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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的各種可能

年過不惑的大衛·米切爾致力於探求歷史深度

8月中旬,英國作家大衛·米切爾(David Mitchell)來到中國,10天內遭遇了文學愛好者的熱烈圍觀。在《幽靈代筆》、《雲圖》等5部形式複雜、想像豐沛、野心勃勃的長篇小說背後,是一位迷戀東方的謙謙君子。

在日本旅居多年,米切爾集東西方文學之所長,具備保羅·奧斯特編織絢麗迷宮的能力,又擅長如村上春樹一般將幽靈鬼怪埋藏於字裡行間。1999年他的處女作《幽靈代筆》橫空出世,轟動歐美文學界,獲頒萊斯文學獎和「35歲以下作家年度最佳著作」。此後,米切爾的名字成為西方各種文學獎名單上的常客。風靡英美的百萬暢銷小說《雲圖》是米切爾的代表作,版權已被《黑客帝國》導演沃卓斯基姐弟購買,並改編成同名電影。

《雲圖》包括五個虛假的開端,一連串置於不同時間地點的故事,形式各異:一名公證人的旅行日誌、1850年代的南太平洋,梅爾維爾的筆法;一位作曲家寫給戀人的信件、1931年的比利時,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的筆法;一個偵探故事、1970年代的加州,機場驚悚小說式無風格的筆法;一個愚蠢的出版商,當代英國,馬丁·艾米斯的筆法;一名最特殊的奴隸所做證詞的文字記錄,地獄般的未來世界……聽來迷茫,但閱讀過程令人興奮:第二個故事的敘述者正在閱讀第一個故事中提到的旅行日誌;第三個故事中的人物則是第二個故事裡提到的信件的接收者;第四個故事中的出版商收到了第三個故事中偵探小說的手稿;在第五個斷裂的故事結束後,第六個故事到來了……故事在最緊張、最扣人心弦、最能揭示人物性格的時候戛然而止,隨之展開下一個,戛然而止,再下一個……整部小說1-2-3-4-5-6-5-4-3-2-1的鏡像結構,給讀者的智力挑戰近似觀看《盜夢空間》。喜愛拼裝樂高玩具的米切爾坦言,那個年輕的自己,就想著「窮盡小說的各種可能」。

年過不惑,米切爾致力於探求歷史深度,在近作《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中,他用傳奇驚心的事件,糅合歷史、冒險、禁戀、迷信等元素,繪出18世紀末東西方文化衝撞下的眾生相,堪稱「世界圖景下華麗壯闊的冒險史詩」。

他覺得英國、愛爾蘭的德魯依教與日本的神道教在崇敬自然方面是相通的,這也是他迷戀日本的原因。如今,他和他的日本太太及一雙兒女定居愛爾蘭西部,旖旎的自然風光賦予他詩性,他正在寫一個「女孩-女人-寡婦-老太太」的故事,他告訴記者,他為女主人公取名海瑟·奧多德(Heather O』Dowd),「奧多德是愛爾蘭的常見姓氏,代表拳擊手般強勁的力量,海瑟則是山上的石楠花。顯然,這是位與眾不同的女子。

未出版的《下弦月》

第一財經日報:你多年前來過中國,但來上海,這是第一次,對這座城市有何印象?

大衛·米切爾:是的,我第一次來中國是1997年,那時有好多好多自行車,但轎車比現在少,而現在,轎車很多,自行車很少。上海是一座奇異的城市,我昨天才來,就像中國的所有東西,上海非常大,就像一個國家那樣。昨晚我去了外灘,看到很多建築,就像科幻作品,而整個環境也非常可愛。我對上海地鐵印象深刻,和倫敦老舊骯髒的地鐵比起來,它非常乾淨。可以說,上海的地鐵比日本的還現代,和新加坡的一樣乾淨。

日報:你曾提及兒時喜歡在地圖上畫畫、標註地名,並想像那裡發生了什麼,這些構成小說的原型。兒時幻想過的故事後來如何轉化成了文學?

