必不可不見者,宣詔止之可也。」疾革,沐浴易衣冠,俾左右扶至中庭,面闕再拜,返居室,酌酒作樂,與親戚賓客為別,遺言毋厚葬。出南征時賜劍與甲,以畀嗣子珪曰:「汝父以是立功,其佩服毋忘。」語竟,端坐而薨。【廟堂碑。】

  王素敏悟,喜讀書,過目輒識大義,歌詩尤慷慨。身長七尺,脩髯如畫。機明氣銳,言辨捷出,勇略絕人。輕財下士,拔材於眾,己不以為惠。尚氣節,敦信義,與人交,久而益敬,剛直自將,不為勢位所屈,雖臨之以威,而辭氣灑落,理辯愈明。初,丞相伯顏至建康,大會諸將,出庫金行賞,而王後至,丞相曰:「祖宗之法,凡以軍事會集,罪加後,雖貴近材勇,無所貸,爾何敢後?」眾錯愕。王徐進曰:「臨戰未嘗後,受賞恥居先,何為不可?」丞相為之俛首。其能片言解疑誤,類如此。簿錄宋內府金帛,行省都事夾谷之奇與焉,既而多所遺失,或因以誣之奇,將就考驗。王曰:「之奇名士,行義有素,何可以此議之。」請以本身官爵及家帑保其必不然者,其後誣果明。南征時,宋文丞相天祥之軍在潮之五坡嶺,弘正掩擊獲之,縛文丞相以至,樁以戈使拜,不屈,王釋之,待以客禮。吏士或諫王曰:「敵人之相叵測,不可近。」王曰:「忠義人也,保無它。」求族屬被俘者,悉還之。及囚京師,聞王薨,至為之垂涕。【又玉堂嘉話云:至元十二年十二月,臨安降, 【至元十二年十二月臨安降 按宋降在至元十三年正月,此為從玉堂嘉話之誤。】度宗二庶子為陳宜中、文天祥、張世傑擁入許浦江口,時有黑龍見,因改號景炎。十六年,為帥臣張弘範破滅於崖山口,執文天祥至大都囚之,上屢欲赦出相之,【上屢欲赦出相之 「上」原作「王」,據秋澗集卷九七玉堂嘉話改。按玉堂嘉話成書於至元二十五年前,對忽必烈自不當稱「王」。】竟不從。十九年十二月九日,戮於燕南城柴市。】在海上得宋禮部侍郎鄧光薦,禮之,於家塾以為子師,嘗戒其子曰:「居官律己廉慎,則公明自生,御眾賞罰信用,則人致力,不懷報怨之心,怨亦自釋。」此三言者,皆王素躬行者也。凡行軍,非對敵未嘗敢妄殺。吏卒有病者,必為親視醫藥;不幸死,必轉送其家。凡賜與,即分頒士卒。麾下有功,賞或不時得,則慨然曰:人宣力如此,而受抑如彼,後或解體,將誰與共功乎!」甚者為之涕泣陳說,不得請不止,故人樂為之用。及為元帥,雖有所刑戮,亦必為之懇惻申諭。仁聞既著,薨之日,天下莫不傷悼痛惜焉。【廟堂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七

  太保劉文正公(秉忠)

  丞相史忠武王(天澤)

  平章廉文正王(希憲)

  左丞張忠宣公(文謙)

  ○太保劉文正公(秉忠)

  太保劉文正公

  卷七之一

  公名秉忠,字仲晦,順德邢臺人。少隱武安山,因祝髮從釋氏游。後居雲中,從海雲師應召北上,留侍潛邸,凡征伐謀議皆與焉。至元初,翰林王鶚請公改正衣冠,詔從之,遂拜太保,參領中書省事。十一年薨,年五十九。

  公風骨秀異,志氣英爽不羈。家貧,年十七為邢臺節度使府令史,以養其親。一日,因案牘事有不愜意,投筆歎曰:「吾家奕世衣冠,今乃汨沒為刀筆吏乎!」即棄去,隱於武安山。天寧禪師聞之,遣其徒招致為僧,以公知書工翰墨,命掌書記。後遊雲中,值海雲禪師被召北覲,過雲中,聞公博學多藝能,求相見,既見,約公俱行。謁上於潛邸,一見應對稱旨,自是屢承顧問。及海雲南還,公遂見留。【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錄事公卒,訃音至,公懇求奔喪,上賜黃金百兩,仍遣使送至邢州。公持服營葬事,服除,被召復還和林。公獻書陳時事所宜者數十條,率皆尊王庇民之事,上嘉納之。【神道碑。】

  邢州,古名郡也。國初,為某官食邑,州舊萬餘戶,兵興以來不滿五七百。公言於上曰:「今邢州破壞如此,當得良二千石如真定張耕、洺水劉肅者治之,猶可完復如故。」上從之,請於憲宗,以耕為邢州安撫使,肅副之。兩人皆儒者,廉平向正。既至,蘇枯弱強,爬蠹剔荒,由是流民四集,宅爾宅,田爾田,未幾,改邢州為順德府。【韋軒李公撰文集序。】

  癸丑,從征大理,克城之日,令行禁止,未嘗妄戮一人,公之謀居多。甲寅,從征雲南。己未,從伐宋,由楊羅渡濟江,公曰:「古者軍賞不踰時,蓋急武功,作士氣也。今三軍暴露於外,又所至必捷,而未獲少酬其勞,可使近臣一人慰藉之。」上曰:「善。」即命忽剌孫以諭其志,故人人踴躍,皆樂為用。進圍鄂州,閱三月,宋人乞和,全師而還。【文集序。】

  丙辰,上始建城市而修宮室,乃命公相宅。公以桓州東、灤水北之龍岡,卜雲其吉,厥既得卜,則經營,不三年而畢務,命曰開平,尋升為上都。【文集序。】

  上神武英斷,每臨戰陣,前無堅敵,而中心仁愛,公常贊之,以天地以好生為德,佛氏以慈悲濟物為心,方便救護,所全活者不可勝計。【神道碑。】

  庚申,上正位宸極,命公曰:「凡治天下之大經,養民之良法,卿其議擬以奏。」公即上採祖宗舊典,參以古制之宜於今者,條列以聞,深稱上意。詔下之日,綱舉目張,一時人材咸見錄用,文物粲然一新。【張忠宣公撰行狀。】

  至元元年,翰林承旨王鶚奏言:「書記秉忠,效忠藩邸,積有歲年,參帷幄之密謀,定社稷之大計,忠勤勞績,宜被褒崇。今聖明御極,萬物惟新,秉忠猶以野服散號守其初心,深所未安,宜與正其衣冠,崇以顯秩。」上覽奏,即日命有司備禮冊,授公光祿大夫,位太保,參領中書省事,賜第於奉先坊,給少府宮籍監戶甚眾。公齋居蔬食,終日澹然,與平昔略不少異。【神道碑。 又徒單公履撰墓誌云:公既大拜,以天下之重為己任,以身徇國,知無不為奏,建國號,定都邑,頒章服,立朝儀,事無巨細,有關於國家大體者,枚舉而縷陳之,無有遺者。 又魯齋文集云:初太保之奏朝儀也,因言高帝有言「吾乃今知皇帝之貴也」,上曰:「漢高眼孔小,朕豈若是。」】

  十一年,扈從至上都,居南屏山精舍,儼然端坐,無疾而薨。訃聞,上嗟悼不已,謂羣臣曰:「秉忠事朕三十餘年,小心慎密,不避險艱,事有可否,言無隱情。又其陰陽術數之精,占事知來,若合符契,惟朕知之,他人不得與聞也。」【神道碑。】

 公自幼好學,至老不衰,通曉音律,精算數,善推步,仰觀占候,六壬遁甲,易經象數,邵氏皇極之書,靡不周知。初,丁太夫人憂,毀瘠骨立,衣一弊裘三歲不易。及錄事公卒,雖身從天竺之教,而服食貶損,容貌衰戚,與循禮典而執通喪者無少異也。【神道碑。】

  國家列聖相承,咸以武功戡定禍亂,豐功偉績之臣,不為不多。若夫輔佐聖天子,開文明之治,立太平之基,光守成之業者,實惟公為稱首。上在潛邸,士之所以涉遠道冒風霜而至者,往往有所陳訴祈請,惟公獨無所求。閑燕之際,每承顧問,輒推薦南州人物可備器使者,宜見錄用,由是弓旌之招,蒲輪所迓,耆儒碩德,奇才異能之士,茅拔茹連,致無虛月。逮今三十年間,揚歷朝省,班市郡縣,贊維新之化,成治安之功者,皆公平昔推薦之餘也。【神道碑。】

  ○丞相史忠武王(天澤)

