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收藏家352期:戴葆庭,善把人脈經營成錢脈的古泉大師

大師說:關注轉發大收藏家,英雄不問出處~

戴葆庭

二十世紀初期,中國錢幣界先後在江浙、京津、遼東、四川等地掀起集藏、研究熱潮,其中最有影響力者之一數戴葆庭,有「南戴(葆庭)北駱(澤民)」之稱。

一般來說,稱得上收藏家的家底自是不會少,民國錢幣收藏家中張叔馴、羅伯昭、陳仁濤、孫鼎、沈子槎等都是資本家或實業家,像戴葆庭這樣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談得上收藏家的寥若晨星。

但正是草根出身、夥計經歷,他靠著自己勤奮好學、自強不息,造就了一身「識錢」的本領。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泉幣界因他的涉足,隨著其時上海灘誕生的無數傳奇而永載泉幣學的史冊。

上海造幣廠戴葆庭大銅章

戴葆庭(1895~1976),字足齋,浙江紹興人。出身清寒,勤奮好學,酷愛古泉,畢生致力錢幣的搜集和研究鑒定。

民國29年(1940年)參與發起成立中國泉幣學社和創辦雙月刊《泉幣》雜誌,負責日常工作。先後協助丁福保編纂《古錢大辭典》、《歷代古泉圖說》、《古錢學綱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在上海古玩總店任職,1966年退休。

戴葆庭畢生搜集的珍貴泉幣,後歸中國歷史博物館、上海博物館和天津歷史博物館珍藏。1959年,他將所藏太平天國「平靖勝寶當千」等119枚珍稀錢幣捐贈中國歷史博物館,受到中央文化部的嘉獎。編著有《足齋泉拓》、《壽泉集拓》和《戴葆庭集拓中外錢幣珍品》等。

吃苦耐勞的米店學徒

和大部分錢幣收藏家不同,戴葆庭不僅談不上什麼家底傳承,而且小時候家裡一窮二白。俗話說窮人孩子早當家,「十三四歲,往外一丟。」舊時很多的成功者,都有過學徒的經歷,學徒的艱辛為戴氏培養吃苦耐勞的精神、懂得經營營生之道,開始了社會實踐的第一堂課。

戴志強追憶父親的文章中,提到戴葆庭「11歲便到米店當起了夥計「,給店主家做零碎雜活。紹興的灶台很高,尚未長成的他,洗碗刷鍋,都要站在條凳上,方能夠著。幾年後,便做舂米、送米的體力活。一次,為買主送米,穿了一雙母親新做的硬底鞋。水鄉橋多,雨後橋面很滑,不小心,連人帶米從橋頂摔到橋下,磕掉了門牙,仍然背起二百斤的米袋,硬是把米送到了客人家裡。他自幼生活在清苦的環境中,養成了吃苦耐勞,克勤克儉的品德,這對他後來的事業成功和待人處世,都不無關係。

雖然出身清貧,但戴葆庭酷愛錢幣,自幼便產生了收集的癖好。清朝末年,我國還使用制錢。他有點收入,就積攢起來,每每擺弄,如數家珍。一次,他突然發現:制錢的文字製作各不相同,而且除當朝的銅錢外,竟還有前朝的銅錢夾雜期間。從此,凡是經過他手的錢幣,都要仔細審視,有不同版別者,總要想方設法替換下來,品相好的,更不捨得放過。

戴葆庭先生藏品 平靖勝寶背興漢滅滿當千大錢拓片

走街串巷的小「貨郎」

1920年前後,浙東收集錢幣的風氣由寧波傳到紹興,紹興大街上也有人打出畫滿古錢圖樣的旗號,走街串巷收羅古錢。戴葆庭聽說了,總要抽身去看。在那裡,他知道了不同的古錢有不同的價值。雖然其中奧秘還很模糊,但他意識到這是一門學問,也是一個機會,於是毅然辭去米店學徒的工作,走上了專事收藏和研究錢幣的道路。

這個時候,戴葆庭25歲。

他開始是扛大旗的。合伙人在旗子上煞有介事地寫道,要收什麼古錢,叫人家從家裡拿出來對一對,能對得上就給什麼價錢。鄉村的老百姓看到家裡哪個角落裡還扔著幾枚古錢,都一股腦拿出來,讓你看,不管對著對不住,多少給幾個錢都賣了。