大衛·米切爾:哈哈,是的是的!這樣的事通常發生在我讀了書後。看了一部作品後,我通常試圖模仿著寫一本書。我小時候看過一部寫一群兔子冒險的故事,名叫《海底沉舟》(Watership Down,作者: Richard Adams),那只是書里一個地名,寫的是一群兔子,但是個有政治隱喻的故事。我還寫了個水獺的故事,但是那些在地圖上想像的地點並沒有進入我的小說。

我25歲時,曾寫過一篇故事,很長很長,那算是我的第一部小說,故事背景設置在倫敦的一個酒吧,裡面寫到一些沒有身體的幽靈,它們也就是後來《幽靈代筆》中《蒙古》一章的原型,但那篇小說從沒出版。

日報:這部沒有出版的小說有名字嗎?

大衛·米切爾:有,叫《下弦月》(The old moon),也是那個倫敦酒吧的名字。天!我還從沒告訴過其他人。這本書基本上就是垃圾,我只留有手稿,但它教會我許多,它教會我如何寫作,如何修改,我曾給出版社看過,出版人告訴我,「可能不是這本吧,但應該是下一本!」而下一本就是《幽靈代筆》。可以說,我的這第一部小說,它是垃圾,但也不是。

日報:《幽靈代筆》開頭那章的主人公是個恐怖分子,你是如何走進其內心的?

大衛·米切爾:這個答案與我當時寫作的年齡有關,現在我更成熟了,回首27歲時寫的這個故事,當時放入一堆「預謀性的」、「自大的」想像力,我只是想,喔!他到底怎麼想的?年輕時我寫得很快,但欠缺思考,我不太考慮道德方面的問題,只是寫出來了,現在再寫的話,我會更加謹慎,想想我該不該寫這個故事?該怎麼寫?我不是中國人,也不是日本人,我該從何說起?現在我會更深入思考再動筆。我想,可能全世界的藝術家,無論小說家、畫家或音樂家都這樣,年輕時並不思考,創作完全是自發的,內心感受和活力是最重要的動力,想著「我就是全世界,我能寫出來」,就是這樣。但當年齡增長,能量漸漸消失,你就開始考慮技巧,而用技巧時,寫起來更慢,也更小心翼翼。

日報:福克納認為,一個作家要具備三個條件:經驗、觀察、想像,對你而言,哪個最重要?

大衛·米切爾:對我而言,想像最重要,因為你無法習得,觀察你可以學習,經驗你可以獲得,但是想像……(是某種天賦嗎?)當然,我們都有,但它在每個人的內部有其不同的運行方式,而小說家的想像力,別人未必學得來。

「我的英雄」

日報:你曾提到「文學創作中,詩處於最頂端,然後依次是短篇、中篇……因為寫詩有一個詞用得不好,那麼整首詩就毀了」,請分享下你個人最欣賞的詩人和作品?

大衛·米切爾:我最喜歡美國詩人詹姆斯·賴特(James Wright),尤其是《樹枝不會斷》(The Branch Will Not Break)那冊詩集,讓我深有感觸,此外,我還喜歡R.S.托馬斯(R.S.Thomas)的作品。

日報:石黑一雄對你評價很高,他說第一次讀你的作品,感到「被席捲著進入另一世界的興奮,純粹的喜悅」,聽說二位也是朋友,你對其作品如何評價?

大衛·米切爾:是的,他給予我很多支持,我們兩年前還見過面,共進晚餐。我向他請教了不少。我想說,除了其他小說家,沒人能在事業上給小說家更多建議,而我認為他是一個很棒的人,非常友好也很耐心。你知道,很多作家年輕時曾寫過一兩本好書,但很少有小說家像他那樣,在60多歲還能寫出很好的作品,他不是經常出書,但出版的每部作品都值得一讀,我真的很欣賞他,他是我的英雄!我希望像他那樣,60多歲依然筆耕不輟,拿出好作品來。

日報:你也曾高度讚賞日本作家遠藤周作,眾所周知,他是「日本信仰文學的先驅」。

大衛·米切爾:日本有很多基督徒,但他是唯一著名的基督徒作家,他寫了一本偉大的書《沉默》,另一本《深河》則比較黑暗。他是一個追求真相的作家,關於日本在二戰中的行為,之前就歷史教科書問題中日有爭議,而遠藤基本站在你們這一邊,事實上,他也不是站在你們這邊,他就是站在真相這一邊,他只想要真相浮出水面,他是我的另一個英雄。(你非常謙虛!)哦,不不不,讀了《沉默》你就知道我不是謙虛,任何想寫歷史小說的人,都應該讀一下,這真的是一本完美的歷史小說。

(感謝上海文藝出版社張翔、英國領事館文教處「藝述英國 」協助聯絡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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