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兩首《沁園春》詞對當代詩歌創作的啟示

  

毛澤東兩首《沁園春》詞對當代詩歌創作的啟示

孫勣元

毛澤東同志是當代偉大詩人。毛澤東詩詞是中華文化的瑰寶,是當代詩歌創作的一座高峰。學習毛澤東詩詞,體會毛澤東同志豐沛的情感、遠大的志向、壯闊的胸懷、偉大的思想、高超的寫作藝術,對於繁榮當代詩歌創作,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發行的《毛澤東詩詞集》(1996年9月第一版),收錄了毛澤東同志的六十七首詩詞,其中詩三十三首,詞三十四首。三十四首詞中,用《沁園春》詞譜填寫的有二首,即《沁園春·長沙》和《沁園春·雪》。筆者十分喜歡這兩首詞,認為這兩首詞最能體現毛澤東的人格、風格和藝術才華;學習這兩首詞,對於搞好當代詩歌創作,有很大的借鑒作用,有深刻的啟示作用。

以下擬從五個方面談一些學習這兩首詞的體會。

展情懷

寫詩填詞,必須有真情實感。寫出來的東西,首先得讓自己感動,不然,怎麼去感動別人?毛澤東是一位情感極為豐沛的詩人,他的每一首詩詞作品都是真情實感的表露,絕無矯揉造作之篇。如他在《七律二首〓送瘟神》序言中說:「讀六月三十日《人民日報》,余江縣消滅了血吸蟲。浮想聯翩,夜不能寐。微風拂煦,旭日臨窗。遙望南天,欣然命筆。」血吸蟲危害中國老百姓幾千年了,造成了「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的慘象。今天,血吸蟲被消滅了,人民身體健康了,毛澤東能不高興?他「夜不能寐」,「欣然命筆」,情使之然也。

《沁園春·長沙》雖然字面上無一字言情,但是可以說字字句句含情,抒發了多種情懷。一是青春友情。憶往昔「同學少年」,「書生意氣」,同談理想,共論時事,今天他們如何,思之念之。二是鄉土之情。毛澤東是湖南人,長沙是湖南省省會,他青年時代較長時間生活在長沙,所以可以說長沙是他的第二故鄉。詩人對故土一往情深,將情感投注於江、山、林、渚,寫出了無限秋色。筆者以為,1925年秋的湘江之濱未必真的有這樣美,只是因為作者移情於景,才使山水增色。三是拳拳報國之情。如此大好河山究竟應該由誰來「主沉浮」?毛澤東心憂祖國,胸懷天下。四是自由豪邁之情。毛澤東的心是自由的,所以他才看到「萬類霜天競自由」。指點江山,糞土權貴,既是對過去的回憶,也是對未來人生的思考和設計。五是革命激情。作者即將南下廣州,投身革命洪流,心中風雷激蕩。如此激情在思想的前沿,在文字的背後,如果淺露於文字之表面,就不是詩人毛澤東了,就不會有文采斐然的《沁園春·長沙》了。

《沁園春·雪》中作者對神州大地的眷眷深情,對幾千年來重要歷史人物的婉嘆之情,對當代風流人物的崇高讚美之情,對革命前景的無限樂觀之情,如滔滔江河,不可阻遏,匯聚成無比豪邁之情。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若夫真正的大詩人,則又以人類之感情為其一己之感情」。毛澤東以天下為己任,放眼全人類,他的感情是與人民大眾相連通的。

情深方意切,方有大襟懷。毛澤東從少年時代起即志存高遠,常思鴻鵠。在他成為一名馬克思主義者之後,則確立了以改造中國為己任、為共產黨人的崇高理想而奮鬥的志向。《沁園春·長沙》成篇於1925年秋。當時的作者已是著名的共產黨人。他撫今思昔,發出了「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疑問。實際上,毛澤東想到的是共產黨人(包括作者自己)要指點江山,要糞土萬戶侯,其胸懷深沉而高遠,雄壯而激烈。《沁園春·雪》一詞,作者心中裝進了長城大河、群山高原、藍天紅日,裝進了幾千年中國歷史。古今中外,還有哪一位詩人能如此?而詞的結句「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是作者博大胸襟的盡情抒發,偉哉大哉!

