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和:知識就是力量嗎?
[提要:如果強調了知識就是力量,其實就是強調了人在把知識等同於工具之後的無所不能]
弗蘭西斯·培根說,知識就是力量,這是一句懸在半空中並且沒有深度思辨的所謂箴言。如果你讀過培根的著作《新工具論》,你就能理解,當培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確是把知識看成一件工具了。也就是說,當一個人強調知識就是力量,其實就是強調了人在把知識等同於工具之後的無所不能,也就意味著這個人試圖通過以知識為工具來解決當下的實際問題,同時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放棄了對形成知識的原因進行深層次的追問。人由此徹底變成了一個知識的螺絲釘。
知識本身從來不是力量,真正的力量來自於發現知識的某個人內心巨大的想像力。即使把問題追問到這一步,也遠遠不是終極答案,接下來人類要追問,為什麼人類會有想像力,而動物和植物卻沒有?有人說,人類的想像力是進化而來的,這個答案不能說服人,因為你不能解釋為什麼一塊石頭進化到今天依然是一塊石頭,而一個人進化到今天卻產生了驚人的想像力。而且,在內在原因的邏輯上,進化論一開始就假定了人相比其他的生物就擁有某種特別的進化能力,這種特別的進化能力的預設,是不是也隱含者人類的某種理性的驕傲和驕傲的理性?
即使回到想像力的維度,人們也應該繼續追問,這種想像的能力來自哪裡?那最初的想像力來自何處,為什麼有的人的想像力非常洶湧,而有的人則麻木、遲鈍,缺乏最基本的問題意識?
如果人與人之間缺乏一個終極的平等秩序,那麼所謂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解釋框架,豈不是承認了人類的叢林社會法則,豈不是再一次把人類拉回到了動物世界。如果是這樣,致力于思考人類文明緣起的演化論,到底有什麼意義呢?當人不再是我們思考的目的,或許我們的思考,已經變成了人類的殺手。
實話實說,類似於「知識就是力量」的說辭,很能安撫中國人的內心世界,因為這樣的說辭同時滿足了中國讀書人疏於終極追問、強調學以致用,士大夫精神的不平等秩序等三大思維定勢。以至於中國人從古到今都同意「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庸俗價值觀,而且把話說得如此露骨如此無恥,意思就是說,讀書人就是比其他人高貴,以此完全忽略和迴避了讀書人作為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裡無以復加的幽暗人性。
對於一個真正的讀書人而言,知識從何而來,比知識有什麼作用,要重要太多。必須要用一生的時間和精力去思考「知識從何而來」的命題,一個讀書人,只有當他沿著這個問題不斷沉思,永遠追問,不斷展開問題的細節,他才能一方面發現新知識,一方面真正認識自己作為一個人的人性局面,並最終靠著對終極秩序的想像力,完成認識自己的使命。
反之,所有思考「知識有什麼作用」的讀書人,一生不過是拿著讀書這件事混口飯吃而已,他們隨時隨地都在估算自己作為讀書人的價值,以便尋覓到一個合適的價格,把自己賣出去。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不是一個挖苦,而是一個事實描述。都有的中國讀書人都在這個進路里。
弗里德曼曾經對張五常說,「史蒂芬,我知道一個人的靈魂可以出售,可是不要減價減得那麼快。」
必須要強調一個事實:真正意義上的思想家,從來都是致力于思考知識從何而來,而不是思考知識有什麼效用。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認為培根的關於「知識就是力量」的表述,把人關於知識的思考拉低到了消費主義的層面,以至於很多讀書人學習知識只是為了消費知識而不是發現知識。這可以說是一切知識人面臨的最大的人生陷阱,很多人忙碌一生,聒噪一生,幾乎沒有一個字一個詞語符合知識的進路,他們所有的知識和所謂的思考,都不過是為了滿足他們的虛榮心,滿足他們的胃,滿足他們的生殖器。
只有當我們把問題的辨析推進到這一步,我們才能理直氣壯地說出,讀書或知識,對人性的影響力是極其微弱的,人性的嬗變,更新與重生,主要受觀念習慣秩序的影響,而人類所有的觀念習慣秩序,都來自於更加傳統的信仰。
康德想通了這個問題,所以他說,必須否定知識,給信仰留出地盤。因為他發現知識不僅讓人僵死,而且阻撓新觀念出現。人類如果失去更新觀念的能力,人類就一定會被知識埋葬。
有人說,中國從古到今沒有一個真正的思想家,如果立足於上述思辨的進路,就是有道理的。儒家從古到今都是一個強調知識效用的思想體系,但是在經過幾千年的發展之後,儒家卻沒有為人類文明提供必要的新知識體系,而且連中國人最基本的自由權利也弄丟了。
所以有必要再次強調,不要去責怪某一個或者某幾個魔鬼性質的人物,如今我們的無知且不自由的生活,不是他們幾個人作惡的結果,而且一種古老的觀念秩序緩慢湧現的結果。而這種古老的觀念秩序,每個人都身在其中,每個人都是作惡者。我們看得見的所有無知,所有作惡,都不是僅僅指向秦始皇或者毛澤東,而是直接指向了你,指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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