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心經》與西遊故事
論《心經》與西遊故事 2009-4-13 00:00 |作者: 張靜二 |來自: 佛緣資訊
張靜二
政治大學學報第 51 期
1985年05月出版
頁247-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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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心經》和西遊故事傳統的關係雖極其密切,但歷來評
家並未給予應有的注意。本文系就《慈恩傳》等五種資料去
探討《心經》和西遊故事間的關係。《心經》在西遊故事傳
統中所以重要,乃因它深具驅魔逐鬼的功效。它在史實上曾
助成玄奘取經的壯舉,也在爾後跟西遊故事有關的一些文學
作品中,如《唐梵序》等,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唐梵序
》等文學作品中的描述,不管是授經的時地,或是授經者的
身份和動機,都跟《慈恩傳》中的甚不相同。不過,文學作
品的成就在於結構是否嚴謹、主題是否鮮明,而不在於內容
是否契合史實。《西遊記》中的《心經》總共出現了八次。
首次出現造成了取經過程中由緊張而頓挫的階段,並為該書
主題提供了明確的線索;其餘各次也多與全書的架構和主題
密切關連。
唐僧取經是西遊故事的源頭,而《心經》則從這個源頭
起就跟西遊故事的傳統結下了不解之緣。《心經》曾助成玄
奘的取經事業,也在他的後半生中佔有相當的份量。它在爾
後跟西遊故事有關的一些作品中雖不必皆居舉足輕重的地位
,卻能不絕如縷,延續到西遊故事的總結集百回本《西遊記
》 (以下簡稱, 《西遊記》(注 1 )),並鮮明該書的主
題,其重要性於茲可見。
儘管如此,歷來研究《西遊記》的學者並不曾給予應有
的重視。《心經》為釋典之一,欲明它在《西遊記》裡面所
扮演的角色,當由佛家觀點入手。然而,有清一代的評者當
中,張含章(通易西遊正旨)以《易經》為其詮解的依憑;
張書紳《新說西遊記》提出的是儒家的西遊觀。其它像汪象
旭《西遊證道書》、陳士斌《西遊真詮》、劉一明《西遊原
旨》、含晶子《西遊記評註》、鄧懷琨《西遊闡微》等,則
大抵是以道家觀點為闡釋的依據。由釋家觀點出發的雖可見
諸尤侗的《西遊真詮序》一文,但真正拿禪門心法去解說《
西遊記》全書的,則無可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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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以來,胡適雖亟力反對以儒釋道的理論來闡解該書
(注 2 ),其說雖亦廣獲文家的倡和(注 3 ),但從三教
立場去探討《西遊記》的趨勢,卻非僅屢見不鮮,甚且方興
未艾(注 4 ), 學者對於書中的《心經》也逐漸重視起來
。不過,首先指出《心經》在《西遊記》里深具關鍵意味的
,還得推夏志清(注 5 )。 夏氏之前固然不乏討論《心經
》的文字(注 6 ),但都未曾指出其重要性。 等到夏氏的
說法提出後, 學者或深表同意(注 7 ),或就《心經》去
詮解《西遊記》(注 8 ), 或著手探察《心經》與《西遊
記》的淵源(注 9 )。 可惜的是,迄今在闡釋該經與整個
西遊故事傳統這方面的努力依然鮮有所聞,這對《西遊記》
的研究和欣賞來說,不免造成缺憾。本文就是為了彌補此一
缺憾而發;同時,並擬進而探求該經與《西遊記》全書架構
的關係。為此,下文首擬略述《心經》的漢譯及其蘊義,然
後再分成《西遊記》前和《西遊記》本身兩部分來討論該經
與西遊故事傳統間的關連。
壹、《心經》的漢譯及其蘊義
《心經》即《般若心經》或《般若多心經》,全名為《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Praj^naapiirmitaahrdaya suutra )
,是釋典當中普受重視、流傳甚廣的一卷經卷。該經在我國
譯經史上,曾經多次重譯。目前可見的漢譯本至少就有下列
這十種(注 10 ): (姚秦)鳩摩羅什譯《摩訶般若波羅蜜
大明咒》 (公元四0二年~四一三年)、 (唐)玄奘譯《般
若波羅蜜多心經》 (公元六四九年?)、(唐)義凈譯《佛
說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公元七00年)、 (唐)法月初譯《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約在公元七三八年)及重譯《普遍智
藏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公元七三八年)、 (唐)般若與利
言合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公元七九0年)、 (唐)智
慧輪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約在公元八四七年~八五九
年間)、 (唐)法成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約在公元八
五六年)、 (宋)施護譯《佛說聖母般若波羅蜜多經》 (約
在公元九八二年~九八五年)(注 11 )以及當代貢噶法獅
子譯《薄伽梵母智慧到彼岸心經》(注 12 )等。以上各本
泰半為唐代高僧所譯,經題往往因各家家法相異而多有不同
(注 13 )。
這些漢譯本當中,要以玄奘本的流通最廣。這固然與玄
奘個人的聲譽有關,但其譯文較諸其它各本緊湊、簡潔而明
確,也是重要因素( 注14 )。職是之故,不論佛徒行佛念
誦或學者從事學術研究,遂多採用該本。從 (唐)窺基《心
經幽贊》起,針對它而發的論述、批註和釋義等等,光是載
諸《大正藏勘同目錄》上的,就有一百十七種之多;其中還
包括錢謙益、宋濂、李贄、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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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等文家之作(注 15 )。今人對於該經的研究亦都依據
玄奘本(注 16 )。由於《西遊記》中所引的正是該本,故
下文的討論,自然也就以之為據。茲為討論方便起見,先將
全文抄錄於後: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
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
,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
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