毛澤東的博大襟懷緣自對國家對人民的大愛,這種愛彌於天地之間,我們從《沁園春·長沙》和《沁園春·雪》中可以感受而呼吸之。作者的這兩首詞,前者含蓄,後者奔放,都表現了對神州大地的深深之愛,對人民大眾的厚厚之愛。「憶往昔」,「看今朝」,一切從國家的前途未來作想,一切從勞苦大眾作想,不見小我,但見偉人。今天我們寫詩填詞,具體到某一個篇章,當然可以表達不同的愛,比如友愛、情愛、山水之愛;但於總的方面而言,心中不能沒有對祖國、對人民的大愛。如果你對祖國和人民都缺乏深情,其它的愛也就失去了根基。

清人葉燮論詩,講才、膽、識、力四字。毛澤東詩詞所展示的襟懷,是其才、膽、識、力的綜合體現。我們今天寫詩填詞,當然也要有襟懷,還應向毛澤東學習如何去展現襟懷。

成意境

毛澤東是一位天賦極高、對大自然和人生有著強烈感受力的詩性人物。他感受自然和人生,並狀寫之。在《沁園春·長沙》中,秋山秋水,如畫如詩。畫面上競發的舟船,搏擊的雄鷹,似飛的游魚,極具動感。而「我」傲然獨立,憶「崢嶸歲月」,思「指點江山」。這是一幅天、地、人融為一體的生動畫面,給人以強烈的美的衝擊力。而在《沁園春·雪》中呈現的是另一番壯觀景象:長城莽莽,大河寂寂,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好一派「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北國風光。作者更展開豐富的想像:「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在這幅無比壯美的畫面中,同樣是天、地、人合一,是「我」在看,「我」在思。時至今日,狀大美如此者,尚無第二人。這就提醒我們也要求我們向毛澤東學習,用心去感受自然人生,並用美好的言辭和形式把它表現出來。

地理、天文和人本身以及戰爭、神鬼等是物,進入詩中,即為物象。詩人將自己的主觀情意融入客觀物象,物象即變成了意象。

毛澤東兩首《沁園春》詞中的意象非常豐富,十分美麗。

《長沙》中,嶽麓山、湘江是自然界的物象。毛澤東是嶽麓山和湘江的情人,他對如此「江」、「山」十分熟悉,曾生活於斯,成長於斯,鬥爭於斯。在時隔七年之後,重臨舊地,他將眼前的「物」置入詩中,形成優美的自然意象;同時,臨此境回憶當年百侶暢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權貴,擊水遏舟,一個個內涵十分豐富的人文意象躍然紙上:兩者妙合成境。而在《雪》中,長城、大河等自然物象和歷代英雄、當代風流人物等人文物象經毛澤東點染之後、融為一體,成為壯美宏闊的意象群。意象群巧妙契合,形成完美的意境。

讀者欣賞毛澤東的兩首《沁園春》詞,會自覺不自覺地運用自己的藝術聯想,把意象的外殼———詞藻還原為一個個生動的意象,進而產生愉悅心理,領悟其高超之處。很難想像,一首好的詩或詞中會沒有意象。毛澤東1965年在致《陳毅》信中說,寫詩要用形象思維。他的這兩首詞,均因「形」成「象」,是形象思維的典範。

意象是形成意境的材料,意境是意象組合的升華,境生於象而超乎象。意境是中國古典美學的重要範疇。在中國傳統的文化理論中,意境是指作者的主觀情意與客觀物境互相交融而形成的藝術境界。人們或以為「意境」一詞創自王國維,其實不然。早在王國維提倡「意境說」之前,已經有人使用意境一詞,並對詩歌的意境作過表述。如傳為唐王昌齡的《詩格》說詩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明朱承爵《存余堂詩話》說:「作詩之妙,全在意境融切,出音聲之外,乃得真味。」而王國維則大力標舉意境,並深入探討意境的涵義。意境,他有時稱為境界。他在《人間詞話》里說:「滄浪所謂興趣,阮亭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

毛澤東在兩首《沁園春》詞中,分別創設出美好感人的意境。他是如何創設的呢?

