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伽德:由意識的消失來研究意識

由意識的消失來研究意識薩伽德著 朱菁 陳夢雅譯

選自《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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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意識到了什麼?你一定正在看這本書,同時你或許還在聽音樂。或許你有一陣子沒吃東西了,所以你感到飢餓。我希望你對閱讀此書是有興趣的,而非厭煩的,我還希望你的情緒狀態是愉悅的。意識包括這些類別的感官和情緒體驗,也包括對你正在讀書的基本覺知。認知科學中沒有任何問題比弄清楚意識的本質更具挑戰性,或者說更引人人勝。直至最近,意識研究往往被視為一個哲學問題而非科學研究的任務,但在過去十年間,關於意識如何起作用的理論和實驗大幅度增加。目前雖然沒有一致性的看法,但構成意識理論的一些神經科學和計算方面的元素已呼之欲出。意識與心身問題理解意識,對於心身問題而言至關重要。對此問題的毎一個哲學回答,總是對應著某種關於意識的看法。將心智視為與肉體相分離的二元論者認為,意識是精神性心靈的一種屬性,並且無法進行科學性解釋。唯心論者認為萬物都是有靈的,故能將意識視作宇宙間萬物都具有的一種屬性。唯物論者認為意識是一種物理過程,但對具體是哪一種過程則有不同的看法。功能主義者聲稱意識是足夠複雜的計算系統的功能的一個屬性,因此意識終歸可以成為高級機器人的一種屬性,就如同意識是人類心智的屬性一樣。我認為更為可信的唯物論的另一個版本,是將意識視為從人腦的生物複雜性湧現出來的,而並不僅僅源於其計算功能。唯物論的第三個版本認為意識是太過複雜的一種物理過程,那是有限的人類心靈所無法了解的。這種「神秘主義」的立場或許最終是正確的,但未經長期、嚴肅地嘗試用科學去理解意識便接納該立場,未免太過失敗主義了。接受二元論的立場根據會是什麼呢?大多數人是將二元論作為他們宗教教育的一部分而接受的,人們相信身死之後依舊有靈魂存在。這是一種十分具有吸引力的觀念,然而不幸的是,並沒有可靠的證據表明任何人能脫離軀體而存在。哲學家們,例如內格爾(Nagel1979)和查爾默斯(Chalmers1996),利用思想實驗對通過科學來解釋意識的前景提出了質疑。你知道作為你自己是什麼樣子的,這需要擁有你所擁有的那些感知和情緒的體驗。想像一下成為一隻蝙蝠會是什麼樣子的?這需要擁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感知體驗。計算的或神經科學的解釋,怎麼可能說明你作為一個人所具有的那麼質感上的體驗呢?我們同樣也能想像一群在生物機能上與我們完全一樣,然而卻沒有意識經驗的殭屍。一些二元論者認為這樣的可能性足以表明了意識與任何物理過程並不是同一的。當思想實驗被用於提示和闡明新的假說時,它們在科學和哲學中可以發揮作用。例如,當愛因斯坦建立相對論時,他想像自己乘著光束旅行。但是思想實驗絕非採納假說的可靠指引,因為我們的想像會被我們已經相信的東西限制住。《星際旅行》的電影和電視劇描述了一種「轉換機」,能將身處一架飛船上的人分解,然後在一個星球上重新組裝起來。