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
,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
,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三世諸佛,依
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
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
咒曰:揭帝!揭帝!般羅揭帝!般羅僧揭帝!菩提僧莎
訶!(注 17)。
佛法浩瀚廣大、妙理無窮,而以「般若」為其根本;《
心經》全文二百字,在釋典中雖屬滄海一粟,但言簡意賅、
含攝周遍,故能總括六百卷《般若》的精要。
一般佛典經論的結構通常包括「序分」 (引言)、「正
宗分」 (主文)與「流通分」 (結尾)三部分。《心經》的
梵文原本有廣本和略本之別;廣本三分具足,略本則否。漢
譯本既系依據梵本而來,遂亦有廣、略之分。玄奘本只有正
宗分,義凈本有正宗分和流通分,皆屬略本。有序分的譯本
皆以「如是我聞」起首,並指明說法處在王舍城靈鷲山 (耆
闍崛山),聽法者為大比丘眾與菩薩眾。法月本以該經乃觀
自在菩薩請世尊向大眾「宣秘法要」,故以此乃佛所親說。
般若、法成、施護及貢噶法獅子諸本皆謂該經乃佛入甚深三
昧時,舍利弗「承佛威力」,問請觀自在菩薩講述的。不過
,《心經》既有「經」之名,故當以佛祖所說為妥。這在點
《西遊記》中相當重要。我們將在下文提敘。
我們只要仔細察視玄奘本 (或各本的正宗分),就不難
發現其中呈現了兩個世界的對照。一個是由五蘊所組成的世
間,設在此岸。五蘊中的「色」,指的是物質現象,為客體
;而「受」、「想」、「行」、「識」四蘊則指精神作用,
為主體。主體在交接客體時,以受蘊起愛為業,以想蘊於境
取像,以行蘊遷流造作,以識蘊了別集攝。這些精神作用是
透過六根 (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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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舌、身、意),去認識六塵 (色、聲、香、味、觸、法
),並由六根和六塵相對引生六識 (眼識、耳識、鼻識、舌
識、身識和意識)而造成的。由於六塵飄流不定、諸法如幻
緣生,六根的認識功能往往產生偏差,遂使世間萬象生滅無
常、苦厄不息。凡夫眾生雖能心生智慧,但這種世間智慧並
不足以了解萬物相依相成之理,以致目迷五色,起種種分別
,從而耽於名利的追求、體膚的愛養及生命的惜護等;由是
而生執著,演為迷惑 (「無明」),終致心有罣礙、恐怖、
顛倒、夢想,隨著生死輪迴流轉不已。
與此岸相對的是設在彼岸的涅盤凈界。涅盤是個解脫境
,沒有煩惱和痛苦,也沒有生滅、垢凈、增減等無常的現象
。這個解脫境「若有,若無,若有無,若非有非無後生死」
(注 18 );「非有,非無;非有無,非非有,非非無」(
注 19 ), 是個「畢竟寂滅、究竟清涼、 隱沒不現」(注
20 )的境界。 在涅盤裡的客體沒有生滅等現象;主體亦不
受任何條件決定,以是能夠實現其充分自由(注 21 )。
居於生死此岸的有情眾生欲渡 (蜜)達設在彼岸 (「波
羅」)的涅盤凈界,就得經過一番轉變才行,而轉變的關鍵
則在修習般若空慧一端。三世諸佛依般若空慧而體證了無上
正等正覺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觀自在菩薩則在體
悟般若空慧的當下 (「時」),斷破了五蘊,度苦除厄。眾
生欲離苦津、超苦海,亦須在曉悟般若空慧而經歷的轉變中
,破除五蘊、十二處 (六根合六塵)、十八界 (十二處合六
識)、四諦 (苦集滅道)以及十二因緣 (無明、行、識、名
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的流轉與還滅
。
由世間與涅盤的對照中,我們可以看出《心經》所呈現
的就是「空」的主題。所謂「空」,即指無自性,亦即不待
眾緣而有。諸法 (物質構造或精神作用)若有定性,則理當
不生不滅,無因果、四諦或十二因緣等事。但實際上,世間
有生、老、病、死等無常的現象,萬事萬物移變不已,遂致
滄海桑田、光怪陸離。可見諸法皆非實有,而是相互依存、
因待而有、和合而生,無有自主性或常恆性的。這就是「空
」,亦稱為「假名」;由於諸法無自性,故不能說「有」,
亦不能言「無」, 而是非有非無, 故亦稱為「中道」(注
22)。由此可知,「空」非指空洞、虛無或離開諸法而獨存
的實體;這就是《心經》上所謂的色空不離 (「色不異空,
空不異色」)。世間的五蘊等等無自性(注 23 ),涅盤亦
因待而有,亦同屬非有非無,二者「無少分別」(注 24 )
。因為涅盤有,則必有生滅等現象;「若謂無是涅盤,經則
不應說名涅盤」(注 25 )。准此,則世間和涅盤都屬因緣
生,彼此相依相成。修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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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要了達色空不離,還要進而體悟色空同一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使五蘊、生滅、垢凈、增減等的差別相都
在「空」中泯除,這就是「空中無色」的境地。如此才能超
脫對於世間和涅盤二者的執著。
貳、西遊故事中的《心經》
西遊故事中,跟玄奘取經有關的史料和想像文學並非全
都提及《心經》。在史料方面,像道宣《唐京師大慈恩寺釋
玄奘傳》(注26)、冥祥《大唐故三藏法師行狀》(注27)
、劉軻《大偏覺法師塔銘》(注28)、靖邁《古今譯經圖紀
》(注29)、智升《開元釋教錄》(注30)、圓照《貞元新
定釋教目錄》(注31)、劉昫《舊唐書》(注32)、歐陽修
《於役志》(注 33)、覺岸《釋氏稽古略》(注34)等重
要文獻里,都對《心經》略而不提。而演述西遊故事的想像
文學中,像《朴通事諺解》(注35)、《銷釋真空寶卷》(
注36)、《清源妙道顯聖真君二郎寶卷》(注?7)等,若
非失諸簡略,就是只存殘篇,也不曾載及該經。楊景賢《西
遊記》雜劇是西遊故事傳統的重鎮,但對該經卻僅是一筆帶
過而已(注38)。其它像陽至和《西遊記》與朱鼎臣《唐三
藏西遊傳》等,既未載《心經》全文,亦未呈現該經在書中
的功能(注39);何況,這兩部書都只是《西遊記》的節本
或略本(注40),無須在此多事贅述。真正載述《心經》與
唐僧取經的,在史料方面實則僅慧立《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
師傳》 (以下簡稱《慈恩傳》)一書;想像文學方面也只有
窺基《唐梵(番+飛)對字音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序》 (以下