一是情隨境生。1925年9月,毛澤東獨立於湘江之渚,眼前景物令他心動神移,睹物成境。「萬山紅遍」是眼前之境,「蒼茫大地」是空闊遼遠之境。境因情生,境中有境,境外有境。1936年2月,紅軍「東征部隊」挺進至陝北清澗縣高傑村袁家溝一帶,「毛澤東在此居住期間,曾下過一場大雪」(據黃中模《沁園春詞話》)。大雪和雪中的黃土高原,以及毛澤東當時思及的長城、大河、高岳、天公,由物象而意象,諸多意象交融而成境。由境而成《沁園春·雪》,為讀者展示出一幅無比壯美的畫圖和無限宏闊的心境。二是移情入境。毛澤東帶著強烈的主觀感情接觸上述兩首詞中的物境,移情於物,借物抒情,分別形成含蓄深沉和激昂宏闊的意境。三是體貼物情,物我交融。毛澤東在《沁園春·長沙》中,把江、山、林、舸、鷹、魚寫活了。「萬類霜天競自由」,這是對「物情」的體貼,也是我「心」的表露。連動物和山水林木都在競自由,作為萬物之靈且處於層層壓迫之下的人能不去「競」?《沁園春·雪》一詞,作者將喜悅之情,凝諸長城、大河等大的物象,以表「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主人翁情懷。這物和情,是相映襯的,是融為一體的。於是乎,一個前無古人的大境界出來了。

感時事

毛澤東同志是偉大的政治家、思想家、軍事家,寫詩填詞不是他的「主業」。他沒有也不會為寫詩而寫詩,為填詞而填詞,而是在壯闊的人生背景中有感而發,成就詩篇詞章。他有著非凡的天賦,超前的思維,深厚的傳統文化功底,一俟感於時事,詩思涌動,便移情於物,因象成境,華美詞章自然噴薄而出。《沁園春·長沙》如此,《沁園春·雪》同樣如此。

先說《長沙》。

1925年工農運動蓬勃興起,發生了震驚中外的「五卅」工人運動和省港大罷工,湖廣等地點燃了農民運動的怒火,國共兩黨的統一戰線已經確立。國民革命政府也已在廣州成立。這些事件,顯示革命形勢日益高漲,預示革命高潮即將到來。就具體背景而言,毛澤東此時正受到軍閥趙恆惕的抓捕威脅,即將南下廣州。正是在離開長沙之前夕,毛澤東感時思事,寫出了華章《長沙》。如果讓一般人來寫,可能離不開「革命」、「鬥爭」等字眼。而毛澤東在整首詞中,無一處置政治用語,無一句直談政治內容,無一筆直寫現實的鬥爭,但美的文辭背後,是大的現實場景,滲透出天地間將要發生大的變革的時代氣息。

再說《雪》。

《毛澤東年譜》:「1936年2月8日,毛澤東在清澗縣袁家溝(今屬高傑鄉)偵察渡口情況,督促渡河準備。2月上旬,遇大雪,毛澤東作《沁園春·雪》詞。」此前的大背景是,紅軍於1935年10月取得長征的偉大勝利。1935年12月,中共中央在瓦窯堡召開政治局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於目前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決議》。會議後二日,毛澤東作《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報告。《決議》和《報告》解決了黨在新時期的政治路線的策略方向問題,確立了黨的中心任務和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總政策。毛澤東正是在如此大背景下寫成《沁園春·雪》的。遇大雪,觸發靈感,是偶然;而作者在中國革命的一大歷史轉折時期的心潮湧動,才是成就詞章的根本原因。

兩首《沁園春》詞的出現,是在現實大背景下的必然。古人說:「文章合為時而著」。我們今天寫詩填詞,當然不能脫離現實生活,而要有時代氣息,要把握社會發展的脈搏。

遵格律

在現代中國人中,毛澤東是造反精神最強的人,但他不造詩詞格律的反。他有著思接天宇的超現代觀念,又有著極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他把傳統和現代用極其和諧的方式統一起來,寫詩填詞就是一個極好的範例。