  丞相史忠武王

  卷七之二

  王名天澤,大都永清人。歲乙酉,嗣其兄職為都元帥。己丑,授真定、大名、河間、濟南、東平五路萬戶。壬子,授河南經略使。中統元年,授河南宣撫使,尋兼江淮軍馬經略使。二年,入拜中書右丞相。至元三年,皇子燕王領中書省兼樞密使,遂拜中書左丞相、兼樞密副使。八年,加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十一年,與丞相伯顏總兵伐宋,至郢以疾還。十二年,薨,年七十四。

  歲庚辰,金將武仙以真定降,太師、國王命公兄天倪充河北西路兵馬都元帥,即鎮守,俾仙貳焉。公時年二十餘,身長八尺,騎射拳勇絕人,屬櫜鞬署帳前總領。【汲郡王公撰家傳。】

  乙酉春,公護母北歸,仙尋叛,都帥遇害,府僚王守道追公及燕,曰:「變起倉猝,部曲散在近郊,即迴斾,當不招自至。」公毅然曰:「不共國之讎,死亦當往,況不死耶!」遂傾貲裝易鎧仗,南還。行次滿城,得士馬甚眾。遣監軍李伯祐言狀於王,【遣監軍李伯祐言狀於王 「祐」明鈔本、清鈔本、畿輔本均作「佑」。】就請兵濟討,即命公紹兄職,仍以國將笑乃歹統精甲三千為援,合勢進攻盧奴。仙驍將葛鐵槍擁萬眾來救,公撤圍逆之,奮先將士,灑血馳戰,呼聲殷地,無不一當十,葛氣禠,會日暮,退依泒水為阻。公料其墮歸,敵必宵遁,果然,乘之,眾大潰,生擒鐵槍,軍威大振。遂下中山,略無極,拔趙州,進駐野頭。仙懼,奔西山之抱犢砦。其年夏六月,復真定。無幾,宋將彭義斌陰與仙合,又圖竊取。公同國將禦諸贊皇,扼仙軍不得進,義斌勢蹵,燎山自固。公令監軍孫某提銳卒五十,公略其後,以鐵騎蹂之,斬義斌戲下。自是義勇之名,軒襮燕趙間。後數月,仙潛納諜者,匿大曆寺,夜斬關為內應,公跳走,藁守帥董俊以全軍授公,【藁守帥董俊以全軍授公 「藁」原作「槀」,據明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及秋澗集卷四八開府儀同三司中書左丞相忠武史公家傳、元史卷一五五本傳改。】復與笑乃歹破走仙。主帥忿民之反覆,驅萬人出,將勦焉,以示威,公曰:「是皆吾民,我力不能及,一旦委去,不幸為賊脅制,今殺之何罪?」乃全釋之。公廼繕城壁,儲武備,為不可犯之計。歲荒食艱,捐甘攻苦,與眾共之。於是招流散,拊瘡痍,披荊榛,掇瓦礫,數年間,官府民聚以次完治。然高公、抱犢諸柵,仙之巢穴也,不即剪覆,終遺後患,隨攻下之,仙鼠竄而去。繼又取相衛蟻尖、蒼峪、馬武京等砦。【馬武京 上引元史作「馬武」。】 【 家傳。】

  太宗即位,公入覲。朝議方選三大帥,分統漢地兵,上素聞公賢,以杖麾公及劉黑馬、蕭札剌居右,詔為萬戶,其居左者悉為千夫長,遂以真定、河間、大名、東平、濟南五諸侯兵隸焉。【家傳。】

  庚寅冬,圍仙於汲,金將完顏合達以眾十萬來援,鋒始交,不利,諸將乘虛,一時奔北,公獨以千人繞出敵後,挺刃橫擊,敗一都尉軍,既而復與大軍合攻,仙逸去,復取衛州。【家傳。】

  壬辰,太宗由白坡渡河,【太宗由白坡渡河 「坡」原作「波」,據元史卷二太宗紀、卷一一九塔察兒傳、卷一二○曷思麥里傳改,元史已校。】詔公以兵會河南,至則睿宗已破合達軍於三峰山。命公略地京東,遂招降太康、柘縣、瓦崗、睢州,追殺帥臣完顏慶山奴於陽邑。【家傳。】

  金主東播,復自黃龍崗來襲我新衛。公聞之,輕騎馳赴,比至已合圍,奮戈突城下,呼守者曰:「汝等勉力,援兵繼來。」復躍出,敵愕睨。明日,大軍至,內外夾擊,敗走蒲城,公尾其後。金將完顏白撒將兵尚八萬,我軍殺掠殆盡。金主以單舸東保歸德,公與諸軍會雎陽,撒吉思欲薄城背水而營,公曰:「若敵來犯,我進退失據,此豈駐兵地耶?」公以事赴汴,比還,撒吉思全軍皆沒。【家傳。】

  金主入蔡,諸道兵圍之,公當其北面,汝水阻其前,乃結筏潛渡,血戰連日,金遂以亡。 【 西溪王公撰行狀。】

  金亡,公還趙視師。自乙未版籍後,政煩賦重,急於星火,以民猝不能辦,有司貸賈鬍子錢代輸,積累倍稱,謂之羊羔利。歲月稍集,驗籍來徵,民至賣田鬻妻子有不能給者。公詣闕奏其事,官為代償一本息而止;軍則中戶充籍,其征賦差貧富為定額,詔皆從之,諸路永為定製。【家傳。】

  戊戌己亥間,仍歲蝗旱,復假貸以足貢賦,積銀至萬三千餘鋌。【積銀至萬三千餘鋌 「千」原作「十」,據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鈔本改。】公度民不可重困,乃先傾其家資,次及族屬官吏,均配以償,遂折其券。【 家傳。】

  監郡忙哥撒兒,以國兵奧魯數萬散處州郡間,【以國兵奧魯數萬散處州郡間 「奧魯」原脫,據秋澗集卷四八開府儀同三司中書左丞相忠武史公家傳補。按「奧魯」明代漢譯為「老小營」,指征戍軍人的家屬所在。】伐桑蹂稼,生意悴然,公奏太后,悉徙居嶺北。由是田裡遂有生之樂,迄今真定兵甲民數勝於他郡,由公牧養其根本故也。【 家傳。】

  國朝自金亡,歲有事於宋,公未嘗不在戎行。棗陽之役,城小而堅,主帥忿其攻久不拔,命徑乘其城,公先登,戰愈力,克焉。其攻襄陽也,宋以舟師數千陳峭石灘,掎角以綴我肘,公驅猛士兩舸直前擣之,彼氣既奪,奮槊盪決,覆溺者萬計。及取光化,復引絙首上,立陷其城。復州之役,敵以鬪艦三千艘鎖湖面為柵,公曰:「柵破,則復自潰。」遂募勇敢士四十輩,親皷而前,壞蕩無遺,復懼而降。其攻壽春也,宋人以我圍遠勢分,緩急首尾莫應,敵乘夜果來斫營,公單騎逆戰,手格殺數人,戲下繼至,盡驅敵人入淮水。至若掀滁州,【至若掀滁州 「若」原作「則」,據聚珍本改。上引秋澗集作「於」。】蹂盱眙,掇寶應,瀕江渚湖,且破且降者二十餘所。雖會諸道兵共事,其伐謀制勝,愾敵樹功,未嘗不在羣帥之右。及策勳盟府,推讓行間,寸長不掩,故諸將曲盡其智能,士卒樂出其死力。論者謂公智信仁勇,有古良將風。上在潛邸,壬子春,行幕駐嶺上,極知漢地不治,河南、陝西尤甚。憲宗方倚任於牙魯瓦赤,乃因朝覲,請分河外所屬而試治之,乞不令牙魯瓦赤有所鈐制,詔許之。是時,河南民無依恃,差役急迫,流離者多,軍無紀律,暴掠平民,莫敢誰何,邊無備禦,宋人跳踉,內地之民多被殺虜。上舉公與趙公璧,立經略司於汴而代治焉。公於是選賢才居幕府,以清其源,置提領布郡縣,以察奸弊,均賦稅以蘇疲睏,更鈔法以通有無,設行倉以給軍餉,人始免攘奪矣。立邊城以遏寇衝,民皆得以保全矣。誅奸惡以肅官吏,立屯田保甲以實邊鄙。利則興之,害則去之,不二三年,河南大治。行於野民安其樂郊,出於塗商免其露處。觀民俗則既庶而有教,察軍志則又知夫怯私鬪而勇公戰。威行惠布,陽開陰肅,內外修治,略無遺策。河流遠潤,衛亦復承平之舊,宋人為禜其北門矣。【行狀。】