然而,這一過程與我們關於物理學和計算複雜性的知識並不兼容:人體內上萬億個細胞拆解,在空間中傳遞它們,然後將它們重裝為原來的那個身體,需要藉助無法實現的物理過程和計算能力。根據物理學家勞倫斯 · 克勞斯(Lawrence Krauss1996,第83頁)的計算,「建造一台轉換機要求我們將物質加熱到太陽中心溫度的一百萬倍,在一台機器中消耗掉比目前全人類所使用的還要多的能量,造出比地球的尺寸還要大的望遠鏡,以百萬億的量級單位來提高目前的計算機,還要避免量子力學定律的限制」。我們能想像轉換機,然而想像是具有誤導性的,因為它並沒有涉及真實的物理可能性。另一方面,想像往往為缺少知識所限制:一百年前,沒有人會琢磨互聯網或手機,或者人類基因組項目。也許一百年以後,有學識的人們會為20世紀的有些哲學家竟然否認意識能被科學解釋而感到可笑。但是,真的存在關於意識的問題嗎?哲學家丹尼爾 · 丹尼特(Danniel Dennett 1991)認為,目前關於意識的困惑基本上是來源於關於心智的一種過時的二元論所造成的混淆。人工智慧研究者德魯 · 麥克德莫特(Drew McDermott 2001)認為機器人最終會以和人類相同的方式擁有意識,也就是說,它們會擁有它們是有意識的這一幻覺。然而,對於人類關於畫面、聲音、觸感、疼痛和情緒的體驗都是幻覺的說法,我存有疑慮。認知科學需要解釋這些體驗,而不是否定它們;如同我們在其他的科學中所看到的那樣,解釋在於識別出那些產生了我們想要解釋的觀察現象的機制。本章將會勾畫出對於一種關於意識的神經計算理論的一些關鍵部件與過程。和一般的科學解釋一樣,認知科學中的解釋也在於識別那些產生出可觀察現象的機制。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考慮一輛自行車是如何工作的。你觀察到輪子轉動,但對於為什麼它們會轉的解釋要求注意到自行車的機制。自行車由踏板、鏈子、輪子等互相作用的部件組成:當你踩下踏板時,與之相連的齒輪帶動鏈條,從而又帶動附著於後輪上的齒輪,促使自行車向前運動。機制由一組各具特性並且相互關聯的部件組成,這些部件的活動和相互作用導致在那些性質與關係上的有規律的變化,以及該機制所處的整個系統的性質與關係的變化。因此你騎著自行車能夠向前運動,是因為其機制是由具有性質(諸如腳踏板的堅硬性)和關聯(例如鏈條和齒輪的咬合)的部件所構成,能夠產生出部件的有規律的變化(例如輪子發生轉動)。自行車的機制相對易於理解,這是因為我們能觀察到所有的部件並且看到其運作。科學解釋往往需要超越表面觀察,對隱藏的部件與過程進行理論化處理。你無法看到、觸摸或者聞到電子,但通過電子在電線及晶元上的流通,檯燈和電腦才得以工作。所有物理對象都由原子組成,它們是一些涉及亞原子粒子及其相互作用的微小機制。同理,認知科學通過不可觀察的機制來解釋思維。第1章至第7章描述了一些認知機制,其組成部分是諸如規則與概念之類的表徵,這些機制有規律的變化涉及對錶征系統的計算上的改變。在第9章和第10章,重點討論的是神經生物學機制,其構成成分按照大腦的不同區域而組織起來的神經元,而它們的有規律的變化是由其電學和化學性質及其相互作用所導致的。我們所需要的對大腦中相關部件和過程的描述,它們相互作用產生出意識經驗。當一種機制發生故障時,我們能從中學到不少東西,因此首先考察人們有時喪失意識的情況會對我們有所助益。如何喪失意識意識是由何物導致的?