簡稱《唐梵序》)、李亢《獨異志》、《大唐三藏取經詩話
》 (以下簡稱《詩話》)以及《西遊記》四份數據而已。為
方便計,下文擬分成兩部分進行討論:首部分擬就史實和文
學兩方面的數據來討論《西遊記》前的《心經》;次部分則
擬專究《西遊記》里的《心經》,以觀該經在全書架構上的
地位。
甲、百回本《西遊記》前的《心經》
《西遊記》前的《心經》首見於《慈恩傳》。據該書的
記載,玄奘於貞觀三年 (公元六二九年)首塗西行,於離開
玉門關後,來到了長達八百里的沙河,前望悠遙,但見平沙
漫漫、水草俱無、鳥獸絕跡,惟專意念誦觀音名號與《般若
心經》。書上接著便記述他獲得該經的原委及其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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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法師在蜀,見一病人,身瘡臭穢、衣服破污。愍將
向寺施與衣服、飲食之直。病者(斬+心)愧,乃授法
師此經。因常誦習。至沙河間,逢諸惡鬼,奇狀異類,
達人前後,雖念觀音,不得全去。即誦此經,發聲皆散
。在危獲濟,實所憑焉。(注 41)
《慈恩傳》全書十卷:前五卷記述法師西遊取經,後五
卷專敘他返國譯經;法師的一生正好可以分成取經與譯經這
兩部分。《慈恩傳》里雖僅此一次提到《心經》,但這並不
表示法師已將《心經》忘懷。事實上,他在譯經期間,曾於
貞觀廿三年 (公元六四九年)五月廿四日陪駕前往終南山時
,在翠微宮口譯《心經》,由沙門知仁大師筆錄(注 42)
。其後,他在顯慶五年 (公元六六0年)於玉華宮肅成院始
譯《般若》;於龍朔三年 (公元六六三年)終筆。該經譯事
既畢,法師自覺身力衰竭,已知無常將至,於是在麟德元年
(公元六六四年)正月廿三日齋施造像,並辭別寺眾,隨後
默然自誦道:
色蘊不可得,受想行識亦不可得;眼界不可得,乃至意
界亦不可得;眼識界不可得,乃至意識界亦不可得;無
明不可得,乃至老死亦不可得;乃至菩提不可得;不可
得亦不可得。(注 43)
這段文字固然是「般若」要義,與《心經》經文卻有謀合之
處。如此,則《心經》既出現於玄奘一生當中的兩個緊要關
頭,它跟法師的因緣自是極其深厚了。
不過,跟西遊故事的傳統關係較直接而密切的,還得說
是玄奘以《心經》驅魔逐鬼那一部分。《慈恩傳》以後的西
游故事莫不如此。我們且先看窺基《唐梵序》的描述。該序
出土於燉煌,撰作的時間不詳,謂系由「西京大興善寺石壁
上錄出」;撰者窺基乃玄奘弟子,也稱慈恩法師。該序全文
甚長,但一則因它不曾為《西遊記》的學者所引述,二則也
是為了討論方便起見,故仍抄錄於後:
梵本《般若多心經》者,大唐三藏之所譯也。三藏志游
天竺,路次益州,宿空惠寺道場內;遇一僧有疾,詢問
行止,因話所之,乃難嘆法師曰:「為法忘體,甚為希
有。然則五天迢逞,十萬餘逞。道涉流沙,波深弱水,
胡風起處,動塞草以愁人;山鬼啼時,對荒兵之落葉。
朝行雪巘,暮宿水崖。樹掛猿猱,境多魑魅。層巒迭於
蔥嶺,縈似帶雪之白雲;群木蔟於鷲峰,聳參天之碧嶠
。逞途多難,去也如何。我有《三世諸佛心要法門》。
師若受持,可保來往。」遂乃口受與法師訖。至曉,失
其僧焉,三藏結束囊裝,漸離唐境。或途經厄難,或時
(門+封-寸+艮)齋。饈憶而念之四十九遍。失落即
化人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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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食則輒現珍(廿+踵-重+束)。但有誠祈,皆獲戩
佑。至中天竺磨竭陀國那爛陀寺。旋遶經藏,次忽見前
僧,而相謂曰:「逮涉艱嶮,喜達此方,賴我昔在支那
國所傳《三世諸佛心要法門》,由斯經歷,保爾行途,
取經早(迓-牙+眾)滿爾心愿。我是觀音菩薩。」言
訖沖空,既顯奇祥,乃斯經之至驗,信為「般若」。囗
為聖樞,如說而行,必超覺際,究如來旨。巨歷三袛,
諷如來經,能銷三障。若人虔越受持者,體理斯而懃焉
。(注 44)
唐人小說《獨異志》對三藏因獲《心經》之助而達成夙
志的記述,又有不同:
沙門玄奘,…唐武德初,往西域取經,行至罽賓國。道
險,虎豹不可過,奘不知為計。乃繅房門而坐。至夕開
門,見一老僧,頭面瘡痍,身體膿血,床上獨坐,莫知
來由。奘乃禮拜勤求。僧口授《多心經》一卷,令奘誦
之;遂得山川平易,道路開闢,虎豹藏形,魔鬼潛跡。
遂至佛國,取經六百餘部而歸。其《多心經》至今誦之
。(注 45)
《西遊記》之前的《心經》又見諸流行於南宋的《詩話》里
。《詩話》上說,法師在雞足山以至誠取得的一藏經卷當中
,就只缺《多心經》本。他在返國途經盤律國香林寺止宿時
,曾夜夢神人來告說:「來日有人將《心經》本相惠,助汝
還朝」;玄奘醒覺後,正在將夢中之事告訴猴行者,
一時間眼(目+閏)耳熱,遙望正面,見祥雲靄靄,瑞
氣盈盈;漸(者+見)雲中有一僧人,年約十五,容貌
端嚴,手執金環杖,袖出《多心經》,謂法師曰:「授
汝《心經》歸朝,切須護惜。此經上達天宮,下管地府
,陰陽莫測,慎勿輕傳;薄福眾生,故難承受。」法師
頂禮白佛言:「只為東土眾生,今幸緣滿,何以不傳?
」佛在雲中再曰:「此經才開,毫光閃爍,鬼哭神號,
風波自息,日月不光,如何傳度?」法師再謝:「銘感
,銘感!」佛再告言:「吾是定光佛,今來授汝《心經
》。回到唐朝之時,委囑皇王,令天下急造寺院,廣度
僧尼,興崇佛法。(注 46)
法師抵京之日,明皇排駕親迎; 並日日設齋,下詔諸州
造寺,奉迎佛法:而明皇收得《般若心經》時,「如獲眼精
,內外道場,香花迎請」。由這寥寥數字的描述,亦可見《
心經》所受到的重視了。
參、百回本《西遊記》中的《心經》
頁254
《西遊記》書中共八度提到《心經》。首度是在第十九
回的結尾「浮屠山玄奘受心經」;該處正文不但明言烏巢禪
師授經的原委,還將《多心經》的經文全數錄下。禪師於口
授經文之前,曾對唐僧說:「若遇魔障之處,但念此經,自
無傷害。」然而,唐僧隨即在「黃風怪阻」一難前念著《多
心經》時,被虎先鋒擒走 (第廿回)。其餘六次,除了唐僧
在「大賭輸贏」時曾「默念那密多心經」 (第四十五回)、
在「松林救怪」前曾「明心見性,諷念那摩訶般若波羅密多
心經」 (第八十回)之外,都是悟空因見師父驚惶不安而以
《心經》給予啟導的。一次是在「平頂山逢魔」之前,唐僧
見有高山阻路,惟恐虎狼橫行,悟空遂提醒他注意經文中「
心無罣礙;無罣礙,方無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的話 (第卅
二回)。另一次是在「黑河沉沒」之前;當時,師徒來到黑
水河,唐僧忽聞水聲震耳,不禁大驚失色,悟空便說他「多
疑」,想是忘了《多心經》上的話:
老師父,你忘了「無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出家之人,
眼不視色,耳不聽聲,鼻不嗅香,舌不嘗味,身不知寒
暑,意不不存妄想--如此謂之袪褪六賊。你如今為求
經,念念在意;怕妖魔,不肯捨身;要齋吃,動舌;喜
香甜,觸鼻;聞聲音,驚耳;(者+見)事物,凝眸;