  癸丑夏,上在六盤,召公議經略司事,公因奏曰:「始臣攝先兄軍民之職,先兄有二子,民權已歸其長楫,兵柄又歸其次權,臣可退休矣。」上曰:「無夫之婦,無父之子,誰當顧恤,此卿之良德也。」問以退休之由,公對曰:「臣一門三要職,分所當辭。」上曰:「昔成吉思皇帝封有功者十人為千夫長,因諭眾曰:『今所封之人有年幼者,汝等無疑,此人父兄俱有功於國,未及封賞而死,豈得不報!』又一家三子,其一襲父職;其次多才能,固不以既官一人而不用也;又其次或立功効,亦不以已官二人而不用也。豈無一門三要職者。」竟不許辭。【行狀。】

  丁巳春,詔左丞相阿藍答兒勾較諸路財賦。阿藍答兒性苛刻,鍛鍊羅織,轉功為罪,例遭凌辱。公以勳舊獨容假之,公曰:「經略事我實主治,是非功罪,理當我責。今捨焉而罪餘人,心何能安!」用是得釋者甚眾。【家傳。】

  戊午秋,扈憲宗西征。明年夏,駐合之釣魚山。秋,疫作,方議回鑾,宋將呂文德帥艟艨千餘,蔽嘉陵江來犯,逆戰不利。上命公禦之,乃分軍為兩翼,跨江注射,親總舟師順流縱擊,敓鉅艦數百艘,追至重慶,三戰三捷,卒全師而還。【家傳。】

  中統元年,上即位,首詔公問以治國安民之術,公具疏以聞,大略以謂:「朝廷當先立省部以正紀綱,設監司以督諸路,霈恩澤以安反側,退貪殘以任賢能,頒俸秩以養廉,禁賄賂以防奸,庶能上下丕應,內外休息。」上嘉納之。命公之鄂渚,撤江上軍。既還,詔授公河南宣撫使,兼江淮諸翼軍馬經畧使。【行狀。】

  二年夏五月,拜中書右丞相。公既秉鈞衡,細大之務,知無不為,然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蔽,不強時之不能,不禁民之必犯,體時順勢,通變制宜。於是清中書以正紀綱,分六部以綜名實,設撫司以肅州郡,退貪殘以簡賢能,霈恩澤以安反側,頒祿秩以養廉節,禁賄賂以絕倖門。又定省規十條,董正其機務。【家傳。】

  憲宗初年,括戶餘百萬,至是,諸色占役者強半,悉奏罷之。賦稅繭絲法畫均一,論思之際,處國相儒臣間,調諧彌縫,必使情通理得,期於事集功成,澤被生民而已。自是上下交孚,帝載熙緝,中書無留務矣。故中統初元,文物休明,階太平之治者,公之力居多。【家傳。】

  秋九月,扈從北征,次昔木土,與阿里不哥遇,上命線真將右軍,公將左軍,合大勢蹵之,北兵潰遁。 【 家傳。】

  三年春,李璮陰結宋人,以益都叛,率軍據濟南,上命親王哈必赤總諸道兵討之。璮兇勢甚張,繼命公往。公受命不至其家,輕騎奔赴。至則亟築長圍,樹木柵,遏其侵軼,使內外不相聞。凡四月,城中食盡,軍潰出降,生擒璮,斬軍門,誅同惡數十人,餘悉縱令歸家。明日,引軍東行,未至益都,城中人已開門迎降。初,公將行,上臨軒授詔,責公以專征之任,俾諸將皆聽節度。公自始至還,未嘗以詔旨示人,其謙退慎密如此。入見,上慰勞,公悉歸功諸將,若無一毫出於己者。【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三齊平,公首奏:「兵民之權,不可併居一門,行之請自臣家始。」史氏子弟即日皆解紱而退。 【 家傳。】

  至元三年,皇太子燕王領中書省,兼判樞密院,以公為左丞相、樞密副使,遂議建三衛及留兵寓農之策,不二三年,國容軍實,蔚然可觀。【家傳。】

  六年,朝廷營取襄漢,詔公與駙馬忽剌出往經畫之。至則相要害,起一字城,聯亘諸堡,貯兵儲,絕聲援,示以久駐必取之基,明年以疾還。【家傳。】

  八年,授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仍令丞相安童諭公曰:「中書省、尚書省、御史臺,或一月或一旬,遇有大事,卿可商量,小事不必煩卿也。」【神道碑。】

  十年,宋將呂文煥以襄陽內附,聖天子赫然有掃清六合混一車書之意。明年春,詔公與丞相伯顏總大軍,自襄陽水陸並進,趣鄂渚渡江,中道病,不能進。上聞,遣使勞公,仍慰諭曰:「卿自朕祖宗以來,宣力者多矣。又首事南伐,異日功成,皆卿力也。勿以小疾阻行便為憂勞,可且北歸,善自調護。」【又牧庵文集云:公方將百萬之眾南伐,至郢而疾,詔他將專制,而還公于軍,其辭若曰:「畫翦宋策汝也,成功而疾,汝安可言!誠有不諱,碑汝之勳,班汝之爵,子不可必死者之知,能知之者,非人與汝子孫耶!」】公還真定,上又遣其子杠與尚醫馳視,因附奏曰:「臣大限有終,死不足惜。第願天兵渡江,以殺掠為戒。」言訖而薨,略不及其家事。【家傳。】

  公忠亮有大節,出入將相近五十年,其元勳碩德,柱石四朝,師表百辟,殆古社稷臣,而氣貌循然,若無所為者。及臨大事,論大政,夷大難,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要以竭忠徇國,尊主庇民為心,一以至誠將之。其視富貴權勢,歛然畏避,若將有浼於己者。其善始令終,世儗之郭汾陽。而器量涵弘,識慮明哲,又根於天性然。【家傳。】

  公孝敬友愛,忠信誠篤,明而恕,寬而肅,言約而理到,氣和而色莊,人誣之而不辨,人譽之而不喜,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見利不苟就,見害不苟避。其行己也知時識勢,其臨事也應變制宜。【行狀。】

  公年四十,始折節讀書,酷嗜資治通鑑,真積力久,義精理貫,至成敗是非,往往立論出人意表,雖老師宿儒,有不加詳者。至於矢謨廟堂,運籌戎幄,良法美意,契合融會,見諸行事者,誠無愧於古人。【家傳。】  初,武仙既害都元帥,公紹其職,及兄子楫長,即奏請以職歸之。太宗曰:「但聞爭官者多,讓職者鮮。卿此舉殊可嘉尚,朕自有官畀之。」即詔楫為真定路兵馬都總管。又奏次姪權充唐、鄧軍萬戶。憲宗駐六盤也,詔發民為兵,勑使擬公子為帥,公曰:「吾昆弟三人,大兄之子俱顯,仲之子未也,幸先之。」使者嗟服,竟以姪子樞充新軍萬戶。【行狀。】

  公嘗戒其子姪曰:「史氏起隴畝,際風雲,涼德薄効,其將幾何?今身名顯赫,宗族昌熾如是,何以答乾坤大造,累朝之恩私乎!若以王事歿身邊野,裹馬革歸葬,吾素願也。汝等謹服此訓,苟違吾言,與暴吾丘墓等耳。」【家傳。】

  初,公之取衛也,獲衛士蒲察輔之,公問:「金朝才幹之人,汝識者誰?」輔之以近侍局副使李正臣對,及破歸德,縛數人將殺之,公問一縛者為誰,曰:「我李正臣也。」公救免,遣人護送至真定,後任為參謀,一路事悉聽其施為措注焉。每南征北覲,公必署空名委劄數十通,有可用者即書畀之,或讒間之,公一不聽。衛既為公食邑,即命軍前參議王昌齡治之。衛前為蕭帥所節制,凡蕭氏所署矯虔之吏,所行蠹政,一切罷之,失職者造為誣毀,公用之愈篤。其知人之明,用人之專,類如此。【行狀。】

  北渡後,名士多流寓失所,知公好賢樂善,偕來游依,若王滹南、元遺山、李敬齋、白樞判、曹南湖、劉房山、段繼昌、徒單侍講,公為料其生理,賓禮甚厚,暇則與之講究經史,推明治道。其張頤齋、陳之綱、楊西庵、孫議事、張條山,擢用薦達至光顯雲。【家傳。】

  憲宗駐合州也,一夕詔鞏昌汪帥及東諸侯軍,各摘銳士若干,以備宿衛,命公總之。有邊將蒲察琚者,偃蹇不為下,公含容之。明年,渾都海平,行臺上其功,獨琚名闕,公問之,或以前事對,公曰:「若戰功最多,其可後哉!」遂均賞賚。其忘過記功又如此。【家傳。】

  公初大拜,朝野交慶,公門閣蕭然,有面說公不以威權自張者,公因舉唐周墀為相問於韋澳曰:「力小任重,何以能濟?」澳曰:「願相公無權。」墀愕然不知所謂,澳曰:「刑賞爵祿,與天下共之,何權之有。」言者悚服而退。【家傳。】