先秦晉陽新化小直刀

為了收集古錢,戴氏挑著擔子常年露宿在外,衣食住行全在自己肩上挑著的擔子里,擔前挑著古錢圖書和被褥衣服,後挑吃飯的傢伙、鍋碗等。

就是這樣走街串巷近乎「貨郎」的行為,完成了他錢幣人生的第一步,積累了第一手的資料和經驗,從小夥計到「貨郎」,學徒的經歷培養了他謙恭的人品;「貨郎」實踐豐富了他在一線「鏟地皮」的實戰經歷,吃苦耐勞的精神和邊干邊學的方法磨礪並成就了他。

自學成才,與錢為生

戴先生早年讀過兩年私塾,為其自學成才奠定良好基礎。他肯學習,這不是一般「地皮客」所具備的。帶著書籍和古錢圖樣去收「貨」的學習方法,可謂學以致用、理論聯繫實際,把學習的課堂搬到生活中去的典型範例了。機會多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雖常年在外吃盡苦頭,每每收到古錢還是讓先生很是鼓舞欣慰,這樣生活十年如一日,日積月累……

長期的學習摸索中堅定他「與錢為生」的生活志向。從今天來看他的足跡可謂遍及大半個中國有北京、天津、江蘇、浙江、江西、河南、陝西、山東、廣東一帶,長期奮戰在實踐第一線,因其勤奮耐勞,尋錢勤,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戴葆庭先生向國博捐贈太平天國大花錢

1925年先生在江西鄉下「逮到」泉界人士無一不嚮往的「大齊通寶」,歷史記載只有兩枚,一枚曾藏於錢幣收藏家戴熙處,太平軍攻破浙江時戴氏懷揣寶貝投身錢塘江便自此消失。戴葆庭得此錢以500塊大洋轉讓錢幣大收藏家張叔馴,當時的500大洋可維繫一般家庭兩到三年的家庭開支,張叔馴得此錢尤為喜愛,秘不示人,並因此取室名「齊齋」,這段佳話廣為流傳。

《壽泉集拓戊集》中,戴自序「因得朋友之信用。民國九年,董君弢廠,邀余同搜古泉,是為正式集泉之始。余尤不畏艱苦,好涉遠程……頻年所獲,珍品奇泉,止前千百,半歸齊齋。故奇齋所藏首選,多為余所讓渡」。戴氏豐富的鑒定經驗,獨到的眼力;所得珍稀錢幣甚多,早期為齊齋主人張叔馴的主要供貨商,可見其眼力非一般泉商所能及。即使後來生意做得很大,戴先生一有時間就跑到鄉下收錢,可見一手資料的重要性。

《戴葆庭集拓中外錢幣珍品》 中華書局

作為泉商他奔走各地,故過手之錢幣如雲,多在《泉幣》雜誌,出品門刊二至三泉,附圖並進行專業描述,根據自身鑒定經驗,對比同時期鑄幣版本之差異、錢幣來源地、出土、泉幣交易價格及歸屬情況。曾在第7期出品門「至和重寶,余弟葆湘獲自河南臨汝。製作精美,文字闊大,與常用品異,背坊背虢等錢,頗想近視錢舊譜未見,近發現銅鐵兩品,鑄者初為陶心如君所獲,後歸舊雨樓,現藏綠雪館,銅為北平李慶裕所獲,現流失海外矣……」短短文字描述,涵括了泉幣版式、來源地、流傳情況等重要信息。除了精通中國各時期古幣外,他對於外國鑄幣也有一定程度研究,曾在《泉幣》出品日本錢幣「筑前通寶當百」。

人脈即財脈,經營有道

早期的收藏經歷和知識積累,為戴葆庭的泉學生涯奠定了廣泛的人脈和錢脈,他廣交藏友,人緣好,肯為泉友經營交流作貢獻;講經營之道,以學術研究和誠信之道切入經營,在他身上體現了人脈即是錢脈的經營之道。