當代意識研究的科學進路通過尋找意識的神經相關物來處理該問題,即尋找當人們具有意識時所發生的大腦過程(Metzinger2ooo)。在這裡我採取一條不同的路徑,考察意識喪失時的神經關聯物。許多種類的事件都會導致意識喪失,包括死亡、昏迷、痙攣、腦震蕩、睡眠、麻醉、催眠以及昏厥。所有這些都涉及一個原本有意識的人不再擁有意識。我以對意識最為否定性的狀況作為開始:死亡。活人通常具有意識,我們能從他們的言語和其他行為中推斷出來。但是人死後這類行為證據不復存在,因此我們可以合理地推斷屍體沒有意識。在生命消殞之時,意識隨之停止,因此說生命至少是意識原因的一部分是合理的。或許有人會說我們能夠想像鬼魂和其他靈魂在死後依然有意識,因此生命並不見得是意識的一個原因。但是科學並不關注所有可能世界裡的因果關係,而僅僅關注在這個世界裡的因果關係。我們能夠想像B離開A而存在,可這個思想實驗與確定A是否實際上導致B無關。我能想像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打雷是由天上的諸神玩棒球而不是由閃電引起的,但這與在我們這個世界中推斷閃電引起打雷是無關的。我們沒有證據表明存在擁有意識的鬼魂或其他死後靈魂,因此在死亡之後意識隨即消失,有力表明了生命是意識的原因之。但是,什麼是生命呢?人之所以活著,是由於人是由活著的器官、組織和個體細胞構成的。生命並非是細胞的某種神秘屬性,而是由執行各種功能的細胞構成的,這些功能包括能量攝取(新陳代謝)、分裂(有絲分裂)、運動、粘連、信號傳送以及自毀滅(細胞凋亡)。我們已經充分理解了這些功能中的分子基礎(Lodish et al.2000)。當人們死去,他們的細胞停止工作。例如,心臟病導致的死亡發生的典型狀況是,一個凝塊堵塞了某心肌部位,如果缺氧超過三十分鐘,該心肌部位就會死亡。如果心肌的大部分都受到破壞,么它便喪失了為身體其餘部分泵血的能力,進而整個身體的細胞由於缺乏能量而死亡。腦細胞格外依賴於由心臟泵血提供的葡萄糖,在數分鐘之內,喪失了能量的神經元便開始死去。即便心臟沒有受損,腦死亡同樣能夠發生,例如受到槍傷。由於當能量新陳代謝的細胞過程停止時,意識也隨之終止,所以斷定意識的成因是生物性的是可信的。這與我們的某些知識相符,即至少有種活著的事物是有意識的,即人類,而像石塊樣的非生物實體無法展現那些在人類身上表現出意識的行為。關於諸如狗、海豚等非人類動物是否具有意識這一問題,我暫且不予討論。對於當前的論證而言,即便當這些動物活著時是有意識的,它們一旦死去也就喪失了那些行為證據,現在只要認識到這一條已經足夠。對死亡的考察使我們將意識的成因縮小到那些生物性的因素,而如果能夠將其進一步縮小會更加理想。植物也有生有死,但並不展現任何錶明意識存在及喪失的行為。將目光聚焦在人類而不是植物的狀況,例如昏迷和腦震蕩,我們可以獲得關於意識成因的更確切的理解。從醫學上講,昏迷是指一種無回應的狀態,昏迷期間即便是很強的刺激也無力引起心理反應(Wyngaarden,Smith,and Berinett1992,第2049 頁)。昏迷和精神恍惚不同,後者指人們雖無意識但仍可被強烈的刺激喚起,也與昏厥不同。昏厥時,人們只在相當短暫的一段時間內沒有意識。昏迷的常見原因有:大腦或小腦出血、腦腫瘤、腦膜炎和腦炎等引起的感染、組織缺氧、低血糖症以及酒精和鴉片等藥物的作用。所有這些情況都將影響腦,並且都能在心臟正常跳動時發生。