招來這六賊紛紛,怎生得西天見佛?(第四十三回)
第三次是師徒來到隱霧山前時,唐僧見山勢崔巍,不免
心中驚惶、神思不寧;悟空遂又以《多心經》的四句頌子提
醒他,說: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
好向靈山塔下修。(第八十五回)
《西遊記》書中最後一次提到《心經》是在「天竺招婚
」一難之前;當時,唐僧亦因前有高山阻路,惟恐妖邪侵身
;悟空則再度告以烏巢禪師口授的《心經》,並且啟示他不
但要「念得」,還要「解得」才行 (第九十三回)。
此處有兩個值得我們略加探討的問題。首先是《心經》
出現的時機問題。也就是說,「浮屠山玄奘受心經」何以要
緊接在「雲棧洞悟空收八戒」之後呢?陳士斌認為其中當有
緣故;他說:
蓋已收八戒,金丹有象,故行過了烏斯藏界,即遇烏巢
禪師,何也?日西月東,為雙丸之分照;烏藏兔顯,實
一氣之交輝;緣合月滿,乃是真詮。皓月禪心,從可印
證。此《心經》一卷,所以即於此處出現;如月中藏烏
,明朗無垢,傳授密諦,指示迷津,端在斯矣。(注
47)
陳敦甫對於這點亦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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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時特別提出心經,蓋著重在時字,此時,活子時也
。悟空擒八戒,龍虎交而產黃芽,採藥歸爐, 烏巢即爐
,其裡面之禪師,即葯也。所謂修行之總經,作佛之會
門,如不知此時字,修行無徑,作佛無門,龍虎不交,
黃芽不產,金木始終相隔,即不見烏巢,何來禪師。此
唐僧必終身記誦也。(注 48)
其實,受經這一插曲在第十九回出現,乃是全書架構的
問題。陳士斌和陳敦甫由譬喻的眼光來加以解釋,或許並非
全無道理,但我們若從《西遊記》一書的架構來看,應可更
為明了其中的緣故。《西遊記》書中有行動 (action)上升
的極峰,亦有幾處節奏舒緩的場面,因而造成抑揚頓挫的現
象(注 49)。光就取經過程來說,三藏離京上路後,由「
出城逢虎」 (第十三回)到「收降八戒」(第十九回)為止
,行動節節上升,及至「浮屠山受心經」才稍頓。換句話說
,受經這一插曲雖不一定像爾後的「四聖顯化」(第廿三回
)那麼諧趣,或像「寶林寺借宿」 (第卅六回)那麼饒富詩
意,至少還具有暫時緩和氣氛、鬆弛緊張之功;其所造成的
頓挫之感,對全書的結構來說,相當重要。
再說,唐僧西行固然是為了取經報國,卻也同時在從事
重獲天恩的努力。要重獲天恩,就得先了悟「諸法空相」的
道理。唐僧本是如來佛的二徒金蟬長老;只因「輕慢大法」
,以致淪落塵凡。他在轉生東土後,連遭「出胎幾殺」、「
滿月拋江」和「尋親報冤」(第九回)諸難。隨後,他應詔
以「天下大闡都僧綱」的面貌出現,欲以只能「渾俗和光」
的小乘教法去度苦超亡。這時的他,以俗智去解決俗世的種
種問題,要自度度人實難有成。他經過觀音點化,應命取經
,表面上是為了「皇圖永固」,但更重要的是要了達塵世萬
象無自性,有如夢幻泡影的道理。撰者在他登程之則說他「
自今別駕投西去」,其旨是要「秉教迦持悟大空」(第十三
回),正是這個緣故。然則,他是否真能一登程就了悟「大
空」呢?他才剛離開大唐的邊界,就遭遇「出城逢虎」與「
折從落坑」 (第十三回)兩難,叫他心驚(月+旦)戰、萬
分凄楚。他在「雙叉嶺上」邂逅臘戶劉伯欽之前,曾因周遭
出現虎、蛇、毒蟲和怪獸而覺「襯身無地」;隨後,他跟劉
伯欽來到一處山坡,又被一頭斑爛猛虎諕得軟癱在地。等到
要跟劉伯欽在「兩界山頭」 (第十四回)上分手時,居然「
牽衣執袂,滴淚難分」。悟空歸正後,打殺了眼看喜、耳聽
怒、鼻嗅愛、舌嘗思、意見欲、身本憂六賊;他怒責悟空無
故傷人固然是基於慈悲之心,卻也是惟恐以後若在城裡發生
這類事情,自己無法「脫身」。他在鷹愁澗失馬時,(扛-
工+旦)心「千山萬水,怎生走得」;悟空要去討回坐騎,
他又(扛-工+旦)心無人保護 (第十五回)。他在觀音院
「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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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袈娑」,也同樣惟恐悟空去找回寶貝的當間,「我卻何倚
」 (第十七回)。
由此可見,他雖已踏上修持的大道,卻依舊不能捨身。
這個身給他帶來了太多的煩惱、擔憂和恐懼。他不能破除五
蘊、十二處和十八界,更遑論斷滅四諦和十二因緣了。如此
,他必定仍然是心有罣礙,當然也就無法了達塵世的萬事萬
物一無自性、此身乃因緣而生的道理。如此一來,他又怎能
達成修持的目的呢?選擇一個適當時機給他啟導,便成了勢
在必行之舉;而撰者將此一時機設在唐僧西行的首度頓挫,
也足見他的匠心獨運了。
當然,唐僧雖是在適當的時機領受了《心經》,但這並
不保證他就能了悟其中的真義。禪師於口授該經後,曾囑咐
他可以藉它來破除魔瘴;而《西遊記》撰者不但指出:「此
時唐朝法師本有根源,耳聞一遍《多心經》,即能記憶,至
今傳世」,還附加了一篇偈子,以示法師「悟徹了《多心經
》,打開門戶」,並且「常念常存,一點靈光自透」。然而
,他隨即在「黃風怪阻」一難遭擒;在「松林救怪」一難之
前念著《心經》時,居然耳聞「嚶嚶的」求救聲;聽到黑河
的水聲又大驚失色;來到崔巍的山前,也悚懼惶然。由此可
見,他雖自詡「般若心經是我隨身衣(金+本)」,每日念
誦,無時忘懷,甚至還可倒背如流,實則並不曾澈達其中的
真義。悟空說他「只是念得」,確是一針見血。唐僧自己也
承認,悟空能夠瞭然「無言語文字」,才算是「真解」 (第
九十三回)。正由於他未獲真解,遂使他時時迷惑於光怪陸
離的物質世界,心靈上得不到片刻的安寧。因此也就需由悟
空在旁隨機啟導了。
夏志清以為《西遊記》的撰者曾設法使《心經》成為該
書的「哲學詮解」(注 50)。我們姑且不論撰者是否真有
此意,但夏氏的論點顯然只是針對唐僧而發, 並不能涵蓋《
西遊記》全書的情節。取經的名義領袖是唐僧,受經這一插
曲的確也是為他而設,但悟空等亦屬取經團體的成員,亦須
跟唐僧同樣在成正果之前,對塵世的「自性空」有所領悟以
經歷一番轉變。唐僧西行是為了「悟大空」,書中對其他四
聖亦有類似的描述。玉龍是為了「歸真」才「化馬形」 (第
十五回);沙僧意在「成寂寞」 (第廿二回);八戒當和尚
、「持齋把素」,也不外是想「悟真空」 (第廿回)。
悟空也跟其它取經團體的成員同樣想要「頓開塵鎖」、
「了悟真如」,但他的歷程更為艱苦而長遠。他在初得「悟
空」之名時,撰者隨即說道:「打破頑空須悟空」。這幾個
字見諸《西遊記》首回末尾的結句。這一方面是說悟空必先
「打破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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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真正「悟空」,其悟空之名亦才能符實;而由「頑」到