  自中統建元以來,中書省官少即五六員,多至七八員,列坐一堂,凡政事議行之際,所見異同,互相軒輊,待其國相可否之,然後為定。公於其間,審其無害,則行之不疑,若有失當,心平氣和,委曲論列,期合於理而已,不以詭隨為得計,不以循默為知體。故在中書十餘年,或奉行上意,或更張事宜,彌縫扶持,天下陰受其賜者,不可勝計。【行狀。】

  嘗有上書奏先朝太宰請以汾陽王郭子儀、濟陽王曹彬例封謚者,上曰:「朕想郭子儀、曹彬皆有顯功,終身無大過,以致如此。今所奏豈其然哉,朕所知者史天澤其人也。」【行狀。】

  ○平章廉文正王(希憲)

  平章廉文正王

  卷七之三

  王名希憲,字善甫,畏吾氏,由父官廉訪使氏焉。初事潛邸,歲癸丑,授京兆宣撫使。丁巳,宣撫司罷,中統元年,復為京兆宣撫使。未幾,拜中書右丞,行秦蜀省事,就拜平章政事。四年,召入朝,拜中書平章政事。至元二年,分省山東,踰月召還。七年,罷相。十一年,行省事北京。明年,行省江陵。十四年,以疾召還。十七年,薨,年五十。

  公以辛卯五月二十五日生於燕,適孝懿公廉訪使命下,孝懿喜曰:「是兒必大吾門,吾聞古者以官受氏,天將以廉氏吾宗乎!吾其從之。」舉族承命。【河內高公撰家傳。】

  公幼魁偉,舉止異常。九歲,家奴四人盜五馬逸去,已而俱獲,失所盜物,時法制未定,盜咸當死,孝懿怒,將付有司,公泣諫止之,卒活此四人。孝懿北上,魏國夫人留居中山,【魏國夫人留居中山 「中山」原作「山中」,於文義不通。按元史卷一二五布魯海牙傳云:「莊聖太后聞其廉謹,以名求之於太宗,凡中宮軍民匠戶之在燕京、中山者,悉命統之,又賜以中山店舍園田、民戶二十,授真定路達魯花赤。」是希憲之母曾居中山。卷一二六本傳即云:「嘗侍母居中山。」今據乙正。】有豪奴兩人酗酒出惡言,公曰:「是幼我也。」即械繫府獄,杖之,家人悉震懾,無敢譁者。公仁義之施,見諸幼年者已如此。【 家傳。】

  年十九,侍孝懿北覲,入侍世祖潛藩,上亦目其多質,有威容,論議宏深,恩顧殊絕。 【 家傳。】

  公於書嗜好尤篤,雖食息之頃,未嘗去手。一日,方讀孟子,聞急召,因懷以進,上問:「何書?」對曰:「孟子。」上問其說謂何,公以「性善義利之分,愛牛之心,擴而充之,足以恩及四海」為對,上善其說,目為廉孟子。【家傳。】

  諸貴臣校射上前,一貴臣顧公箙三矢,欲取以射,公曰:「爾豈億我為不能耶?顧吾弓力差軟。」諸貴假以勁弓,三發連中。諸貴驚服曰:「真文武全材,有用書生。」【家傳。】

  上初以京兆分地置宣撫司,歲甲寅,還自雲南,即命公為宣撫使。京兆諸郡臂指隴蜀,諸王貴藩環擁周布,戶雜羌戎,尤號難治。公講民瘼,不憚設施,摧摘姦強,扶植貧弱,事無遺便。少暇,則延訪耆宿,如魯齋許公、雪齋姚公,咸待以師友,薦許公於潛邸,充京兆提學,俾教育人材,為根本計。辟河南智仲可參幕府。扁所居堂曰「止善」,公退,則坐於中,明經讀史,凡義理精粗,事務得失,研究纖密,必歸於是而後已。【家傳。】

  富民貸錢民間,至本息相當,責入其本,又以其息為券,歲月責償,號羊羔利。其徵取之暴,如夏以火迫,冬置凌室,民不勝其毒。公正其罪,雖歲月逾久,毋過本息對償,餘皆取券焚之,後著之令。【家傳。】

  國朝創制,凡名為士類者,毋隸奴籍,獨京兆多豪右,廢格不行。公至,一如令,有稍通章句者,亦來徼倖,其主蓄憾弗置,公哀其情,出私錢贖之,俾附儒籍。【家傳。】

  民有其妻與卜者厭詛其夫,置毒殺之,獄成,僚佐皆言:「方大旱,宜減死卜者。」公並署伏法,澍雨隨應。 【 家傳。】

  歲丁巳,憲宗以世祖嘗受命經理河南關右,入讒者言,謂王府諸臣多擅權為姦利事,命其貴強相阿藍答兒以丞相行省事,劉太平以參知政事佐之,鉤校括索,不遺餘力,又取諸路酷吏分領其事,復大開告訐,虐燄恟恟。公言:「關中宣撫一司,某當身任,佐屬受成事而已。」事竟,卒無毫髮得。自是河南關右諸司,詔並停寢。公還王府,凡府屬漢人之在行者,悉命公領之,如古納言。【家傳。】

  歲己未,憲宗方駐蹕合州,而世祖已徑渡大江,取鄂城,克之日,命公入籍府庫。公引儒生百餘拜伏軍門,因言:「今王師一舉渡江,宜令軍中應俘獲南儒,並以官錢購遣還家,以廣異恩。」上嘉納之,所還者五百餘人。【家傳。】

  憲宗訃至,且聞河朔摘軍之擾,勑諸軍守鄂,公從世祖北還。因陳大計曰:「殿下太祖嫡孫,先皇母弟。前征雲南,剋期撫定,暨今南伐,率先取鄂,天道可知。且殿下收召賢傑,悉從人望,子育黎庶,率土歸心。今先皇奄棄萬國,神器無主,而殿下位親望重,功德兼隆,天意人心,灼然可見。」上頗然之,且命公前行,審察事變。公聞劉太平與先朝大將霍魯懷復至關右,又念先帝征蜀,嘗留大將渾都海以騎兵四萬屯守六盤,及征南諸軍尚散處秦、蜀,太平自先朝用事,與諸將要結,素習險詐,又畏主上英果,因關中形便,扇搖民心,驚動汾、晉、河南,誠非細故。及上既渡河,悉以聞奏,遣趙良弼西行,假以他故,偵伺事情,上深然之。【家傳。】

  憲宗南征,留季弟阿里不哥居守北庭,及訃聞,遣其用事臣脫忽思徵兵河朔,大肆凶暴。真定名士李槃,嘗以莊聖太后命侍阿里不哥講讀,及脫忽思至真定,怒槃不附己,械繫之獄,燕南諸路震駭,無所控語。公聞,訪槃於獄,言於上,釋之,民情大悅。【家傳。】

  上欲賜塔察兒王飲膳,難其人,公請行。既至,王甚歡,語及上渡江事,公曰:「主上聖德神功,天順人歸,高出前古,臣下論議已定。大王位屬為尊,若至開平,首當推戴,無為他人所先。」王大然之,許以身任其事。公還奏其言,上曰:「如此大事,卿輒言之,何不畏甚耶?」對曰:「臣所讀書雲『時然後言』,臣語言之頃,得其誠心,故言。」【家傳。】

  歲庚申春,上在開平,諸王宗室相繼勸進,上謙讓未許,公以天時人事進言曰:「今阿里不哥雖殿下母弟,彼以前嘗居守,專制有年,設有姦人,俾正位號,以璽書見徵,我為後時。今若早承大統,頒告德音,彼雖遷延宿留,便名叛逆。安危逆順,間不容髮,宜早定大計。」上良久曰:「汝等能葉心輔翼,吾意已決。」促篆寶文,一冶而成,眾皆稱賀。翌日,上登寶位。【家傳。】