所以意識要求恰當的腦功能,這表明意識的生物性成因更確切地說是神經學上的。昏迷能夠持續多年,但是與腦震蕩和昏厥相關的意識短暫喪失同樣也指明了意識的神經學成因。腦震蕩是指外力導致的心智狀態的改變。腦震蕩的典型原因有對頭臉部的直接撞擊,或者是頸部的損傷。輕度腦震蕩的癥狀包括意識模糊、暈眩以及記憶喪失,而更為嚴重的腦震蕩則會導致全部意識喪失。腦震蕩導致意識的喪失來源於大腦在顱骨內的轉動,剪應力促使大腦以迴旋方式移動,並在遭受撞擊的瞬間,以及反彈至顱骨對側時,與顱骨內側發生衝撞。由於比起對頭部的衝撞,撞擊身體不大可能造成意識喪失,嚴重腦震蕩現象支持了基於昏迷得出的結論,即意識成因是神經學的。暈厥在醫學上被定義為,由於腦血流暫時性、臨界性短缺造成的短期無意識現象。此現象相對來說比較常見,俗稱昏倒。不同於昏迷和腦震蕩,暈厥直接涉及心臟活動,因為暈厥中出現的大腦血流短缺的百分之六十都來源於心臟輸出的大幅銳減。這類銳減能由異常神經反射、異常心血管功能、右心充盈受損、急性失血以及嚴重的低血壓引起。因此昏厥中的意識喪失,並不會排除心臟作為意識主要的成因之一。然而,它與大腦血流的特定關聯,的確支持意識的成因至少部分是神經學上的一般性結論。總體而言,昏迷、腦震蕩和昏厥都掲示出大腦過程與意識因果相關。當然,對究竟是什麼神經學過程產生了意識還需要更為透徹明確的說明,為此我們需要對喪失意識的其餘途徑進行考察。癲癇是一種涉及意識改變或喪失的綜合征。如今癲癇被確認為是涉及自發且短暫發作的異常大腦活動的結果。當大腦皮層異常引發短暫高振幅的電釋放時,伴隨著意識的部分或完全喪失的癲癇發作就會發生,腦電圖可通過頭皮對此進行記錄。這類牽涉許多神經元同步行動的釋放有著多種原因,包括腦損傷、頭部外傷、感染、腦腫瘤、心理壓力、睡眠剝奪、發熱以及藥物作用等。然而,癲癇發作中意識的部分或完全喪失,顯然伴隨著腦內異常電活動。由此我們可以斷定,意識的神經學成因至少部分與電活動有關。人的一生中死亡只有一次,而且大多數人也沒有因為昏迷、腦震蕩或癲癇發作而喪失意識。但每天入睡後,我們全都失去了意識,這可以反映在腦內的電學變化。活躍的覺醒狀態伴隨著呈現在腦電圖中的低幅高頻的β波(Sharpley 2002)。相比之下,慢波睡眠(腦活動逐漸下降之後的階段三和階段四)表現為高幅低頻的δ波。因此,睡眠與癲癇發作的相似之處在於,意識的喪失可以反映為腦內電活動的改變。但是近來的證據表明,睡眠的原因既與腦電有關,亦與腦內的化學活動有關。根據貝南頓和赫勒的理論(Benington and Heller 1995),睡眠的主要功能在於補充糖原儲存,這是神經元的主要能量來源。隨著大腦皮層的糖原儲存量下跌,神經調節物腺苷的水平就會上升,最終將會抑制足以誘發慢波活動的神經元活動,而慢波活動對於糖原補充而言至關重要。注射腺苷能夠提升睡眠,減輕覺醒,然而作為腺苷受體的一種拮抗劑的咖啡因則能夠促進覺醒(Sharley 2002)。在睡眠剝奪時,腺苷水平顯著上升,但在睡眠期間則會下降。其他一些其水平會在睡眠期間發生變化的神經遞質包括多巴胺、組胺、去甲腎上腺素、乙醯膽鹼、血清素和γ氨基丁酸(Gottesman 1999)。因此,若要全面解釋睡眠中發生的意識喪失,我們需要將諸如腺苷的累積等化學原因考慮在內。近來關於麻醉機理的發現也得出了相似結論。自從19世紀40年代以來,乙醚和一氧化二氮等一般麻醉劑已被用於手術中,但解釋麻醉的分子機制則是最近才開始的研究(Moody and Skolnick 2001)。