戴先生潛心錢幣學問的同時,謙虛待人。人緣好肯幫忙,經常無償地和朋友同道共享資源。彭信威著述《中國貨幣史》期間多次來店,與戴討論相關事宜,戴為其著述提供大量資料。彭信威在《中國貨幣史》初版序言中敘述:「在錢幣學方面,得益於上海許多錢幣學家和錢幣收藏家……戴葆庭先生,曾以中國和日本的許多錢譜和刊物供我參考,我也在這裡謝謝他們。」

1942年 中國錢幣學社74次例會社友合影 後排左二為戴葆庭

戴葆庭還曾幫助丁福保編《歷代古錢圖說》,裡面涉及的古錢丁請戴為其鑒定。不僅如此,戴君在治學態度上無資歷輩分之分,不計名利。在錢幣學家王貴忱的文章《記戴葆庭先生一通手札》如是記,王初涉泉學,經駱澤明介紹向戴君學習,因不在一地,多以書信聯繫,請教泉幣真偽;信札記,「我在南方,對於北方這先秦貨幣經手不多。所以較為生疏,拓本存得亦甚少。前次所奉幾紙,微不足道……(一)京一釿,製作完全不合,系翻沙偽作……(八)三孔『文雁鄉』十二銖,只發現一品,系方氏舊藏。」此為先生提攜後學、言傳身教之舉。

五代十國清泰元寶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至抗戰勝利,戴葆庭定居滬上,初始在廣州路擺攤收錢。恰逢特殊環境,有錢人紛紛避難來到上海,閑來無事逛古玩的人多,戴想到開設茶社,品茗聊泉,在其時大受歡迎,這套經營理念依然適用於當下,後在上海福州路開設源昌銀號。

1940年,中國泉幣學社成立,作為成立創始會員之一,先生擔任泉社會計一職,認真地履行本職事務外,還勤奮奔波於泉社的一些雜務。據泉社例會記錄,「1940年全年54次例會中葆庭最為勤,雖風雨未嘗一次間斷。」古玩行里需要這樣的勤快人,泉幣界也一樣如此。除了日常社務外,泉社北京分會的成立,也是在他積極奔走南北中才得以形成。學社的發展、壯大過程中,社員由原來的長三角地區,輻源擴散至北京、天津、廣州、河南、陝西等地,其中戴葆庭起到很大的作用。作為泉商他奔走各地,結識這些領域的人多且精,粗略統計下,經他介紹社員的分布較廣來自上海、杭州、北京、河南、濟南等地,豐富的人脈資源為其拓展業務提供了便利條件。

《泉幣》雜誌

除了自身成長、發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脈絡外,先生還較早意識到廣告的效應,可謂理念先進,意識超前。其所創之「源昌銀號」廣告散見於《泉幣》雜誌,《泉幣》雜誌為先生的經營搭起了一個平台的同時,先生也通過在泉社的活動和交流,在高端收藏家和底層經營者間起到了橋樑作用,即當下的「經紀人」。一方面與張叔馴、鄭師許、彭信威等錢幣學家交往頻繁,為同仁所尊重;另一方面與諸位大藏家羅伯昭、張叔馴、孫鼎、沈子槎關係甚好,每每購買珍錢,多請戴君鑒定或從其處轉讓。

在戴先生為泉友經營交流作貢獻、生意和學問經營中,還少不了家人的幫助,夫人沈燕三(光楣)、胞弟戴葆湘的協助。夫人幾十年追隨先生耳濡目染,深得錢幣學問之精髓。尤擅拓古錢,業界對其所拓錢幣拓本無不交口稱頌,夫人心思細膩手巧,錢幣拓本多墨色均勻、深淺得當。1943年1月入中國泉幣學社,為當時僅有的幾位女社員之一。

五代十國永通泉貨

國之重寶,回歸國家

戴葆庭先生對於錢幣,獨具慧眼,他經手的錢幣珍品之多,尚無他人可及。茲舉要略述如下:

1921年,在紹興收集到「壹當伯錢」(即「壹當百錢」),至今仍是孤品。1963年,他曾為此錢專門寫過一段題記:「壹當伯錢,一九二一年予獲自本鄉東關鎮某君,為予收羅古錢第一次所得珍品。是錢之文字製作,厚薄大小,均近似得壹元寶,『得壹』亦是當百,推之此錢可能是得壹以前之試鑄,故特精,雄偉端穆,統體黑水銀錆,翠綠散結,非常精美。四十餘年以來,至今仍屬孤品,為予一生收錢中之銘心刻骨之品。」並說,當時雖屬珍惜,然以友情難卻,為董先生要去,轉歸齊齋(張叔馴)收藏。

壹當伯錢拓片

20世紀20年代,葆庭先生收集到的大珍之品有:紹興得壹當伯錢外,還有大泉五千;江西鄱陽尋獲大齊通寶;重慶集得廣政,元祐、元豐、聖宋、靖康、建炎等小平鐵錢和宋元通寶廣穿鐵母銅錢;福建獲得十國閩鑄開元通寶大錢、慶曆重寶平錢;廣州得隸書靖康元寶;交州得隸書建炎元寶小平;濟南得太平通寶小平鐵母、五銖飛烏厭勝錢;古安得至正之寶大餞;開封得長和通寶吉語錢;徐州得定居通宅吉語錢。還有篆書聖宋通寶背當伍、保寧通寶錢等等。

20世紀30年代,葆庭先生收藏的珍品主要有:南朝人清豐樂(當時發現屬大珍之品,近年出土了一批,故存世量有增加);五代十國清泰元寶、保大元寶背天、天德重寶背殷、乾封泉寶背天銅錢,天策府寶銅錢;宋淳祜通寶小平、歪和重寶大錢,篆書紹興元寶小平、紹熙通寶背上四銅錢,臨安府銅牌;金泰和重寶折三錢;元末天佑、龍鳳、徐天啟,以及太平天國背聖寶特大花錢等。

五代十國馬殷鑄乾封泉寶背天銅錢版鐵錢

20世紀40年代,葆庭先生收藏的珍品主要有:先秦晉陽新化小直刀,合肯蟻鼻錢、旆錢當忻背十貨異書長布,濟陰周錢;南北朝梁之大吉、大富、大通五銖泥范;新莽六泉十布及共錢範;唐銀開元通寶;五代十國永通泉貨、唐國通寶折三大樣,以及宋、元、明、清時期的諸多名錢珍品和雕母、樣錢。

葆庭先生一生髮現和保護了大批珍泉名品,使它們免遭被熔化毀壞的劫難。他為搶救和保護中華錢幣文物,為宣傳和弘揚東方錢幣文化,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他所發現和保護下來的珍泉名品,除自己收藏者外,著名錢幣收藏大家張叔馴、羅伯昭、孫鼎,沈子槎等人也多得益丁先生的支持和度讓。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當時旅居美國的張叔馴,曾在倫敦、巴黎等地舉辦過中華錢幣精品展,中華錢幣文化得以揚威海外,此中也包含著葆庭先生的辛苦和功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包括葆庭先生在內的私人藏品,相繼入藏國家博物館,國寶終究有了妥善的歸宿,珍貴的錢幣文物,猶如百川歸海,最終又回歸國家。

戴葆庭先生向國博捐贈的太平天國大花錢

靜靜佇立在蘭亭婁宮八寶山,由史樹青撰文、康雍書寫的葆庭先生墓碑上,銘刻著這樣兩段文字:「先生訪古有獲,為中華歷史文化研究,厥功甚偉,先生敬業之勤勉,於我華之貢獻,為不可沒矣。」先生「幼聞庭訓,刻勵自學,信以待人,和以接物,遠近來學,多樂與之交。」

以戴葆庭先生的人生事迹,是無愧於如此讚美的。戴葆庭不僅在古泉學研究中,為傳統文化與古錢歷史的傳承與弘揚做出了傑出貢獻,而且保護了大量珍貴錢幣,又在建國後慨然解囊,向國家捐獻收藏。他的勤奮節儉、廣結善緣、踏實求證、苦心鑽研,都在泉幣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資料:

《著名錢幣學家戴葆庭》,中國金幣,2013年06月18日

《草根出身的錢幣學家——戴葆庭》,東方早報,2015年03月25日

《戴葆庭白手起家(張春齡)》,中國集幣在線,2012年08月12日

《追慕先賢(三)——戴葆庭先生》,360doc個人圖書館「紫氣東來2050」

大師說:關注轉發大收藏家,英雄不問出處~

戴葆庭

二十世紀初期,中國錢幣界先後在江浙、京津、遼東、四川等地掀起集藏、研究熱潮,其中最有影響力者之一數戴葆庭,有「南戴(葆庭)北駱(澤民)」之稱。

一般來說,稱得上收藏家的家底自是不會少,民國錢幣收藏家中張叔馴、羅伯昭、陳仁濤、孫鼎、沈子槎等都是資本家或實業家,像戴葆庭這樣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談得上收藏家的寥若晨星。

但正是草根出身、夥計經歷,他靠著自己勤奮好學、自強不息,造就了一身「識錢」的本領。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泉幣界因他的涉足,隨著其時上海灘誕生的無數傳奇而永載泉幣學的史冊。

上海造幣廠戴葆庭大銅章

戴葆庭(1895~1976),字足齋,浙江紹興人。出身清寒,勤奮好學,酷愛古泉,畢生致力錢幣的搜集和研究鑒定。

民國29年(1940年)參與發起成立中國泉幣學社和創辦雙月刊《泉幣》雜誌,負責日常工作。先後協助丁福保編纂《古錢大辭典》、《歷代古泉圖說》、《古錢學綱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在上海古玩總店任職,1966年退休。

戴葆庭畢生搜集的珍貴泉幣,後歸中國歷史博物館、上海博物館和天津歷史博物館珍藏。1959年,他將所藏太平天國「平靖勝寶當千」等119枚珍稀錢幣捐贈中國歷史博物館,受到中央文化部的嘉獎。編著有《足齋泉拓》、《壽泉集拓》和《戴葆庭集拓中外錢幣珍品》等。

吃苦耐勞的米店學徒

和大部分錢幣收藏家不同,戴葆庭不僅談不上什麼家底傳承,而且小時候家裡一窮二白。俗話說窮人孩子早當家,「十三四歲,往外一丟。」舊時很多的成功者,都有過學徒的經歷,學徒的艱辛為戴氏培養吃苦耐勞的精神、懂得經營營生之道,開始了社會實踐的第一堂課。

戴志強追憶父親的文章中,提到戴葆庭「11歲便到米店當起了夥計「,給店主家做零碎雜活。紹興的灶台很高,尚未長成的他,洗碗刷鍋,都要站在條凳上,方能夠著。幾年後,便做舂米、送米的體力活。一次,為買主送米,穿了一雙母親新做的硬底鞋。水鄉橋多,雨後橋面很滑,不小心,連人帶米從橋頂摔到橋下,磕掉了門牙,仍然背起二百斤的米袋,硬是把米送到了客人家裡。他自幼生活在清苦的環境中,養成了吃苦耐勞,克勤克儉的品德,這對他後來的事業成功和待人處世,都不無關係。

雖然出身清貧,但戴葆庭酷愛錢幣,自幼便產生了收集的癖好。清朝末年,我國還使用制錢。他有點收入,就積攢起來,每每擺弄,如數家珍。一次,他突然發現:制錢的文字製作各不相同,而且除當朝的銅錢外,竟還有前朝的銅錢夾雜期間。從此,凡是經過他手的錢幣,都要仔細審視,有不同版別者,總要想方設法替換下來,品相好的,更不捨得放過。

戴葆庭先生藏品 平靖勝寶背興漢滅滿當千大錢拓片

走街串巷的小「貨郎」

1920年前後,浙東收集錢幣的風氣由寧波傳到紹興,紹興大街上也有人打出畫滿古錢圖樣的旗號,走街串巷收羅古錢。戴葆庭聽說了,總要抽身去看。在那裡,他知道了不同的古錢有不同的價值。雖然其中奧秘還很模糊,但他意識到這是一門學問,也是一個機會,於是毅然辭去米店學徒的工作,走上了專事收藏和研究錢幣的道路。

這個時候,戴葆庭25歲。

他開始是扛大旗的。合伙人在旗子上煞有介事地寫道,要收什麼古錢,叫人家從家裡拿出來對一對,能對得上就給什麼價錢。鄉村的老百姓看到家裡哪個角落裡還扔著幾枚古錢,都一股腦拿出來,讓你看,不管對著對不住,多少給幾個錢都賣了。