  時鄂兵未還,公奏言:「宋嘗壓以天威,彼已破膽,或遣信使諭以息兵講好,勑諸軍北歸,則恩威並著。」上善其言,乃遣使入宋。【家傳。】

  趙良弼還自關右,奏言:「劉太平、霍魯懷已行尚書省,拘收關中諸處錢穀,名為應接川蜀,實欲據有其地,與六盤相為表裏,其勢張甚。又四川大帥紐鄰一軍私屬,與六盤密邇,其副將乞台不華親戚軍屬,並在北庭,其心皆不可測。又聞阿里不哥已分遣心腹,易置諸將,又散金帛,分賚將吏。」大抵皆如公言。上既即位,以秦蜀地重,非公莫可,及分十道宣撫,乃以關右四川併為一道,首命公為宣撫使,公受命馳赴。太平、霍魯懷聞之,以五月一日乘急傳入城中,密謀為變。秦人前被阿藍答兒、太平等威虐,聞其來皆膽落。初三日,公亦入城,大集官吏,宣示詔旨,遣人馳往六盤宣諭安撫。時庶事新集,人素懷公,不數日,官府粗定,頗知趣向。後旬餘,城門候引一急使至,云:「我來自六盤,斷事官闊闊出遣我。今渾都海已反,公所遣使已殺。又分遣人乘急傳,入成都密里霍者、青居乞台不華,各起軍馬來赴援。又多遺蒙古軍奧魯官兀奴忽等金帛,使盡起新軍,且約太平、霍魯懷同時舉事。」公集僚佐議曰:「聖上首命我輩,正為今日。事疑變生,脫致罪釁,我當身任,不以相及。」乃分遣萬戶劉黑馬、京兆治中高鵬霄、華州尹史廣,掩捕太平、霍魯懷等,具得逆黨與六盤要結狀。又遣黑馬誅密里霍者於成都,總帥汪惟正誅乞台不華於青居。時關中無兵備,公嘗厚遇總帥汪良臣,【公嘗厚遇總帥汪良臣 「良臣」原作「惟良」,按點校本元史卷一二六廉希憲傳已校改作「良臣」,今從改。下同。】知其材可用,又以汪府兵精,併徵秦、鞏、平涼等處諸軍,俾將之進討。汪帥危疑,未即聽命,公取金虎符、銀印授之,曰:「此皆身承密旨,君第辨吾事,制符已馳奏矣。」又付銀萬五千兩,以充犒賞,又出庫幣為軍衣,汪大感激,遂行。公又摘蜀卒踐更,及在家餘丁,復得四千人,推蒙古官八椿將之,逆擊。謂八椿曰:「君所將烏合,六盤兵精,毋與爭鋒,但張吾軍聲,使不得東,則大事濟矣。」【家傳。】

  公繫太平等於獄,一日,急報赦至臨潼,公曰:「勍寇在邇,太平等豈赦所原。」廼遣人逆止近郊,絞太平等於獄,屍諸通衢,方出迎赦,民心帖然。公遣使自劾停閣赦恩、徵調諸軍、擅帥良臣等罪,上深善之,曰:「此輩讀書所說權字是也,朕委卿以方面之權,事當從宜,無拘常制,坐失事機。」【家傳。】

  八椿遣其子執送紐鄰軍奧魯官二人,曰:「此曹已受渾都海重賞,欲舉軍應募,同行五十餘人,已械繫乾州,宜並誅戮,以警餘軍。」兩人者自分必死,公謂佐屬曰:「渾都海不能乘勢以東,保無他慮。今雖民心粗定,眾志未一,反側不安,亂何由息。彼皆諸軍將校,彼軍見其執囚,或別生心,為害不細。今因其懼死,並加寬釋,使恩出非望,必思効力,就發此軍餘丁,往隸八椿。」兩人者既得釋,果大喜過望,切諭其屬,使出兵効力。初八椿既囚執諸校,此軍疑懼,駭亂四齣,莫可禁遏,及使至,知諸校安全,且聞兩人語,人人感悅,八椿亦釋然開悟,果得精騎數千,將與俱西。公復謂八椿曰:「聞君欲深入追襲,慎無輕鬪,宜緩行追躡,掎角此寇。」渾都海亦知公有備,且據有六盤倉庫,遂西渡河,徑趣甘州。阿藍荅兒復自和林提兵與渾都海軍合,又遣姦人約結隴、蜀諸將,又使紐鄰兄恤敦者,為書招紐鄰。於是成都帥百家奴,興元帥忙古帶,青居帥汪惟正、欽察等,俱遣使來言,人心危疑,倉糧不繼,恐南寇生心事或莫測。公遣使申敕將吏曰:「公等皆勳業世冑,政宜協心畢力,無替先烈。一旦以觀望召釁,悔將何及!」兩川將帥素憚公威名,佩服忠藎,咸思輯睦,軍政怗然。上即拜公中書右丞,行秦蜀省事。【家傳。】

  時朝議欲捐兩川,退守興元,公聞,謂佐屬曰:「今四川已安,糧餉已給,忽出此議,必遺後悔。」即遣使論奏,朝廷是之。【家傳。】

  初,渾都海、阿藍答兒既合兵而東,我前軍失利,河右大震,西土親王執畢怗木兒輜重皆空,【執畢怗木兒輜重皆空 「兒」、「空」二字原脫,聚珍本作「哲伯特穆爾棄輜重」,與元史卷一二六本傳「執畢帖木兒輜重皆空」義合,今據補。】就食秦雍。會親王合丹及汪帥、八椿等軍合,復與渾都海、阿藍荅兒大戰西涼,我師大捷,俘斬西軍略盡,得三叛首以送,梟之京兆市。三日諸軍還,悉分屯便近,所至足餉而居者不擾。事聞,上大嘉之曰:「此真男子事。」遂進拜平章政事,公時年三十矣。【家傳。】

  公奏:四川降民,皆散處山谷,宜申敕軍吏,無妄虜掠,違者自本軍千戶以下,與犯人同科。又禁諸人毋販易生口。由是四川遂安,降民益眾。又罷解鹽戶所摘軍,及京兆諸處無籍戶戍靈州屯田者,以裕民力。【家傳。】

  東川帥欽察獲宋知資州張炳震、興戎司統制王政,兩人俱言母老,咸願矜貸。公乃遣還,就為書遺四川帥余玠,大略諭聖天子威德,必能混一六合,兼強弱異勢,較如白黑,彼方權臣用事,猜忌勳舊,終當瓦解。玠得書感愧,雖未即降,自是亦謹疆界,怗然自守而已。【家傳。】

  鞏昌帥府言,鎮戎州有謀為不軌者,反形已具,連引四百餘人。公詳扣之,得首惡五人,誅之,餘並原釋。 【 家傳。】

  詔大會諸王,公馳驛入朝,上已留公,參政商挺馳使奏曰:「向時渾都海之亂,若非廉相,關中安危未可知,兼關中軍民他人難制,惟廉相能得其心,聞朝廷欲留,人心驚疑,皆不自安。今關中最為重地,關西安,則河南、河北俱安,所係利害不小,乞早命公還鎮。」上不得已,還公西省。【家傳。】

  瀘州降將劉整囚我叛人數百,軍吏請誅以戒,王曰:「力屈而降,豈其心哉!」奏而免之。導整入覲,手書宰臣,使整有所觀感,恩浹其心,當得死力。【清河元公撰神道碑。】

  詔括京兆諸郡馬、牛,以濟河西,王奏曰:「關中兵亂,凋瘵已極,歲賦不充,尚堪此役!」奏入,特復二年,馬、牛免括。其年,自春涉夏大旱,王步禱終南,其夕大雨。【神道碑。】

  時以阿里不哥之變,北事未寧,恆有旨諭公與汪帥:「宜申敕將吏,嚴整部伍,及一切器備,所摘新軍,毋或散遣,所部城池,宜令深峻。」先是,宋俘費寅以利口才捷,仕國朝為同知興元府事,後坐法當死,會赦出之,公悉其人不用。寅懷憾以北,適李璮反山東,寅乘間讒公聚兵完城,當有他志。上命中書右丞南合代公行省,且覆視所告事,無一得。詔公還朝,公陛見言曰:「臣在京兆三年,值逋叛四起,川、隴未寧,民心危疑,事急星火,臣隨宜所為,佐貳毋或柅止。如寅所言,罪止在臣,請逮繫有司。」上撫御座曰:「當時之言,天知之,朕知之,卿果何罪。」慰諭良久,拜中書平章政事。【家傳。】

  方逆璮未誅,平章趙壁素忌公勳名,倡言王文統一窮措大,由廉某、張易薦,遂至大用,今日豈得不坐。一日夜半,中使召公入,從容道潛邸事,良久及趙言,公曰:「向行蹕駐鄂,賈似道以木柵環城,一夕而辦,聖諭謂扈從諸臣曰:『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秉忠、易進言:『山東一王文統,才智士也,今為李璮幕僚。』詔問臣,臣對:『亦聞之,其心固未識也。』」上曰:「然,朕亦記此。」【家傳。】

  公在中書,毅然以振舉綱維,朘削冗類,裁抑僥倖,考覈名實為務,凡前政踵習故弊者,毋弛不張。故當時翕然致理,文物典章,粲然可考。【家傳。】

  公言:「國家自開創以來,凡納土及始命之臣,咸令世守,逮今垂六十年。故其子若孫,並奴視所部,而郡邑長吏,皆其皁隸僮使,此在古所無。宜從更張,俾考課黜陟。」始議行遷轉法,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家傳。】

  丁太夫人憂,公率族親行古喪禮,勺飲不入口者三日,慟輒嘔血,扶乃能起,既葬,苫塊廬墓所。諸相以居憂無例,欲極力起公,相與詣廬,聞公號痛,竟不忍言。數月,制奪哀起復。【家傳。】

