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論在西方哲學發展中的作用（學術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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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劍波

《人民日報》（ 2011年11月17日 07 版）

　　懷疑論作為西方哲學的一個重要流派，否認人類有正確認識客觀世界的能力，否認真理，否認知識。懷疑論自古希臘以來對哲學事業一直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其消極作用是不容忽視的。它不僅在理論上是錯誤的，而且在實踐中會阻礙科學的正常發展。黑格爾指出：「自古以來，直到如今，懷疑論都被認為是哲學的最可怕的敵人。」但是，作為「最可怕的敵人」，懷疑論又對西方哲學的發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馬克思認為：「懷疑論者是哲學家中的科學家」。黑格爾也承認「懷疑論是一種有教養的意識」。懷疑論對西方哲學發展的促進作用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作為提問者的作用。在西方哲學的核心問題中，有相當多的問題最先是由懷疑論提出並通過懷疑論得到深化和發展的。例如，懷疑論關於認識是否可能、如何可能等問題，為知識論的研究提出了有關認識的條件、根據、界限與判定標準等根本性問題。尤其是針對「獨斷者」知識概念的幼稚性、論證的缺陷性的質疑，為知識論的發展提供了動力。可以說，懷疑論所提出的問題為大多數西方哲學家所關注，並迫使他們對這些問題作出回答。沒有懷疑論的探索和研究，就難有西方哲學的繁榮與發展。

　　作為批評者的作用。懷疑論不承認終極真理和絕對權威，而是通過懷疑、反思、批判的方式，向已構建的哲學體系乃至整個哲學傳統的合理性提出挑戰，促使絕對主義、獨斷論哲學趨向解體。通過對絕對主義、獨斷論的批判、解構，懷疑論「把思維的基地完全打掃乾淨」，為新哲學的創建提供了可能。比如，法國哲學家比埃爾·培爾的懷疑論成為摧毀形而上學哲學獨裁的有力武器，直接催生出近代法國戰鬥的唯物主義哲學。正因如此，研究懷疑論的著名學者帕普金認為：「自古希臘以來，懷疑論作為獨斷論哲學的牛虻，作為一種挑戰而使獨斷論哲學保持誠實性」，「要是沒有懷疑論，我們很可能無法把激情、偏見或迷信從嚴肅的或有意義的信念中區分出來。」

　　作為構成者的作用。哲學的發展是一個波浪式前進的過程，是按照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模式發展的，懷疑論就是這個過程中的一個否定環節。在西方哲學發展的基本進程中，懷疑論作為獨斷論的對立面，是哲學發展鏈條中不可缺少的環節，是哲學基礎的構成者。沒有懷疑論，就很難有系統、完整的西方哲學。黑格爾指出，「積極的哲學可以對懷疑論具有這樣一種認識，就是：積極的哲學本身之中便具有懷疑論的否定方面，懷疑論並不是與它對立的，並不是在它之外的，而是它自身的一個環節」。在西方近代哲學中，休謨的懷疑論就是最重要的一個否定環節，它是連接英國經驗論與康德的批判哲學的重要橋樑、必經環節。

　　作為方法論的作用。懷疑論作為一種方法，所探討的問題不是人們相信什麼或者必須相信什麼，而是人們對這些信念有什麼證據，以及這些證據是否充分。它通過把傳統理論提到理性的法庭加以質疑、審查和批判，暴露其中的有限性、相對性、可錯性和不確定性，找到揚棄它們的具體途徑，發現新的亟待解決的問題，從而為哲學的發展開闢了道路。從這個意義上說，懷疑論是一種要求定義清晰、邏輯連貫、證據充分的方法；是一種關於每一個假設都應該經受連續檢驗的方法；也是一種提出問題、解決問題、獲得真理的方法。對懷疑論的這種作用，康德有深刻的感悟，認為懷疑論是「覺醒理性之美滿的獨斷迷夢，並把理性引入更精密的檢討自身地位的策略」。

　　正是懷疑論的這些作用，使西方哲學形成了冷峻、批判、機智和縝密的理性主義傳統，西方文化中的嚴密思維與精細分析也與懷疑論有著很大關係。從這個意義上說，西方哲學的發展得益於這個「最可怕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