先秦晉陽新化小直刀

為了收集古錢,戴氏挑著擔子常年露宿在外,衣食住行全在自己肩上挑著的擔子里,擔前挑著古錢圖書和被褥衣服,後挑吃飯的傢伙、鍋碗等。

就是這樣走街串巷近乎「貨郎」的行為,完成了他錢幣人生的第一步,積累了第一手的資料和經驗,從小夥計到「貨郎」,學徒的經歷培養了他謙恭的人品;「貨郎」實踐豐富了他在一線「鏟地皮」的實戰經歷,吃苦耐勞的精神和邊干邊學的方法磨礪並成就了他。

自學成才,與錢為生

戴先生早年讀過兩年私塾,為其自學成才奠定良好基礎。他肯學習,這不是一般「地皮客」所具備的。帶著書籍和古錢圖樣去收「貨」的學習方法,可謂學以致用、理論聯繫實際,把學習的課堂搬到生活中去的典型範例了。機會多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雖常年在外吃盡苦頭,每每收到古錢還是讓先生很是鼓舞欣慰,這樣生活十年如一日,日積月累……

長期的學習摸索中堅定他「與錢為生」的生活志向。從今天來看他的足跡可謂遍及大半個中國有北京、天津、江蘇、浙江、江西、河南、陝西、山東、廣東一帶,長期奮戰在實踐第一線,因其勤奮耐勞,尋錢勤,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戴葆庭先生向國博捐贈太平天國大花錢

1925年先生在江西鄉下「逮到」泉界人士無一不嚮往的「大齊通寶」,歷史記載只有兩枚,一枚曾藏於錢幣收藏家戴熙處,太平軍攻破浙江時戴氏懷揣寶貝投身錢塘江便自此消失。戴葆庭得此錢以500塊大洋轉讓錢幣大收藏家張叔馴,當時的500大洋可維繫一般家庭兩到三年的家庭開支,張叔馴得此錢尤為喜愛,秘不示人,並因此取室名「齊齋」,這段佳話廣為流傳。

《壽泉集拓戊集》中,戴自序「因得朋友之信用。民國九年,董君弢廠,邀余同搜古泉,是為正式集泉之始。余尤不畏艱苦,好涉遠程……頻年所獲,珍品奇泉,止前千百,半歸齊齋。故奇齋所藏首選,多為余所讓渡」。戴氏豐富的鑒定經驗,獨到的眼力;所得珍稀錢幣甚多,早期為齊齋主人張叔馴的主要供貨商,可見其眼力非一般泉商所能及。即使後來生意做得很大,戴先生一有時間就跑到鄉下收錢,可見一手資料的重要性。

《戴葆庭集拓中外錢幣珍品》 中華書局

作為泉商他奔走各地,故過手之錢幣如雲,多在《泉幣》雜誌,出品門刊二至三泉,附圖並進行專業描述,根據自身鑒定經驗,對比同時期鑄幣版本之差異、錢幣來源地、出土、泉幣交易價格及歸屬情況。曾在第7期出品門「至和重寶,余弟葆湘獲自河南臨汝。製作精美,文字闊大,與常用品異,背坊背虢等錢,頗想近視錢舊譜未見,近發現銅鐵兩品,鑄者初為陶心如君所獲,後歸舊雨樓,現藏綠雪館,銅為北平李慶裕所獲,現流失海外矣……」短短文字描述,涵括了泉幣版式、來源地、流傳情況等重要信息。除了精通中國各時期古幣外,他對於外國鑄幣也有一定程度研究,曾在《泉幣》出品日本錢幣「筑前通寶當百」。

人脈即財脈,經營有道

早期的收藏經歷和知識積累,為戴葆庭的泉學生涯奠定了廣泛的人脈和錢脈,他廣交藏友,人緣好,肯為泉友經營交流作貢獻;講經營之道,以學術研究和誠信之道切入經營,在他身上體現了人脈即是錢脈的經營之道。