詩詞格律在一千多年前就形成了,應該說是老古董了,在一些人的心目中是應該拋棄了的。但毛澤東不是這樣。1957年,他在與冒廣生的談話中說:「不講平仄,不講叶韻,還算什麼格律詩詞?掌握了格律,就覺得自由了」,可見其對詩詞格律的理解和重視。1958年,毛澤東在武昌東湖與梅白談詩時說:「我冒叫一聲,舊體詩詞要發展,要改革,一萬年也打不倒。」這一說法的內涵是十分豐富的。舊體詩詞打不倒,一個重要原因是它有「體」。體即格律,句數、字數、平仄、押韻、對仗等是「體」的具體內容。如果不承認這一點,還談什麼舊體詩詞?詩詞格律反映語言文字的規律,毛澤東是深諳這一點的。當然,隨著語言文字的發展變化尤其是語音的變化,詩詞格律也會調適,但不會面目全非。毛澤東講舊體詩詞要發展、要改革,不是拋棄,更不是否定,而是在原有基礎上使之更加完善。當下有人寫詩,標曰五絕七絕、五律七律,但離格律相差甚遠,還說是改革。如果這是無知,倒也罷了;否則,叫人難以接受。毛澤東於1965年《致陳毅》信中說得很清楚:「律詩要講平仄,不講平仄,即非律詩。」當下還有不少自度詞、自度曲出現,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種可喜的現象,是詩詞創作繁榮的表現。但不要忘了,自度不是隨意,同樣應該有「度」,不能離開「格律」二字。什麼格律都不講,就失度了。

形式之美不可或缺。

《沁園春》屬詞中長調,字數多,容量大。該調上片十三句四平韻,下片十二句五平韻,整體上韻腳不太密,便於縱情吟唱。這個詞調於平仄也不太拘泥,好些句中的平仄格式允許變化,這便於作者遣詞造句,描摹物景,馳騁情思。沁園,是東漢明帝女兒沁水公主的園林,事實上或想像中,園中的春色是美的,相傳《沁園春》即因之取名。公主、園林、春天都是易於觸發感情的物象。因此,這個詞調適合抒情,表意,言志。毛澤東選用這一詞牌,遣詞造句之際,遵循詞譜,成就了《長沙》和《雪》兩個華彩篇章。也有一個地方的平仄是突破詞譜的,即《雪》中「成吉思汗」四字。「成吉思汗」是人名,屬專有名詞。而詞中對專有名詞的平仄要求稍寬。

偉大如毛澤東者,對詩詞格律是如此態度,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

顯風格

我們常常說「詩如其人」,就兩首《沁園春》詞於毛澤東而言,更是如此。這兩首詞的寫作手法和藝術特色,是毛澤東個性、情操、思想、人格的綜合反映。法國十八世紀寫出《自然史》三十六卷的博物學家、作家兼思想家布封,在法蘭西學院作的演講中提出過一個著名的論點:「風格即人」。作者的風格通過作品顯現出來。清人詩話《師友師傳錄》載張蕭亭曾曆數唐開元、天寶至大曆年間的詩風:「李翰林之飄逸,杜工部之沉鬱,孟襄陽之清雅,王右丞之精緻,儲光羲之直率,王昌齡之神俊,高適、岑參之悲壯,李欣、常建之超凡,韋蘇州之雅澹,劉隨州之閑曠,錢、郎之清贍,皇甫之沖秀……」這裡曆數的詩人之風格不一定準確,但從中可見詩人的風格是不一樣的。筆者以為,形成詩風不同的最大原因是詩人的個性,而越有成就的詩人往往越有個性,越有自己的風貌。應該說,性格不完全是先天生成的,後天的成長過程也會起很大作用,而且其作用會隨其人生歷程愈來愈大。毛澤東不拘成規、富於想像、極富創造潛力的個性,成就了他兩首《沁園春》詞的不同風格。《長沙》沉雄,似帶婉約;而《雪》超凡,十分豪放:均是前人不可比的。《長沙》中,「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問得多麼深沉,愛得多麼深沉!「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是回憶往事也是展望未來,青年革命家的氣概和理想形諸於紙,令讀者心儀神馳。《雪》中,大美的山川大地,往昔的文武英雄,今朝的風流人物,空間上的千里萬里,時間上的古代當今,呈現在我們眼前,是一幅異常壯闊的畫面,盡顯毛澤東詩詞豪放、超凡的風格。