  至元二年,分省山東,黜陟官吏,省併郡邑,登能進賢,摧惡扶弱,物無遁情,山東諸侯皆震攝失次,公徐諭以「祖先創業之艱,汝曹宜一力與國,作成新政,庶幾保有基緒。」取其尤不法者數人,繫治之。舊以縣名戶不及者,立約裁省,轉易之地,遠不踰五百里,不兩月訖事,召還。【家傳。】

  公以舉選未立,權令各路,歲薦經明行修,及長於吏治者各一人,以備選擇。 【 家傳。】

  有中貴傳旨朝堂:「某事當爾。」諸相欲從之,公曰:「此小臣預政漸也,事宜覆奏。」上是公言,杖其人。 【 家傳。】

  時阿合馬寵眷日隆,已領左右部,其黨自相攻擊,上命都省推覆,眾畏其權,莫敢問。公獨窮治其事,阿合馬竟得決杖,遂罷所領,復還有司。【家傳。】

  上諭王曰:「吏弛法而貪,民廢業而逃,工不給用,財不贍費,先朝嘗以戚矣。自相卿等,朕無此戚。」王對曰:「陛下聖猶堯、舜,臣等未能以皋、契之道,贊輔治化,以致雍熙,慙對天顏。今日小康,未足多也。」上因論及魏徵,王曰:「忠臣良臣,何代無之,顧人主用與不用爾。」【神道碑。】

  言者訟史丞相子姪布列中外,威權太盛,久將難制。詔王罷丞相政事,待鞠,王奏曰:「知天澤深者,陛下也。粵自潛藩,多經任使,將兵牧民,悉著治效,以其可屬大任,固使丞茲相位。小人一旦有言,陛下察其心跡,果有跋扈不臣者乎?今日信臣,故臣得預此旨,他日一人訟臣,臣亦入疑矣。臣等承乏政府,上之疑信若是,何敢自保。天澤既罷,亦當罷臣。」上曰:「卿姑去。」明日,召王曰:「昨思之,天澤無對訟者。」【神道碑。】

  有訟西川帥欽察罪者,上勑中書急發使誅之。明日,王覆奏,上怒曰:「尚爾遲回!」對曰:「欽察大帥,以一人之言被誅,西川必駭,逮之至此,與訟者庭對,暴其罪於天下可也。」上曰:「其遣能者按問。」既而卒無一實,欽察得免。【神道碑。】

  王奏議上前,讜論具陳,無少回惜。上曰:「汝昔事朕王邸,猶或容受,為天子臣,乃爾木強邪?」王對曰:「王府事輕,為天子論天下事,一或面從,天下將受其害,非不自愛也。」【神道碑。】

  方士請鍊大丹,敕中書給其所需,王奏曰:「前世人主,多為方士誑惑。堯、舜得壽,不假靈於大丹也。」上曰:「然。」郤之。【神道碑。 【 神道碑 按此段文字不見於元文類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或為家傳之文。】 】

  上命公受戒國師,公對曰:「臣已受孔子戒。」上曰:「汝孔子亦有戒耶?」對曰:「為臣當忠,為子當孝,孔門之戒,如是而已。」【家傳。】

  始建御史臺,外設諸道提刑按察司。時阿合馬專總財利,迺曰:「庶務責成各路,錢穀付之轉運,必繩治若此,胡能辦事?」公曰:「今立臺察,不獨事遵古制,蓋內則彈劾姦邪,外則察視非常,訪求民瘼,裨益國政,無大此者。如君所言,必使上下專恣,貪暴公行,然後事可集耶?」權臣語塞。【家傳。】

  回鶻官匿贊馬丁者,用事先朝,為怨家所訴,繫獄。未幾,詔釋大都見禁囚,詔至,公適在告,堂判無公署。至秋車駕還都,怨家復訴,上怒,召留守諸相詰之。公令取堂判補署之,曰:「倘天威莫測,豈可幸無已署獨苟免也。」公進,以前詔為言,上曰:「詔釋囚,併釋匿贊馬丁豈亦有詔耶?」公對曰:「不釋此囚,臣等亦未聞有詔。」上愈怒,曰:「汝等號稱讀書,此宜何罪?」公曰:「臣等備員宰相,有罪當罷退。」上曰:「第從汝言。」即與左丞相耶律鑄並罷政事,寔至元七年也。【家傳。】

  當權姦柄用,公家居教子讀書,而憂國之心,食息不忘。聞一令之苛,戚見顏間,或一事裕民,喜至忘寐。一日,公偶問門客曰:「十月何以謂之小春?」客曰:「為其嫌於無陽。」公嘆曰:「陽豈可無,陰亦無絕,理也。聖人者進君子,抑小人,盡人道爾。」【家傳。】

  上嘗問:「希憲居家何為?」左右以讀書對,上曰:「讀書固朕所教,讀之不肯見用,何多讀為。」阿合馬讒曰:「日與妻孥燕樂爾。」上色變曰:「希憲清貧,何從燕設。」【神道碑。】

  王疾大作,上遣醫三人診視,或言須砂糖作飲良,時最艱得。王弟某求諸阿合馬,與之二斤,且緻密意,王推著在地,曰:「使此物果能活人,吾終不以姦人所遺愈疾也。」上聞,特賜三斤。【神道碑。】

  先是,以嗣國王條輦哥行省鎮遼霫東,人有言其不便者。十一年春,王疾稍愈,上命公往,將行,肩輿入辭,賜坐,上曰:「昔我先朝,卿先事知幾,每啟朕以帝道,及鄂渚班師,屢述天命,朕心不忘。丞相,卿實宜為,顧自退托爾。遼霫戶不數萬,政以諸王、國婿分地所在,居者行者,聯絡旁午,明者見往知來,察微燭著,塔察兒諸王,素知卿能,命卿往者,識朕此意。」【神道碑。】

  王至北京,問民所苦,皆曰:「有西域人,自稱駙馬,營於城外,繫富家,誣其祖父嘗貸子錢,訊之使償,無所於訴。」旦日,持牒告王,王即遣吏逮駙馬者,其人怒,乘馬而來,直入省堂,徑坐榻上,王令曳下跪,而詰之曰:「制無私獄,汝何人,敢爾繫民?其械繫之。」哀禱請命,國王亦為之言,稍寬待對,一夕拔營遁去。【神道碑。】

  塔察兒使者傳旨,國王立聽,王坐自如,曰:「大臣無為王起者。」使者還語其王,王曰:「彼朝廷大臣,無違禮也。」詔國王臨國,【詔國王臨國 「臨」清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均作「歸」。】 王獨行省事。 【 神道碑。】

  朝廷發寶鈔市馬六千五百,王遣市東州,盡所發鈔得羨馬千三百。王曰:「上之,則類自衒。其以馬依元直予它郡,它郡馬不入數,害及其民。」終不忍分彼此也。【神道碑。】

  長公主及國壻入朝,縱獵郊原,發民牛車,載其所獲,徵求須索,其費至鈔萬五千貫。王燕公主,從者怨食不及,王曰:「我天子宰相,非汝庖者。」國婿怒起,王隨之曰:「主壻縱獵原禽,非國務也。費民財不貲,我且馳奏矣。」國婿愕然,入語公主,公主出飲王酒,曰:「從者煩民,我不知也。請出鈔如數饋民,幸公止使者。」自後貴人過者,皆不敢縱。【神道碑。】

  王師渡江,急召王朝會。右丞阿里海涯下江陵,圖其地形上之,請曰:「荊州西距梁、益,南控交、廣,據江淮上游,誠為要地,非朝廷重臣開大府以鎮之,未足以綏新附徠遠人。」上夜召王,賜坐,曰:「荊南入我版籍,使新附者感恩忘苦,未來者懷化効順,宋知我朝有臣如此,亦足降其心也。南土濕下,於卿疾非宜,今以大事託卿,卿當不辭。賜卿田以其入食留者,馬五十疋以給從者。」王對曰:「臣每懼識度淺薄,不能仰荷重寄,何敢辭疾。」力請不受新賜。詔荊湖行省承製官三品以下,刻印板授,奏入制出。【神道碑。】

  公冒暑兼程以進,既至,阿里海涯率其屬郊迎,比公止車,已望拜塵中,南人大駭。先是,政無綱紀,士卒縱橫,剽奪商販,城門晝閉,燈火禁嚴,民心驚疑,生意蕭索。公即日開罪□□□□□軍歸營,【公即日開罪□□□□□軍歸營 按所脫五字原為墨釘。北圖藏元刻本、清影元鈔本亦均為墨釘,明鈔本、清鈔本則均為闕文。惟聚珍本將此段文字改作「公即日開諭令各軍歸營」。】騎兵徙屯高敞,以便牧養,非調發請給不得輒出。闢城四門,毋得拘檢,弛燈火之禁。內外帖然,民始安枕。【 家傳。】