戴先生潛心錢幣學問的同時,謙虛待人。人緣好肯幫忙,經常無償地和朋友同道共享資源。彭信威著述《中國貨幣史》期間多次來店,與戴討論相關事宜,戴為其著述提供大量資料。彭信威在《中國貨幣史》初版序言中敘述:「在錢幣學方面,得益於上海許多錢幣學家和錢幣收藏家……戴葆庭先生,曾以中國和日本的許多錢譜和刊物供我參考,我也在這裡謝謝他們。」

1942年 中國錢幣學社74次例會社友合影 後排左二為戴葆庭

戴葆庭還曾幫助丁福保編《歷代古錢圖說》,裡面涉及的古錢丁請戴為其鑒定。不僅如此,戴君在治學態度上無資歷輩分之分,不計名利。在錢幣學家王貴忱的文章《記戴葆庭先生一通手札》如是記,王初涉泉學,經駱澤明介紹向戴君學習,因不在一地,多以書信聯繫,請教泉幣真偽;信札記,「我在南方,對於北方這先秦貨幣經手不多。所以較為生疏,拓本存得亦甚少。前次所奉幾紙,微不足道……(一)京一釿,製作完全不合,系翻沙偽作……(八)三孔『文雁鄉』十二銖,只發現一品,系方氏舊藏。」此為先生提攜後學、言傳身教之舉。

五代十國清泰元寶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至抗戰勝利,戴葆庭定居滬上,初始在廣州路擺攤收錢。恰逢特殊環境,有錢人紛紛避難來到上海,閑來無事逛古玩的人多,戴想到開設茶社,品茗聊泉,在其時大受歡迎,這套經營理念依然適用於當下,後在上海福州路開設源昌銀號。

1940年,中國泉幣學社成立,作為成立創始會員之一,先生擔任泉社會計一職,認真地履行本職事務外,還勤奮奔波於泉社的一些雜務。據泉社例會記錄,「1940年全年54次例會中葆庭最為勤,雖風雨未嘗一次間斷。」古玩行里需要這樣的勤快人,泉幣界也一樣如此。除了日常社務外,泉社北京分會的成立,也是在他積極奔走南北中才得以形成。學社的發展、壯大過程中,社員由原來的長三角地區,輻源擴散至北京、天津、廣州、河南、陝西等地,其中戴葆庭起到很大的作用。作為泉商他奔走各地,結識這些領域的人多且精,粗略統計下,經他介紹社員的分布較廣來自上海、杭州、北京、河南、濟南等地,豐富的人脈資源為其拓展業務提供了便利條件。

《泉幣》雜誌

除了自身成長、發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脈絡外,先生還較早意識到廣告的效應,可謂理念先進,意識超前。其所創之「源昌銀號」廣告散見於《泉幣》雜誌,《泉幣》雜誌為先生的經營搭起了一個平台的同時,先生也通過在泉社的活動和交流,在高端收藏家和底層經營者間起到了橋樑作用,即當下的「經紀人」。一方面與張叔馴、鄭師許、彭信威等錢幣學家交往頻繁,為同仁所尊重;另一方面與諸位大藏家羅伯昭、張叔馴、孫鼎、沈子槎關係甚好,每每購買珍錢,多請戴君鑒定或從其處轉讓。

在戴先生為泉友經營交流作貢獻、生意和學問經營中,還少不了家人的幫助,夫人沈燕三(光楣)、胞弟戴葆湘的協助。夫人幾十年追隨先生耳濡目染,深得錢幣學問之精髓。尤擅拓古錢,業界對其所拓錢幣拓本無不交口稱頌,夫人心思細膩手巧,錢幣拓本多墨色均勻、深淺得當。1943年1月入中國泉幣學社,為當時僅有的幾位女社員之一。

五代十國永通泉貨

國之重寶,回歸國家

戴葆庭先生對於錢幣,獨具慧眼,他經手的錢幣珍品之多,尚無他人可及。茲舉要略述如下:

1921年,在紹興收集到「壹當伯錢」(即「壹當百錢」),至今仍是孤品。1963年,他曾為此錢專門寫過一段題記:「壹當伯錢,一九二一年予獲自本鄉東關鎮某君,為予收羅古錢第一次所得珍品。是錢之文字製作,厚薄大小,均近似得壹元寶,『得壹』亦是當百,推之此錢可能是得壹以前之試鑄,故特精,雄偉端穆,統體黑水銀錆,翠綠散結,非常精美。四十餘年以來,至今仍屬孤品,為予一生收錢中之銘心刻骨之品。」並說,當時雖屬珍惜,然以友情難卻,為董先生要去,轉歸齊齋(張叔馴)收藏。