毛澤東的兩首《沁園春》詞是其代表作,超越前人,也讓後人難以企及。詩為心聲,分別成之於上個世紀二十年代中期和三十年代中期的兩首《沁園春》,是毛澤東心志的完美表達,是毛澤東詩詞中的上乘之作,是當代詩歌史上不可多得的佳篇。今人寫詩,無論是寫新詩還是創作傳統詩詞,都應當從這樣的篇章中獲得教益和啟示。

詩會簡訊

江蘇省詩詞兩會勝利召開

江蘇省詩詞協會第五次代表大會暨江蘇省毛澤東詩詞研究會第四次代表大會,於2013年12月23日在南京華江飯店召開。

大會由兩會會長凌啟鴻代表上一屆「兩會」理事會作工作報告,副會長季世昌作關於「兩會」章程(修改草案)的說明,副會長周道中作關於「兩會」換屆選舉人事安排的說明。出席大會的148名代表舉手選舉了新一屆「兩會」的會長、副會長、秘書長、常務理事和理事。凌啟鴻同志仍被選為新一屆「兩會」會長,他宣布聘請方祖岐、顧浩、戴順智任「兩會」名譽會長,並且聘請馮亦同、丁芒、鍾振振、常國武等和包忠文、陳遼、曹濟平、李子建等為新一屆「兩會」顧問。

新一屆「兩會」的名譽會長,原南京軍區政委方祖岐上將和原江蘇省委副書記顧浩發表了長篇講話,對中華詩詞的發展和改革給予充分的期待。

我市出席大會的九名代表吳加慶、李德身、陳鳳桐、孫勣元、尚愛民、孫德英、劉國山(由王加華代)和張可、李新民,全部當選為理事,李德身並被選為「兩會」常務理事,吳加慶更被選為「兩會」副會長。

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鼓勁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預示著我省的詩詞創作和毛詩研究的水平將達到一個新高度。

(曉雪)

學習毛詩應該注意的幾個問題

汪雲光

毛澤東詩詞是中華詩詞大國的一座雄偉壯麗的山峰,是中國人民革命事業可歌可泣的史詩,在中國詩史上具有無可替代的地位,擁有越來越多心儀和瓣香的讀者和學生。它對於中國詩歌創作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今天,毛公已無言,毛詩毛論也都擺在那兒,所謂影響云云,真正的主語其實已不是他而是我們,是我們對他的認識和思考。因此,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是:我們在學習毛詩時應該注意些什麼,或曰怎樣學習毛詩?

毛澤東詩詞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是同樣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那個時代的產物,是他革命理想和革命實踐的藝術結晶,是他作為革命領袖和軍事統帥,作為人民、黨和軍隊的代言人發出的最高亢有力最自豪的強者之音,是共產黨人所代表的先進文化的光輝典範,是他博大精深的古典文化修養的豐碩成果,也是他個人性格、才力、氣魄、膽識的天才創造。有時代環境的因素,有個人實踐經歷、身份地位、才情學識因素,甚至還有他所領導的那個無與倫比的團隊的強大氣場因素。因此,竊以為毛澤東詩詞有可學焉,有不可學焉。

可學者,毛澤東舊瓶裝新酒,運用中國舊體詩詞形式,揮動他那搖曳多姿的巨筆,飽蘸中華國學的精粹,描繪記錄了一個偉大時代的多彩風雲,抒發了一個古老民族、英雄人民的壯志豪情;他滿懷革命英雄主義、革命浪漫主義、革命樂觀主義,他飽含同志情、戰友情、親人情;他表現了天才的創造力、瑰麗的想像力、明睿的洞察力以及非凡的表達力;他精通詩詞格律,恪守古訓,爐火純青,又曠達不拘,自鑄偉詞,苦鍛鍊字;他既善於學習繼承,又大膽出新,化腐朽為神奇……可學處甚多,舉不勝舉,非拙文所能備述者。此類研究文章亦甚多,浩如煙海,相信正未有窮期,此處不贅。