「悟」,正是他專意為求正果而全力奮鬥的過程。他在得道
之前,曾笑世人都是名利之徒;卻在得道之後,著意爭逐名
利於天壤之間,「官封弼馬心何足,名注齊天意未寧」,甚
至妄想覬覦天位,而終於被壓在五行山下受苦。可見他雖得
長生之道,卻依舊停在「頑空」的階段;要使他能夠「悟空
」,非得給他的生命加上一些衝激不可。他加入取經團體的
目的便是在此。他終當了悟「使氣倨傲成何濟,好名爭強總
是空」的道理;而從他終於受封為「戰鬥勝佛」的事實看來
,亦可推知他確已打破了「頑空」(注 51 )。
另一方面,該句既為全書首回的總結,則其意義應更為
深厚才對。劉一明說:
西遊每宗公案收束處皆有二句總結,乃全案之骨子,其
中無數妙義, 皆在此二句上著落,不可輕易放過。知此
者,方可讀西遊。(注 52 )
該句既居全書「總結」之首,則不但應蘊蓄全書首宗公
案的「妙義」,似也應是開宗明義表明其為全書的主題所在
。而我們若細讀全書,實際上亦可發現「空」字或跟它等義
之詞除了見諸上文剛剛提過的數例之外,還散載於書中數宗
「公案」的收束處。譬如,悟空在車遲國「大賭輸贏」後,
三個道士皆死,於是撰者總結道:「點金鍊汞成何濟,喚雨
呼風總是空」 (第四十六回)。他在「琵琶洞受苦」這一公
案的了結處也說:「割斷塵緣離色相,推干金海悟禪心」 (
第五十五回);在「路阻獅駝」之難解除後,又說:「真經
必得真人取,意嚷心勞總是虛」 (第七十七回);最後還在
「天竺招婚」的總終處,說:「沐凈恩波歸了性,出離金海
真空」 (第九十五回)。
其實,我們若將散見於正文中的一些詩詞合併來看,則
與《西遊記》全書的主題--「空」--有關的更屬觸目皆
是。我們且舉二例做為說明(注 53)。首先,「琵琶洞受
苦」一難以後,撰者除在以上面剛剛引過的結句收束此一公
案外,還在次回開頭處的「詩曰」上說:
靈台無物謂之清,寂寂全無一念生。猿馬牢收休放蕩,
精神謹慎莫崢嶸。除六賊,悟三乘,萬緣都罷自分明。
色邪永滅超真界,坐享西方極樂城。(第五十六回)
另外,在「難辨獼猴」一難里,真假行者來到靈鷲山外
之前,佛祖正在對眾說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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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中有,不無中無。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為有
,非無為無。非色為色,非空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
色。色無定色,色即是空。空無定空,空即是色。知空
不空,知色不色。名為照了,始達妙音。(第五十八回
)
這或許是《心經》的翻板,但亦可視為跟《心經》遙相呼應
的文字,目的是在再次點明全書的主題--「空」。
另外一個值得在此提出討論的是「心」字的問題。我們
只要細察《西遊記》,就不難發現書中的「心」和「心」部
的字俯拾皆是(注 54)。這個「心」不但指百骸五藏的樞
要,亦用以指精神的主宰。悟空在「辨認真邪」一難中剖開
胸腹時,現出的法心計有:
紅心、白心、黃心、慳貪心、利名心、嫉妒心、計較心
、好勝心、望高心、侮慢心、殺害心、狠毒心、恐怖心
、謹慎心、邪妄心、無名隱暗之心、種種不善之心。(
第七十九回)
悟空有「心猿」之稱;套在他頭上的緊箍兒乃發自佛祖
的「心苗」;緊箍兒咒又名「定心真言」。而上文再三討論
的《心經》和「悟空」,尤為全書的關鍵所在。
這個「心」就是煩惱之源。《西遊記》書中,不管是神
佛仙妖,或是凡夫俗子,幾乎都有煩惱。玉帝曾為妖猴擾亂
三界而煩惱;觀音曾因無法辨認真假行者而煩惱;連法力無
邊的佛祖亦曾因東土眾生不識法門旨要而煩惱。在妖魔方面
,像白虎嶺屍魔、蓮花洞二魔、火雲洞紅孩兒、黑水河小鼉
龍、通天河靈感大王、金(山+兜)洞獨角兕大王、獅駝嶺
三妖王、隱霧山豹子精等等,都是為求長生想吃唐僧肉才生
煩惱;而像無底洞女妖和天竺國假公主等,則是想跟唐僧配
合,以成太乙金仙,才橫生無邊的煩惱。
閻浮世人的煩惱跟妖魔的同樣起因於貪。由於貪得名
利,於是「騎看驢騾思駿馬,官居宰相望王侯」 (第一回)
:結果「爭名的,因名喪體;奪利的,為利亡身;受爵的,
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走」 (第十回)。當百姓的有當
百姓的煩惱;當皇帝的,「黃昏不睡,五鼓不眠;聽有邊報
,心神不安;見有災荒,憂愁無奈」 (第四十回),亦不無
煩惱。唐僧師徒在西天路上遇到的僧家像觀音院老僧、車遲
國智淵寺眾僧、祭賽國金光寺和尚;俗家像高家莊高太公、
陳家莊老者、駝羅庄居民、比丘國子民、金平府百姓等;帝
王像寶象、西梁、朱紫、滅法等國國君以及鳳仙郡郡侯等,
都是顯例。除了各自的煩惱外,庸夫俗子還跟妖魔同樣有生
死大限的憂慮。八戒在「金(山+兜)山遇怪」前曾對著一
堆骸骨嘆息落淚道:
那代那朝元帥體,何邦何國大將軍。當時豪傑爭強勝,
今日凄涼露骨筋。不見妻兒來侍奉,那逢士卒把香焚?
謾觀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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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堪嘆,可惜興王霸業人。(第五十回)
代表芸芸眾生的取經五聖當然也各有其煩惱。他們的煩
惱都是自己造成的:玉龍因燒珠而遭懲,沙僧因破(竹+盞
)而受罰,八戒因醉戲嫦娥而被貶落塵凡,悟空因欺天罔上
而被封壓於五行山下,唐僧則是因聽經不專才遭貶落凡的。
因比. 他們要獲得救贖,就得倚賴己力去達成。對他們來說
,在西天路上每逢一次厄難,就是經受一次煩惱。當然,取
經五聖遭遇厄難時所經受的煩惱並不相同。八戒只在「貶退
心猿」之類的場合,必須由他挑起化齋的責任,才會稍感苦
惱;龍馬的憂慮以唐僧在「金鑾殿變虎」(第卅回)一難中
所表現的最大。對沙僧來說,只要師父被妖魔擒去或悟空在
「心猿遭害」之類的厄難中暈死過去,都會叫他忐忑不安;
而取經團體若在「號山逢怪」等難中面臨解體的命運,尤會
叫他渾身麻木、失驚打顫。悟空的煩惱更多。取經途中的毒
魔狠怪主要是由他本人或他請來仙佛廓清的;其中,像「金
(山+兜)山遇怪」一難叫他無計可施,而「請佛收魔」一
難尤叫他「心痛」不已。但最叫他感到凄愴難過的,還得說
是他被唐僧貶退那兩次 (第廿七回、第五十六回)。儘管他
們對厄難的感受有深淺的差異,但就整個取經團體來說,每
經歷一次厄難,就使他們更能了悟塵世的空無,而向著獲得
救贖的大道更邁進了一步。
然而,《西遊記》八十一難畢竟還是針對唐僧而設的。
他在轉生東土後,就連遭厄難;在西天路上每經崔巍的峻岭
(像雙叉嶺等)、浩瀚的河澗 (像鷹愁澗等)、陰黑的樹林
(像黑松大林等)這類自然佔優勢的地方,都會叫他神思不
安、心驚(月+旦)戰。即使來到烏雞國等人文匯萃的地域
,也會叫他悶添心頭。他到庵觀 (像觀音院等)本該有如歸
之感才對,到莊院 (像高家莊等)也只想借宿化齋;但這些
地方卻往往反而給他平添憂思。他的確可說是步步災星、時