  歸附之初,故官咸懷驚疑,陰有去志。公下車議錄用宣撫、制置兩司幕僚,以備採訪,左右難之,公曰:「今天下一家,皆大元臣子也,君等勿疑。」擇可與論議者二十餘員,訪逮物情,隨材錄用,人心感激,懷服威惠。不數月,政化大行。【家傳。】

  時宋故官禮謁大府,必以珍玩重器,動至數床。公至,亦來謁見,公曰:「汝等身仍故官,或不次陞擢,當念聖恩,報効朝廷。使此物盡諸公己財,我取非義,一或係官,事同盜竊;若丐歛於人,不為無罪。慎勿為此,以蠹政害民。」公一無所受,各官感激謝去。【家傳。】

  有言南人立券鬻妻子者,公聞,蹙然曰:「人倫之壞一至此耶!」迺嚴為條禁,當相買賣者並坐,沒入所直,且即罪有司,立督絕。公號令一行,賞罰必信,凡下條約,所在奉行惟謹而不敢犯。【家傳。】

  公暇日登城,顧見城闉之外,滀水彌望,公曰:「此宋扞敵下策,當還之江流。」遂得陸地數百萬畝,招諭富民,隨力耕種,約以三年後減半收租,貧民趍之,曾未朞年,已成沃壤。【家傳。】

  初,江陵沙市後降,其倉儲不入官籍,恣豪右私取,公聞之,曰:「此皆民力,豈可徒資貪鄙。」迺令槩閱,得米二十萬斛,會公安民闕食,公發廩賑賚,全活益眾。【家傳。】

  王顧民粗安,乃曰:「風教不可後也。」遂大興學,旦日親至校官講授,以倡它郡。徹官屋以復竹林書院,與書萬四千卷,學者日盛。【神道碑。】

  王政化大行,聲及四遠,思、播田、楊二氏負固不下,重慶趙定應堅守恥降,皆遣使納款,王謂二使曰:「歸語爾主,【歸語爾主 「爾主」原作「而王」,據清影元鈔本及元文類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改。】速歸所隸,以全民命,我已馳奏天子,詔安爾土矣。」奏上,上曰:「國家不用兵得地,未之見也。希憲坐致數千里之堅城勁士,其仁政為何如也。」寶慶、武崗、益陽、安化、善化、寧鄉諸城,籍編民冒圍納款,王移文其省,使安全之。【神道碑。】

  鎮遠溪洞蠻酋,以其樂工四十餘人,重譯來至,曰:「願奏土風於天子之庭。」王曰:「而輩獨無妻子乎?驅迫而來,豈其心哉!且天子仁聖,不重夷音。」皆泣拜而回。【神道碑。】

  關譏得江陵人私書,不敢發封,樞密臣發之上前,其語曰:「歸附之初,人無生意。大元皇帝命廉相出鎮荊湖,豈惟人漸德化,草木昆蟲咸被澤矣。」上嘆曰:「希憲不嗜殺人,故能致此。」【神道碑。】

  王或疾,士民羣走僧寺道館,為王祈福,語及,必額手叩齒祝曰:「願我公永長我人。」 【 神道碑。】

  王疾日劇,上聞,即命尚醫馳視。十四年春,僉樞密院事董文忠奏曰:「江陵熱濕,奈希憲沉痾何?」上即召還。荊南人聞王且去,皆號泣隨之,擁所乘車不得行,王慰諭再四,乃拜哭而別。大者繪像建祠,小者書版瞻禮。王囊橐蕭然,琴書自隨。【神道碑。】

  五月,公至上都,館華嚴寺。時太常卿田忠良領陰陽事,一日來問疾,公曰:「上都,聖上龍飛之地,天下視為根本。近聞龍崗遺火,此居民常事。今南人萃此,勿令妄談風水,惑動上意。」未幾,副樞張公易、左丞張公文謙果與南人數輩廷辯徙置都邑,二相力言不可,上不懌而罷。明日,召太常質前所言,忠良以公言對,上曰:「希憲方大病,念及此耶。」其議遂寢。【家傳。】

  詔徵名醫王仲明於揚州,未見行意,士大夫責之曰:「君術固妙,其能已億兆人之疾乎?蒼生懸望廉公復相久矣,能起廉公,是惠及天下也。」仲明乃至,進其良劑,能杖而起。上喜召入:【上喜召入 按「入」下,上引元文類有「曰」字,似是。】「聞卿比得良醫,日俟痊復。」王對曰:「醫持善藥治臣沈疾,苟能戒謹,誠如聖諭。稍或肄惰,終將不療。」蓋以醫諫也。【 神道碑。】

  會議立門下省,上曰:「首官何稱?」曰:「侍中。」曰:「侍中非希憲不可。」遣近臣諭旨曰:「鞍馬之任,不以勞卿,乘軒論道,時至治所,必須執奏,肩輿以入。」王附奏曰:「臣疾何恤,輸忠効力,生平深願。」時皇太子方聽政,遣人諭王曰:「上命領門下省,勿難羣小,吾為公除之。」阿合馬不利而止。【神道碑。】

  安西王相商挺以博古名世,嘗語公宜蓄古器物,以廣見聞,公曰:「古物無古於易與書者,他尚何求。」 【 家傳。】

  時營繕東宮,工部官請曰:「牡丹名品,惟相公家,乞移植數本,太子知出公家矣。」王曰:「若出特命,園雖先業,一無所靳。我蚤事聖主,備位宰相,未嘗曲丐恩幸,方爾病退,顧以花求媚耶!」請者愧止。【神道碑。】

  十六年春,詔復入中書,王稱疾篤。皇太子遣侍臣問疾,因叩治道,王曰:「君天下者二道,用君子則治,用小人則亂。臣病雖劇,委之於天。所甚憂者,大姦專柄,羣邪蠭附,誤國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開聖意,急為屏除。不然,日以沈痼,不可藥矣。」語聞,深嘉重之。【神道碑。】

  王嘗戒子恂、恪曰:「丈夫見義勇為,禍福安可逆必。」又曰:「宰相須有力量,未有無力量能為賢相者。天下事苟無牽制,三代可復也。」又曰:「稷、契、皋、夔、伊、傅、周、召便為不及,是自棄也。」又曰:「汝讀狄梁公傳否?梁公有大節,乃為不肖子所墜,汝輩當深以為警。」【神道碑。】

  公秉政中書凡六年,當是時也,朝廷清明,海內乂安,臺察百司,日漸張舉,官無滯事,野無遺才,權臣韜姦,羣小斂畏。故公常言:「君子小人,勢猶水火,必欲兼收並用,以致堯、舜之理者,前未聞也。」及公去位,姦臣滔天,羣小附起,天下靡然,風俗大變。彼雖外為狐媚求好,而投間抵巇,以相毒螫者,無所不至,而公卒以直言正道,至終其身不變。【家傳。】

  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夜,大星殞於正寢之後樂堂,流光燭地,久之方滅,是夕,王薨。士大夫走哭相弔,天下知之者無不嗟傷,咸曰:「良相逝矣,蒼生何望!」上每追思之,曰:「當諸王大會議決大事,惟廉希憲能也。」【神道碑。】

  丞相淮安忠武王曰:「廉公,宰相中真宰相,男子中真男子。」可謂名言。 【 神道碑。】

  ○左丞張忠宣公(文謙)

  左丞張忠宣公

  卷七之四

  公名文謙,字仲謙,順德沙河人。歲丁未,召居潛邸。中統元年,拜中書左丞,行大名宣撫司事。至元改元,行省事於中興。七年,拜大司農卿。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昭文館大學士,領太史院事。十九年,拜樞密副使。是歲薨,【是歲薨 按元文類卷五八中書左丞張公神道碑云:「薨於私第之正寢,實二十年三月壬申也。」元史卷一五七本傳云:「十九年拜樞密副使,歲餘,以疾薨於位。」則張文謙之卒年當在至元二十年,此作「是歲」即至元十九年,誤。】年六十七。

  公幼聰敏,讀書善記誦,自入小學,與太保劉公同研席,年相若,志相得。其後太保祝髮為僧,侍世祖於潛邸,薦公才可用。歲丁未,驛召北上,入見,占對稱旨,擢置侍從之列,命司王府教令牋奏,日見信任。【野齋李公撰神道碑。又先塋碑云:公少時,欲習簿書之事,軍資府君召而責之,公謝曰:「身漸長大,無所効用,仰衣食於父母,心不自安,故勉強為此。今蒙尊誨,敢不敬從。」即捨案牘之習,專志儒學。戊戌歲,會朝廷試天下儒士,公試大名中選,得免本戶徭役。】