不可學者,此類研究文章太少,我甚至都沒見過。也可以說這是毛詩研究中的一個死角。然而這是多麼重要的一個死角啊,它牽涉到當代詩風及舊體詩詞的發展方向等重大問題。

一、由毛澤東領袖身份和地位決定的話語特色不能學,包括口氣、意境等。因為詩的本質是真,詩必須是「這一個」詩人發出的心聲。你不是領袖,大多數人都不是領袖,沒有必要模擬領袖人物作詩。如果一定要模擬,肯定也是拿腔作調,讓人起雞皮疙瘩,寫出的詩句也必然是假大空,即鄧拓先生所諷刺過的「偉大的空話」。此類角色詩壇頗不少見,從他們的詩中,人們往往可以見到他們仿毛公瀟洒揮手姿態,作毛公深沉眺望神色,發調動千軍萬馬之號令,飆驚天動地之雷音。其實無他,東施效顰而已,吹氣球而已。即使你是大人物,最好也別模擬毛澤東,因為您沒有也不可能再有毛澤東那樣波瀾壯闊的人生,時代已經變遷,一個時代只能有一個時代的史詩。乾隆皇帝是領袖,但他只是個太平天子,沒有乃祖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的經歷,所以他的一萬多首詩沒聽說有一句像毛公的。詩的可能性是無限的,不可能性也是客觀存在的。有的詩就是寫絕了,很難超越。如七夕詩,很難超越秦觀,中秋詩很難超越蘇軾,春江花月夜很難超越張若虛。毛公名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如果你真正讀懂了它的精神內涵和藝術底蘊,以及它的政治影響,你還有勇氣幻想去超越或者哪怕僅僅去模仿它嗎?故學習毛詩列坐其廊廡可矣,升其堂可矣,入其室不可矣。非不為也,乃不能也。須知「詩與人為一,人外無詩,詩外無人」(龔自珍),為什麼不屑於做你自己呢?

二、不可有毛詩派。中國詩史上流派紛陳,門戶林立,但發展到最後,大都出現流弊,走向衰敗。考其原因,一是自立門戶,排斥異己,二是音響單調,色彩單一,與氣象萬千的生活不一致。詩的形態應該是百花齊放。如果僅僅只是作為一種風格,那末除了少數如翁方綱「肌理說」一直讓人莫名其妙、恐不宜詩外,其它大多數不管是宗唐祧宋、郊寒島瘦、二十四詩品、神韻性靈、西昆竟陵,甚至以禪入詩,都可以有好詩出現。關鍵是要相題行事,不要一窩風,不要一花獨秀,不要一詩堂。學習毛詩也是這樣。毛詩博大精深,完全可以與各種風格融會貫通,匯入萬紫千紅的花海。有毛詩風格可,有毛詩派不可。目前坊間有所謂「東風體」、「老乾體」一說,貶某種詩風流弊耳。其概念指向尚缺乏明確界定,但恕我實話實說,它指的恐怕就是我所擔心的毛體——當然只能是偽毛體,或仿毛體。這種詩學毛體只學得皮毛,而故作毛公豪放語,襲用毛公慣用詞,動輒東風、旌旗、風雷、雲水、四海、五洲、凱歌、壯志、楊柳、神州,綴以連詞介詞,然後題詞留言,一揮而就;祝賀紀念,立馬可待;這個節日可獻賦,那個會議可唱酬;李白斗酒詩百篇,須臾掃盡紙千張;自以為代表人民放歌,實際上無關百姓痛癢;字面上豪情萬丈,力敵千軍,骨子裡空洞虛無,蒼白乏力。「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多好的詩句,但再好的詩句也經不起反覆模仿克隆,乃至泛濫。如果翻開報紙刊物,看到的儘是這樣的句子,你會詩意盎然嗎?你會喜看毛詩後繼有人嗎?