最近研究指出常見麻醉劑的神經目標在於控制神經元間突觸傳導的配位體離子通道。例如,γ氨基丁酸是腦內主要的抑制性神經遞質,許多常見麻醉劑與突觸前神經元中γ氨基丁酸受體相結合,導致這些神經元發放並將γ氨基丁酸傳遞給突觸後神經元。因為γ氨基丁酸傾向於抑制突觸後神經元的發放,與γ氨基丁酸受體鍵合有利於降低總體神經元活動水平,導致各種麻醉效應,例如意識、敏感和可動性的喪失。然而,抑制性突觸傳導的增強只不過是各種麻醉劑所採用的不同機制之一罷了,這些機制還將包括刺激基於甘氨酸的神經元抑制,以及壓制基於N-甲基-D-天冬氨酸(NMDA)的神經元興奮。當患者接受注射或氣態麻醉劑,在血液中的麻醉劑濃度到達一個臨界時,他們失去意識,而當濃度下降,意識又隨之恢復哈默羅夫(Hameroff 1998)認為,麻醉表明量子力學機制對意識成因有作用。他提出麻醉之所以會侵蝕意識的原因在於,通過范德瓦爾斯力的量子效應,氣體分子作用於選擇大腦蛋白質上的疏水性袋狀物。最終導致的結果是,化學解釋依賴於量子效應,因為使原子合成為分子的化學鍵目前是根據量子力學來理解的。然而,通過作用於諸如γ氨基丁酸等神經遞質的受體的反應來解釋麻醉劑的化學效應,並不需要涉及量子現象。因此,迅速增加的關於意識喪失的成因的化學特性,並不支持意識成因是量子力學的這一假說。或許如同哈默羅夫及其合作者羅傑 · 彭羅斯所提出的那樣,最終結果將表明解釋意識需要下降到量子層次,但是當前的實驗研究表明,僅僅下降到化學層次已足夠了。到目前為止,對喪失意識的最重要途徑的考察——死亡、昏迷,腦震蕩、昏厥、睡眠和麻醉——表明意識的成因是生物學的、神經的、與腦電有關並且也是生化的。為了更為深入地了解意識的成因,我們需要對潛藏於意識經驗之下的神經學過程進行更為細緻的探究。邁向意識的神經學理論克里克(Crick 1994)曾對視覺意識的神經基礎提出了一些猜測(也可參見Crick and Koch 1998)。在第6章中我們看到近來對大腦視覺系統的研究對理解視覺表像提供了很大的幫助,克里克試圖利用同樣類型的神經學發現以求解釋視覺意識。從實驗心理學出發,他認為意識可能涉及某種形式的注意機制,他推測進行視覺活動的大腦注意某一目標而不是另一目標的機制,涉及相關聯的神經元的發放。與某特定對象的性質相關聯的神經元,傾向於在同一時間、以相同的模式發放。不同於第7 章中介紹的人工神經元,但與第9章所介紹的脈衝神經元類似,真實的神經元在相互間傳播激勵是一陣一陣的,這樣在同時發生髮放的神經元之間可能存在一種協同性。克里克推測神經網路可能具有我們在第7章中所看到的種競爭性的方面:當某些神經元發放時,它們會傾向於對其他神經元的發放進行壓制。從一個目標到另一個目標之間的視覺注意的轉換,可能是相互協同發放的一組神經元聯合起來壓制另一組相互協同發放的神經元。克里克從實驗心理學得到的第二個啟示是意識涉及短時記憶。用CRUM的術語來說,長時記憶是由那些長期存儲在記憶中的表徵——規則、概念、類比體、表像等構成的。心理學實驗表明短時記憶的容量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人們不採用更複雜的結構來進行信息編組,就只能一次記住7個條目(Miller 1956)。通過重複你可以記住你的電話號碼,但要記住更長的數字串則需要藉助更複雜的編碼方式。短時記憶與意識之間的關聯,在於我們傾向於意識到短時記憶的內容。