  邢初分隸勳臣二千戶為食邑,歲遣人更迭監牧,類皆不知撫治,加之頻歲軍興,郡當驛傳衝要,徵需百出,民不堪命。會郡人赴愬王府,公與太保寔為先容,合辭言於世祖曰:「今民生困弊,莫邢為甚,救焚拯溺,宜不可緩。盍擇人往治,要其成效,俾四方諸侯,取法於我,則天下均受賜矣。」世祖從之,命近臣脫兀脫、故劉尚書肅、李侍郎簡偕往。三人者同心為治,黜去貪暴,剗除宿敝,不朞月,流亡者復,益戶十倍。於是世祖益重儒士,任之以政,蓋自公發之。【神道碑。】

  辛亥,憲宗踐阼,世祖以太弟日侍宸扆,所言率賜俞允,公暨太保數條具時務所當先者,為世祖言,皆奏可施行之。是後大駕所臨,若大理,若漢、鄂,公皆扈行。【神道碑。】

  世祖即位,首拜中書左丞,與平章王文統共政,建立綱紀,講明利疚,以安國便民為務。詔令一出,天下有太平之望。文統素忌克,謀議之際,屢相可否,積不能平,公遽求出,詔以本職行大名等路宣撫司事,且有後命曰:「第往,行詔卿矣。」比行,謂文統言:「天下生民,罷瘵日久,歲屬大旱,若不量蠲稅賦,將無以慰來蘇之望。」文統以為:「上新即位,國家經費不貲,且素無積儲,何所供億?」公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俟時和歲豐,取之未晚也。」竟蠲常賦什之四,商酒稅額什之二。下車宣布德意,百姓歡欣鼓舞,思見德化之成。【神道碑。】

  二年春,入朝,還居政府。始立左右部,分司綜務,鉅細畢舉,公之力居多。 【 神道碑。】

  三年,阿合馬領中書左右部,總司財賦,每事欲專輒奏聞,不關白省府,詔廷臣議之。公昌言曰:「分制財用,古有是理,不關預中書,無是理也。且財賦一事耳,中書不敢詰,天子將親蒞之乎?」世祖曰:「仲謙言是也。」阿合馬語遂塞。【神道碑。】

  至元改元秋,詔公行省事中興。羌俗素鄙野,事無統紀,公求蜀士為人僕隸者,得五六人,援恩例理而出之,俾通明吏教以案牘,旬月之間,樞機品式,粗若可觀,羌人始遣子弟讀書,土俗為之一變。又疏唐來、漢延二渠,溉田十萬餘頃,【溉田十萬餘頃 「十」原作「千」,上引元文類、元史均作「十」,本書卷九太史郭公云:「計溉田九萬餘頃」,足證作「十」是,今據改。】民迄今賴之。【 神道碑。】

  三年,還朝。諸勢家告,言有戶數千,當役屬為私奴,朝議久不能決。公言:「奴與良,法當以乙未戶帳為斷,若已籍為奴,或奴之而未占籍者,歸勢家可也。自餘皆國家良民,必無為奴之理。」其議遂定,至今守以為法。【神道碑。】

  五年春,淄川妖人曰胡王者,作亂惑眾,逮繫百餘人。事聞,世祖命中書省議,公謂:「愚民無知,為所誑誘,殺首惡三數人足矣。」丞相安童是其言,命公與斷事官普化涖決於濟南。既至,屍三人於市,餘並釋去,人以為死而復生。【神道碑。】

  七年,拜大司農卿。立諸道勸農司,巡行勸課,敦本業,抑游末,設庠序,崇孝弟。不數年,功効昭著,野無曠土,栽植之利遍天下。奏開籍田,祭先農先蠶;皆自公始。尋又奏立國子學,詔以魯齋許公為祭酒,選貴冑子弟教養之,所成就人材為多。已而分布省、寺、臺、閣,往往蔚為時望,達於從政,皆出公始終左右之力。【神道碑。】

  阿合馬當國,榷民鐵鑄為農器,厚其直以配民,創立宣慰司行戶部於東平、大名,不與民事,惟印楮幣,諸路轉運司怙勢作威,害民干政,莫敢誰何。公屢於世祖前極論其害,詔從公言,皆罷之。彼怒其沮己,數欲中傷,賴世祖眷知有素,計不得行。【神道碑。】

  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時阿合馬威權日熾,恣為不法,慮臺憲發其姦,奏罷諸道提刑按察司,以撼內臺。居數日,公奏復之。【神道碑。】

  十四年,拜昭文館大學士,領太史院事。初,世祖以大明曆歲久寖差,詔魯齋許公、太史令王恂、同知太史院事郭守敬測驗改正,命公董其事。曆成,賜名曰授時,頒行天下。【神道碑。】

  十九年,拜樞密副使。首議肅兵政,汰冗員,選練將士,而優恤其家。曾未及施,而一疾不起。 【 神道碑。】

  初,大理之役,我師至其城下,國主高祥拒命,殺我信使,一夕遁去,世祖怒,欲屠之。公與太保劉公、左丞姚公入言曰:「殺使拒命者,其國主耳,非民之罪。」世祖從之,特免殺掠,所活者無算。漢、鄂之役,王師方啟行,公與劉公、姚公數言:「王者之兵,有徵無戰,當一視同仁,不可嗜殺。」世祖曰:「保為卿等守此言。」既入宋境,諸將分道兼進,各遣儒士相其役,禁戢軍士,毋肆殺戮,毋焚燒廬舍,所獲生口,悉縱遣之。其後混一之功,卒本於「不可嗜殺」等數語,信乎仁人之言,其利博哉。【神道碑。】

  公為人謙恭篤實,外和內剛。其好賢樂善,出於天性,人有寸美,必極口稱道。遭際以來,每以薦達士類為己任。或曰:「人心不同,豈能盡識,一有失當,得無累乎?」公曰:「人才何嘗累己,第患鑒裁未明,有遺才耳。且人臣以薦賢為職,豈得避纖芥之嫌,而負國蔽善乎。」一時聞人揚歷中外者,多公所舉。然未嘗有德色,平居慈祥樂易。與人交,不立崖岸。及當官論事,守正不倚,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又勇於為義,苟一事可行,一善可舉,如梗茹在胷,必欲快吐而後已。若農事,若鈔法,謂生民之重本,有國之大計,尤拳拳焉。樂聞己過,僚屬或相規勸,雖其言甚切,自敵以下宜若不能堪者,公每優容之,過亦隨改,不少吝。晚歲篤於義理之學,摳衣魯齋,求是正之,有自得之趣,無他嗜好,惟聚書數萬卷而已。身居貴寵,自奉若寒士,門無閽隸,客至,倒屣出迎,惟恐不及,人以是多之。【神道碑。】

  世祖始居潛邸,招集天下英俊,訪問治道,一時賢士大夫,雲合輻輳,爭進所聞。迨中統、至元之間,布列臺閣,分任岳牧,蔚為一代名臣者,不可勝紀。至其愛君憂國,忠勤匪懈,好善疾惡,始終不撓;若時政之臧否,生民之利病,知之無不言,言之無不盡,曾不以用舍進退累其心者,公一人而已。【神道碑。】

  嘗觀於世祖之世矣,自其在藩至於即位,文武小大之臣,乘運以興者,各以職事見功業,求其悃愊深厚,知為國之本,造權輿於屯昧不寧者,於公見焉。太保劉公學術通神明,機算若龜策,其所以為上計者審矣。當是時,軍國之重,則有宗親貴人,而書記征發之責,取才金氏之遺而有餘也。廼獨薦公為謀臣,在上左右,主儒者,使陳先王之道,雖若迂於智數,而世皇信用,以一天下,而貽子孫無疆惟休,其跡無得而名焉。嗚呼!自孔子、孟子沒,豪傑各以其資奮,而內聖外王之學,千餘百年無能道之者,生民況得被其澤乎。宋儒始有以遠接其端緒,而朱子為能集其書之大成,然猶以是取怪時人,身幾不免。自其學者誦而習之,亦或莫究其旨。許文正公衡生乎戎馬搶攘之間,學於文獻散逸之後,一旦得其書而尊信之,凡所以處己致君者,無一不取於此,而朱子之書遂衣被海內,其功詎可量哉。夫孰知先後扶持,時其進退久速,使其身安乎朝廷之上,而言立道行者,公實始終之也。嗚呼!微朱子,聖賢之言不明於後世,微許公,朱子之書不著於天下,微公,則許公之說將不得見進於當時矣,庸非天乎。中統建元以來,政術與時高下,獨成均之教彝倫,大農之興稼穡,曆象之授人時,凡出公之所為者,皆隱然而有不可變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其公之謂乎!【蜀郡虞公撰新塋記。】


推薦閱讀:

趙孟頫沒有涉及的領域,成就元朝一代青綠山水畫大師
同樣為外族入侵王朝,為什麼元朝和清朝的統治時間相差那麼大?
縱橫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是如何沒落的?
著名的《新月詩》是否是元昭宗愛猷識理達臘所作?
視頻欣賞 | 南嶽大廟三元朝科(含字幕)

TAG:元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