時煩惱。這些煩惱必定會在他的心靈深處造成震憾,當然也
使他跟悟空等同樣因而更接近救贖。
從譬喻的層次來說,這些煩惱就是所謂的「心魔」。唐
僧在動身西遊之前,曾對法門寺眾僧說:「心生,種種魔生
;心滅,種種魔滅」 (第十三回)。他在浮屠山領受《心經
》後,書中緊接著的一篇偈子上也說:「法本從心生,還是
從心滅」 (第廿回)。類似的陳述亦多見該書中的每宗公案
之後;譬如,「路阻獅駝」一難後,撰者總結道:
一念才生動百魔,修持最苦奈他何。但憑洗滌無塵垢,
也用收拴有琢磨。掃退萬緣歸寂滅,盪除千怪莫蹉跎。
管教跳出樊籠套,行滿飛升上大羅。(第七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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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萬法千魔全由心造,成佛為怪亦在此心(注 55)。
准此,則西遊取經實則就是個心靈修持的過程。唐僧代
表修持者;長安是過程的起站,而靈山則是修持的終點。所
謂修持,就是修心,也就是要在「心靈的西天」求證(注
56)。隱藏於峻岭、河澗、樹林、國家、庵觀和莊院等處的
邪魔狠怪都是修持過程中的業障或心魔。修持時若能當下頓
悟,則「十萬八千里之遠,不過一由旬;十四年之久,不過
一剎那」(注 57)。但修持往往要循序漸進、按部就班;
而《西遊記》書中便以關山迢遞、險阻重重之類的字句來加
以描述,表示修持者必須痛下苦功、頻掃心地,以達致本體
清涼。不管是頓悟或漸進,修持者都是想在跋涉一段心路歷
程之後,得以悟空;這就是「心滅」的境地。佛家以海喻心
;而這也正是一段離苦津、脫洪波、登覺岸的歷程。《西遊
記》書中的唐僧曾渡過鷹愁澗、流沙河、黑水河、通天河和
凌雲渡;每逢渡過之後,撰者多會加上「智慧光明登彼岸」
(第六十八回)之類的話以為總結,用意不外是說:要經過
這個歷程,就得依憑般若空慧;這正指出了全書的主題所在
。
結語
歷來對玄奘本《心經》的研究卷帙浩繁,有關《西遊記
》一書的論著亦復不少;但就《心經》來探討該書的文字卻
是鳳毛麟角。《心經》為《西遊記》全書主題提供了明確的
線索,要了解這部巨著,由了解《心經》入手,應是一個重
要的法門。
《心經》的稱法在西遊故事的資料中多有不同。《慈恩
傳》稱之為《般若心經》;《唐梵序》中的《三世諸佛心要
法門》,實即該序開頭處所謂的《般若多心經》。《詩話》
中除了稱之為《心經》外,又跟《獨異志》同以《多心經》
指稱。《西遊記》里的稱法最多;除了《心經》和《多心經
》外,還稱之為《般若心經》、《密多心經》及《摩訶般若
波羅蜜多心經》。按「蜜」 (或作「密」)字意指「度」,
「多」字就是語助詞「的」;是則以《多心經》或《密多心
經》指稱皆不相宜。但《多心經》一詞,自唐世已然(注
58)。不過,有趣的是:《西遊記》書中充斥著「心」和「
心」部的字;撰者或許有意使它成為一部多「心」字的小說
。
《心經》的漢譯由鳩摩羅什首開其端;因此,《慈恩傳
》上雖不曾載有該經的全文,但就史實來說,玄奘所獲的若
為漢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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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則理當為羅什本才對。《獨異志》和《詩話》也都只提
經名,故實難推知其為梵文本或漢譯本。而《唐梵序》既已
明言該經為梵本,則當與羅什本無關。《西遊記》里的經文
系漢譯本;照理說應為羅什本,但玄奘本既為通行譯本,自
然亦為撰者接納而採用了。
《心經》對於西遊故事所以重要,乃是因它深具驅魔逐
鬼的功效。從西遊故事的源頭起,這種功效就已發揮無遺;
史實上的玄奘便是因此才得安渡沙河。爾後的西遊故事對這
點亦多有增華。《唐梵序》里的《三世諸佛心要法門》不但
能逐邪銷瘴,還能引路供食。《獨異志》中的法師只要念誦
《心經》,則「山川平易,道路開闢,虎豹藏形,魔鬼潛跡
」。《詩話》中的《心經》有「上達天宮,下管地府,陰陽
莫測」的威力,一旦開示,則「毫光閃爍,鬼哭神號,風波
自息,日月不光」。《西遊記》里的《心經》除了可以消除
魔障外,還是「修真之總經,作佛之會門」 (第十九回)。
其重要性於茲可見。
從本文所討論的五種數據中,我們可以約略看出《心經
》跟西遊故事的關聯。先就唐僧獲經和西行的時間來說。據
《慈恩傳》上的載述,玄奘與唐武德元年 (公元六一八年)
入蜀受學,並於武德五年 (公元六二二年)在成都受具,然
後才入京詢問殊旨(注 59)。是則他獲經一事應是發生在
這五年當間。又據《慈恩傳》上說,唐僧於貞觀三年秋八月
首塗西遊,時年廿六(注 60)《唐梵序》不曾提到他獲經
和束裝就道的時間;而《詩話》的首節題文皆闕,法師動身
的日期或許就在裡面,只是我們已經莫可得知了。武德總共
九年;《獨異志》上說玄奘是在「唐武德初」獲經,則依他
在蜀的時間而言,本來亦無舛誤。問題是:《獨異志》將三
藏獲經和動身西行的時間混在一起,以致違離史實。《西遊
記》中的三藏於貞觀十三秋九月望前三日啟程,經兩界山和
花果山來到鷹愁澗時已是臘月寒天,再前行經觀音院到烏斯
藏高家莊時正逢仲春時節,由高家莊到浮屠山約為一個月;
依此推算,則玄奘受經應在貞觀十四年四、五月的當間,其
違離史實的作法更為澈底。
其次,就獲經的地點來說,《唐梵序》等四種西遊故事
的載述,亦多與史實不符。《唐梵序》指在益州空惠寺。益
州為古蜀國之地,這與《慈恩傳》上所說的尚稱一致。但空
惠 (據《慈恩傳》應作「慧」)寺在成都,系玄奘二兄長捷
法師修行之處;玄奘雖亦曾在此研讀佛典,卻不曾在此獲經
。《獨異志》將獲經地點設在罽賓國;按此國位在北印,新
稱迦濕彌羅 ( Kaasmira ),地在今克什米爾一帶。《詩話
》中的盤律國乃杜撰之名;法師東返時,由雞足山行十個月
到此,再經兩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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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了長安(注 61),可見該國雖在西域,離中土應該甚
近。《西遊記》中的唐僧越過兩界山以後,就跨出了大唐國
界;浮屠山在烏斯藏界外,當然已在西域。
複次,授經者的身分與授經的動機,亦多有不同。《慈
恩傳》里的授經者是個身瘡臭穢、衣服破污的病人,其身分
不明。其它西遊故事裡的,全是僧人。《獨異志》里的是個
頭面瘡痍、身體膿血的老僧,形貌似較接近《慈恩傳》中的
病人。《唐梵序》里的病僧,我們到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觀音
菩薩的化身。《詩話》里的贈經者是個容貌端嚴、手執金杖
的年輕僧人,自稱是定光佛。《唐梵序》里的病僧讓我們想
起《西遊記》的觀音曾化身成一疥癩游僧,「身穿破衲,赤
腳光頭」,去「顯聖化金蟬」 (第十二回);而《詩話》中
的定光佛正是《西遊記》書中的燃燈佛,曾派白雄尊者去奪