克里克推測,短時記憶的機制可能是相關的神經元具有在一定的時間內發放然後再消退的趨向,或者是通過「震蕩迴路」使迴路中的神經元相互之間保持發放。他介紹了一些實驗,在實驗中當面對一個視覺目標時,猴子的視神經元發生髮放,而當目標移走後這些神經元的發放還能持續上一段時間。如果這些神經元不再發放,猴子在處理這個目標時就易於出現錯誤,這表明這些神經元對於完成指定任務的短時記憶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克里克所討論的注意與短時記憶之間可能的神經元關聯,還不能對視覺經驗給出完整的神經學解釋。對於注意與記憶的神經學過程以及它們與意識經驗之間的關係,還有很多東西有待我們進一步了解。但這類研究已為我們展示了這樣的可能性,即神經科學有助於將我們的探索集中到與意識有關的各種大腦的活動上,克里克討論了大腦的一些部位,比如丘腦,這些部位涉及視覺意識下的注意機制。二元論者可以抱怨說無論對意識的神經關聯有多深的了解,仍無助於人們想像物質性的大腦如何產生出意識。這種論斷有時被稱作「基於想像缺乏的論證」。這就相當於說,無論對分子運動的了解有多深也難以想像熱只是運動的能量而不是某種卡路里式的物質。熱是由分子運動引起的,對此物理學有足夠的依據,與之相比,神經科學對於意識是由神經元發放所引起的證據還遠遠不夠,但認知神經科學的迅速發展會使人們時刻留意對意識的進一步的生物學解釋。克里克和科赫的說明僅適用於視覺經驗的意識,我們還需要了解其他各種機制以運用於其他各種意識。莫里斯(Morris:2002)提出了一種關於情緒性感受之根源的有趣假說,該假說的基礎是有關恐懼的神經基礎的神經科學實驗。大腦掃描實驗指出人們意識到恐懼依賴於腦皮層的一部分,稱為腦島,該部位能將來自多處的軀體感官的信息加以整合。莫里斯推測諸如恐懼這類情緒感受來源於如圖所示的那種複雜的相互作用。假設你忽然看見一張恐怖的臉,這是經由腦部視覺皮層加工的一個情緒性刺激,其結果將傳遞到丘腦,進而傳至杏仁核。你將出現各種物理反應(比如心跳加快),但是也導致腦島與前額葉皮層之間的複雜相互作用。作為所有這些腦區的總體相互作用的結果,情緒感受湧現了。與之類似,埃德爾曼和托諾尼(Edelmah aud Tonni 2000)提出意識來源於遍布多種腦區(猶如丘腦和皮層)的整合式活動。參見澤曼=(Zeman 2002, 第 8 章)對當前關於意識的各種科學理論的比較性考察。表徵與計算本章到目前為止集中討論的是關於意識的神經生物學方面的新觀念,或許看似脫離了前面數章所評價的關於心智的計算一表徵理解,但對意識給予全面的說明需要表徵與計算。達馬西奧(Damsio 1999)提出了一種關於兩類意識的精細的神經學說明,即核心意識與延展意識,兩者都擁有表徵成分。核心意識較為簡單,涉及基本的覺醒狀態和注意。它依賴於進化上較為古老的,能夠調節身體狀態並定位身體信號的大腦部分,例如腦幹核,而非較晚才出現的部分,例如前額葉皮層。根據達馬西奧的說法(第169頁):「生物體自身狀態如何被生物體對物體的加工所影響,當大腦的表徵設備對此產生了表像式的而非語言的說明時,核心意識便產生了。」因此,即便是核心意識也是一種表徵式過程。延展意識具有更為明顯的表徵性質,因為它涉及基於自傳體記憶的自我感。儘管核心意識僅僅要求對當前軀體信號的表徵,延展意識需要關於早前經驗的、已儲存的表徵,同時還需要能夠表徵這些表徵的高層次結構。