三、不可違背詩詞格律。毛澤東詩詞是嚴守格律的,但也確實有失律的地方。我曾以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第1版《毛澤東詩詞集》為底本,以王力的格律理論為標準,對正編的42首作過粗略的格律分析(副編的失律問題較為嚴重,但多系抄件刊印,大多未經毛公審定,不足為憑)。發現29首詞中有10首存在38個字平仄錯,19首完全合律;13首詩中有2處平仄錯,其餘完全合律。10首詞中,兩首《賀新郎》錯處較多,但發表時已是毛公身後,亦未經審定。

毛詩失律可能有以下幾類情況:一是不拘。主要有1、專用名詞,如「成吉思汗」的「吉」,當平而只能仄;2、引用原文,民謠「離天三尺三」的「天、三、尺」,《論語》「逝者如斯夫」的「如」,平仄當隨原文;3、不以辭害意,如「坐地日行八萬里」的「日」、「八」兩仄,《蝶戀花答李淑一》的後半換韻,格律讓位於詩意,改了反而不好。予謂不信,改改試試?二是詞譜版本或所依名篇版本不同,舊時印刷不規範,轉抄流傳也易有誤。如「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之「萬」、「翻」,有的詞譜就合譜。三是毛公雅不喜過分雕琢,戎馬倥傯,日理萬機,懶得過分推敲,這當然還是錯。四是確實用錯平仄,毋庸為毛公諱,同時也不足為毛公怪。蓋此事古已有之,王力亦非鐵律。衡以杜甫,也難滿分。金人王若虛「定體則無,大體須有」的觀點庶幾近乎的論。

學習毛詩不能學其錯處。已經不是兩個凡是的年代了,不能說凡是毛主席錯的我們也要跟著錯,或者「毛公錯得,我錯不得?」遺憾的是,確實有人用毛的錯處作口實,為自己的不懂格律或弄錯平仄辯護。報刊也經常可見不協平仄、不懂對偶,不通粘對,只知七字一行的所謂七律,完全離奇離譜的調寄某某某,自以為推陳創新,自以為大膽革命,其實鬧劇而已,醜劇而已,有點像小瀋陽的「英文名字」。能在重要媒體上刊登這些四不像的,恐怕不是凡人。可怕的是,我們的編輯點頭哈腰,一路綠燈,我們的評論裝聾作啞,不聞不問。格律詩詞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影響極壞,謬種流傳,貽害後代。其實不管是古人錯還是今人錯、毛公錯,誰的錯都是錯。格律詩詞是傳統文化的精華,是先人留給我們的好東西,只要你寫格律詩詞,就必須自覺嚴格地遵守。這既是對老祖宗的尊重,也是對自我的尊重,更是對讀者的尊重,。千萬別讓格律詩詞在我們這一代手裡給毀了。

我不贊成毛公「這種體裁束縛思想」的觀點。無規矩不成方圓,格律就是規矩,很多佳句都是這種規矩逼出來的,沒有這種束縛就沒有舊體詩詞的輝煌。凡事都有規矩,這裡的辯證法其實毛公比誰都看得清楚。他曾反覆論述過,自由是對紀律而言,人類社會就是不斷地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轉化……我們的前人在不斷完善詩詞格律的實踐中,同時也還留下了兩條相輔相成的原則,這就是不拘和不以辭害意,為格律詩詞的創作提供了足夠的自由度。這是兩條非常重要的原則,它標誌了格律理論的圓滿,說明了我們的古人並不死板,我們的格律並不死板,面目也並非可憎,很多格律詩大師級人物如杜甫都實踐過,林姑娘的論述已經是上千年以後的事了。當然,若仍覺不能自在載騁其情,還可以用古風、雜言、自度曲、新詩,等等。詩的體裁很多,沒必要非跟格律過不去,非打倒不可。我偏不依律,我偏要叫律詩,這種心理狀態多少有點怪怪的。也有人慾改革格律,自創新譜,以為掙脫束縛,解放思想,實為瞎折騰,恐慳壽耳。武則天女士生造了一個「曌」字,伊外誰用?誰承認伊是文字學家了?