回唐僧取得的無字真經 (第九十八回)。《西遊記》里的烏
巢禪師居於浮屠山香檜樹前的草窩內,「左邊有麋鹿銜花,
右邊有山猴獻果;樹梢頭,有青鸞彩鳳齊鳴,玄鶴錦雞咸集
」 (第十九回)。據八戒的說法,他有知曉過去未來的道行
;因此不但授經,還給玄奘提示了前往西天的路徑。他的法
力高強,故悟空雖有攪海翻山的神通,亦莫奈他何。
這些授經者的助機,也有相當大的差距。《慈恩傅》中
的病人是因玄奘愍其處境,在慚愧之餘,才以贈經做為回報
的。《唐梵序》中的病僧於嘆服玄奘毅然冒險求經的勇氣後
,授他《三世諸佛心要法門》以保來往順利。《獨異志》中
的病僧乃經玄奘「禮拜勤求」後才授經的。《詩話》中的定
光佛在出現前,曾先由神入夢告法師授經之事;臨到授經時
,似有拖拉不舍之意,說:「薄福眾生,故難承受」;又說
:該經的威力強大,難以傳度。這或許是在強調該經的重要
;但就整個取經行動來說,此一插曲已在尾聲,實不必再多
事故造麯折。《西遊記》中的烏巢禪師是在唐僧「殷(勤+
心)致意」、伏地懇求之後,才予授經,情況頗與《獨異志
》的相類。此處值得我們特別注意的是:《慈恩傳》和《詩
話》的授經者,顯然都是以手授經;而《唐梵序》、《獨異
志》和《西遊記》中的《心經》,則都是口授的。《唐梵序
》和《獨異志》並沒有說明「口授」的意義,但這點在《西
遊記》一書里卻是十分重要。首先,玄奘耳聞一遍《多心經
》就能牢記不忘,並且還能倒背如流,足見其記性甚高。其
次,禪師以口授經,為的是不要他執著文字(注 62),而
要他把握其真義以開展智慧、貫穿法理;但唐僧依舊被文字
所障,對經文惑而不解,以致魔難屢生,險阻重重。最後,
《心經》乃佛祖所親說;唐僧的前生為金蟬子,本來可以在
佛祖面前聽領,聞聲得教,依教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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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既已貶在塵凡,佛祖親說的,他只能從烏巢禪師之類的
仙佛口中間接聽到,則這其中似亦隱含對他「輕慢大教」的
懲罰。
從以上幾點看來,《唐梵序》等西遊故事對於《心經》
的處理,都有異於史實之處。然而,小說家的成就並非見諸
其作品是否符合史實,而在於其作品是否經營得嚴謹生動。
《慈恩傳》以倒敘 ( flashback )的手法交代了玄奘獲得
《心經》的原委,使之成為書中的附插因素 ( parenthical
element )來當做說明 ( exposition )之用,遂多少貶低
了該經的重要性。再說《心經》的經題和經義雖在玄奘一生
中的兩次緊要關頭出現,但《慈恩傳》全書十卷,都八萬餘
言,未免因而稀薄了它的濃度。《詩話》顯然相當強調該經
的功效,但將授經一事排在法師東返途中,就與西遊取經的
基本架構失去了瓜葛。這是否種因於撰者未曾參考《慈恩傳
》(注 63)所致,我們無由得知;但這已足以顯示《詩話
》的撰者不知如何善加處理獲經一事。《唐梵序》和《獨異
志》都將法師獲經的經過安排在西天路上,這雖有違史實,
但其結果則使獲經一事完全嵌入了唐僧取經的架構裹面,成
為取經成敗的關鍵,其具舉足輕重的地位自不待贅言。俞樾
針對《獨異志》上的載述,說:「此即小說家之濫觴」(注
64);實則《唐梵序》已將《慈恩傳》上的記述大事增華而
成一篇結構完整的短篇故事,較諸《獨異志》更為出色,這
才真正是小說家的濫觴。無論如何,《唐梵序》和《獨異志
》都給《心經》在西遊故事的傳統上建立了應有的地位。《
西遊記》不但承續此一傳統,還進而將獲經之事安排去綰合
全書的架構。撰者將唐僧受《心經》設計成一個插曲,造成
《西遊記》全書的首次頓挫。另外,啟程西行的時間亦是為
了呼應書中的五行配屬和時間架構。唐僧於初秋動身,蓋因
秋配金,其方位為西之故:而他西遊總計十四年五千零四十
八日,則是刻意為了符合一藏之數的緣故。這樣的構劃再再
都使《西遊記》成為一部匠心巧運的不朽之作。
注釋
注1:《西遊記》 (台北:華正書局翻印本,民國七十一年
);本文所據即系此一版本。
注2:見胡適,《西遊記考證》,在《胡適文存》 (台北:
遠東圖書公司,民國四十二年),二集二卷,頁三九
0。
注3:參見拙著《西遊記人物研究》 (台北:學生書局,民
國七十三年),頁廿。
注4:同前引書,頁廿~廿一。
注5:見 C.T.Hsia, The Classical Chinese Novel:A
Critical Introduction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8),P.128.
注6:參見《西遊記研究論文集》 (北京:作家出版社,一
九五七年),頁十二、十四;谷懷,《西遊記擷微及
其故事》 (台北:菩提文藝出版社,民國五十三年)
,頁廿二~廿三、五十五~五十六。
注7:參見傅述先,(《西遊記》中五聖的關係),《中華
文化復興月刊》,九卷五期 (民國六十五年五月),
頁十二。
注8:例見羅龍治,(《西遊記》的寓言和戲謔特質),《
書評書目》,第五十二期 (民國六十六年八月),頁
十二~十九等。
注9:例見曹仕邦,(西遊記若干情節的本源四探),《書
目季刊》,十五卷三期 (民國五十五年九月),頁一
二三~一二四。
注10:依《開元釋教錄》與《貞元新定釋教目錄》的記載,
,支謙、菩提流志、實叉難陀及不空等高僧皆曾譯過
《心經》:見《大正大藏經》 (東京:大正一切經刊
行會,一九二七年),卷五十五,頁六二六中。又據
日人榛葉良男的考察,清代書畫家郭尚先曾書過《般
若波羅蜜多心經》,但譯者不詳;說見所編《心經異
本全集》 (東京:代代木書院,一九三一年),頁廿
五及二一二。
注11:除了義凈本和法月初譯本見諸《日本大藏經》《般若
部章疏》 (頁三五四~三五五)外,其餘譯本載於《
大正大藏經》,卷八,頁八四七下~八五二下。
注12:貢噶法獅子譯本,引見劉銳之講、談延祚記,(心
經密義闡述),《菩提樹》,第二一四期 (民國五
十九年九月),頁十二;該譯本筆者未見。
注13:同前引書:又見霍韜晦,(般若心經漢譯研究),
《鵝湖》,一卷十一期 (民國六十五年五月),頁卅
三~卅四。
注14:參見霍韜晦,《般若心經漢譯研究》,頁十四。
注15:見《法寶總目錄》(一)(東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
,一九二七年),頁二一七下~二一八下。
注16:見葉阿月譯註,《超越智慧的完成》 (台北:新文豐
出版公司,民國六十九年),頁一三一~一三二。
注17:玄奘本和《西遊記》 (頁二二0~二二一)中的《心
經》全文同為二百六十字。若連經題一併計算,則玄
奘本二百六十八字,而《西遊記》因經題上多加「摩
訶」二字,故總共為二百七十字。又玄奘本中的「是
諸法空相」,《西遊記》作「是諸佛空相」;前者的
「無苦集滅道」,後者作「無苦寂滅道」。
注18:《雜阿含經》,《大正大藏經》,卷二,頁二二六中
。
注19:《中論》(觀涅盤品)第廿五,同前引書,卷卅,頁
卅五上。
注20:《本事經》,同前引書,卷十七,頁六七八上。
注21:前後期佛教對於涅盤的說法甚為紛歧,亦可見該境甚
難界定;說見楊惠南,《佛教思想新論》 (台北:東