達馬西奧認為,在扣帶回皮層和其他那些僅僅在進化史上出現較晚的動物的大腦中,例如人類和其他哺乳動物,其神經活動才能產生這些二階結構。他討論了延展意識的紊亂,例如阿爾茨海默症(老年痴呆症) 患者的失憶,何以迥異於核心意識的紊亂,例如由於腦幹受損而導致的昏迷。在由萊肯(Lycan 1996)和卡拉瑟斯(Carruthers 2000)提出的關於意識的哲學理論中,表徵同樣重要。根據這些理論,對你的心理狀態的意識,例如感覺到疼痛是由對該狀態的表徵構成的。萊肯主張這種表徵過程與知覺類似,藉助於一套內部注意機制。而根據卡拉瑟斯的說法,這種表徵僅要求具有關於該心理狀態的思想。正如在達馬西奧所提出的延展意識中,意識是一種高階思維的理論,涉及對錶征之表徵的假定。如果這些說法是正確的,那麼意識顯然是心智的表徵式理解的一部分。然而,計算方面又怎麼樣呢?有沒有一種可能,即意識是一種僅僅依賴於物理過程的表徵過程,無法被恰切地描述為是計算的?不論達馬西奧還是卡拉瑟斯都沒有將表徵之表徵描述為計算式功能運作。然而,當關於意識經驗更為細緻的模型被提出時,例如圖11.1中的模型,我們能夠很自然地將相關的物理過程描述為神經計算的。當來自某種刺激的輸人激活那部分腦區,例如丘腦、杏仁核、腦島和前額葉,由系統性發放的神經元組群所構成的表徵將會發生複雜的轉換。這些轉換不僅能被計算機模擬,它們還能被合理地描述為就是計算,因為各腦區狀態間的相關更迭正是對錶征的操作。當然,某些用於大腦加工的輸人來自物理源,例如感官以及軀體對其自身內部狀態的感知,但是這些輸入以計算的方式被整合進發現於腦島和杏仁核的複合表徵之中。因此,意識能被合理地理解為一種計算一表徵式過程。這是否意味著足夠複雜的電腦將會是有意識的?我不知道。對於大腦的互動式過程如何產生意識,我們的理解還並不充分,無法斷定在因果性相應的過程能否被植入電腦中。最起碼意識需要機器人能夠獲取來自外部世界及其自身物理狀態的感知信息。由於將來的機器人不會複製人類的完整的生物複雜性,所以意識或許永遠不會從它們的感覺和表徵活動中湧現。即便機器人的確能夠獲取意識,我們也沒有理由期望它們的質感經驗會與我們的類似,因為它們的軀體和感官迥異於人類。即便我們能夠利用一個機器人在極為充沛的細節真實性上模擬人類信息加工,仍然有大量對於人類意識來說至關重要的生物學方面為機器人所欠缺,例如激素和諸如腦島這樣的特定腦區。受限於當前的知識,我們就是沒法知道成為一個機器人可能會是什麼樣子。小結解釋意識是認知科學中最為困難的問題之一,但是哲學的思想實驗並未能表明科學的解釋是不可能的。不斷增長的理由使我們相信,意識由生物機制、神經學機制、電學機制以及化學機制引起。有關各類意識的神經學理論,例如關於視覺和情緒體驗,正在發展之中。核心意識依賴大腦表徵基本物理經驗的能力,而延展意識需要更高層次的、關於自我及其歷史的表徵。意識看來是一種表徵的和計算的過程,但目前尚無法斷定電腦和機器人能否具有意識。討論題1.賦予一個機器人以意識需要做什麼?2.意識能被設想為表徵式嗎?3.意識是情緒的一個關鍵方面嗎?4.意識對於智能思維的作用有多大?它的功能是什麼呢?5.意識能藉助於神經元和大腦結構而被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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