十九世紀後期,西學東漸,傳統文化受到了滅頂級的衝擊。直到二百年後傳統文化已被重新認識的今天,面對舊體詩詞的復興,還有人疑惑不解:「新文化運動風雷蕩滌式地橫掃舊文學,是否是破壞性的造孽?舊文學形體包括詩歌在內怎麼就這樣脆弱,一陣狂飆即讓出了陣地?」「……五七言詩形態的活力彈性的嚴重失落,與時代思潮間已缺乏同步適應性。」「詩,實在太『雅』化太士大夫化,積習難返。」(嚴迪昌:《清詩史》,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11月第1版,第885頁、第916頁。)傳統文化與先進文化的關係,今天已經可以說得很清楚,但這不是本文的任務;新文化運動的功過是非,歷史也自有公論。此處只是有必要指出:(一)懸崖百丈冰決不是春天永遠不會到來的證明,中國人從來就沒有停止過舊體詩詞的寫作,「猶有花枝俏」。(二)舊體詩詞以及格律能否古為今用,歸根結底不是理論問題而是實踐問題。毛公的理論和創作實踐其實是矛盾的。矛盾的還不止他一個人,他的老朋友柳亞子先生就是一面寫舊體詩詞,一面又說「舊詩終廢新詩張」的。這可能已經成為那個時代的一種現象了。一方面,持續一百多年的新文化運動的狂飆巨瀾,不可能對毛公沒有影響,只說「束縛思想」,比起他老朋友的「終廢論」,已經相當謹慎了;表現在他的詩詞創作中,則有時多不拘,雄不就律。另一方面,他又瓣香舊體特別是格律詩詞,甚至九死一生的戰火硝煙中也沒有停止吟唱,這是什麼樣的熱愛啊!他的創作實踐、他的刷新千古的藝術成就,雄辯地說明,舊體詩包括格律詩詞今天仍有旺盛的生命力,完全可以很好地表現現代生活,很好地為現代文化建設服務。我們究竟應該選擇灰色的理論呢,還是多姿多彩的實踐呢?

葛自明

為農家放歌

鹽鹼荒灘茅草屋,一經改革盡消磨。

村村舊貌更新貌,戶戶糠籮跳米籮。

別墅空調淋浴器,鐵牛摩托電燒鍋。

城鄉差距今何在,只比誰家歡樂多。

李德身點評:郁州詩社葛自明副社長的這首七律詩,是一首頗富現代意味的田園新歌。題材新,意象新,用語新,境界新。

首聯總寫,重在點明改革舊貌;頷聯和頸聯分寫,由粗而細地展示改革舊貌;尾聯作結,重在抒寫改革前景。脈絡清晰,激情流蕩。

當中兩聯,對仗工巧,句式變化,全用今詞,自然無痕。頷聯之句中重字對,頸聯之實名列錦對,表現出異乎凡俗的技巧。

尾聯雖然近乎誇張,但從遠矚角度來看,結句卻有出奇制勝之妙。

這首七律,平仄粘對乃至協韻全部合律,富有音樂美。唯有次句「一經改革盡消磨」中的「消磨」一詞用得不當,因為「消磨」不同於「消失」,而是特指「使意志、精力等逐漸消失」,如消磨志氣。若將「消磨」改為「揩磨」,表示抹去磨掉之意,則既合音律,前後語意也不至於抵牾了。此乃微疵,其實稍再推敲一下,就可避免這點美中不足,不知作者意下如何。

吳錦榮

太白澗桃花詩會

太白春潮湧翠微,心隨峰蝶縱情飛。

桃花深處雖無酒,醉得詩翁不欲歸。

李德身點評:原郁州詩社吳錦榮副社長的這首七絕,寫得情景交融,韻味悠悠。

詩由寫景落筆,描畫太白澗青綠涌山的濃濃春色;次句接寫詩人心情,竟說隨著蜂蝶飛舞而縱情飛揚。這兩句,寫得情景如畫,充滿浪漫氣息,「蜂蝶」二字又為引出「桃花」作了水到渠成的鋪墊。

第三句筆勢一轉,既點「桃花」,又進「深處」,卻以「雖無酒」一筆兜住,逗起對於詩人陶醉花海,遺憾無酒的想像;結句畫龍點睛,突出「桃花」醉人、「詩翁」迷離的中心畫面,令人感到酒未醉人花醉人的綿長韻味。

短短四句詩,全扣詩題,自然流下,起承轉合,融為一體。由於有前三句情景交融的襯托,才使結句壓陣有力,境界全出,這是這首小詩的成功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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