壹當伯錢拓片

20世紀20年代,葆庭先生收集到的大珍之品有:紹興得壹當伯錢外,還有大泉五千;江西鄱陽尋獲大齊通寶;重慶集得廣政,元祐、元豐、聖宋、靖康、建炎等小平鐵錢和宋元通寶廣穿鐵母銅錢;福建獲得十國閩鑄開元通寶大錢、慶曆重寶平錢;廣州得隸書靖康元寶;交州得隸書建炎元寶小平;濟南得太平通寶小平鐵母、五銖飛烏厭勝錢;古安得至正之寶大餞;開封得長和通寶吉語錢;徐州得定居通宅吉語錢。還有篆書聖宋通寶背當伍、保寧通寶錢等等。

20世紀30年代,葆庭先生收藏的珍品主要有:南朝人清豐樂(當時發現屬大珍之品,近年出土了一批,故存世量有增加);五代十國清泰元寶、保大元寶背天、天德重寶背殷、乾封泉寶背天銅錢,天策府寶銅錢;宋淳祜通寶小平、歪和重寶大錢,篆書紹興元寶小平、紹熙通寶背上四銅錢,臨安府銅牌;金泰和重寶折三錢;元末天佑、龍鳳、徐天啟,以及太平天國背聖寶特大花錢等。

五代十國馬殷鑄乾封泉寶背天銅錢版鐵錢

20世紀40年代,葆庭先生收藏的珍品主要有:先秦晉陽新化小直刀,合肯蟻鼻錢、旆錢當忻背十貨異書長布,濟陰周錢;南北朝梁之大吉、大富、大通五銖泥范;新莽六泉十布及共錢範;唐銀開元通寶;五代十國永通泉貨、唐國通寶折三大樣,以及宋、元、明、清時期的諸多名錢珍品和雕母、樣錢。

葆庭先生一生髮現和保護了大批珍泉名品,使它們免遭被熔化毀壞的劫難。他為搶救和保護中華錢幣文物,為宣傳和弘揚東方錢幣文化,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他所發現和保護下來的珍泉名品,除自己收藏者外,著名錢幣收藏大家張叔馴、羅伯昭、孫鼎,沈子槎等人也多得益丁先生的支持和度讓。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當時旅居美國的張叔馴,曾在倫敦、巴黎等地舉辦過中華錢幣精品展,中華錢幣文化得以揚威海外,此中也包含著葆庭先生的辛苦和功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包括葆庭先生在內的私人藏品,相繼入藏國家博物館,國寶終究有了妥善的歸宿,珍貴的錢幣文物,猶如百川歸海,最終又回歸國家。

戴葆庭先生向國博捐贈的太平天國大花錢

靜靜佇立在蘭亭婁宮八寶山,由史樹青撰文、康雍書寫的葆庭先生墓碑上,銘刻著這樣兩段文字:「先生訪古有獲,為中華歷史文化研究,厥功甚偉,先生敬業之勤勉,於我華之貢獻,為不可沒矣。」先生「幼聞庭訓,刻勵自學,信以待人,和以接物,遠近來學,多樂與之交。」

以戴葆庭先生的人生事迹,是無愧於如此讚美的。戴葆庭不僅在古泉學研究中,為傳統文化與古錢歷史的傳承與弘揚做出了傑出貢獻,而且保護了大量珍貴錢幣,又在建國後慨然解囊,向國家捐獻收藏。他的勤奮節儉、廣結善緣、踏實求證、苦心鑽研,都在泉幣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資料:

《著名錢幣學家戴葆庭》,中國金幣,2013年06月18日

《草根出身的錢幣學家——戴葆庭》,東方早報,2015年03月25日

《戴葆庭白手起家(張春齡)》,中國集幣在線,2012年08月12日

《追慕先賢(三)——戴葆庭先生》,360doc個人圖書館「紫氣東來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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