大圖書公司,一九八二年),頁二二五~二三六,本
文對涅盤的描述偏於消極意義。
注22:《中論》(觀四諦品),《大正大藏經》,卷卅,頁
卅三中。
注23:玄奘本「五蘊皆空」一語依梵本應譯成「五蘊自性皆
空」;說見霍韜晦.《般若心經漢譯研究》,頁卅五
。
注24:同注19,頁卅六上。
注25:同注19,頁卅五中。
注26:道宣,《唐京師大慈恩寺釋玄奘傳》,在《高僧傳》
(台北:台灣印經處,民國五十九年),二集四卷,
頁八十六~一一二。
注27:冥祥,《大唐故三藏法師行狀》,《大正大藏經》,
卷五十,頁二一四~二二0。
注28:劉軻,《大遍覺法師塔銘》,在《欽定全唐文》 (台
北:大通書局,民國六十八年),卷七四二,頁廿五
~卅二;又見《卍續藏經》 (台北:中國佛教會卍續
藏委員會影印,民國六十三年),冊一五0,頁二一
四~二二0。
注29:靖邁,《古今譯經圖紀》,卷四,《大正大藏經》,
卷五十五,頁三六七列有《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一卷
,但並不曾敘及該經和玄奘西遊記的關連。
注30:智升,《開元釋教錄》,《大正大藏經》,卷五十五
;跟玄奘有關的記述,在頁五五七中~五六一下。
注31:圓照,《貞元新定釋教目錄》,《大正大藏經》,卷
五十五;有關玄奘的記述,在頁八五七中~八五九上
。
注32:玄奘本傳在方伎列傳卷一四一,見劉昫,《舊唐書》
(台北:藝文印書館,民國四十四年),巷一九一,
頁廿一~廿二。
注33:歐陽修,《歐陽文忠公集》《四部叢刊集部》,卷一
二五,頁一~八;有關玄奘取經的記述,在頁四~五
。
注34:覺岸,《釋氏稽古略》,《大正大藏經》,卷四十九
;《三藏玄奘法師》條,在頁八一四上、中。
注35:《朴通事諺解》,奎章閣叢書第九 (漢城:帝國大學
法文學部,一九四四年),頁十六~廿五。
注36:《銷釋真空寶卷》,在胡適(跋銷釋真空寶卷),《
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 (民國廿五年五~六月),頁
十三~四十七;按《寶卷》中可見到「大摩訶」、「
波羅蜜、「無上咒」等字眼。
注37:《清源妙道顯聖真君二郎寶卷》,同前引書,頁六~
八。
注38:見楊景賢,《西遊記》雜劇,收在隋樹森編,《元曲
選》外編 (台北:中華書局,民國五十六年),冊三
,頁六五四。
注39:陽至和,《西遊記》 (台北:世界書局,民國五十七
年);朱鼎臣,《唐三藏西遊全傳》 (書林劉蓮台刊
本),美國國會圖書館攝製北平圖書館善本書膠片第
九七0號~第九七一號。按:《心經》全文見諸《西
遊記》第十九回。照說應分別見諸陽至和《西遊記》
第十八則 (頁一三二)與朱鼎臣《唐三藏西遊全傳》
第四十九則 (頁九);但兩處既無經題,亦無經文。
隨後《多心經》一詞卻突然出現於陽本第十九則 (頁
一三三)和朱本第五十則 (頁十一),顯然有失照應
。此後兩書他處皆不見提及。
注40:參見拙著《西遊記人物研究》,頁廿七~卅三。
注41:慧立,《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 (台北:廣文書
局,民國五十二年),卷一,頁十四。
注42:關於玄奘口譯《心經》之事,《開元釋教錄》、《貞
元新定釋教目錄》及《佛祖歷代通藏》等處皆有同樣
的記載。見《大正大藏經》,卷五十五,頁五五五下
、八五五上、中;及《卍續藏經》,冊一三二,頁二
三0。
注43:《慈恩傳》,卷十,頁六。
注44:窺基,《唐梵(番+飛)對字音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序
》,《大正大藏經》,卷八,頁八五一上、中。
注45:一般文家多以此條記述引自劉肅《大唐新語》與李□
(《唐書》藝文志作「亢」)《獨異志》。但現存《
大唐新語》十三卷卅篇系「合諸本參校」而成 (說見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四0,頁八),未見載
錄;又《筆記小說大觀》續篇亦收有此書,惟亦未見
此條。《獨異志》收在《筆記小說大觀》,三編二冊
,有兩處跟玄奘有關的記載 (卷上,頁三、十六),
但無與授《心經》有關者。本文所引系據李昉等編,
《太平廣記》 (台北:粹文堂,民國六十三年),冊
一,頁六0六。又:《神僧傳》 (《大正大藏經》,
卷五十,頁九八五中、下)和《繪圖三教源流搜神大
全》(台北:聯經出版公司,民國六十九年),頁二
七八~二七九中有關玄奘的記載,應皆系取自《太平
廣記》,只是將動身取經的時間改為「貞觀三年」而
已。
注46:《大唐三藏取經詩話》,收在《宋元平話四種》 (台
北:世界書局,民國五十四年),頁卅三~卅四。
注47:陳士斌銓解,《西遊記》 (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
民國五十七年),頁二0二。
注48:陳敦甫,《西遊記釋義》 (台北縣:全真教全真觀,
民國六十五年),頁二二五。
注 49:有關《西遊記》一書的結構問題,詳見拙著(論西
遊記的結構與主題),《中華文化復興月刊》,十三
卷三期 (民國六十九年三月),頁廿~廿三。
注50:C.T.Hsia,The Classlcal Chinese Novel,p.l28.
注51:參見拙著《西遊記人物研究》,頁七十六~八十二。
注52:劉一明,(西遊原旨) (上海:指南針,一八八0年
),卷上,頁四。
注53 :除了下文將引述的二例之外,包含「空」字或與其意
相類的詩詞還可見諸《西遊記》,頁二二九 (「寂滅
」)、二九三、三六二、三九九、四五0、四六一、
七0一、八0六、八三九、八九六~八九七、九二四
、九六三、一00三、一0二八 (「無」)、一0八
0、一一三一等。
注54:有關《西遊記》書中「心」和「心」部的字,詳見拙著
《西遊記人物研究》,頁二一九~二二0。
注55:見虞集,《西遊原序》,在憺漪子評,《(糹+秀)
像真詮西遊記》 (懷新樓梓行),頁二;又見陳元之
,《刊西遊記序》,《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遊記》 (
金陵;世德堂,一五九二年),頁二。
注56:見張煉伯,(西遊記的寓意),《獅子吼》,二卷十
一期 (民國五十二年十二月),頁十二。
注57:尤恫,《西遊真詮序》,在陳士斌詮解,《西遊記》
(台北:商務印書館,民國五十七年),頁一。
注58:見《卍續藏經》,冊四十一,頁二0六九。
注59:見《慈恩傳》,卷一,頁五~七。
注60:同前引書,頁八~九。
注61:法師由雞足山東返抵盤律國時為四月,回到長安時已
是「六月末旬」;見《詩話》,頁卅四、四0。
注62:見羅龍治,《西遊記的寓意和戲謔特質》,頁十六。
注63:見曹仕邦,(西遊記中若干情節本源的探討),《中
國學人》,第一期 (民國五十九年三月),頁一0三
~一0四。
注64:愈樾,(小浮梅閑話),在孔另境編,《中國小說史
料》 (台北:中華書局,民國四十六年),頁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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